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你不是她,我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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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在外征戰,可我卻離不開這王宮。不如罰些人發配充軍,也算是給公子一些助益。”

    “戲本子誠不欺我,這偶遇還是要矜持一些,公子今日竟然主動接近我了,還問了我的願望。”

    “我既墜魔道,能殺死我的,能讓我心甘情願赴死的,也隻有公子一人,如今公子尚未趕回,便是這【天焰凰】也休想留住我的性命!”

    “小妖們,我這段日子在川城的飲食起居就靠你們照料啦,隻一點,東北方向的那軍營不準動,那可是公子住過的地方。”

    “小妖們,公子來接我啦,抱歉,不能再做你們的妖王啦。”

    ……

    緝天鑾聽著這些話,一字一句,雖然似乎都沒什麽抑揚頓挫的語調,可是緝天鑾就是覺得,他能夠聽出仙傾撫說這些話時的心情。

    原來,一開始,你就是為我而來。

    可那時,我們分明還不認識,你就甘願冒著生命危險,擋在我砍向煊方的刀前,為的隻是保下與我【合天律】的坐騎夥伴。

    為什麽?

    為什麽到最後,你還是什麽都不告訴我,卻又讓我不要後悔?

    難道,與我一同赴死,真的是你所願?

    一滴淚珠從緝天鑾眼眶中滑落。

    可就在那滴淚珠滴落在地之時,周圍景色突然變化了。

    緝天鑾隻覺得一陣不真實的失重感環繞自己,緊接著,就看見了自己騎乘著煊方,右手握著【焚龍】,左手做出畫陣的姿勢,指前,是數個隻剩一筆就可以完成的法陣。

    而地麵上,一陣煙塵飄散,逐漸露出那個站在眾妖拱衛之中、身著浴袍、長發微漉的身影。

    仿佛時間回到了緝天鑾初用刀氣,焚毀川宅之時。

    緝天鑾緊緊盯著地麵上那人的臉,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他不敢呼吸,甚至全身上下都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動作,生怕這一切,會隨著他的任何動作,化為烏有。

    然後,他看見地麵上那人抬頭看向自己。

    她的眼中,映著閃耀的陽光。浴袍勾勒出她迷人的腰線,是自己從前不敢看又不忍看的景色。

    她係好浴袍的腰帶,用發簪簪上垂落的長發,然後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來。

    銀色的法陣在她的腳下成形,她踏著虛空,又仿佛踏著玉階,宛如九天神女,緩緩到自己麵前。

    緝天鑾聽她說:“公子,我說過,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我愛你,自然會追隨你生生世世。此生,我們再也不要錯過彼此了,好麽?”

    說著,緝天鑾看她對著自己伸出了手。

    緝天鑾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氣,發現這一切都沒有消失。然後立刻左手劃開了那些未完成的法陣,右手【焚龍】化為流光回到天穴。

    聽到那句“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緝天鑾滿腦子都是二人死前,仙傾撫的最後那句話。

    他迫不及待地空出兩隻手,想要握住仙傾撫向自己伸出的那隻手。

    他真的好想問一問她,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為什麽都已經到了最後,還是不願意將一切都告訴自己?

    仙傾撫說得那句“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是不是說二人即使被結界吞沒,還是有一線生機?

    可是仙傾撫比自己站的離結界邊緣更近一些,雖然隻有一絲時間上的先後差別,可是緝天鑾還是感知到了,仙傾撫不隻是肉身、就連靈魂也湮滅了。

    緝天鑾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壞丫頭,連到死,也要一直騙我嗎?

    可是緝天鑾沒想到,自己還能睜開眼,還能再看見仙傾撫,緝天鑾想,這次,一定要讓這個壞丫頭,好好解釋解釋,將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自己。

    可是就在快要相觸那一瞬間,緝天鑾壓製住了自己的衝動。

    他冷冰冰地對麵前的人說:“你不是她。”

    麵前這人,不可能是仙傾撫。

    自己,可是親眼看見,仙傾撫連靈魂都湮滅了。

    “仙傾撫”伸出的手僵硬在空中,她不可置信地開口:“公子,我為你做了這麽多,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嗎?因為我是魔女,還是因為我已嫁給他人?”

