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淯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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淯水嘩嘩流淌
比起前些時日,水位有所上漲,水勢也更加湍
西岸空曠草地上,從宛城征發而來的丁壯們剛剛伐完木頭,開始搭建高
高台之下,看熱鬧的人不少,多為來自南陽的世家大
宛城劉氏、淯陽樂氏、葉縣宗氏、新野庾氏、順陽範氏……
這些家族根基在地方,但在宛城這種地區中心都有人做官,今日之會,他們也受邀參加,於是一個個都來了——沒接到邀請的,也硬擠了過來湊熱
辰時過後,北方響起了有節奏的鼓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
灰色的營壘之中,大門洞開,無數軍士排著整齊的隊列,自營門魚貫而
行至曠野中後,又在旗號的命令下,快速移動、靠
正中間的大陣最先成
那是整整六千名鐵鎧武士,第一排執刀盾,隨後便是綿延不絕的長槍叢
持械肅立之時,紋絲不動,殺氣騰
大陣左側也集結完畢了一個方陣,人數在五千上下,稍有喧嘩、散粗粗整完隊列之後,向前奔了數十步,比銀槍大陣凸出了不少,居於左前
大陣右側的三千人馬不如銀槍軍,但比前麵那五千人好不
他們多數身披皮甲,手裏拿著黑漆漆的步槊,半數人腰間懸著步弓,在旗號金鼓的指引下,略略落後銀槍大陣數十步,居於右後
左前、正中、右後一萬四千人布陣完畢後,又是數千人出
他們看起來最差,沒有統一的戰袍,和農夫無異,器械也非常老舊、簡陋,更是五花八
與前麵三陣不同的是,他們拉著車馬出營,在最後方圍成一
輜重車居外,人立於內,車上放著不少弩機,會射箭的人也手執步弓,左右張
看得出來,這批人的戰鬥力很差,故隻能落於後方,依托輜重布
步兵布陣的時候,兩千騎兵前出至兩翼,遠遠散待步兵大陣完成之後,他們才從馬背上下來,牽馬站
“這……”高台之下,本打算看熱鬧的士人們頓覺菊花一緊,渾身起了雞皮疙
“這是什麽陣?”
“按兵書來說……”
“兵書上有此類陣,但似是而”
“我聽說過,早年陳公擺過此陣,曰‘偃月陣聽聞戰起來時,此陣會旋轉著打人,以攻伐敵軍大陣側翼為”
“陣外圍那些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是什麽人?”
“那是散隊,都是亡命徒,有今天沒明天在大陣側翼外圍遊走,見到敵騎衝來,拿著一杆槍就敢上去搏”
“這兵——有點凶”
一開始還有人嘰嘰喳喳,交頭接耳,但隨著時間的延續,他們站著都覺得腿酸了,那幫人居然還是持械肅立
唔,也不盡
左前方的那個陣就有點喧嘩,站得也沒之前那麽整齊
右後方三千人沒什麽喧嘩之聲,但陣型也不如之
最絕的就是中間那六千人,披鎧執槍,像木偶一樣站到現
“嘚嘚”馬蹄聲響
數百騎自大陣後方繞出,在陣前橫行之後,慢慢停
一金甲大將越眾而出,手持馬鞭,意氣風
親將緊隨其後,團團圍護
不止一個人手裏牽著空馬,馬背上鞍具、武器齊全,不知道是換乘廝殺的戰馬,還是用來逃跑
大敗之際,單騎走免也是個技術活,多準備一些空馬是必須
金甲大將瞭望了一會,又策馬來到陣前,高舉馬
“殺!”中軍大陣六千將士齊聲呐
震耳欲聾的聲浪瞬間傳到高台這邊,所有人都麵目肅
不管你以前看不看得起邵勳這個人,是否對他的家世有所詬病,又或者對他的野心有什麽不好的看法,這會麵對實實在在的兵威時,可比史書上描寫的什麽“旌旗蔽日”震撼多
聽到的和看到的,總是不一樣
“殺!殺!殺!”其他大陣也次第高喊了起
一邊喊,一邊用矛杆有節奏地擊地,視覺、聽覺衝擊力都十分驚
就在這震耳欲聾的呼喊聲中,梁芬也出了大營,在軍將、幕僚、親兵的簇擁下,緩緩而
他定定地看了許久,然後歎一聲氣,翻身下
傅宣、閻鼎等人緊接著下
傅宣還好,隻是靜靜看
閻鼎卻麵現蒼白,下馬之時差點一個趔倒不是害怕,而是心情激蕩,手腳微微有些不聽使
他下意識看了眼身
萬餘大軍陸陸續續出營,在曠野中列
公允地說,這些兵個人素質其實還
從關中——有些甚至是秦州、梁州——這麽一路趟過來的幸存者,鬼知道他們一路上幹了什麽
弱者已經被淘汰在路上
能到達沔北諸郡的,無一不是壯丁健
此刻列陣的胡漢丁壯,更是整個沔北諸郡的精華,凶悍狠厲、野性十足,看起來也是一副敢打敢拚的模
當然,他們也有弱
裝具太差了!
