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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事完畢,龔遠和在餐霞軒宴請洪知府、王老爺子、薛大舅等人,邵大爺聽說有吃的,而且是和知府大人一道,也不管自家妹子的死活,丟了邵大奶奶在龔家,跟著眾人屁顛屁顛地去了。

    明菲先吩咐薛明貴請名下的掌櫃管事們出去吃飯,她自己陪了來助陣的陳氏一道,跟著邵大奶奶一同去看龔二夫人。未到安閑堂,遠遠就聽見龔二夫人的叫罵聲。朱姨娘披頭散發的,臉上被抓了幾條觸目驚心的血痕,正抱著肩頭坐在廊下低頭想事,見幾人過來,起身迎上,臉上擠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容來。

    陳氏歎道:“姨娘何不下去梳頭洗臉,搽點藥?小心留下疤痕就不美了。”

    朱姨娘的眼神一黯,滴下一滴淚來:“謝夫人關心。可是我們夫人這個樣子,叫人怎麽放得下心去?”

    邵大奶奶尖聲道:“既然你擔心著,為什麽不進屋去伺候,卻在這裏躲懶?”

    朱姨娘摸了摸傷處,低聲道:“我家夫人見到我心煩。”隨即回頭通傳:“夫人,蔡夫人同舅奶奶、大奶奶看您來了。”

    龔二夫人厲聲道:“她來做什麽?叫她走!這回她稱心如意了,養個小妖精,就是個攪家精,來了以後我家沒得一天好日子過,喪門星!”

    陳氏大怒,拉了明菲轉身就走,大聲道:“此種失德之人,不配我與她來往!”

    邵大奶奶見陳氏吃癟,高興地搧著扇子,虛情假意的:“蔡夫人,她是病人,您莫與她一般見識。大奶奶,您勸著點兒啊,不要氣壞了你母親。”

    可憐龔遠秩,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剛送走大夫,回來就遇上這麽一出,滿頭大汗地跑過來,連連作揖賠禮道歉:“我母親生病了,還請夫人不要同她一般見識!”可憐巴巴地看著明菲:“嫂嫂,還請你幫我向蔡夫人解釋……”

    陳氏見他可憐,擺擺手:“罷了,我不生氣了。”

    明菲扶了陳氏走開,陳氏歎道:“可惜了這麽好的孩子!”二人走至院門口,忽聽身後一聲尖叫,陳氏駐足:“來也來了,我就看她到底能瘋到什麽程度!”

    隻見龔二夫人一陣風似地撲向站在門口的邵大奶奶,舉起兩隻爪子就去抓她:“是不是你們昧了送那狗官和那死老朽的東西?說!是不是你們收了那小雜種的禮,把賬簿賣給了他?我打死你個沒良心的,喂不熟的白眼狼!”

    “瘋子!”邵大奶奶可不是朱姨娘,罵不回口,打不還手,不被她一爪子抓在脖子上,疼得怪叫一聲,將扇子一扔,掐著龔二夫人的脖子使勁推搡。龔二夫人被掐的翻了白眼,龔婧琪和龔遠秩見狀上前去拉,好容易將二人分開,邵大奶奶理了理衣飾頭發,啐道:“我念你骨肉至親,才來看你,你卻扯著我胡亂攀咬!看看你這個樣子,哪裏還有半點官夫人的樣子!瘋子婆!丟人!”施施然轉身走了。

    龔二夫人沙啞著脖子喊道:“你不許走!賠了我銀子才準走!”

    “我呸!”邵大奶奶甩甩帕子,走得更快,“我憑什麽要賠你銀子?我欠你的還是怎麽地?”

    龔二夫人大怒,待要追上去,卻被龔遠秩和龔婧琪拚命抱住了,朱姨娘可憐兮兮地湊上去,龔遠秩冷著臉道:“給我叫幾個強壯的婆子來服侍夫人吃藥!”話音未落,龔二夫人就眼睛往上一插,暈了過去。

    陳氏見沒什麽好看的了,便扶著明菲的肩膀,木著臉走出去,走至無人處,笑得打跌:“這就叫作!我聽說,人要死之前,總是很作的。我本來不相信她真的瘋了,如今看來是真的瘋了。她如今是看所有人都想害她,都要同她最對了。”

    母女二人心情很好地順著花園走到月亮門處,陳氏指點著:“我明日就幫你尋了匠人來,把這裏給封上,牆也不必多高,總之有狗巡遊,也不怕人翻牆。”想想又拍拍明菲的手,笑道:“從此後你總算不必受她的閑氣了,好好過日子!”

    明菲送走陳氏,忙著人打掃了庭院,收拾了客房,讓人去仙客來將薛大舅父子三人的行禮拾掇了來,在廚下熬了醒酒湯,靜坐等待男人們回家。

    花婆子眉花眼笑地替明菲收拾著房契等物,笑道:“恭喜奶奶,此後再不必為隔壁的煩心事兒擔憂。待到院子牆砌上,她手再長也伸不過來。”

    “她已然半瘋了,自顧不暇。”金簪歪在窗前繡花,笑道:“奴婢可沒想到大爺那般舍得,四萬兩銀子呢,隻怕從此以後水城府人都要知道大爺的名字了。”

    薛明貴將新劃過來的總管掌櫃們打發好了,來請明菲的示下:“請奶奶示下,外麵的總管掌櫃們問什麽時候來給大爺和奶奶磕頭?”

