十六章 一個時代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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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靈米袋套住頭的林屠夫路上聽見了隆隆的聲響,問道:“什麽聲音?怎麽像是炮聲?”
鐵心蘭說:“雙峰會正在轟你們聯盟的地盤。”
林屠夫咽了咽唾沫:“都用上高級法寶了,看來仗快打完了。”
鐵心蘭嘲諷道:“你們肯定輸了,雙峰會用的是仙靈炮。”
林屠夫痛心疾首地咂嘴:“真他娘狠,比魔修門派還壞,哪有對同宗修士用大炮轟的。”
鐵心蘭嘲諷道:“別慫啊,剛才你不是挺硬氣嗎,別嚇得不敢回去了,那我怎麽換人?”
林屠夫嘴硬:“屁大點事,我還得回去找薛若塵,我要告訴她,你們怎麽對我用酷刑的。”
鐵心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我才不怕,我什麽都不怕。”
事實上流雲宗兩派之間的戰鬥並沒有很快結束,那年雙峰會動用法寶仙靈炮,炮擊兩脈聯盟的防禦法陣,兩脈聯盟的修士硬是挺到了最後。
因為煉製使用法寶的高階修士都在靈樞峰,兩脈聯盟沒有太多的應對辦法,隻能靠血肉之軀布置的法陣硬抗,有一些低階修士甚至手挽手結法印擋在前麵,統統被轟成了齏粉。
以後的大約一年時間裏,打打停停,直到流雲宗掌門大缸真人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才出麵穩住了局勢。
被綁在赤眼蠻牛車上的林屠夫開始嚷嚷:“我真的快要悶死了,能不能把靈米袋子摘了!你怕什麽,怕你胖爺再回來找你麻煩?”
鐵心蘭不耐煩道:“你怎麽事那麽多。”伸手摘了靈米袋子。
林屠夫覺得眼前一亮,烈日明晃晃地照在瞳仁上,讓他一時有點受不了。他眯縫著眼睛嘴裏繼續嘟囔:“你把袋子蓋我肚子上吧,我光身子躺著,會著涼拉肚子的。”
鐵心蘭瞪了他一眼:“少放屁,你光著膀子,躺在家門口睡覺還少了?”
林屠夫辯解道:“那時候我身上有毛啊,現在沒有了,涼的很。”
鐵心蘭對他有點無奈:“就你這張破嘴得白挨多少打吧。”
林屠夫平躺在赤眼蠻牛車上,鐵心蘭坐在他身邊,從他那個角度自下而上,恰好可以穿過她衣服紐袢的隙縫,看到裏麵的局部內容。
林屠夫眯著眼,努力回想起十五歲時候闖進鐵家的經曆,感覺真他娘的刺激。
此時想到這些事情,林屠夫覺得該給自己兩個耳光,當然他的手是被綁住的。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想想薛若塵,於是繼續閉上了眼睛,想了一會兒薛若塵的身體,沒有參照,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他很多年以後想起薛若塵,也是那個樣子。他的記憶停留在一個死胡同裏,這個胡同裏隻有他一個觀眾,其他所有的人都隨著他的記憶在變化,有時候會清晰一些,更多的則是逐漸模糊。
林屠夫被牛車晃著晃著,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後來很多個夏天,林屠夫躺在靈肉攤的竹榻上睡午覺,他的兒子有時在一邊給他扇扇子,林屠夫會產生同樣的夢境,像是浮在水麵上,身體被綁住了,耳蝸裏盤旋著遠處的蒙蒙炮聲。
林屠夫以後的時光都停留在了同一條死胡同裏,每每一覺醒來,他會首先摸一摸自己身上的毛還在不在,然後再據此判斷,自己是在過去還是現在。
赤眼蠻牛車從青石路進了一條土路,路麵明顯顛簸了不少,林屠夫被顛醒了,視野裏是藍天和草尖。草長得有半人多高,路很窄。林屠夫努力想坐起來,但是被鐵心蘭按了下去。
又走了很久,仙靈炮聲都消失了,四周很安靜,隻有些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有一片雲擋住了太陽,林屠夫覺得涼快了些。這時蠻牛車停了下來,屠夫仍然看不見前方,勉強看見左右簇擁著不少人。
鐵心蘭舉手做了個停下的手勢,然後她走了過去。
林屠夫急於看到對麵,但沒人理他。後來,送信的修士把他扶了起來,林屠夫看到遠處的天空中硝煙彌漫,像墨汁洇在水中,漸漸消散,漸漸濃重。
過了一會,霍大年出現在了林屠夫眼前,他隻問了一句:“沒事吧?”林屠夫說:“挨打了,沒大事。”
林屠夫問:“段填海找到啦?”