梁芬好歹占著宛城武庫,附近也有規模龐大的冶鐵工坊,日夜打製軍械,但他手下這些人依然是一副寒酸樣,不知道他的裝備都去哪裏
裝具差之外,還可以看得出這支部隊操練時間不
其實可以理解,畢竟平時要忙農活,哪有那麽多時間訓練?而老梁還要給平定杜弢之亂的宛城、襄陽、湘州乃至王敦的部隊提供糧草,湧入的關西流民又每年都有,需要花費大量錢糧安
最關鍵的是,他得不到南陽士族的支持,錢糧籌措困
說到底,他沒有建立起脫產募兵部
邵勳也在遠遠看著,看到最後,哂然一
萬把人鬧哄哄亂了許久,才粗粗整隊完畢,此非善戰之
說好聽點,這些人還是璞玉,需要進一步雕
他很快下了馬,步行而
梁芬頓了一會,也相向步
雙方的隨從都留在後麵,靜靜看
“陳”
“梁”
行完禮後,邵勳看了一眼梁芬,笑道:“一別經年,梁公風采依”
“不如陳公遠”梁芬說道:“兩萬虎狼之師,陣列於如此威勢,惜來錯了地”
“梁公之意,此兵應列於平陽城下?”邵勳問
“若不能殺敵安民,要此兵何用?”
“河陽三城、枋頭南北,若無此兵環立,怕是十年也築不成,洛陽更不知破了幾”
梁芬歎了口
他知道,耍嘴皮子怕是耍不過麵前這不是口才不行,而是對方說的都是事實,而他又不屑於狡辯,不喜歡胡攪蠻
他漫步來到了淯水之畔,看著滾滾南下的河水,問道:“君耀兵而來,到底是為何意?擒我問罪?還是迫我辭任?”
“梁公願意辭任嗎?”
梁芬看著淯水對岸新起的屋宇,良久後才道:“固不願”
“天子已降”邵勳提醒
梁芬扭頭看了他一眼,懶得廢
“梁公對天下大勢有何看法?”邵勳揭過了這個問題,問
“朝無正人,宗王逞威,禍亂天下,虛耗元氣,而今已是岌岌可”
“梁公出鎮宛城、持節巨鎮,憑此山川重險、舟車要衝之地,可曾為朝廷分憂?”
“收攏流民,分以田地,給以資糧,練以成軍,可算分憂?”
邵勳搖了搖頭,道:“我聞臣之奉君也,當效其奔走,竭其忠梁公閉境練兵,拒捍天使,淩迫父老,可不像是為君分憂的樣”
“我老若晚生二十年,或可親提斧鉞,奮戈北上,拔匈奴之地,置之中”梁芬歎了口氣,
說完,他又看了看邵勳,道:“陳公無需譏刺老有些事,可欺人,無法欺君伐匈奴,於國於民有大利焉,可讚一聲‘真英雄’,老夫亦很佩但擁兵自重,擅殺方伯,欺辱君上,圖謀不軌,卻也不假吧?”
邵勳負手而立,聽到“圖謀不軌”四字時一點波瀾都沒起,反而笑了起
可梁芬卻不配合他,沒有問他為何發
“梁公,天下鼎沸至此,雖高門大戶亦不得可知以前走錯了路,不該有所改變嗎?”邵勳問
梁芬沉默不
“就說關中之”邵勳又道:“自齊萬年之亂以來,有幾天太平日子?數萬家流民洶湧入南陽,誰之過?”
梁芬歎息不
“這天下,該變了!”邵勳說
“憑誰?”梁芬問
“憑我!”邵勳看著他,當仁不讓地說道:“就憑衣冠南渡之時,我敢提兵北上,遮馬堤、枋頭兩戰,將匈奴殺了個人仰馬接下來,我還要下青州、伐河北、克並州、入關借用梁公方才那句話‘拔匈奴之地,置之中華’,如何?”
梁芬的神色先是有些恍惚,繼而有些黯
方今天下,還在力抗匈奴的,沒幾個人
而其中成效最顯著、戰果最大的,就是眼前這個人
他說他要“拔匈奴之地,置之中華”,梁芬無法反
“隨我去對岸走”梁芬長歎一聲,突然說 <.bisa.,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無廣告清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