    明菲見他笑得燦爛,仿佛年輕了好幾歲似的,便笑道:“薛總管你是熟門熟路,您說什麽時候好?”

    薛明貴笑道:“這幾日大爺要陪舅老爺,又是喜事,難免客人會多一些。人心也浮動,若是急著見他們,反而顯得怯了,晾上些日子,基本便能看得出人心走向了。”

    明菲應了,“生意我沒做過,也沒管過,今後還要請大總管這裏多多提點。”

    薛明貴也不謙虛,笑著應了,著人趕了馬車去接龔遠和等人不提。

    龔遠和等人回來天色已是黑盡,明菲安置好薛大舅等人,幫著龔遠和洗了臉換了衣服喝下醒酒湯。龔遠和伸手摟住她,二人就在羅漢床上歪了半個時辰,然後起來遊著去喂狗,走至月亮門處,想到不久前還在和龔二夫人打攻防戰,如今卻終於要做了牆,心情不由格外的好。

    龔遠和牽了明菲的手,笑道:“既然已經走到這裏,咱們便最後走一次月亮門留念,去看看嬸娘的病好些沒有,方才顯得我等孝順。”

    明菲笑著與他閑庭勝步一般慢慢朝安閑堂走去。安閑堂猶如過節一般熱鬧,龔二夫人吃了安神藥沉睡,身邊團團圍坐著朱姨娘母子三人,龔婧琪姐弟三人。幾人俱是愁眉苦臉,朱姨娘不時還滴幾滴淚。

    龔遠秩見龔遠和與明菲過去,眼睛一亮,忙著讓座:“哥哥,白日裏洪大人不是說了,有什麽好大夫麽?”此刻就連他都真正相信,龔二夫人是病了,不然龔二夫人怎會在那種場合毆打妾室,還和邵大奶奶打架呢?這種事情,以前可從來沒發生過。可不是真的瘋了麽?

    龔遠和不經意地掃了朱姨娘一眼:“我已然打聽清楚,那大夫住的不近,手下的病人十個有九個都是能好轉的。今夜已是晚了,明日便著人去請。”

    朱姨娘垂著頭,蜷在龔妍碧身後的陰影裏,仿佛是睡著了。

    第二日果然請了大夫來,薛大舅的靈芝也送了過去,龔二夫人養了些日子,又生龍活虎起來。算了一回賬,發現庫中空了,眼睜睜地看著月亮門變成了圍牆,從此再也過不去,罵了龔遠秩一回,哭了一回,在朱姨娘的苦勸下,隨即又把精力放到同娘家要債算賬上麵去。

    吃進嘴裏的肥肉邵家如何肯吐出來?自然是和她哭窮耍賴,她怒氣衝衝地吵鬧了好幾回,邵老太太便病了,邵大奶奶到處宣揚,說是這個瘋子忤逆不孝,硬生生將自己的親娘給氣病的。龔二夫人氣得差點吐血,再上門去,門房卻不肯放她進去,還跑來一群小孩子拿石頭砸她馬車,追著喊“瘋子”,弄得她顏麵盡失,不得不灰溜溜地回了家,回家之後就氣得躺在了床上,日思夜想,要怎麽才能收拾自己這不要臉的哥嫂,把屬於她的銀子拿回來。

    隻苦於找不到商榷的對象,又不敢輕易出門,便叫了龔婧琪去商量。可龔婧琪有了上次的經驗教訓,再不敢胡亂給她出主意,也不過問她同邵家的恩恩怨怨,不過就是推脫相勸,其餘時候就躲在屋子裏繡嫁妝。

    龔二夫人還在那裏搜腸刮肚地想,怎麽把自家的錢拿回來,詭異的事情卻發生了。不知怎地,她和娘家鬧矛盾,娘家嫂嫂指責她不孝的事情竟然傳到了一百裏以外的蘇家耳朵裏。蘇家老太太便使了人來問,言下之意是,假如果真如此,他們蘇家不敢要這樣沒有孝道的人家的女兒做媳婦。來人除了問這個以外,還到處打聽龔二夫人是不是真的瘋了,又問母親瘋了,女兒會不會也跟著瘋?

    龔二夫人如何肯認?隻說是謬傳。盛裝打扮地見了來人,勢必要證明她其實沒瘋,先前看著還好,來人將信將疑地去了,走的時候連賞錢都不接。

    龔婧琪覺得大事不妙,嚇得直哭,龔遠秩去求了龔遠和。龔遠和出麵,隨意尋了個潑皮,捏了個對方在龔家鋪子裏生事未逞,這才造謠報複的借口,將人拖到衙門裏去打了幾十板子以正視聽;明菲又托了周同知家的關係請人去和邵大奶奶打招呼,再不許造謠生事,又專程去見了蘇家老太太,澄清此事。才算是把蘇家這邊暫時給擺平了。這事情傳出去,人家都說明菲小夫妻倆厚道懂事,體恤弟妹。

    這事情剛告一個段落,龔二夫人不知聽了誰的話,說是這事兒是有人故意搗鬼,目的是想壞了龔婧琪的親事,便氣勢洶洶地命人在家中徹查,結果查出來一個不是結論的結論,說朱姨娘曾經抱怨過她不肯答應方家的親事,她嘴上不說,卻把這個仇記在了朱姨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