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酷暑，方曉一早換了一身筆挺的西裝出門。
    門也不是麵部解鎖的，方曉安心的出門，強迫症沒有一直發作。
    今天有件大事，所以方曉臨出門前還敷了一張麵膜，讓自己看起來更年輕一點。
    市裏麵體檢，自己陪同陸書記去省城。
    省城羅教授負責的那家社區醫院已經改造成無人醫院，方曉隻是參觀過，但沒見過它們是怎麽進行體檢的。
    今天算是要開開眼，長長見識。
    Ai機器人的應用過程中，方曉也算是“老玩家”，一直和ai機器人接觸，並且每一次升級他都有了解。
    現在的“小孟”已經是科室中不可或缺的一員。
    最近一年中，“小孟”直接、間接解決的醫療難題至少有30例左右，方曉心裏有數。
    臨床上ai機器人都能充當主力軍，方曉甚至覺得自己的“監管”沒有足夠的必要。
    自己的存在隻會拖延ai機器人的看病速度。
    準確講，自己算是一塊絆腳石，新時代的絆腳石。
    可沒辦法，羅教授是這麽要求的，方曉也隻能按照羅教授的要求去做。
    臨床都能幹，體檢有什麽幹不了的，方曉是這麽認為的。
    找到陸書記，坐在他的車上，方曉有些惴惴，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麽。
    “方主任，羅教授那麵忙什麽呢。”陸戰凱問。
    “羅教授最近好像要出國。”
    “哦？在我家吃飯的時候他給我描述了一下去印度的畫麵，聽他的意思是一輩子不出國。這是怎麽了，忽然要出國呢。”陸戰凱有些驚訝。
    “是竹子接受了中東那麵一個土豪國家的邀請，羅教授也沒辦法，外交部那麵直接來的通知。”
    “！！！”陸戰凱沉默。
    自己這個老領導平步青雲，可沒想到羅浩比自己走的還要快。
    竹子，竹子。
    陸戰凱想起那張憨厚的臉龐時，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多年的表情管理功力消失的無影無蹤。
    對於羅浩，陸戰凱多少還有些戒心，可對於竹子，他的確是一點防備的心裏都沒有。
    一頭大熊貓能有什麽壞心思。
    要是竹子在頭頂一塊布，天下我最富的國家定居，怕是住的熊貓園都得上萬平，全部中央空調，可要比在秦嶺裏遭罪強。
    但誰知道竹子是不是喜歡自由自在呢。
    “方主任，你給我講講無人醫院這塊。前段時間省裏麵的領導在無人醫院集體做的體檢，後來讓地市級的也過去做。”
    “這是？咱們省要強行推一下？”方曉試探著問道。
    “不算強行，應該是體驗一下最新的民用科技，要是機緣巧合的話可以在當地有所作為。”
    陸戰凱的話官氣十足，繞了幾個圈子，其實意思還是那個意思——作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首先體驗一下無人醫院的環境與技術。
    以後要是機緣巧合，可以推動一把。
    沒機會的話，這也就是一次最普通的體檢。
    “我是第一批外地試點醫院的。”方曉想了想，回答陸戰凱的問題，“有幾個瞬間我記憶很深。”
    “哦？”
    “咱們市裏有在非洲工作的，回來後有人來看病。”
    “右手中指跟被凍傷了似的，煞白煞白的，看著有點嚇人。”
    “當時我不知道是什麽病，就找ai機器人去看。”
    陸戰凱聽方曉的講述，饒有興致的傾聽著。
    “ai機器人第一時間就給了診斷——手臂振動病，長時間使用振動的工具會導致手部小血管發生不可逆病變，典型症狀就是振動性白指，是法定職業病。”
    “但是呢，它沒直接說，而是把我叫出去。”
    “你是說ai機器人把你叫出去，偷偷跟你說，然後讓你拿主意？這還是ai麽。”陸戰凱有些驚訝。
    “對，陸書記。”方曉想想，自己先笑了，“的確是這樣，ai機器人看明白了是什麽病，但它沒說要做什麽檢查，也沒說診斷，而是一臉為難。”
    “還有表情？”陸戰凱錯愕莫名。
    “有，小陳醫生在省城伏牛山道觀裏弄了幾台ai機器人算命，算法總結出來的。自從那麵搜集相關數據後，我覺得ai機器人的情商高多了。”
    “！！！”陸戰凱有些驚訝。
    莫名的驚訝，他是沒想到羅浩捅咕了兩年，ai機器人竟然能和情商這個詞聯係起來。
