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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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陳楚僑人生踏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她終於成為一位大一新生。
    人生中不知多少次地搬到一個新地方生活,幸好這次還有艾瑪陪著她,克裏斯和盧卡斯也在倫敦,距離她們並不算遠。
    開學當天天氣涼爽,陳楚僑穿了條格子裙子配灰色的開衫,是為了致敬她人生中第一天去上學的穿搭。reception那天,4歲的她穿著校服裙子和cardigan,拎著小小的文件包,這張照片至今還掛在爺爺奶奶家裏。
    把這兩張照片發給金多賢前,不知怎的,她突然一陣恍惚。
    在韓國的時間有種不現實的虛幻感,劇組,閃光燈,朋友,一切的一切……就像夢一樣,在清譚洞吃紫菜包飯,在弘大喝咖啡,在江南跳到站不住腳。
    一場荒誕不經卻清晰無比的夢,而現在是回歸現實的時候了。
    現實生活總不是盡人意的,陳楚僑每周的任務就是閱讀寫作和討論,她感覺自己的神經在被不停地撕扯,挑戰極限地擴張著,被迫地。
    這種被迫地強製性開發能力,多年回頭看說不定會感激這種努力,隻是經曆的過程必然是痛苦的。
    她從來沒有自發地讀過這麽多書,這麽多她無法產生一絲共感的小說。
    “jesuslordercy(蒼天上帝菩薩老祖宗),”忍不住對著朋友們大倒苦水,“theworsebookexistedinhue(對我來說是人類最糟糕的一本書)”
    他們在商場的頂樓餐廳,陽光特別好,周圍環繞著植物花卉,就像身處花園一樣。
    陳楚僑托了托鼻梁上剛買的墨鏡,法語都丟到了一邊,雙手比劃著,語氣激動,“thatbigfatbook(那本又大又厚的書),實在是太無聊了。”
    同樣都是人,她在學習的沼澤裏拚命掙紮,累到連報了班的占星課都沒去了,然而她的朋友們卻各自快活著。
    學習從來都不是艾瑪該擔心的事情,在精英匯聚的劍橋依舊出類拔萃;盧卡斯也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裏如魚得水。至於克裏斯,和上次派對認識的女生在約會,正是如膠似漆之際。
    陳楚僑很難懂他這種可以一直保持熱情的戀愛態度,愛得熱烈、分得幹脆。克裏斯和摩根都是,新鮮感來又快又猛,去得也很沒頭沒腦。
    最令她不解的是,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卻會陷入愛情,不過短短兩個月迅速抽身,並還能毫無隔閡,就無法理解。
    陳楚僑至今還沒搞清楚自己對諾亞是什麽感覺,嘴上說著已經分手了,但有些時候,總會回想起在一起的時光,好像她還是喜歡著他的吧?
    她不想深究了,就一股腦地都撇到一邊。
    “對了,”盧卡斯一邊切著牛排,抬起頭問她,“昨天去醫院怎麽樣?”
    “就是做了很多檢查和抽了血。”
    “手術是下個月吧?”克裏斯問她,“你爺爺奶奶還不同意呢?”
    陳楚僑聳聳肩,“他們不能做我的主。”
    “我很震驚,他們竟然是不同意的那個。”盧卡斯說。
    “我也是。”
    事情最初最初的起因是去年在regent’spark收到britisarrowregistry(英國骨髓登記處)的傳單,陳楚僑被那句“在70的病例中,白人患者能夠找到最佳匹配。對於來自bame背景的人來說,這一比例下降到了20。”吸去心神,停下了步伐。
    <101nove.comk,asian,ixed):黑人、亞洲人、少數民族或混血
    聽完介紹後,她升起一股義無反顧的衝動,加入的過程很簡單,迅速地完成了。這件事就像是水過鴨背,漸漸地被遺忘在腦後。
    直到幾個月前陳楚僑收到一封郵件,說“你被認為是一個潛在的匹配者”,問是否願意進行下一步的血液測試。她立刻打了一通國際電話,通過健康檢查問卷,討論了大概15分鍾後,安排幾天後飛回倫敦去提供血樣。
    這個時候,陳楚僑是無比興奮的,像是中了頭獎一樣,成為捐獻者的機會是十分渺茫的,沒想到這件事還會有後續。
    又是以月為單位的等待,她被確定為病人最好的匹配者,病人的醫生希望可以在接下來的一到兩個月內捐獻骨髓。
    “能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嗎?”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這句話就像是當頭一棒,激情退去,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湧上心頭。
