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
    薑太一聽著小姑娘對自己的稱呼。
    麵含微笑。
    幾十年前，他對自己施展了一門化凡法術，讓自己的容貌隨著歲月在變化。
    如今看起來，的確已經有五六十歲了。
    再看向那個張大嘴巴的孩子。
    完完全全跟當年流著鼻涕，追著嬴政和蓋聶跑的荊軻，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也似。
    “你跟你父親長得真像。”薑太一看著這個孩子，輕聲說道：“當年他這麽大的時候，就是你這個樣子。”
    “您也認識我的父親？”天明有一些激動。
    薑太一道：“認識，我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了。”
    “師公。”
    天明更加激動：“伱真的是大叔的師父，你還認識我父親，那你一定知道我父親是怎麽死的了。”
    此言一出。
    月兒心中頓時一驚，她聽到的說法，天命的父親是被蓋聶先生所殺的。
    如果這位老先生真的說出這個真相的話，天明肯定承受不了。
    然而。
    她卻怎麽都沒想到。
    “你父親因我而死。”
    薑太一平靜的說道，沒有在少年麵前否認什麽，道：
    “換言之，是我親手殺了他。”
    轟！
    天明的腦子似如雷炸一般。
    “你說什麽？”
    “是你殺死了我的父親！”
    他驚恐又駭然的看著站在麵前的這個高大的老人。
    “你說清楚。”
    薑太一卻看向了六指黑俠所盤膝而坐的地麵上。
    “答案，就在你們所站立的這地上。”
    “嗯？”
    就連公輸仇也震異的看向了地麵：
    “這是……壁畫。”
    天明和月兒下意識的看向了麵前的腳下，才終於看見了，原來在自己的腳下有一副巨大的壁畫。
    一條栩栩如生的龍，被雕刻這裏，而在龍的腹部，卻是插著一把劍。
    一把讓天明無比熟悉，甚至還被他用來烤雞的劍。
    “這是大叔的淵虹劍！”
    “這不是淵虹劍，這是一把在十幾年前驚天動地的劍，叫做殘虹。”公輸仇看了一眼薑太一，才慢慢糾正天明道：“不過，他的確與你大叔的淵虹有不可分割的關係。”
    “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天明看著壁畫上的那把劍。
    “看起來，聶兒到現在也沒有告訴你身世。”薑太一負手說道：“你想知道嗎？”
    “我當然想知道！”天明大聲說道：“為什麽你要殺了我父親！”
    “這是一個說起來會很長很長的故事了。”
    薑太一望著地上壁畫的那把劍，似又看到了當年在自己麵前粉碎了自己的荊軻，說道：
    “關於你的身世，準確來說，你有過三個父親，而你的三個父親，都與我有關，是我看著他們長大的。”
    “三個父親？”天明退後一步：“你到底在說什麽，人怎麽會有三個父親？”
    “當然會有。”
    薑太一負手說道：
    “你就有三個父親，一個是你的生父，一個是你的養父，一個則是你的師父。”
    “生父，養父，師父……”天明脖頸上的咒印閃爍了一下，似想到了什麽：“我，我……”
    薑太一早就看到了這孩子脖頸上的咒印，此時說道：“你隻不過是被人下了咒印，才忘記了你的另一個父親。”
    說罷。
    輕輕一點。
    月兒便看到天明的脖頸上的咒印，頓時，似烈火焚燒一般，瞬間消失的無情無蹤。
    公輸仇見狀一驚：“那孩子的脖頸上的似乎是陰陽家威力最大的六魂恐咒，居然，居然就這麽被解決了，鬼穀先生……”
    他親眼所見，終於完全理解了天下人對這位存在的各種敬畏。
    而也就在薑太一隨手抹去了天明身上的所有咒印之後。
    “我……我……”天明痛苦的捂著腦袋：“這些是什麽？我我怎麽不記得這些……”
    這時，伴隨著他的記憶逐漸如潮水般想起來。
    薑太一的話也一點點進入他心中：
    “這地上的壁畫，畫的是你生父的故事，他叫做荊軻，那把劍叫做殘虹，被譽為屠龍之劍。”
    “而龍，則是你的養父，叫做嬴政。”
    天明的腦海頓時出現了一幕幕的畫麵。
    那些記憶是……
    秦王宮。
    一個頭戴冕旒，身著黑龍袍的男人抱著一個孩子，如父親一般。
    “他們本應該是很好的朋友，但因為一個意外和誤會，他們變成了仇人。”
    “導致他們反目成仇的就是你和你的母親。”
    “你的母親，麗姬，原本是齊國人，她跟你的父親荊軻青梅竹馬，卻因為當年秦國大兵壓境，齊王主動將她獻給了秦王嬴政。”
    “那時，你母親的肚子裏已經有了你的存在。”
    “於是，作為一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他選擇了刺殺秦王。”
    薑太一緩緩說道：
