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綠柳園後，王衍沒有立刻歸家，而是拉著潘滔去了西北邊的廣成
    在廣成宮山麓，他遇到了已被拔為中典牧都尉的樂
    從郡國上佐，一躍而為朝官，是好是壞，難以言但樂寬沒有選擇，大過年的還隻能與牲畜為伍，回不了
    王衍、潘滔二人並非公幹，但一為司徒，一為太傅幕府司馬，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很快便請到了位於廣成宮西邊的一處名為芝蘭院的地
    此院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營建，前陣子剛剛完
    主體建築依地形而建，乃深入湖泊的一個“半島
    地方不算很大，但有樹林，有竹園，有院落，有觀景樓閣，甚至還有建在湖麵上的水
    今年再裝飾一下，搬點洛陽左藏器具布設一番，差不多就徹底完工
    王衍倒不覺得建這麽個園囿有什麽勞民傷
    反正是征發的百姓役徒，要多少有多少，伐木建屋、開山取石、燒製磚瓦等等，“不費事
    “對岸似乎是農田？”王衍眯著眼睛看了許久，不確定地問
    農田和芝蘭院不搭啊，怎麽布的景？
    樂寬也有些尷尬，解釋道：“那裏本是一片竹海，魯陽侯下令砍伐了一部分，製作竹器，供廣成苑用辟出來的地，燒荒之後，在年初改作農田，種了一季”
    “畝收幾何？”王衍收回目光，隨口問了
    “不到兩”樂寬答
    這個產量，可以說很低了，即便施加了河底淤泥，產量也不過六十斤上
    “何人耕種？”王衍又問
    “南陽、順陽二郡役”
    “糧呢？”
    “供其啖食，若有餘，許其帶”
    王衍又看了看四
    廣成苑這個地方，他其實關注過——在地圖上關
    就地界來說，超過半個郡，隻不過從來沒人開發，連百餘年前的漢末麥田都長滿了荒
    朝廷大規模介入此地，差不多已兩年三個月了，靠著五郡國六萬餘夫子役徒，生生興建了廣成宮、芝蘭院、湯池天然溫泉）三處宮
    除此之外，還開辟了千餘頃農雖然產量讓人思之發笑，僅可供屯丁啖食，但這是第一
    等到永嘉二年308）春播，畝收會有一定提
    再往後，一年年增加，最終變成熟
    廣成澤的地，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啊，隻要你舍得下力氣改
    王衍下意識想做點什麽，但一摸身上，沒帶占卜器
    他不動聲色，穿過擁有數十間屋舍的芝蘭院，又向西走了裏許，看到了一處打好地基的空
    “此為何地？”王衍問
    “永嘉倉”樂寬答道：“明年春播後，待役徒聚齊，才會正式興”
    “那邊是什麽？”王衍伸手一指，問
    永嘉倉城臨溪而建，小溪對岸，零零散散分布著三個剛起了頭的木質建築，看著像倉庫，但又不完全
    “那是三個草料”樂寬回道：“牲畜過冬之前，需得備好幹草，故建草料場備待到開春牧草返青之後，便可野放草料場旁邊，則是牧苑，而今隻有牛羊馬豚兩千餘，乃朝廷所”
    王衍點了點頭，又問道：“聽聞魯陽侯有馬數千匹，野放於苑中，卻不知在何”
    “離這二十餘裏，有點”樂寬答道：“魯陽侯遣了千餘軍士屯駐、看守，一般人不敢靠”
    王衍唔了一聲，沒說什
    潘滔亦不動聲色，但心中翻騰不
    他與邵勳來往確實更密切一些，但也不可能窺得魯陽侯勢力的全甚至可以說，他知道得還沒庾亮、徐朗二人
    來梁縣前，他了解了一件事：廣成澤屯丁今年種的那千餘頃地，明年將交由汲桑賊眾俘虜耕種，這是邵勳全麵插手廣成澤的標誌性事件之
    田地明麵上都是朝廷的，但誰在用，可就很有講究了，反正天子也不了解這裏具體是怎麽回事，隻知道在修宮
    廣成澤這地方，隻要不惜血本，還可以開辟出幾千頃地，且是不缺灌溉的水澆如果整飭完畢，是真的教人眼紅啊，到時候或會有人來爭
    他想到了那個“洛水斷流”的讖言，心中一動，沒說什麽，繼續看
    接下來，幾人一直轉到天黑，在芝蘭院歇了一晚後，第二天又至廣成宮覲見惠皇後羊氏，方才回返洛
    回去的路上，王衍一直在回想羊獻容方才的狀
    比起先帝大行時，似乎好了不少？
    殿內擺放了許多書籍、圖冊，王衍沒好意思翻閱，但應該是惠皇後搜羅甚至就是她本人親筆所
    聽聞她遣人在新城、陸渾等地尋訪擅長種植水稻的農家，要在廣成澤內種
    對此，王衍隻能愕然，婦人終日折騰這些事作甚？
    不過轉念一想，惠皇後正值青春，一人幽居深宮，找點事做做也是好的，免得弄出些讓人措手不及的事
