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鬼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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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之子嬴政回國,這件事在秦國的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往大了說,新王嬴異人如今原本膝下隻有一個孩子,那就是他在回到秦國之後,與受華陽夫人指親的韓夫人生下的公子成蛟。
    如今嬴政從邯鄲歸來,那意味著原來的成蛟並不是新王的唯一兒子,並且嬴政還是長子。
    至於往小了說,如今的新王正是身體力強之時,還遠遠達不到立王儲的時候,就算多出來了一個兒子,也短時間內不會影響什麽,更何況,那嬴政還是新王在趙國時與一位分低賤的姬妾所生之子,在朝堂之上,並沒有什麽母族勢力,即便要爭王儲,也很難爭得過正宗夫人之子的成蛟公子。
    是以,嬴政回秦,在整個天下來說,就更算不上什麽大事了。
    但,隻有項少龍知道這個今年才九歲多的孩子,他回到了秦國之後,對於中國的曆史而言,意味著什麽。
    …………
    酒肆後院當中。
    土炕床被之上,衛莊猛然睜開了雙眼,撐著身軀而起,當即身上就響起了“劈啪”如炒豆子的聲音,他眼神之中掠過一絲迷茫,待看清楚了自己居然是在自己的床鋪上時,便隱約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再一低頭,解開衣裳,發現胸口的傷勢,居然都已經長好了,體內的紊亂真氣,也早已經平複下來,自語道:
    “是老師的藥酒。”
    起身看到另一邊師哥的床鋪上幹幹淨淨的。
    衛莊正要下床穿鞋,一低頭,鬢角的發絲便垂了下來。
    白。
    雪白!
    他失神的看著自己手中的白發,自語道:“我的頭發……”
    “少年青絲變白發。”
    一道平靜的嗓音自門外傳來:
    “為師倒是也想問問你,不就是敗在了一個比你年紀更大之人的手裏,怎會讓你受到如此打擊,是覺得自己要死了,還是以為自己敗得很恥辱?”
    衛莊聞聲看去。
    薑太一身著布衣,挽起雙袖子,走了進來,看向衛莊:“恢複得還算不錯。”
    衛莊在老師麵前,當即正襟跪坐,沉默了下,道:“是弟子做錯了,不該魯莽行事,沒有能通過老師對我們的考驗。”
    薑太一看著他道:“巨鹿侯府一役,的確是對你和聶兒的考驗,但,你又怎麽做錯了?”
    衛莊思索道:“弟子沒有做錯?”
    薑太一道:“鬼穀一派,縱橫捭闔,利用的是天地之間不變的矛盾,而在矛盾麵前,首要的就是一個抉擇的問題,抉擇,不論生死,無論對錯,而世上每個人在麵臨抉擇的時候,都會思考對與錯,但,對錯的標準,永遠都是相對的,就如矛盾在不斷變化。”
    “你覺得自己做錯了,是因為你在明知不敵的前提下,依然沒有退,差點將你和你師哥害死,所以心生愧疚,而你師哥的所為卻又與你不同,他選擇了及時帶你逃了回來,你又覺得你徹底輸給了他,縱橫之爭,你敗了。”
    衛莊沉默。
    曆代鬼穀弟子之中,一定要決斷出一個勝者,一個敗者。
    他在考驗中顯然是一個失敗者。
    “一個選擇,兩種決斷,師門的尊嚴,讓你選擇揮劍向更強者,師門的傳承,讓你師哥選擇先保存你們的性命。”
    薑太一說道:
    “兩個選擇,在當時的情況下,都對,但不意味著,以後你們在同樣環境下做這樣的選擇,也都是對的。”
    衛莊陷入深深思考,皺眉道:“弟子以為師哥才是這一次考驗之中的勝利者,那既然我們兩個人都沒有做錯,那勝利者究竟是誰,這場考驗的真正答案又是什麽?”
    薑太一閉目:“你還是沒有悟透啊。”
    衛莊俯首:“請老師指點迷津。”
    薑太一看著他,道:“你既然是鬼穀派的傳人,跟著我修煉了十年劍術,卻怎麽還不明白,對於鬼穀派的縱橫家而言,天底下根本沒有永遠的對錯,隻有永遠不變的環境,就像是考驗,並不一定要有答案。”
    衛莊看向薑太一,道:“不需要答案?”
    薑太一道:“尋求答案,就意味著讓別人幫你做出選擇,而你放棄了自己的選擇。”
    衛莊若有所思:“放棄了……我自己的選擇。”
    薑太一道:“為了獲得老師讚賞而得到的答案,那麽為師對於這件事的理解,就限製了你的視野,為了尋求世人認同而得到的答案,那麽世人的目光,就蒙蔽了你的本心,尋求答案,能夠重複別人在某件事上的暫時正確,卻始終……”
    衛莊輕聲應道:“沒有屬於自己的路嗎?”
    薑太一看著他說道:“你師哥已經去往秦國了。”
    衛莊怔怔:“走了?”
    他看向了那幹淨的床鋪。
    薑太一道:“這亂世之中的謎題太多,沒有答案的事情也太多,你和聶兒身為鬼穀的弟子,需要做的不是等待別人的答案,而是給亂世之中的人們,去創造你的答案。”
    衛莊眸光閃爍,自語:“給別人和亂世以答案,就像是曆代縱橫祖師那樣嗎?”
    孫臏、龐涓。
    蘇秦、張儀。
    以自己的目光和見解,去引領世界和世人,改變世界。
    “弱者追隨他人,喜歡聽他人的答案,沒有自己的決斷。”
    薑太一手舉著鬼穀子留下來的《捭闔策》,道:
    “而強者引領他人,在亂世創造答案,代替弱者做抉擇。”
    “世人皆稱鬼穀劍法是最強之劍,但世上哪有最強之劍,隻有最強之人,鬼穀派,隻是鍛造強者的一個門派,隻要成為了最強之人,手上的劍,自然就成了最強之劍。”
    “十年劍術,隻是術。”
    “走出這間小院子,你們能否成為這亂世之中主宰一切的強者,就要學會自己給自己答案,自己給自己抉擇。”
    衛莊叩頭。
    出身於鄭國冷宮,那已經是一個被滅亡的國家。
    上一代鬼穀子,就是在那裏找到的自己。
    或許,他已經隱隱找到了自己可以去創造答案的地方,那是自己出生的地方,那裏如今,叫做韓國。
    ……
    兩天後。
    衛莊從酒肆離開。
    “短短數日,薑兄接連送走三個弟子。”
    六指黑俠還沒有走,站在薑太一旁邊,道:
    “以後如何打算?還在這邯鄲開酒肆嗎?”
    薑太一沒有說話。
    隻是在門口的長椅上坐著曬太陽,望著那天上的雲,微微恍惚。
    天上的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也就如此一樣。
    一段人生一段路。
    送走三個孩子。
    此時曬在陽光下,他就好似老牛反芻一般,咀嚼著這十年來的回憶和人生,平淡,溫馨,生離時的傷感,死別時的悲痛。
    來到邯鄲十年時間。
    十年裏,他看著老人老死,陪著孩子長大,再送少年離鄉,奔向遠方,終於感覺到了一種屬於自己的人生的感覺。
    就如同世上的那千千萬萬個的凡人家庭,中年男人的半生,大都是如此過來的。
    不知不覺間。
    元神之中的血腥煞氣,全都融化消散,變成了一縷縷的感悟,在醞釀成一種意境來……
    他感覺到,他要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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