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月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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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花會開。
    鳥兒自由自在。
    我還是在等待。
    等待我的愛……
    樓下理發店的音樂聲透進悶熱的小房間,羅一帶著強烈的,不真實的感覺,盯著床頭bb機造型的電子表看了很久很久……
    2000年8月13日。
    沒有讀檔重生的欣喜和激動,也沒有雄心壯誌和豪情萬丈,隻有無盡的憂心和掛念。
    羅一不懂平行時空,時間悖論之類的東西。不知道自己的意識回到兩千年,二十二年後的他還在不在。
    媳婦的義肢早就到壽命了,一直舍不得換。閨女的補課費,每個月的房貸,還有維持公司的費用……
    好容易把三年熬過去了,正憋著勁重整旗鼓呢,怎麽就這樣了?
    過去的二十三年算什麽?
    一場漫長又無比真實的夢嗎?
    絕對不是夢!
    二十三年後自己現在還在不在?
    如果自己忽然間消失了,媳婦和閨女怎麽生活?
    屋外響起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隨後房門開啟。一個身量不高,紮著麻花辮一身碎花裙的清秀姑娘進門。
    “洋洋…弟?”
    很多很多年沒人叫過的乳名,和著記憶中熟悉的呼喚聲入耳,讓羅一胸中一股熱流湧起,鼻子發酸。
    “姐!”
    羅一應聲,臉上透出發自內心的笑,眼眶迅速濕潤。
    口罩原因,分處不同城市的姐弟倆已經快兩年沒見了。不曾想再次見麵,四十出頭就早早露出老相的薑麗麗,又變回了中專剛畢業時的青春模樣。
    薑麗麗太著急了,顧不上弟弟眼睛裏泛起的淚光,壓低聲音語速極快的叮囑:“小姑家要跟咱家合夥幹廠子。
    他們錢湊不夠,小姑攢攏要賣咱爸留給你的房子,你千萬不準答應!”
    “跟你說話呢,聽著沒?”不見羅一應聲,薑麗麗直發急:“他們就不是幹買賣的人,鐵定得賠。”
    薑麗麗話音剛落,門外響起尖細的罵聲:“臭丫頭片子,烏鴉嘴……”
    隨著罵聲入耳,三角眼瘦高個,頂著一頭黃色卷發的薑琴氣勢洶洶的進屋。
    “我說怎麽下車就扭著腚往家跑呢,感情回來通風報信呢!個白眼狼喪良心的玩應……”
    隨著薑琴的嘴機關槍似的突突,羅一的母親趙蓉和她老公薑繼文一前一後進門。
    小屁孩薑佑輝跟在最後,怨恨的瞪了薑麗麗一眼,衝羅一翻了個白眼兒。冰箱裏拿了根雪糕,昂著下巴回了自己的房間。
    在身處的這個家庭裏,羅一是個非常尷尬的存在。
    薑繼文和趙蓉是原配夫妻。薑麗麗出生後不久,薑繼文替廠領導背鍋,扛下了一場重大事故的責任,被判了八年。
    趙蓉受不了傷殘者家屬整日圍堵哭罵,跟薑繼文離婚,帶著幾個月大的薑麗麗回了安市老家。經人介紹,跟羅一的父親羅永平結婚,有了羅一。
    羅一七歲時羅永平肝癌去世,趙蓉又和出獄後得了一筆“補償”的薑繼文複婚,生下了薑佑輝。
    跟著母親來到濱城的羅一,就是這個兒女雙全的家庭裏吃白飯的拖油瓶,一個自己都覺得自己礙眼的存在。
    隨著薑麗麗的小姑,一貫尖酸的薑琴出現,羅一早已塵封的記憶逐漸複蘇。
    不得不說,薑麗麗挑男人的眼光不行,但看事情很準。
    薑家兄妹合夥弄了個砂輪廠,隻一年多,就把兩家連湊帶借的幾十萬賠個精光。欠了一屁股債不說,羅一父親留下來的一套房子也打了水漂。
    “閉嘴!”