    “當然,請記住,如果你不想繼續下去,可以在任何階段退出。”
    家人和朋友都表示了她最後決定的尊重和支持,爸爸媽媽也聯係了瑞士負責骨髓移植的醫生,了解了很多信息。
    這並不算是一個大手術,出現嚴重副作用的可能性也不高。隻是再低的概率放在自己身上都是值得害怕的事情,經過再三思索,終於謹慎地回了電,決定捐獻。
    能聽出接電話醫務人員的喜悅,陳楚僑也很高興。
    在這通電話裏,她得知,接受捐贈的病人是一個4歲的亞裔男孩,患有嚴重血病,骨髓移植是他的一線希望,順利的話,男孩會進行清髓,在無菌的病房裏等待她的骨髓。
    但沒想到的是,爺爺奶奶會這麽激烈地阻止這件事。
    失去兒子是對他們教育的重重打擊,兩人仿佛失去了一切教育的信心和勇氣。小時候負責陳楚僑生活起居就是nanny,學習也有家庭教師,亞瑟和妮娜隻是那個在多數隻會早餐出現,對他們說早安和誇獎,假期裏帶她和弟弟出去玩的人。
    他們甚少幹涉陳楚僑和萊昂的生活,也不會對他們的行為有過多的指責,這次的反對的確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雖說捐獻的過程可以隨時因為捐獻者改變主意而終止,但是其實這是很難的。在已經得知有人如此急迫地需要著你的幫助,卻選擇退縮,由此帶來的心理壓力是巨大的。
    或許是陳楚僑想得太過偏激了,她有種如果不捐獻的話就像是見死不救的感覺。
    亞裔找到完美配型的概率很小很小,非親緣關係骨髓配型成功的概率更低。陳楚僑作為非純亞裔被選作最後匹配者,可見合適的骨髓是多麽地稀少,她可能根本不是完美配型,隻是大概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這份沉重的責任感是她無法退縮的主要原因,造血幹細胞捐獻隻需要她5的骨髓,卻是給小男孩一次生命的機會,這樣不對等的意義,陳楚僑真的沒有辦法說出拒絕。
    昨天去醫院是做最後一次體檢,抽走了很多血,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在醫生介紹手術過程的時候她一直有些頭腦發昏。
    “我們會從你的身體裏抽走1升的液體,其中隻有10-20是骨髓,由於每次隻能抽5-10毫升,所以會抽100多次。”
    <101nove.com的工作人員,他們正在製作一部關於骨髓移植的紀錄片,陳楚僑被詢問是否願意成為其素材之一。
    “如果最後決定把你放進紀錄片裏,我們會通知你的,雖然是否能發行還是個問題。”工作人員苦笑一下,又說,“現在大多數捐獻者在40歲左右,能有你這樣年輕的骨髓捐獻例子是意義非凡的。”
    陳楚僑自然是欣然同意的。
    醫生給她講解手術裏所有會遇到的事情,“我們會盡量保持從同一個口紮進去,但是沒有辦法保證它們都落在同一個地方,所以有可能會在骨頭上留下100多個針眼。”
    工作人員問她,“你害怕嗎?”
    “比起害怕,我想更多的是興奮和期待。”
    無比希望移植的成功。
    紮在身體上的一百多針說不害怕是假的,醫生很詳細地介紹了整個捐贈的過程,比起自己,陳楚僑反而更無法忘懷是那位小男孩所要承受的痛苦。
    他會開始為期10天的化療,全身免疫造血係統都被摧毀,由於沒有任何免疫係統,隨時都會被感染。
    其中的危險和苦楚不可言喻,幸好小男孩才4歲,這才是人生的剛剛開始,他足夠年幼,這段生病治病的時光會在漫長生命中逐漸淡忘,許多美好的東西等著他去體驗。
    每每想到這個,猶豫和不安的心便堅定下來。
    “希望一切進展順利。”艾瑪抱了抱她。
    第二天,陳楚僑和同學莫娜去了shoreditch,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倫敦東區。
    不愧是東倫敦,這邊有大片的塗鴉牆,街頭藝人,洋溢著和西區不一樣的氣氛,她們還遇上了即將收攤的coluarket。
    兩人都買了一束花,悠閑地走在路上。
    莫娜說,“無意冒犯,不過我真的沒想到你是瑞士人。”
    “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美國人。”陳楚僑笑道。
    不少美國人和她提到過,瑞士人太過高傲和冷漠,大部分人都是很友好善良的,但很多瑞士人並沒有像他們那樣對政治正確的敏感度,有時會讓他們感覺到冒犯。
    雖然沒有美國人那麽謹慎,可能是多文化的成長背景,陳楚僑很害怕會衝撞到別人的禁區,因此她總是很注意地體貼到所有人。
    莫娜是紐約人,在她們係美國人並不算多,所以聽說陳楚僑在美國居住過不短的時間後,已是深有共感,加上她們好幾個supervision都被分到一起,關係就愈發好了。
    兩人對現在閱讀的文學作品都頗有微詞,莫娜是黑人,陳楚僑是混血,對那種經典的中年白人男性英國作者的確沒有辦法產生共鳴。