霍大年平靜地說:“找到了。”
霍大年就是這樣一個安靜的人,他的行為舉止和他的長相一樣,永遠都是那樣超脫淡然並保有一種疏離感。
很多年以後,霍大年也是這樣走到靈肉鋪裏,分開正在買靈肉的幾個修士,那幾人吵吵嚷嚷的,林屠夫不理會旁人,嫻熟地揮動著手中的剁骨刀,將一塊一塊靈豬肉分離出來。
霍大年紅腫著眼睛沒頭沒腦地說:“她們幾個在兩界城出事了,我剛收到宗門通知。”林屠夫的手一軟,剁骨刀滑落在砧板上,吃進木頭裏,立在那兒。
一起出事的還有薛大鼻子和薛若霜,他們同去看望薛若塵。
薛若塵在邊界已經服了快十年宗門兵役,眼看就能累功獲得一枚築基丹。他們三個一起上了一個傳送陣,結果虛空破碎傳送陣崩潰,三人全都化為飛灰,隕落在了傳送陣中。
林屠夫有點茫然地看著對麵的霍大年,試圖越過他的身體看到後麵,好像在那條道路的盡頭站著她,和她們。
林屠夫就這樣木然愣了很久,然後對霍大年說:“剛才我差點把自己的手剁下來了。”
他不再管那把刀,摘了身上的圍裙,一個人低頭走了…
被解開捆綁,下了蠻牛車的林屠夫,推開霍大年要扶他的手,一個人走了過去。
對麵鐵心蘭扶著段填海走了過來。段填海看起來很虛,臉色慘白,滿頭是汗。林屠夫挺了挺胸,心想,自己必須瀟灑些,他覺得這樣能讓鐵心蘭不爽。錯身的時候林屠夫故意對段填海打了個招呼:“姐夫,挺好啊。”
段填海喉嚨裏含糊不清地發出聲音:“我要回家。”他這是喃喃自語,不是在和任何人對話。林屠夫心想:“你回不了家,你隻能回靈米倉。”
這時鐵心蘭伸出手,很愛憐地撫摸了一下段填海的額頭。她根本看都沒有看林屠夫一眼。
還真讓林屠夫說中了,他們後來真的在靈米倉裏,辦了一場隻有幾個人參加的婚禮。婚期和霍大年薛若霜幾乎是在同時舉行的。
林屠夫向對麵看去,遠處也停有一輛蠻牛車,薛大鼻子扶著車轅把,薛若塵站在車子上,居高臨下得意地看著他。
林屠夫咧嘴一笑,薛若塵先是一笑,接著發現了什麽,大聲質問:“你怎麽變白了?……毛呢?”
林屠夫頭一低:“剃光了!”
薛若塵眉梢上揚,差點氣昏過去。林屠夫從此覺得她生氣的樣子最美,林屠夫甩開腿,撒了歡地向薛若塵的方向跑了過去。
林屠夫說那是薛若塵最英姿颯爽的一天,她站在蠻牛車上,林屠夫跑的越近,薛若塵就顯得越高,背景是濃煙彌漫的天空。她腰係黑蟒索,一身短靠的打扮,背後背著摩羅弓,一手拿著一根箭矢。
林屠夫覺得這也是自己最帥氣的一天,全身黑毛都沒了,特顯白,喝過幾桶井水,還被人踩著肚子做了幾次人工噴泉,奔跑時有一種脫胎換骨飄飄欲仙的感覺。
林屠夫跑近了大喊:“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薛若塵呸了一口唾沫,輕罵了一聲:“白皮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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