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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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部電影讓我疲憊,我甚至了解過這部電影的違約後續,以防我在拍攝中無法堅持下去。
“不全是因為上一部電影,但重申!它也是真的很累。更多的是一直以來的堆積,像是瓶子,水在滴滴答答地加著,因為表麵張力,水麵都鼓起來了,隻是在撐著,我不知道哪一滴水是會是最後一滴,然後下一秒就會溢出來。
“你知道那種你本來以為是煎熬的一件事意外地變成了另外的感覺嗎?
“變得那麽順利,那樣平靜地滑過去了。”
第一個察覺到這種變化的是邊伯賢。
他們在拍攝的間隙視頻通話,陳楚僑微微靠著椅背,舉起手裏的書告訴他在等上戲。邊伯賢問她最近有什麽好事發生,聽到“沒有”的他顯得有些意外,“但你變得開心許多,是因為喜歡這部電影嗎?不管怎樣總是好事。”
“喜歡嗎?可能吧。我在巴黎,我想我很難討厭這裏的東西。”
“海外拍攝和韓國拍攝是不是特別不一樣?”
“韓國拍攝就是韓國的感覺,是韓國的氣氛,”再氣氛和諧友好的劇組也會講究禮儀,陳楚僑始終不是韓國人,韓國禮儀永遠不會刻入她的骨子裏,她隻是很警惕很謹慎所以從未出錯過,“這裏就是巴黎,我可以做很多不適合在韓國做的事。”
韓國是一個對獨特接受度很低的國家,願意為了融入周圍而改變言行不代表她會徹底轉變成另外的人,會累也不喜歡,所以陳楚僑不常活躍在觀眾前,她最好的朋友們她的朋友圈還是那群人,和她有共同價值觀讓她舒服的人。可能這就是為什麽大家仍覺得陳楚僑的是外國人,她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自己。
邊伯賢靜靜地看了她一會,他知道她後麵還有兩部法國電影,問道,“你以後會轉到海外發展嗎?”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而且我在考慮要不要繼續拍戲。”
他愣住了,“什麽叫要不要繼續拍戲?你是想退出這行了嗎?再也不拍戲了嗎?”
“不是現在,在拍完手頭上的戲後,我需要休息一下。”
“休息是休息啊,話不是這樣說的…”邊伯賢無可奈何地笑起來,“你說得就像是息影了一樣。”
“可能是呢?天知道我會休息多久,我需要假期。”
他笑著安慰她,“你暑假會有休息的時間,再堅持一下。”
“不,哥哥那不是休息,那是喘氣。”她微眯著眼,“我已經很久都沒有休息,我一直在不停地工作、學習、工作…”
邊伯賢還是溫柔地笑著看她,點點頭表示自己理解。陳楚僑忽然意識到他大概已經對這些司空見慣,全年無休是邊伯賢的日常了,她止住嘴,隔了幾秒才說,“我有些累了,這些年裏我的生活裏有很多工作,它變得沒有那麽有趣了。”
“這是工作不是嗎?雖然有許多不愉快,不過總會從中體驗到不同的感覺,也會有很快樂的時候。楚僑兒,你在做著很有意義的工作,你的作品在影響著別人,你的電影會出現在課堂上,供人分析學習,你留在了曆史裏。”他鼓勵她,“你的努力付出都是有成果的,我太為你感到驕傲了。不管是‘痊愈’‘鬼鄉’還是‘落筆生花’,你的每部電影都在引起社會的討論,讓大家更關注各種問題,你在做很了不起的事不是嗎?
“你就是那種閃閃發光,照耀著大家的人。”
陳楚僑自然十分高興自己能為社會帶來積極影響,這種高興是短暫的,沒有實質體會的,她沉默了很久,說,“可是,我想去做真正有趣的事,而不是在無聊的事裏找有趣的時刻。”
“我想什麽都不用管,到處去尋找,嚐試很多事情。”
“楚僑兒,人怎麽能什麽都不用管呢?”
那是首爾的淩晨了,邊伯賢穿著睡衣,剛結束了行程回家,臉上有些疲憊,還有些她不太明了的情緒。可巴黎下午的太陽很暖和,陳楚僑被曬得舒服極了,懶洋洋地沒法去想他在想什麽。
“不是什麽都不用管…哎…我也不知道,什麽都不幹也挺好,我喜歡什麽都不幹,就躺在床上,或者躺在太陽底下。”
“你還這麽小年紀,什麽都不幹多沒意思啊。”她是如此年輕如此有才華,他很難眼睜睜地看著她浪費寶貴的青春和天賦,“人生沒有追求沒有目標沒有動力,碌碌無為地過著每一天,睡前躺在床上回憶今天做了什麽,和昨天和明天也沒有任何區別,這有什麽意思呢?”