    “而你的養父秦王，作為我養育大的孩子，我自然不可能看著他被你父親所殺，所以，我選擇了站在我養育大的孩子這一邊，即便你的父親手持可以破掉秦國國運的天運神兵殘虹，在我的保護之下，他依然無法殺掉秦王，最後，力竭而死。”
    “而他在臨死之前，則是將你托付給了我的另一個弟子，就是蓋聶，如今被你當做師父的人。”
    天明聞言，無比崩潰：“你說，你說……所以，你們都是我的殺父仇人！”
    “不！”
    薑太一望著這個孩子，平靜說道：
    “你的養父和你的師父，都沒有錯，尤其是你的師父蓋聶，當年荊軻刺秦失敗之後，外界傳言是他殺了你父親，其實是個誤會，他與你父親之死沒有任何關係。”
    “而你的養父嬴政，嚴格來說，與你也沒有仇恨，當年你的母親被齊國獻給他的時候，他並不知情，對他而言，你的母親不過隻是一個從齊國送來的女人而已，並不知道她是荊軻的女人。”
    “而荊軻刺秦之後，他終於知道了麗姬的身份，也並沒有因此遷怒麗姬，甚至還允許了你的出生，對你視如己出。”
    聽到這番話。
    天明越加崩潰：“那難道是我父親錯了嗎？”
    “你的父親當然沒錯。”薑太一說道：“一個男人如果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被送給別的男人，還能無動於衷，並還能對那個男人什麽都不做的情況下，那他就是一個懦夫。”
    “你的父親並不是懦夫，他證明了自己是一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明知必死，也要去挑戰天底下最強大的王。”
    天明聽到這些話心亂如麻。
    “怎麽會誰都沒有錯？”
    “對錯，原本就隻是每個人對事情的不同評價標準，如果把別人換做是荊軻，換做是嬴政，他們也不會在那個時候，做出更好的選擇。”薑太一說道：“這是人性，也是天道。”
    “如果你非要找一個人恨的話，那麽你可以選擇恨我，因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是因為什麽，你的父親就是因為而死。”
    薑太一望著天明：
    “所以，你隻要記著我是你的殺父仇人，記得找我一個人報仇就可以。”
    “你，我……”天明完全接受不了這麽巨大的事情衝擊。
    一瞬間，眼前一黑，整個人都昏死了過去。
    “天明，天明……”
    月兒連忙上前扶著天明，繼而驚恐的看向了這位天底下最強大的人。
    她將剛才的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
    隱約間，也都覺得對方說的似乎沒錯。
    就算是她最仇恨的嬴政，似乎也對於天明很好。
    天明的確不應該去恨一個對他好的人。
    可……
    聽到最後。
    眼前這位天下最強者，直接讓天明視他為仇人，找他報仇，這簡直是……
    就連公輸仇都沉默了。
    而這個時候，薑太一則是看著六指黑俠的屍體說道：“如果真的要算的話，他其實也可以再多一個仇人，那就是籌劃了刺秦的燕太子丹，是他將荊軻親自送上了這條路。”
    “你胡說！”
    月兒這個時候激動無比：
    “燕太子丹他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去反抗暴秦！”
    “你這麽說倒也沒錯，但正如我之前所說，對錯，往往隻是每個人對事情的不同評價標準。”
    薑太一望著六指黑俠的屍體說道：
    “可能，在他刺秦的這件事上，隻是立場不同，但是對於你的父親，燕丹瞞自己的妻子殺死自己老師的事情，你這個燕國後裔，又作何感想呢？”
    月兒聞言，身軀微微一顫：“六指黑俠，我父親……你是什麽意思？”
    “這位應該就是墨家上代巨子六指黑俠了吧。”公輸仇看著麵前的屍骨，尤其是那第六根斷指：“鬼穀先生說……他是被燕丹害死的？”
    “不，你胡說！江湖人都知道六指黑俠是你的徒弟衛莊所殺！”月兒激動說道：“這件事，怎麽會跟我的母親和父親有關係，他們都是已死之人，你還汙蔑他們的亡靈，太過分了！”
    “你覺得你的父母死了？”薑太一說道。
    月兒心中一顫：“你，你……”
    “一個是堂堂陰陽家的焱妃東君，一個則是假死偽裝成為了現在的墨家巨子。”薑太一低下頭看著六指黑俠的屍體，輕聲歎道：“你的母親不可能那麽容易死，你的父親更是活得好好的呢。”
    說罷，輕輕解開了六指黑俠的兜帽，露出了白骨的脖頸，赫然是……
    六魂恐咒！
    “雖然不知道你的母親當年為何要對黑俠下此毒手，但看你的父親在假死之後繼任了墨家巨子，以巨子的身份，明明可以多次出入這禁地之中，清楚自己老師的死因，卻絕口不提此事。”
    薑太一輕聲道：
    “僅憑此事，便可知我這故人當年教了個孽徒啊。”
    月兒聽到這裏，已經是心神大亂，也難以站穩身軀，半跪在了原地。
    父親，母親……
    怎麽會這樣。
    而公輸仇則是震撼的消化著自己所聽聞的這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