    “雖說在來之前我已經知道,這將是我們會學習的東西。”莫娜歎口氣,“可是,還是覺得好無聊。”
    陳楚僑點頭,剛想說什麽,手機響了。
    她衝莫娜歉意一笑,接通電話,是醫院打過來的。寒暄過後,第一句話就是下個月的手術取消了。
    “噢——”陳楚僑有點懵懵的,“longeravailable…(病人已經不在了)”
    幾乎是一瞬間就意識到這是什麽意思,原本的話頭被哽在喉間,她吸了口氣,“我很遺憾聽到這件事。”
    “病人的家屬想對你說聲謝謝。”
    掛掉電話,對上莫娜擔憂的眼光和詢問,她搖了搖頭說沒什麽。
    前天才做完全身的體檢,前天還在和醫生討論手術的細節,昨天還在和朋友聊起來共同祈禱,昨天才收到爺爺奶奶冷淡的okay,現在一切都中止了。
    大家都努力了很久,停在了這裏。
    她沒有被全麻,沒有被紮100下,也不用再和爺爺奶奶爭執了,心裏卻無比地難過。
    之後還是去了吃飯,因為不想破壞莫娜的心情,她提前預約了這家餐廳,期待了許久。
    陳楚僑是個話很多的人,嘴上總是跑火車,說些有的沒的,像是個沒個把門的人。但其實是公認的能守住秘密,而且她也不是什麽都說,她很少說別人的事,更甚少分享自己的負麵情緒,真正傷心的事總會壓在心底。
    這仿佛是她的天賦。
    哪怕再糟心,一旦和別人呆在一起,特別是非好友,就會馬上收拾好心情,談笑風生好像完全沒有異樣,事實上隻是在本能地不讓場麵尷尬。
    其實還是可見一絲端倪的,破天荒地點了不是很喜歡的啤酒,笑著和莫娜道別後,陳楚僑就拎著沒有喝完的啤酒罐去找車了。
    停車的地方兩邊都是塗鴉牆,過去的時候正有幾個人在那裏拍照,天色還未暗,所以她和他們打照麵的一刻,就清楚地認出其中一位人的臉——
    “deanoppa?”
    權革對陳楚僑來說也不陌生了,因為禹智皓的緣故見了好幾次,之前的kcon1nove.comkb一個休息室。
    “哦?!楚僑!”權革目光落在她左手握著的啤酒罐上,手指纖長,指甲是白色的,他又看向她的臉,“好巧,過來這邊玩嗎?”
    “嗯,和朋友過來吃飯,oppa呢?”
    “拍點照片準備用來發sns。”
    說了幾句就道別了,權革叮囑她,“一路小心啊。”
    陳楚僑笑著頷首說再見,轉身坐上車,和他們揮揮手,絕塵而去。
    留下幾個原地望著她離開方向的人,朋友感歎,“果然,大發!絕了。”
    臉,身材,氣質,就連車都無一不絕。
    “你說呢?!這是陳楚僑啊!”
    ——
    陳楚僑沒想到還會有克裏斯給她介紹自己女朋友的一天,時隔三任不知名的過去式,她終於又一次得知他女朋友的名字——安娜貝爾。
    她是倫藝的學生,雖然學的是純藝攝影,不過一直有拍電影的想法,當克裏斯聽她剛創作的短片劇本時,馬上就想起了陳楚僑。
    好朋友此時不派上用場,什麽時候派上用場呢?
    不過一頓咖啡的功夫,安娜貝爾就和陳楚僑商量好拍攝的日程。
    隻是一個10分鍾的短片,也不用拉讚助什麽的,導演編劇都是安娜貝爾,拍攝的地點是租的房子,除了陳楚僑隻有另外一個男演員。
    是安娜貝爾在劇場邊找到的演員,湯姆是一個非常年輕的演員,朝氣蓬勃、英姿煥發。
    雖然是一個很寧靜的劇本,劇情也偏向平和,情緒並沒有大起大落,可陳楚僑很確切地感覺到,自己和他的不同。
    和湯姆交換聯係方式時還在想,或許還是要找這邊的老師學習一下。
    演戲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陳楚僑從出道就是被稱譽為極具表演天賦的演員,但是沒有經過訓練的她,甚至不敢保證自己是否能夠完成那些戲份。
    痊愈的時候,有導演一點點地□□她,怎麽找鏡頭怎麽看機位,耐心地宛如教導幼童學步;後麵也是有定期的表演課台詞課,她的演技並非是一朝一夕形成,也不是全靠天賦得來的。
    她是完全韓國體係出來的演員,全身上下都是韓國的味道,所以和湯姆放在一個鏡頭裏就格外顯眼。
    畢竟是英國演員啊,即使她對學校鼎鼎大名的腳燈社沒什麽興趣,也不能否認從其中走出了許多大人物,戲劇表演真的為很多演員塑造了很堅實的基本功。
    “有時間想要出去玩一下嗎?”
    湯姆有一頭柔順的金發,被精心地整理好,五官立體深邃,談吐得體,說著邀請的話姿態也十分彬彬有禮,是很典型的英國男生。
    那雙藍綠交織的眼隱有光亮,陳楚僑似乎能洞察到他的想法,遲疑一下,垂下眼,手機上亮起的是艾瑪的信息。
    [emma]:約他出來喝咖啡
    [emma]:然後問他
    她抬起頭,笑容燦爛,“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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