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死寂。
    所有人都在等，他們想知道周錚如何處置。
    兵將中，有不甘心的，他們都是跟著蕭穆出生入死的真正鎮北軍。他們不甘心，一心為了大周，一心為了天下百姓的鎮北王遭遇如此不公。
    兵將中，有冷眼旁觀的。他們沒有情緒波動，眼眸中唯一帶著的不過去獵奇罷了，今日之事，或許會成為他們茶餘飯後吹牛逼的內容。
    兵將中，有內心狂喜的。正如周錚猜測，這裏麵朋友奸細隱藏的極深，他們很清楚今日周錚的決定，對未來的影響。無論是什麽決定，周錚都是輸家，而且是大輸家！
    眾人心思各異，無形中的巨大壓力也開始落在周錚身上。
    他環顧四周，身體有些抖動。
    “陛下，一切罪過，都在老臣身上。與蕭冠無關。”
    “望陛下，看在我蕭穆一身軍功的份上，留他一條活路。”
    終究，蕭穆還是抬起了頭。
    他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神情也沒有絲毫的驚恐，嘴角甚至帶著一抹笑意。
    嗡嗡嗡！！！
    誰能料到，蕭穆會如此開口。
    他求饒了，求的是蕭冠活下去。
    他沒求饒，因為他弦外之音就是領死！
    這，是何意？
    蕭穆，為何要如此？！
    所有人都沒想明白，就連周錚一時間也有些恍惚，蕭穆這是為何？
    “父王，不用。”
    “孩子，心意已決，此生無憾。”
    蕭冠搖搖頭，眼神異常堅定。他比誰都清楚蕭穆為何以死謝罪。
    因為，他蕭穆不僅僅是一個人，更是鎮北軍的組建者，是整個大周兵將的魂！
    重賞嚴懲，是他們治軍的第一步。
    不推卸責任，不找人頂包，不畏罪潛逃，是他們治軍的理念。
    如今的鎮北軍，早已名存實亡。
    可是，蕭穆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一手組建的鎮北軍會是這樣的下場，他希望鎮北軍仍舊能夠被曆史記住，他更清楚鎮北軍的軍紀在任何時候都不能被褻瀆和踐踏。
    而如今，要為鎮北軍證名，唯有鮮血！
    用他蕭穆的鮮血，用他蕭穆的性命，方才能重新挽回那些失去的榮譽。
    他要的，從來都不是鎮北軍的名號，而是鎮北軍的軍魂。他要告訴世人，鎮北軍，從來都沒變，鎮北軍，從來都在！
    這樣的代價，即便是自己的性命，也無妨！
    曾經，世間傳鎮北軍造反。
    曾經，世人言蕭穆居功自傲。
    曾經，天下說鎮北軍不服管教不從聖令！
    諸此言論無數，但蕭穆卻百口莫辯。
    但這一次，或許是極好的機會。用自己的性命，就可以破一切傳言！
    身為蕭穆之子，曾經的冠軍侯，蕭冠如何不知道蕭穆心中所想。
    他，早就想那麽跟著他出身去死戰死沙場的兄弟了，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前往九泉之下見他們。
    而且，或許是最好的時機，最佳的選擇。
    蕭冠知道，蕭穆累了。
    他傷口無數，心力交瘁，早已遲暮老矣，不能再戰。
    但蕭冠更清楚，蕭穆這一生不可能衣錦還鄉，不可能歸隱田園，他注定了隻能在戰場上。
    馬革裹屍還，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可惜，如今的蕭穆，連提槍上馬的力氣都沒有。
    一旦上場，必然成為累贅，這是他不願意見到的。
    他無法接受，自己拖累大軍。
    他更不想讓自己的落寞無力展現在大軍之前。
    蕭穆希望天下兵將，依舊記得住的，是他蕭穆衝鋒陷陣的無敵，是以一敵百的勇猛，是一往無前的戰鬥。
    可惜，現在的他，做不到了。
    所以，求死，未嚐不是好選擇。
    蕭穆看得懂蕭冠，蕭冠又如何都不懂蕭穆。
    自古忠孝兩難全。
    但是，蕭穆，這一次做到了。
    不顧一切為周錚，是忠！
    並肩而立同求死，是孝！
    這一幕，讓眾人感動。
    “陛下，我蕭家滿門忠烈，雖死無憾。”
    “唯願陛下，護著全子平安長大。”
    蕭冠的聲音有些哽咽，如果說他還有什麽遺憾，那麽表是自己唯一的血脈。
    曾經，他以為自己無後，可誰能想到周錚給了他一個繼續做男人的機會，甚至讓他有了自己的兒子。
    僅此一點，他就異常滿足了。
    可惜的是，或許自己沒有機會見到其長大成人。
    蕭冠望著周錚的眼眸，是如此的信任，他絲毫不懷疑，今日之後，周錚必然將他的孩子，視為己出，用心培養。
    隻要這次決戰周錚不死，未來他的孩子，必將茁壯成長，天下誰也欺負不了。
    所以，明知必死之局，可他一點都不害怕。
    況且，這些年，蕭冠早就是活夠本了。
    是周錚，讓他重新找回了自信！
    是周錚，讓他重新戰場無敵於世！
    是周錚，給了他做男人的機會重振雄風有了子嗣！
    所以，蕭冠比誰都清楚，他不虧，從來都不虧。
    “外公，舅舅…”
    這一幕，讓周錚也哽咽了起來。
    眼前兩位，可是他最在意的親人，是可以交付一切的親人。
    為了自己，他們甚至可以不要性命！
    “陛下，末將再為您做一件事。”
    外公二字，讓蕭穆心頭一暖，臉上重新浮現出一抹笑容。
    他知道，眼前這位大周天子，還是他的外孫，是他從沒有變過的外孫。
    話音落下，蕭穆緩緩起身。
    他麵容蒼老，可雙目仍舊是充斥著光芒。
    沒有多餘的廢話，而是直接轉身。
    他目光落在了最後的鎮北軍身上。
    這一萬鎮北軍，是他最後的底牌，也是整個鎮北軍最後的希望。
    他們戰鬥力強橫，忠心耿耿。
    但他更清楚，這一萬鎮北軍是雙刃劍，他們可以對任何人都造成巨大的破壞。
    若今日，自己死在這裏，其他的鎮北軍蕭穆不知道，但這一萬鎮北軍極有可能當場就反了。
    屆時，不需要等到朝廷大軍兵臨城下，光是這一萬鎮北軍就足以讓周錚身死當場。
    周錚固然深得鎮北軍的認可，但這種認可比起蕭穆，差的還是太遠了。
    果然，蕭穆起身觀望的瞬間，這一萬鎮北軍精銳，齊刷刷跪了下來。
    “王爺！”
    低吼二字，宛若蒼龍咆哮，直插雲霄。
    萬人單膝而跪，沒有廢話。
    動作整齊，氣勢磅礴！
    他們不語，可雙目通紅，拳頭緊握之際，手掌上更是青筋暴鼓！
    隻要此時蕭穆一聲令下，他們甚至可以當場反！
    什麽天下大事，什麽皇位更替？
    什麽百姓生死，什麽國家前途？
    這些，在這一萬鎮北軍的眼中，統統不值一提。
    他們不在乎！
    他們從來在乎的，都隻有兩個字！
    那就是，蕭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