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茶室內，墨玉一身俏皮嫩芽般的春裝，反襯著郭子沫更為慘淡，郭子沫臉上氣色亦大病初愈的病容。

    “說吧，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了，有什麽事求我？”墨玉率先開口。

    郭子沫抬眼盯著墨玉，眼中憤恨，“我並不是有事求你！”

    “嗯？那你要跟我說什麽？”墨玉端著茶杯輕飲一口，即使郭子沫恨她，她也全然不在乎。

    “我自始至終都看你不順眼，當初在皇宮內就討厭你。”淪為階下囚，郭子沫卸下了平日裏的偽裝，坦坦蕩蕩表達自己的恨意。

    “哈！看我不順眼的人多了，大半個皇宮裏的人都討厭我。”墨玉笑著說。

    “我與她們不同，我討厭你不單單因為你出身高貴我們一等，僅是對你出身的嫉妒。我恨你，還因為。。。二皇子，”郭子沫咬牙說出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痛，“重程對你的偏愛，隻有我能看懂。他對你不單單是兄妹之情，他對你，更多的是男女之愛。”

    仿佛一層紗被揭開，朦朦朧朧的感覺逐漸變得清晰。

    “他很愛你，縱使他沒有說出來，甚至刻意疏遠保持距離。但是，我一直站在他身後，我一直關注他，我能清楚的感覺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他分明就是愛上你了，可笑世人都言少將軍愛慘了你，實際上重程對你的愛遠超少將軍。他把你放在心尖上疼愛，偏偏又說不得應不得，所以他才狠心將你送去烏金和親。他也想自己割舍掉這段世人不容的感情，但是我知道，他割舍不了。就好像中毒的人，斷去四肢又能怎麽樣？毒在他心裏，除非你死，不然這份情愛斷不了。”

    “所以你幾次三番想要殺了我？”墨玉聽聞郭子沫一席話，卻出奇的鎮定，指尖沿著杯口一圈一圈的劃著。

    “哼哼，勝者為王敗者寇，我既然弄不死你，自然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隻不過我沒想到你這麽仁慈，竟然沒有對我郭家痛下殺手。”郭子沫聰明得很，星煞朝中參她父親那兩樣重罪，雖然看似茲事體大，實則父親在朝中勾當還有更為甚者，全家問斬也不在話下。有些問詢也在靖遠侯的示意下草草結案，牽連並不廣泛。

    “殺你，易如反掌。隻是有些事情或會連累到他，便作罷了。而你多年侍候他，也未出大錯，暫且饒你一命，自求多福吧。”墨玉自歎自己如今性情大不如前，殺伐果斷的魔尊一去不複返，隻留下被世俗所累，優柔寡斷的大魏長公主。

    郭子沫沒想到墨玉不殺她，竟然隻是為了這個？“就因為我與他曾夫妻幾載，你就放過我了？我不信，你肯定還有其他顧忌。”

    墨玉歎了口氣，“你一心求死我也不攔著，上次那顆救你的金丹也隻當是喂了狗。我行事一向隻求問心無愧，那日不管怎麽說，也是我失手推你入水，你腹中之子大小是個生命，也是他的第一個子嗣，我屬間接害了人命，於你於他都有愧。”

    “那個孩子。。。”郭子沫此時才明白，到底是誰替她擋了一劫。隻是，那個孩子本就是她偷來的，她故意趁著魏重程酒醉不甚清醒時分，換上了與墨玉十分相似的男裝，退去繁瑣首飾，挽起簡單馬尾高笄。果然被他錯認成長公主，這才有了那一夜柔情。

    可歎她一世自詡才情心智京城第一，也還是落得個無情被休淒慘被貶的下場。“罷了罷了，我承認鬥不過你，不是因為你比我出身好或是比我更聰明。你隻不過是仗著他對你的偏愛才能勝我一籌，但是你記住，你們倆是血親，永遠不可能在一起，若果哪天你也動情了，那麽你的下場將會比我還慘。”說完，郭子沫起身離去，靠著她郭府大小姐最後的驕傲，挺胸抬頭而去。

    小小茶室內，墨玉獨自留在其中，魏重程愛她？

    無數次她也如此猜想，如今竟然連郭子沫，魏重程的枕邊人也如是說，那麽，這便確是事實了。

    魏重程啊魏重程，你這麽折磨自己有意思嘛？你還不如就做個冷心冷血的陰謀家，你利用我出賣我，都比現在這樣簡單。為何偏偏要愛上我？我難道不是你親妹妹嗎？難道不是嘛？

    心緒繁雜走在大街上，墨玉忽然就開始懷念起草原無拘無束的日子。整日裏喝酒，打架，晚間坐在篝火邊，聽著馬頭琴悠揚遼廣的樂聲，席地而眠。回到這京中，果然沒過幾天舒坦日子。

    垂頭喪氣的走著，忽而一隻雪鴞撲棱著翅膀停在她肩上。

    墨玉扭頭看著這隻渾身雪白夾雜少許黑色斑紋的圓坨坨，還真是想誰就出現誰。這雪鴞是草原部落傳遞信息的信鷹，中原一帶多用信鴿傳信，草原氣候寒冷，風疾山高，信鴿體弱飛不過，多用價值更高的雕鴞傳信。

    而這雪白的雕鴞難得，價格就更貴得離譜。墨玉白了一眼在她肩上穩穩當當蹲著的雪鴞，“你主人該不會是那個草原浪子吧？”

    拆下腳環上的信，柔軟絹絲寥寥數字，果然是他。‘蘭兒吾愛，甚念。’看這開頭墨玉就氣得想把信扔掉，拓跋野！你是有多想找死！

    ‘線報消息，淮南王招兵買馬，五月前意欲再次作亂魏都，蘭兒切莫耽擱，盡早回草原。家夫拓跋野親書。’

    “我呸！你是誰的家夫！跟老子這占什麽嘴上便宜！”看完信，墨玉氣得直接將絹絲扔到地上，踩了幾腳。隻當這個信就是拓跋野的臉。

    “啊，啊。”雪鴞拍打翅膀，呼扇著墨玉腦袋，催促墨玉回信。

    “不寫不寫！”墨玉對著雪鴞張牙舞爪的亂揮，想把它趕走。奈何雪鴞非但不走，還開始動爪子跟她周旋，發髻被它抓得亂七八糟。

    一人一鳥在大街上對峙了半天，最後墨玉妥協了，找了家酒樓借來紙筆，短短回了兩個字，“不回。”塞進雪鴞腳環中，打發了這倔鳥。

    信中拓跋野相告之事不知是真是假，之前趙止告訴過她，淮南王的王妃乃宇文若珠的親妹妹宇文燕婉。如果說這消息是從宇文氏那邊得來，八成是假不了。拓跋野該不會又跟宇文若珠勾搭上了吧？墨玉無奈的琢磨，依著那家夥草原四處是後宮的架勢，多半就是了。

    但是，此消息如果連拓跋野都知道了，星煞為何還不知？那家夥的線報網不可能不涉及淮南一帶，還是說，星煞對她刻意隱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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