    ai機器人剛剛出現沒多久，陸戰凱也沒想到竟然會有爆炸性的進展。
    “其實我最開始也不信，但這一年來ai機器人和我朝夕相處，每一次提升我都親眼見證，真是不信也不行。”
    “說句題外話，我對此也有些不解，詢問過羅教授。”
    “哦？小羅教授怎麽說的？”陸戰凱問道。
    “他說b站裏有個博主，走的賽道是科研打假。他做科研的時候大多數都是水出來的科研，按照他說的內容，國內做科研就是鬧著玩，都是假的，要麽就是抄的。”
    方曉的論述對於陸戰凱來講，符合他的刻板認知。
    比如說長南的幾家大學，科研項目挺多，但仔細一看，都是扯淡的。
    但陸戰凱沒說話，而是傾聽著。
    “後來這個博主還信誓旦旦的說要變成百大，就是b站排名前一百的博主。他這個賽道的人比較少，也容易吸引眼球。”
    “再往後，deepseek出現後，博主就刪掉了所有視頻，人就斷網了。”
    “哦？為什麽~”陸戰凱越說聲音越小，雖然隻有幾個字，但到最後卻變成了縹緲的歎息。
    “可能是他想明白了吧，用羅教授的話講，這個世界就是個草台班子，十個人裏能有一個做實事，就足夠了。甚至我感覺，一百個人裏有兩三個能做點事情出來，這世界就會被推著往前走。”
    “畢竟天才很少。”
    “那個博主應該認識到自己就是其他裏的一員，自己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自己糊弄論文，不代表別人也糊弄，做不出來真東西。”
    “嗯，倒是有點道理。”陸戰凱歎了口氣，“希望學界的門閥氣息來的越晚越好，真要是被門閥壟斷，怕是現在的欣欣向榮就不存在嘍。”
    這話方曉懂，什麽時候門閥橫行，不行也行的時候，那就是真的完蛋了，就像是大洋對岸一樣。
    羅教授每每說起這件事，就很氣憤，說大洋對岸竟然找了那麽多印度人。
    不知道為什麽，羅教授對印度的意見特別大，方曉無法理解。
    在他的認知中，羅教授溫和而又大度，即便是自己出了什麽小問題羅教授也不肯苛責。
    然而印度是個特例。
    “後來我也想通了，ai機器人這個領域進步的很快，有厚積薄發的原因，也有全產業鏈都可以隨便找到，哪裏有難題就在群裏說一聲，幾天後就會有人提供思路。”
    “這麽厲害？”
    “好像是，我看羅教授管這個叫做搖人。”
    陸戰凱微微搖了搖頭。
    “有個電影，不知道你看過沒有。”陸戰凱問道。
    “陸書記，您說。”
    “從前機器人有三定律麽，阿西莫夫科幻裏提到的，你肯定知道。”
    “在電影中，戰爭狂人要把機器人變成殺戮機器，但迫於機器人三定律的限製，所以修改了三定律。最後導致ai機器人無法控製，然後人類滅亡。”
    陸戰凱簡單的講述了一下電影的內容。
    “其實吧，就我自己的感覺是這樣的，最開始羅教授好像也有點擔心，但最近越來越不擔心了。當然，這是我個人的一點點看法。”
    “哦？越來越不？”陸戰凱驚訝。
    “嗯，最近羅教授開放了ai機器人的情商內容，就像是職業病的診斷，ai機器人拉著我出去，跟我說了它的診斷，最後讓我背鍋。”
    “這怎麽能叫背鍋呢。”陸戰凱微笑。
    其實這裏麵的事情大家都懂，方曉也沒反駁。
    隻要涉及工傷以及相關內容的東西，所有經手人都會小心謹慎。
    比如說重大事故死亡人數有嚴格限定，陸戰凱就經曆過就差一個死亡人數，他和醫院領導說一定要保證7天不死！
    至於以後的補償肯定從寬從多，但絕對不能碰到那根紅線。
    而工傷評定不僅僅是工傷本身的那點錢，涉及的內容很多，水很深。
    類似的事情不少見，隻是ai機器人竟然也懂這裏麵的彎彎繞，這讓陸戰凱刮目相看。
    要知道多少年輕醫生都搞不懂，一個一個像是牛犢子似的橫衝直撞，不管不顧，還自詡為真性情。
    其實，連特麽ai機器人都不如。
    “後來呢，方主任。”陸戰凱問道。
    “後來我自己抗雷唄，總不能因為這點事兒就和羅教授匯報，讓羅教授抗雷或者把責任推給ai機器人。”方曉有點苦惱，“診斷手臂振動病，屬於職業病的一種，至於傷殘幾級，我就不管了。”
    “倒也行。”陸戰凱不置可否。
    “唉，我也沒辦法，他們認為患者是裝病……有時候知道的多了，也麻煩。但羅教授相信我，把ai機器人給我用，我不光要接好處，還要背鍋。”
    “做人麽，不能總想著好處，也要有責任不是。”
