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保田了解宋寒江，知道他一旦下定決心的事情，基本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一碗餃子吃完，他心中的氣惱基本上已經全部壓了下來。
    “不回來住就不回來吧。”宋保田說，“不過你回頭要告訴你媳婦，要是真的遇到什麽事兒了，可以來家裏找我，我肯定幫忙。”
    宋寒江這回沒有拒絕宋保田的好意，他說：“好。”
    宋春山見宋保田一直磨磨唧唧地不提捎東西的事兒，他有些忍不住了，試探著問宋寒江：“我聽說，留學生都能往家裏捎一些國外的緊俏貨，寒江，你以後也能往家裏捎東西嗎？”
    宋寒江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碗，說：“可以。”
    “那你能不能幫家裏捎台進口的電視機？”宋春山追問。
    他眼睛直直盯著宋寒江，下意識蜷縮起來的手指頭暴露了他的緊張。
    宋春山不是第一個向他提出捎東西請求的人，宋寒江之前是怎麽回複別人的，他就怎麽回複了宋春山：“從外國往家裏捎東西的前提是，我得回國。”從國外購置緊俏貨的正常流程是，現在免稅店訂貨、付款，回國以後，再到國內的友誼商店專
    門的櫃台取貨。
    “我當然知道回國的時候才能買。”宋春山笑了下，這種事情他還是會提前打聽清楚的，“我的意思是，等你回國——”他說到這裏突然一頓，難以置信地看向宋寒江的眼睛，“你，你，你不會是不準備回來了吧？”
    “不，我當然會回來。”生怕宋春山誤會，宋寒江答得飛快。
    其實宋春山誤會了倒也沒什麽，怕就怕被王秀英知道了，再去學校那邊鬧，學校萬一懷疑了他，這個保送名額說不定真的會給他擼掉。
    宋寒江繼續說：“但我不一定什麽時候回來。”
    “你難道還要一口氣在美國念上四五年的書？”
    宋寒江頷首：“有這個可能。”如果夏妮和孩子們留在國內，他說不定一兩年就要從外國回來一趟，但是，夏妮和孩子們即將跟著他飛美國，那他一定要在那邊完成學業再回國。
    “你們知道咱們國家和美國距離有多遠嗎？”宋海東，也就是今年的新晉大學生，決定給家裏人科普一下地理知識，“兩個國家之間隔著整個太平洋！就是坐飛機，都要坐將近二十個小時，如果換成坐火車，說不定十天
    半個月都到不了。”
    滿屋子的人都被這個數字震撼到了，如果說二十個小時的飛機航程他們沒有具體的感覺，但換成十天半個月的火車，他們就有實感了。
    “這，這麽遠啊。”宋保家感歎一聲。
    宋海東鼻腔裏發出一聲輕輕的哼：“那當然了，所以你們說，從咱們國家到美國的飛機票得多貴？”
    宋春山結結巴巴道：“那，那，那國家不給報銷嗎？”
    宋海東：“可國家又不是冤大頭，不能是你想報就能報吧？”
    宋春山不吭聲了，但看他表情，明顯不甘心，畢竟這可是事關自己能不能轉正的事兒。
    “哥，如果你願意等，那等我畢業回國時，就幫你捎一下。”宋寒江說。
    宋春山：“……”
    誰知道你哪一年畢業？萬一你念完了研究生又想讀博怎麽辦？你要是在國外念上十年的書，就是幫忙捎來了大彩電又有什麽用！
    宋春山和宋保田對視一眼，兩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仿佛一腔熱血喂了狗，有一種得不償失的荒唐感。
    “都吃飽了嗎，有要添餃子的嗎？”
    這時候，夏妮端著兩大盤子餃子進屋了，她笑容燦爛：
    “怎麽回事？怎麽都不吭聲呀？你們幾個大老爺們，一人一碗餃子就吃飽了？都別客氣，今天家裏的餃子，管夠！”
    “嫂子！我要一點！”宋海東舉起了手。
    夏妮過去，將盤子裏的餃子分給他一些，後麵宋海明和宋保家也都添了餃子。
    “爸，大哥，你們不要嗎？”夏妮端來兩大盤的餃子，還剩下一盤呢。
    宋保田冷哼一聲，把碗往桌子上一撂：“不用了！”
    夏妮愣了下，問宋寒江：“怎麽了這是？”
    宋寒江還沒回答，宋海東就搶著說了，他嘴快，表達能力也好，三言兩句就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跟夏妮複述完了，最後攤了攤手：“這不，我大爺就生氣了——要我說，這有啥可生氣的，不就是電視機麽，買不到進口的還不能買國產的？咱們國家自己生產的電視機也不比他外國的差嘛！”
    “你懂什麽！”宋保田拍了下桌子，說，“那能一樣嗎？！我又不是要黑白電視機，我要的是彩色電視機！還有，我不光要彩色電視機，我還想要手表呢！”
    “大爺，你有那個錢嗎？還彩色電視機進口手表的——這玩意都多貴啊！
    ”
    “我——”宋保田黑著臉說，“我有沒有錢關你什麽事！”
    夏妮聽到這兒就明白了，這不就是代購麽，估計想要買彩電手表的另有其人，並且這個人能給宋保田帶來什麽好處，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爸，您非得要免稅彩電嗎？”夏妮將水餃往宋寒江的碗裏麵撥了撥。
    宋保田看向夏妮，擰眉。
    夏妮笑著走過來，把一部分水餃撥到了宋保田的碗裏，說：“友誼商店裏也有彩電，也有進口手表，就是貴一些——爸，您再多吃一些。”
    宋保田：“友誼商店那是隨便誰都能進的嗎？”
    夏妮笑了：“寒江他可不是什麽隨便的人啊，寒江不是要出國留學了嗎，我聽人說，出國之前，國家會給一部分置裝費，是允許他們這些準留學生去友誼商店買東西的。爸，您要是想要彩電，到時候可以讓寒江去店裏麵買。”
    宋保田遲疑了下：“可以嗎？”他看向宋寒江。
    宋寒江點頭：“可以。”
    “爸，我不知道是誰找您來問的寒江，您回去和他商量一下，如果他願意承擔貴出來的這一部分，到時候可以讓寒江去友誼商店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