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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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圖澄從睡夢中驚
    外頭響起了連綿不絕的鼓聲,城頭隱隱有殺聲傳來,有的地段還非常激烈,似乎守軍始終沒能把進攻一方推下城
    佛圖澄在房間內走來走去,暗暗嗟
    可惜來鄴城太晚了,沒能取得石勒的信
    若他信重自己,這會就會告訴他,經曆了白天的大敗,這會是不可能守住這麽宏大的城池的,至少外城守不住,隻能退往宮殿群三台)堅
    今晚的戰鬥,很明顯是晉軍在試探哪段城牆防禦薄
    一旦讓他們試探出來,馬上就會投入精兵,一舉突破,攻入城
    他自天竺而來,一路上的經曆很豐富,聽了很多事情,也見了很多事情,對這些戰爭小伎倆再清楚不過
    老和尚不是不知兵的
    奈何,奈何!
    佛圖澄來到桌案前,搬了張小繩床坐下,翻開經書,口中默誦,算是為交戰的兩軍兵士祈福
    世道艱難,他能做的隻有這些
    佛刹大門突然被推開了,鬧哄哄地湧進了一批人,間或夾雜著小孩的哭喊
    佛圖澄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繼續念
    收容老弱婦孺入內避亂,是他特意叮囑的,無論何時,都要常開方便之
    一般而言,那些當兵的還不至於在佛刹內放肆,這裏算是相對安全的地
    湧進來的人一波接一波,就連窗台下都坐滿了
    有人哭,有人叫,還有人在閑
    “大頭出城投降”有人說
    “哪個大頭?”
    “原先往王將軍府上送木炭的大頭,還能是誰?”
    “他怎麽當兵了?”
    “被征丁了”說話者歎道:“就連這佛刹之內,都有年輕力壯的僧眾被征發了,拿著錫杖上陣,下午我親眼見到”
    “能……能打嗎?”
    “被人打了,栽落城頭,生死不知,顯然佛法不夠精”
    佛圖澄不念經
    世人愚昧,沒見過他的諸般手如果能在那位陳公邵勳麵前說上話就好了,一次,隻要一次!他就能通過表演小把戲讓他信
    這是天竺帶來的密技,邵勳一定看不
    唉,說真的,他也不喜歡玩弄這些東無奈在晉國弘法太難了,必須出奇製
    外間兩人還在說
    “現在出城投降,能保不死嗎?”
    “當然可今晚跑了百十個人總是有如果明日城未破,晚上會跑掉更多”
    “怎麽跑?”
    “花點錢,從城頭縋”
    “沒人管麽?”
    “王陽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桃豹的人是完全不”
    “都到這份上了,還守個屁”
    大門外又湧進了一批
    交談的聲音停止了,充塞耳邊的隻有哭泣
    坐困愁城,所有人都很惶恐
    佛圖澄再度起身,沉吟不
    以小見大,鄴城的軍心士氣完全垮
    士兵們有家人,有親朋,他們並非對外界一無所
    自魏、汲、頓丘、樂陵四郡豪族紛紛投邵之後,這場戰爭就不用打
    錢靠豪族籌
    糧靠豪族籌
    軍情靠豪族匯
    出外襲擾時歇腳地靠豪族提
    有的人甚至連兵馬都靠豪族貢
    形勢至此,人心思變,你指望他們賣命,純粹是想多
    就算是邵勳統治的河南,如果豪族跟他翻臉,投靠石勒,他也會很狼
    或許,來河北是一個錯誤,得想辦法見見那個
    怎麽能和他見上麵呢?