邊伯賢當然心疼她的苦累,可他希望陳楚僑一切都好,希望她不會走自己吃過教訓的老路,希望她過無悔有精彩的人生,“現在很累,在堅持一下下,你就會有短暫的休息,當你鬆了一口氣後或許你就會改變想法了。而且當一個人做了自己害怕或者是懶惰不想做的事情,就會有一種戰勝了自己的滿足感的!”勸說歸勸說,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樣,“我知道,楚僑兒是一個會自己做選擇,自己做判斷的人。你並不用太聽我的所有建議或勸說,也可以接受和嚐試,我隻是控製不住地,想到以後的你過著沒有意義的什麽也不幹的人生,控製不住地感到不值。”
“為什麽什麽都不幹就是沒有意義?”陳楚僑無意與邊伯賢討論這些,她知道他的好意,隻是有時她會過分捍衛自己的觀點,她不想和他爭執就勸他去休息,“哥哥看起來很累了。”
他歎口氣,“好吧,晚安。”
——
雖然陳楚僑拍攝的尾端時samuel就說他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的剪輯,電影的製作還是快得不可思議,似乎拍攝“在人間”還是昨天的事,今天她就坐在戛納放映廳裏看首映了。
拍攝中不僅samuel,伊莎貝爾也屢次誇獎她的表現,讓陳楚僑難得對自己的表現有了些許期待。
她不喜歡看自己在熒幕上的樣子,她認為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臉很奇怪。
或許是因為她一直演些起伏很大的角色,和自己並不相像,她們有跌宕起伏的經曆,看著她們做出各種淒慘、古怪癲狂充滿戲劇性的舉動,如同自己的臉套在了別人身上,所以陳楚僑很少看自己的電影,她的家人也是這麽想的。
家人不會錯過她的每一部電影。他們看得很難受,他們都清楚隻是角色,同時也清楚,那是陳楚僑扮演的角色,他們很難完全地投入到電影裏,因為從角色的行動變化中,家人們沒法不去想她為此付出的努力和艱辛。他們十分為她感到自豪,但依舊無法親眼見證她在吃苦。
“在人間”是不一樣的,在拍攝時陳楚僑就感覺到了。
“拍瘋狂的角色不容易,演普通人也很難。”尹汝貞曾跟她說過,“楚僑啊,你本來就是不普通的人,你是外國人,你長得好看你很聰明,你本身就很出眾。普通的平凡角色是需要動腦去思考的,這是你自己的戰鬥,能舒適地去飾演這個角色時就是你的成功了。”
像她說的那樣,剛進組時陳楚僑有過不太適應的階段,不僅是對劇組運行的不適應、對導演和合作演員的不適應,還有對角色的不適應,她抓不住輕重,找不到感覺,這個角色太淡了——
安妮莉是個普通的法國女生,在巴黎讀大學,獨居,住著小小的studio。
初登場,和路上所有的女孩子一樣,黑色大衣,牛仔褲,白布鞋,左邊的布包裏裝著她的書,右邊的布包裏是食品雜貨,一手拿著煙。在樓下搖晃著身子把煙吸完後進門,遇上由伊莎貝爾飾演的鄰居便揚起笑打招呼,在背身轉過去的一刻又卸下笑容,打開門,隨意地扔開肩上沉重的包,坐在地上休息,背後是淩亂的家。
家裏燈光暗暗的,安妮莉給媽媽打去電話,陌生的異國語言用稍微上揚點的語調說出來或者說快一點都像是在吵架,媽媽隻是在關心女兒的生活,再次提起巴黎的安全問題,女兒有些不耐。掛掉電話後,室內又恢複寂靜,安妮莉拿出購買的菜,背後的時鍾顯示著晚上八點,她開始做一個人的晚餐。
坐在街邊台階上,戴上耳機,手裏夾著煙,看著遠方發呆,安妮莉是巴黎景色的一角,她是萬千人中的一個。
躺在草地上,在墨鏡掩蓋了雙眼,沒有人知道安妮莉是在哭還是在思考,是在看著天空還是在睡覺。
孤獨,快樂,歸於平靜。
戴著耳機就是自己自己的世界,和朋友喝咖啡聊文學,回到家裏睡在沙發上釋放疲憊。
她是巴黎年輕人的寫照,陽光照在安妮莉身上時她笑得甜美,滿滿都是年輕的氣息,她也會在黑暗裏麵無表情,沒有台詞,安靜地憂傷著,這世界就是有很多煩惱。
安妮莉太普通又太典型了,陳楚僑後來發現安妮莉就是自己,除開不普通的演藝事業,她過著和安妮莉一樣的生活,隻是她更多朋友更少留給自己的時間更少像安妮莉一樣躺在草地上放空。
影片結束後,放映廳都陷入了寂靜中,過了會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仿佛才反應過來,大家站起身熱烈地鼓著掌。
陳楚僑從未這麽認真地看完自己的電影,在看片時,她總是微笑,為安妮莉和朋友灑滿陽光的擁抱微笑,為在電梯時相遇鄰裏間對當下政治的抱怨微笑,為非裔男人一腳踩入水坑冒出不明語言的髒話微笑,直到整部片結束,她沒有再笑了,貫穿全片存在感極低卻又無法擺脫的寂寞返潮。
每個角色都是孤獨的,不管身份、職業、單身與否,每個人都有別人走不進去的內心世界,偶爾外界會照射進來一束光,但通常他們是寂寞的,有時享受有時生活被啃噬得不成樣子。
影片透著冷意,巴黎的陽光、街頭的吵鬧、角色的交談為它添上些溫暖,平淡中帶著讓人說不出來話的真實,這是生活的力量。
“在人間”不是那種看完後心潮澎湃迫不及待和人抒發己見的電影,看完後可能會沉默一會在心裏慢慢品嚐湧上心頭的滋味,陳楚僑想,這是部所有人都可以看的電影。
適合在午後看,看完後出門感受陽光和熱鬧的人群,見想見的朋友和朋友緊緊地擁抱;適合在雨天看,蜷縮在沙發上被窩裏,伴著雨聲,開始對自己人生的回溯;適合在周末看,閑暇之餘觀察人生百態,感歎人生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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