    方曉說著說著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多，就頓了一下，偷偷看陸戰凱。
    陸戰凱還好，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發牢騷，而是繼續詢問有關於ai機器人的其他事情。
    很快，陸戰凱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這是準備做胃腸鏡？”方曉問。
    “唉。”陸戰凱搖頭，“本來昨晚要去省城，但我昨天有會，就沒折騰。的確有點緊，但就這樣吧。今天看看小羅弄的無人醫院，方主任，你覺得無人醫院能在咱長南市落地麽。”
    “理論上來講是可以的，但我覺得最好還是聽羅教授的比較好。他看著年輕，其實性格穩重，所以我想不懂……”
    “想不懂什麽？”
    “之前羅教授對ai機器人很小心，估計也和阿西莫夫的三定律有關係。畢竟它們簡直太厲害了，要是全麵鋪開，咱都不說會不會有自主意識，光是替代人類工作這一點就受不了。”
    “可最近羅教授似乎加快了腳步，也不是很擔心ai機器人有自主意識。當然，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是一種猜測。”
    方曉說到最後，像是正常的醫生一樣，加上了免責聲明。
    陸戰凱隻是微笑，一小口水一小口水的抿著，對方曉的話沒做評價。
    來到省城，直奔社區無人醫院。
    羅浩已經站在門口迎接。
    在他身邊，還有一台ai機器人，隻是ai機器人的表情看著比從前還要自然，和真正的人類沒什麽區別。
    要是不知道這裏是無人醫院，羅浩身邊的人大概率是ai機器人的話，基本看不出來。
    陸戰凱伸手和羅浩握了一下，但他卻沒鬆手，而是握著羅浩的手一路寒暄。
    方曉知趣，沒有跟著走進去，而是留在外麵等。
    很快羅浩出來，他站在方曉身邊笑問，“方主任，你那麵工作還順利？”
    “順利。”方曉很認真的說道，“馬上就破格提副院長了。”
    “哦？破格？你這可是真快。”羅浩微笑。
    “多虧了羅教授照顧，這不是有國家級重點科研項目落地當背景麽。其實我什麽都沒做，就是跟著占了點便宜。”
    “看你說的，你做了挺多工作，每次ai機器人有什麽問題都第一時間告訴我。Ai機器人的成長、成熟，和方主任關係很大。”
    方曉覺得羅教授變了。
    不是行為方式上的改變，而是一種難以言明的變化。
    羅浩給方曉的感覺是更成熟了，有著一種和實際年齡不同的勁兒。
    好像一夜之間，羅教授就擺脫了那種青春洋溢的滯澀，人到中年，成熟穩重。
    這種感覺讓方曉有些害怕。
    “方主任，提前恭喜。”羅浩微笑說道。
    “羅教授，我問句不該問的。”
    “那就別問了。”羅浩直接拒絕，把方曉聽的一愣。
    自己這麽說，下一句不該是——有什麽話你直說麽？怎麽就那就別問了。
    被羅浩毫不留情的給懟回來，方曉也有點氣悶。
    他不是生羅浩羅教授的氣，而是心裏的好奇沒有落腳點。
    “我這幾天就出趟門，有什麽事兒你和老孟聯係。”羅浩把話題岔開。
    “您真的要去去中東？”
    “嗯，竹子要去半個月，我不跟著不行。”羅浩平淡的說道，“竹子就是看著乖，其實一肚子的心眼子。我倒是不想出國，可不行啊。這屬於外交事件，如果竹子惹禍的話，事兒就大了。”
    方曉哈哈一笑，的確是這樣。
    竹子就是看著憨厚老實，其實跟羅教授一樣，一肚子心眼子。
    羅浩說著，打了個響指。
    一台ai機器人走過來，手裏拿著個平板電腦，羅浩打開一個app。
    “喏，這是跟蹤檢查結果的，咱就在外麵看著。”
    “羅教授，您不進去監督？”方曉終於找了個機會把心裏的疑問問出來。
    可羅浩卻像是沒聽到一樣，根本沒理會方曉的話，而是很隨意的坐在台階上，觀看app裏相關的內容。
    陸戰凱以及其他人的結果陸陸續續出來，ai都給了評價，暫時都是綠色的，沒有報警的紅色。
    方曉無奈，隻能坐下，他是懂眉眼高低的，所以沒敢繼續追問。
    人家羅教授不想說的事兒自己不斷追問，還想不想跟著吃香喝辣了？
    要知道一年前自己和羅教授有接觸前，自己頂多算是個副主任，身邊還有競爭者，頭頂上還有一位老主任。