    難道要立點功勞?最近石勒和他的家眷也不來他的浮屠了,有點麻
    雖已是深夜,大街上依然人來人
    寅時,一隊軍士鬧哄哄地從西城頭撤了下來,遠遠見到石勒的身形後,又猛然轉身,鬧哄哄地衝上了城頭,與登城的屯田軍大
    屯田軍有點
    他們選了三百人,趁夜襲城,本來很順利,守軍戰意不強,稍稍僵持了片刻就潰但他們剛潰到城下,好像見了鬼一樣,又返身衝了上來,大呼酣
    屯田軍猝不及防,被趕下了城
    石勒臉色鐵
    方才那股潰兵可不是什麽豪門僮仆,又或者臨時征發來的丁壯,而是正兒八經的部當年在常山拉丁入伍,算是他最老的部隊之一,每個人都分了田宅,位於安陽縣諸
    這讓石勒格外憤怒,意欲嚴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
    能怪他們嗎?好像也不
    他們的家人還在安陽呢,生死不知,你讓他們怎麽辦?
    怪冀保沒守住安陽,軍敗身死?似乎更不
    安陽位於洹水以南四裏,邵勳的船隊直插城北,截斷洹水以南所有大軍的退路,當地豪族受此影響,立場相當可如此險惡的局勢,也就冀保敢迎難而上,挑這個必死的重擔
    他戰敗是正常的,最後死於內訌,也十分慘
    什麽人都怪不了,那就隻能怪——邵賊了!
    正長籲短歎間,王陽滿頭大汗走了過來,身上甲葉子鏗鏘作
    “如何?”石勒問
    “門關上”王陽長舒一口
    方才有人偷開城門,王陽得報後,嚇了個半
    匆忙通知石勒後,又率親兵趕來堵截,結果發現開城門的是一股騎軍,來自上黨烏桓部倒不是投敵,而是純粹跑路,不幹了——步兵能城頭縋個繩子逃跑,騎兵就隻能開城門
    也正是他們的這種行為,吸引了晉軍的注意力,於是離得最近的一股屯田軍緊急出發,扛著梯子衝了上
    王陽在城門口與晉軍激戰,好不容易殺散他們後,親兵已損失了三分之來不及傷感,又聽聞晉軍登城了,於是匆匆趕來救援,好在虛驚一場,守軍潰散後,見到大胡趕來,於是又上城力戰,將晉軍擊
    遠處又傳來了一陣腳步
    石勒、王陽抬眼望去,卻見太守桃豹帶著千餘兵匆匆趕了過
    “大王——”桃豹才剛行了一禮,就被打斷
    石勒手執刀鞘,直接砸在桃豹臉上,道:“張家那幫人跑”
    桃豹一驚,沒有躲避,任石勒發泄怒
    “張家”顯然指的是上黨烏桓張
    但上黨烏桓部落姓張的太多了,到底是哪一家?又或者是哪幾家?
    “今晚你就守在這裏,勿要懈”石勒冷冷瞪了桃豹一眼,走
    王陽上前,拍了拍桃豹的肩膀,歎道:“別怪大胡,他隻是氣急敗壞了而明早就會後悔,找你道歉”
    說完,也走
    桃豹默默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已有血
    他又轉身看向帶來的兵
    兵士們都避開了他的目光,當沒看
    桃豹慘笑了一
    好歹他也是一方大員、老資格的大將,就這麽被大胡當眾打罵,還打出了血,以後怎麽統兵?他不要麵子的嗎?
    大胡還當他們是十八騎那會呢……
    現在的十八騎,哪個不是身居高位,妻妾成群,仆役如雲?哪個身邊不是一堆人跟著他們吃飯?
    以前他可以忍受大胡打罵、扇耳光甚至綁起來,現在不
    桃豹深吸一口氣,開始巡視城
    三台之內,一堆人坐在院子裏,竊竊私
    劉氏冷冷看了他們一眼,道:“伏都還說了什麽?”
    “伏都”是羯語名字,威遠將軍劉達的胡名就叫伏都,劉不過是他們家祖上為自己弄的姓氏罷
    “野那,你怎麽想的?”其中一五旬老者說
    劉氏眯著眼睛看向老者,問道:“曷柱,你是不是已經出過城了?”