    緝天鑾搖搖頭,控製著煊方往後退了退:“都不是。隻是因為,你不是她,我也不是我。”

    雖然隻是草草從內部打量,但是緝天鑾也能感受到,那【鎖·天之涯】有多麽霸道。

    仙傾撫的靈魂湮滅,自己的靈魂又如何能僥幸逃脫?

    可若是真的死了,那麽眼前發生的這些,又是什麽?

    緝天鑾覺得,事情可能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就像仙傾撫為什麽初見,就對自己百般了解一樣,緝天鑾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仙傾撫早就知道,自己與煊方是【合天律】、早就知道自己愛吃甘梅酥、早就知道凰天會受傷,所以提前準備了那麽多傷藥、早就知道仙仙少年賽會遇險,所以報名參賽保護她、早就知道破解【十戒】的秘術在川家哪本秘籍之中、又早就知道自己魔源烙印的本命法陣……

    緝天鑾這麽一細想,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為什麽自己或者自己身邊的人會經曆什麽,仙傾撫仿佛都早有預料、並且預先做好準備?

    他知道仙傾撫的術法造詣非凡,再聯想到她說的那句“生即是死,死即是生”,難道說,自己與她早就相識,而自己所經曆的這一切,隻是因為陷入了奇怪的術法,而她說的“願與所愛之人、早登極樂”,其實就是,若是自己死了,就能出這詭異術法?

    可是,自己明明與她一起死了,卻仍然被困……

    想到這裏,緝天鑾看向麵前這人時,有意掩蓋了自己的所有情緒。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麵前這人,是敵,非友。

    而麵前,花月假扮的仙傾撫,根本沒有想到緝天鑾竟然從仙傾撫那麽模棱兩可的提示中,猜到了大半,他還在專心致誌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公子,你在說什麽啊?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的小傾啊!公子,隻要你承認你愛上了我,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麵前的“仙傾撫”悲痛地祈求著,還撕開了浴袍的左袖,給緝天鑾看那條妖臂醜陋的模樣。這條胳膊由於原是人身,被妖怪吸收之後,妖怪又仗著這隻胳膊畫法陣,所以有意保護,在妖氣的侵蝕和妖元的保護下,這條胳膊雖然留存,卻已經千瘡百孔,皮肉早就變得和岩石一樣堅硬,顏色也和岩石一樣灰白,因為多次交戰、受到攻擊而有很多凹槽與血洞,卻由於這並非是妖怪自己的胳膊,無法修複,一直是如此淒慘的模樣。

    仙傾撫為了遮掩身份,自然使用了障眼法,緝天鑾也很久沒看過這條胳膊這樣的形態,一時之間,心頭又湧上酸澀與悔痛。

    花月見他果然動容,繼續哄騙道:“公子,我為你做了那麽多,卻終究是錯付嗎?若你此刻不承認愛我、不願意拉住我的這隻手,我們就真的要錯過了,公子,我再沒有來生了,此後生生世世,小傾再也不能守護公子了!”

    但是,緝天鑾雖然心痛,卻是為真正的仙傾撫心痛,而不是麵前這個冒牌貨。

    他笑問:“從前付出時,也不見你這樣,怎麽死了一次,反而放開了?”

    “從前未經曆過死別,自然膚淺,如今經曆過一次,公子,你還願經曆第二次嗎?”

    花月還想更進一步地逼問,卻突然看到一線紅光閃過,緊接著,自己的視野都旋轉了起來。

    緝天鑾直接控著【焚龍】砍下了麵前這個冒牌貨的腦袋,然後才望著天空,悵然道:“既然死過,又怎麽會複活?我,從不信神。”

    夢畢。

    ……

    意識再次感受到一陣眩暈,緊接著,再次睜開雙眼,我已回到了我布下的結界之中。

    我心中一喜,趕忙四下打量。麵前那個花月操控的傀儡對於我的蘇醒沒有任何反應,也許,花月此次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遭到了反噬?