    隻一年時間，自己從副科級變成正科級，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破格提拔。
    自己有朝一日也算是年輕人才了？方曉對此還是想不懂，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但今天自己陪著陸書記一起來省城，怕是破格的事兒應該十拿九穩。
    “還不錯，都沒什麽特殊的。”羅浩悠然自得的看著app裏的各種數據，笑眯眯的說道，“方主任，今年你的體檢也在這兒做吧。”
    “我？我不敢。”方曉連忙拒絕。
    “哦？”
    “中年男人，不敢體檢。”方曉歎了口氣，“一家老小，都指望著我一個人。我擔心體檢出問題，家就沒了。”
    “害，不至於。”羅浩笑道，“陳勇給你算過了，說是你過了40之後福壽綿延，命算是不錯。雖然沒什麽大富大貴，但咱們老百姓也不求大富大貴。”
    “啊？什麽時候算的？”方曉一愣。
    “去年我準備在你那落地ai機器人的時候算的，總歸要知道一些情況，要不然ai機器人剛開展項目工作，配合的剛剛有點感覺，結果你一病，項目進度就耽擱了。”
    “……”方曉愣住，羅教授這話說的怎麽聽著那麽怪呢。
    “從前我是不信的，但最近不是去伏牛山去的多麽，也就信了。”羅浩一邊看著app，一邊和方曉八卦伏牛山的算命ai機器人。
    科學的盡頭就是玄學，方曉是沒想到羅教授竟然對算命這麽感興趣，更沒想到羅教授竟然學而致用，交給自己任務的同時還要提前給自己算一卦。
    “那我今年的體檢來省城，到時候羅教授您幫我安排一下。”方曉對羅浩的話深信不疑。
    “嗯，該檢查還是要檢查的。”羅浩見app上的數據漸漸完善，隨口敷衍。
    “羅教授，這也太快了吧。”方曉見連胃腸鏡的結果都出來了，他有些驚訝。
    “胃鏡膠囊，用這玩意進去看得。”羅浩道，“昨天就讓口服了，數據其實在長南都有，我這麵早就有結論。”
    “呃……”
    “讓領導們來看看，主要是加深一下印象，以後要是有機會的話會少一些阻攔。而且省裏不是剛體檢完麽，一樣的待遇，你們長南市的確很難找出來一個人說‘不’。”
    “那倒是……不過胃腸鏡膠囊，是從前傳說的機器人？”
    “嗯，老領導結腸有個小息肉，可以觀察看。要是繼續生長，下次就直接做掉。”羅浩很平淡的說道，就像是在說今天早晨吃什麽，和中午準備吃什麽似的。
    羅教授可是給省裏做腸鏡的人，方曉從來沒懷疑過羅教授的技術水平。
    “羅教授，您要去中東那麵多久？”方曉還是好奇的問道，雖然他聽羅浩說了半個月，卻還是追問。
    “半個月左右，有關於ai機器人項目，你有什麽事兒就跟老孟說，沒事的。”
    “哦，要那麽久啊。”方曉有些悵然。
    “咦？你擔心什麽？有遠程手術，我不在家，不是還能聯係協和、912麽。那麽多大佬級的專家在，你擔心個什麽勁兒麽。”
    “……”
    “國家級重點科研項目，有錢主任和顧主任幫襯著，不會有事兒的。即便不是普外科與胸外科的手術、患者，他們也能幫著聯係其他專家。”
    “那柴老板呢？”
    方曉話音未落，就感覺到身邊的空氣凝固，羅浩羅教授身上似乎背著一把五十米的大刀，而隨著自己隨口問了個問題，這把刀已經出鞘。
    寒光凜凜，就搭在自己肩膀上，隻要自己稍微一動就會血濺五步。
    “不知道。”
    這種感覺很快消失，方曉聽羅教授隨口回答，感覺之前的一切都隻是錯覺而已。
    但方曉的寒毛還豎著，仿佛無聲的印證那些都是真實存在的情緒。
    “啊？”方曉下意識的應了一聲，但很識趣的沒有繼續追問。
    “可能是參加了保密項目，對外切斷所有聯係了吧。”羅浩歎了口氣，“都這麽大年紀了，還要參加各種項目，圖啥。”
    “！！！”
    “行，你們這麵的體檢項目差不多都出來了，這裏是有關於高血脂的解釋以及治療方案，方主任你看一眼，熟悉一下，一會就不讓ai機器人介紹了，你自己去。”
    “你掃一眼，看看有沒有什麽指標不知道的。”羅浩道，“別到時候領導提問，你回答的亂七八糟。咱想露臉，別把屁股露出去就行。”
    方曉感激的差點沒哭出來。
    這種在領導麵前賣好的事兒，羅教授果然從來沒忘過自己，甚至還多叮囑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