    潘滔也在思考，角度與王衍不
    他擅長相
    在王敦少時，他就給下了評語：“君蜂目已露，但豺聲未振必能食人，亦當為人所”
    這次看到羊皇後，隻覺有些不
    羊氏不太喜歡庶潘滔完全看得出來，惠皇後是耐著性子在做那些事，似乎是在做一場交
    交易這種事，可就很有說道
    如果是男女之間的交易，交易到最後，總會發生點額外的事，尤其是惠皇後這種獨身別居的女
    潘滔心中有所猜測，還有些擔憂，最後會不會發生什麽讓天家蒙羞的事情？
    不過眼下這個世道，天下板蕩，群雄爭鋒，比起這些，惠皇後那點事又不值一提
    他坐穩了身子，開始思考接下來的局勢走
    魯陽侯給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他將信將疑，接下來正好默默觀察，看看事情是不是如魯陽侯所料那樣發
    如果成真，很多事情便要重新謀劃
    王、潘二人回到洛陽後，很快便迎來了正
    天子司馬熾於宮中置宴，遍邀群臣，其樂融
    而在梁縣、廣成苑一帶，新年的氣息同樣十分濃
    天還未亮，邵勳便貓到了廣成宮正殿外忙活
    深夜的山上寒風刺骨，哈氣成
    邵勳手上的凍瘡幾乎全部裂開，隱有血跡滲但他仍然一絲不苟地把竹子排好，等到天邊熹微之時，引燃了火
    “劈啪！”爆竹聲聲，傳遍了寂寞清冷的深
    羊獻容從睡夢中驚醒，聽到外麵的爆竹聲時，連忙喚來宮人詢
    “魯陽侯在外燃放爆竹，說為皇後迎新”宮人垂首答
    羊獻容愣在了那
    鬆軟的被褥從肩頭滑落，路過胸前時，稍稍遲滯了一會，又顫顫巍巍地落了下
    她的嘴角漸漸勾了起來，一度、兩度、三度，漸漸地整個屋子似乎都明亮了起
    “劈啪！”之聲次第傳
    羊獻容很快就穿戴整齊，走出了殿
    遠處是白雪皚皚的群
    群山之麓，庭院、樓閣、河池、農田點綴其間，隱有鹿群奔走，虎狼長
    住在這個地方，直似隱士一
    但羊獻容不是隱士，她也沒有當隱士的想法，她是個小時候被寵壞了，長大後又被嚇壞了的女
    宮人搬了張胡床過來，羊獻容坐在那裏，托腮靜靜看著，一如金墉城那會的明
    邵勳起身行了一禮，臉上有些許灰
    羊獻容噗嗤一聲笑
    邵勳亦笑，道：“皇後放過爆竹嗎？”
    羊獻容搖了搖
    邵勳拿起一截，遞了過去，道：“正旦乃三元之日，當雞鳴而起，於庭前爆竹，以辟山臊惡臣半夜就來了，準備了這麽一大堆，為皇後驅”
    羊獻容心中一暖，有些雀躍地接過爆
    “置於火堆之”邵勳指了指熊熊燃燒的火堆，說
    羊獻容嗯了一聲，起身走了過誰知剛到近前，火堆中“嘭”地一聲爆響，嚇得她一個趔
    邵勳眼疾手快，伸手一攬，將羊獻容抱在懷
    場中一時靜了下
    羊獻容輕輕掙了一下，邵勳趕忙鬆手，退後兩
    “嘭！”爆竹又炸，但都抵不過他心髒劇烈跳動的砰砰“巨響
    皇後的腰，好軟
    他抬起頭，看向羊獻
    羊獻容背對著
    清冷的山風吹拂而來，皇後的耳根卻愈發殷紅如
    片刻之後，她撩了撩發梢，拿起竹子，置入火堆之
    火焰漸漸吞沒了竹節，沒人說話，氣氛稍稍有些旖
    “嘭！”爆竹聲再
    邵勳的心跳已經恢複正
    他暗歎自己定力還是不夠，這才一年沒碰女人，就開始胡思亂想
    “惡鬼避”皇後不說話，邵勳隻能硬著頭皮尬聊：“卻不知這說法從何時而”
    羊獻容轉過身來，臉蛋上還殘留著幾絲紅暈，不過神情已恢複正
    隻聽她說道：“《神異經》雲‘西方山中有人焉，其長尺餘，一足，性不畏犯之則令人寒熱，名曰山以竹著火中，烞po）熚bi）有聲，而山臊驚’《玄黃經》又謂之山巢鬼”
    “原來如”邵勳繼續尬
    羊獻容已完全恢複正常，開心地說道：“居宮中之時，正旦亦有庭燎，隻不過從未親手燃今日——妾很高興，圓了少時心”
    她臉上的笑容完全是真心的，不帶絲毫功利，就是純粹的高
    邵勳也為她高興，道：“比起去年，皇後心寬許”
    第一療程，算是成功了吧？
    羊獻容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隻轉過身去，看著秀美的山川大
    邵勳默默燃燒完剩餘的爆竹，然後便行禮告
    羊獻容仿佛沒聽見，憑風而立，一動不 <.bisa.，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無廣告清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