    我再一個個細看,那些擋在天穴壁前的傀儡,但是,他們一個都不是我的師兄。

    花月會把師兄藏在哪裏?

    這偌大的天穴,我定時來不及細細搜尋的……

    正在這時,我感知到了白雪的聯係。

    我畫下法陣,召回了【天仲源元】,身為劍靈的白雪,自然也隨著【天仲源元】,回到了我的麵前。

    “姐!天哪!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失蹤,就失蹤了半個月,那蠢龍在外麵快急死了!”白雪剛剛在我麵前出現,就開始了喋喋不休。

    半個月……難怪我覺得這麽餓……

    不對,這不是重點!

    “把你那情種給我種一顆,師兄不知被花月藏在這天穴裏何處,趁著此刻花月受到反噬、失去了對傀儡的操縱,我們把師兄找出來!”

    “交給我!種情種我最拿手了!”白雪滿臉得意,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種子,“嘩”的一下撒了我一身。

    “?”

    “咳咳,特殊時期嘛,多種點,發芽率高。”

    “……”我懷疑白雪故意報複我神魂蘇醒這些天來對她的壓製,但我沒有證據。

    我以指為劍,割開了手腕,用我的血液灌養這些情種,果然不一會就……都發芽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白雪看著我頭頂、脖子、胳膊、雙腿、雙腳一股腦長出來的紅色情絲,還都朝向一個方向,笑得不能自已,“怎麽會這麽好笑哈哈哈哈哈對不起但是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體不想要了?還是遊魂舒服是吧?”我挑眉。

    “對不起姐!我也沒想到這批種子發芽率這麽高!”白雪聽我用身體威脅她,立馬投降,然後念了個咒,收回了我身上多餘的情種,隻留下了我左手手心的一顆。

    我不再和她嬉笑:“走吧,抓緊時間。”

    白雪點點頭,舉著【天仲源元】,緊緊跟著我。

    白雪之前告訴過我,我在被食心魔修複過靈魂、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她曾經在小玨的要求下,在我的身上種下過情種。那時,情苗分了兩岔,一岔向著西北、師兄所在的方向生長,另一岔,則向著小玨生長。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自己都狠狠鄙夷了一下自己。

    但是此刻,我種出來的情苗,並未分叉,隻有一根獨苗,朝著天穴深處指去。

    揮手在身後給自己和白雪都加了幾層【疾】,迅速跑向情絲所指的方向。

    經曆了曲折的、像迷宮一樣的天穴道,幸好有情絲指引,雖然還是經曆了幾次天穴壁擋路,但都成功繞了過去,沒過多久,我就找到了花月關押他多年來收集的數百名傀儡。

    他們都長著師兄的臉……

    這就很滲人。

    “呀,這些人,”白雪湊到這些傀儡麵前,細細端詳,“他們的臉,怎麽和大將軍長得一模一樣?”

    “你才發現?”我無語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問你要情絲?這東西種我身上,害我脫力,難受死了。拿走吧,我找到他了。”

    “找到了?”她隨著情絲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那邊還有十幾個“緝天鑾”,“你確定?”

    “嗯。”

    我點頭,白雪收回了最後一顆情種。

    我細細看了看這些花月的傀儡,他們的肉身確實是保持活性的,隻是不知,若是殺了花月,他們的靈魂還能不能回到體內。

    但隻要有一絲得救的可能,這些人的肉身也不能隨意損毀啊。

    我小心避開他們,走到了師兄的麵前。師兄的夢已經結束了,遲遲不醒,是因為還受到迎春花毒的影響。

    我對著師兄畫下了喚醒法陣,然後不等白雪反應過來,揮手將她和【天仲源元】都收回了天穴,並且給天穴加了幾個封印,防止白雪看到外麵發生了什麽。

    之前在花月的控製之下無可奈何,一心隻想著盡快救師兄脫離夢境,可是如今夢醒,不知道師兄是否還會記得夢裏發生的一切……

    若是忘了最好,可若還記得……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