    薑繼文嗬住了罵個沒完的薑琴,掃了眼媳婦,見趙蓉低著頭跟個悶葫蘆似的不吭聲,心裏一陣惱火。
    想自己來說,可斜了眼羅一,醞釀了幾次硬是沒張開嘴。
    羅一進了這個家門,他雖然不打不罵也沒虐待,但倆人在一間房子裏生活了十年,幾乎沒有過任何交流。
    就算有事,也是趙蓉和薑麗麗在中間過話。
    用後世的說法,屬於使用冷暴力對待。
    今天終於要說話了,卻是讓羅一賣他父親留下來的房子,薑繼文麵子上實在過不去。
    “我來說吧,磨磨唧唧的!”薑琴等的不耐煩,拉了把椅子坐下,瞅著眼圈掛著淚花的羅一,不由得一陣鄙夷。
    她不知道羅一眼睛裏的淚水是乍見到年輕時的姐姐,一時激動才流出來的。
    心裏輕視,態度越發趾高氣昂:“那個,羅一呀。事兒你姐應該跟你說了。咱做人得講良心,你在這個家裏白吃白喝這麽多年……”
    “我弟怎麽白吃白喝了?安市那麵的房租讓大風刮走啦!”薑麗麗忍不住開腔了。
    別看剛才她被罵了半天都沒還口,但薑琴說羅一,立馬變成護崽的老母雞。
    “那兩間破房子一年能租幾個錢?”薑琴聲音瞬間拔高了不止八度,扒拉手指頭算賬:“這小子從小學、中學,到上高中,十來年吃的穿的用的得多少錢?”
    “羅爸爸養了我多少年?這賬你怎麽不算?!”薑麗麗針鋒相對,臉氣的通紅。
    薑琴被堵的沒話,指著薑麗麗大罵:“死丫頭片子!你個白眼狼,還羅爸爸,那個死鬼好,你找他去呀……”
    “夠了!”
    羅一壓抑著怒火一聲低吼,屋子裏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這個一直以來都蔫頭耷腦,甚至小心翼翼的內向小子。
    薑琴短暫的錯愕後瞬間炸毛了,指著羅一:“還長能耐了!吃閑飯的野種,給你臉了是吧!
    我告訴你!你那個死爹留下的東西,你媽你姐都有份兒……”
    薑麗麗氣不過剛要開口,被迅速冷靜下來的羅一打斷:“不管多少人有繼承權,房本上的名字是我。想賣,就必須我簽字!”
    “不簽字是吧?我到法院告你!讓你個野種蹲笆籬子吃窩窩頭!”
    薑琴潑婦似的威脅對羅一半點作用沒有,卻招來了薑繼文陰冷的一瞥。
    一屋子人,唯獨他蹲過笆籬子。也是他不堪回首,不能觸碰到禁忌。
    薑琴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忙閉上嘴,但臉上依然憤憤的。
    羅一沒提母親和姐姐早就放棄繼承權的事,因為薑琴壓根不是來講理的。
    直接問她:“一場官司打下來,半年也好一年也罷,我無所謂,你拖得起碼?不著急用錢了?”
    “啪~”
    薑琴氣得狠狠拍了一把飯桌,剛想撒潑大罵,就對上羅一平靜中透著冰冷的眼神。薑琴形容不好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隻是覺得很可怕,驚的她後背一陣發涼。
    “不就是錢嘛,簡單。”羅一危險的氣息稍一外漏,轉瞬便收斂起來。心裏迅速做出決斷,轉向趙蓉:“媽,給我兩千塊錢,我去趟鵬城。”
    “去鵬城幹什麽?”趙蓉嚇了一跳。
    “找我姑。”
    “你…姑?她,她在鵬城了?”趙蓉愣住,神色變得極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