    “我沒出過,我兒賀度出城了,又回來”老者也不隱瞞,大大咧咧地說道:“伏都在邵勳那邊很晉人給他治傷,賜了酒食和漂亮的衣物,還說隻要立了功,就給他官”
    今晚的鄴城城牆,仿如高速公路一般,人員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十分滑
    “晉人和我們不是一路”劉氏仰著臉,琥珀色的眼睛裏閃爍著危險的光芒,隻聽她說道:“伱們背棄匐勒,能得到什麽好處?邵勳得了鄴城,將來再攻上黨,怕是要把你們全部殺”
    “或許吧,但邵勳至今還沒騙過人,聽說信譽很”老者說道:“現在不降,我們都要死,等不到邵勳攻打上黨的那一天”
    劉氏失望地看著這幫子親
    大敗之際,不是降就是走,就沒一個願意留下來與鄴城共存亡
    “野那,你也別用那種眼光看著”老者又道:“大胡都守不住鄴城了,早晚要走,你又為何指望我們留在這裏為他賣命呢?”
    “邵勳在城外修牆挖壕溝,即便是深夜也未停止,再不走就來不及”
    “我們是騎兵,難道要讓我們下馬守城?有這麽荒謬的事嗎?”
    “我們留在這裏也沒在城市裏,騎兵還不如步兵好使,還不如回上黨,或者幹脆投降邵記住,野那,沒有我們,你什麽也不你隻是一個女人,若我們不幫你,大胡轉眼就會去睡程遐的妹妹,再也不會看你一眼,他是個很無情的”
    說完這些話,老者緩緩起身,退後了兩步,說道:“話就說到這裏,把你的手從腰間離開吧,女人不該佩”
    其他人也看向劉氏,臉上隱有不滿之
    都是一家人,難道向著石勒,要幫著那個注定失敗的男人對親戚動手?
    劉氏鬆開了手,深吸一口氣,昂著頭看向眾人,說道:“我會守在這裏,等來朝廷的援”
    傍晚的時候,夫君說了,如果集結諸將的親兵、僮仆,退守三台,應該可以堅守很長時間,還是有希望等來朝廷援軍
    “你自己守吧,沒有人會來幫你收屍”老者搖了搖頭,招呼一聲,帶著眾人走
    當最後一個人的身影消失後,劉氏隻覺身體一軟,仿佛渾身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一
    她跪坐在地上,遙望遠
    城外燈火通明,無數人揮舞著鍬壕,挖掘壕溝,夯實泥土,建造城
    那就是一個牢籠,意圖困住所有人的牢
    有些人頂不住壓力,於是在牢籠合圍前,可恥地逃跑
    滿城軍士,沒有幾個人願意為大胡拚到最後一
    白天有三千騎不告而別,根本就沒進城,那是匈奴,可以說與他們不是一路
    一個時辰前又逃走了兩千烏桓,這個時候再說他們不是自己人,就有點自欺欺人了,因為他們來自上
    到了這會,自家親戚、上黨羯部也不想幹更可怕的是,他們在逃走之外,還認真思考另一個可能:投降邵
    這是劉達被俘後帶來的直接惡
    至於步軍,他們的態度和騎軍不會有太大差別,甚至更差,因為他們的土地、宅園、家人都在河北,投降的可能性更
    鄴城內還有不少士族、豪
    他們的府邸富麗堂皇,他們的奴仆成群結隊,隻要稍微武裝一下,就是一個動亂之
    之所以現在沒動,大概還在觀望,還在等待時機
    這個時機可能很偶
    興許是一頓飯的分配不
    興許是有人罵了句髒
    興許是有人被打
    興許是有人賭錢賭輸
    甚至純粹是今晚的月色不夠美麗,讓我心情不好,所以我決定背叛大胡……
    是的,現在的鄴城就是這麽脆弱,這麽詭
    “整天吃黑豆,屎都拉不出了,不如反了,陳公那裏可吃粟米”寂靜的夜色中,突然有人大聲叫 <.bisa.,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無廣告清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