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 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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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成年皇子中,齊王邵璋已在青州選定一海浦,並監督當地官府修造楚王邵最近在南陽,監督地方官府、大族疏浚河道,修建陂池及灌溉渠網。
    趙王邵之前在京,這會剛去洛陽,巡視坊市,再度幹起了他的老本行。
    燕王邵裕則在薊城,時而去燕山苑,練兵的同時結交宇文部貴人,同時還要抽空去漁陽國,監督王國軍的訓練。
    韓王邵彥之前回了一趟京,與北宮氏完婚,後來再赴弘農,清點左羽林衛餘丁數量。
    吳蜀巴荊四公沒有差遣,於是自己折騰買賣的同時,派人打理位於竟陵、江夏、南郡的莊園。
    漢王自然在京了,一邊學習文武本事,一邊跑到邵勳身邊,時時請教。
    就在本月,邵勳又分別冊封皇十二子、十三子為夔公、宋公。
    十二子邵填,生於神龜七年(323)八月,母劉野那:
    十三子邵紀,生於神龜八年(324)十月,母羊獻容;
    又冊封皇八女邵黃為巴陵公主一一生於神龜七年四月,母宋禕:
    冊封皇九女邵彤為建平公主一一生於神龜八年十二月,母殷琪娘。
    而在去年臘月,淑儀庾氏還生下一女;今年正月,修華荀氏誕下一女;四月,美人崔氏誕下一子。
    七月初七,皇後庾文君於甘露殿含蓮亭召開遊藝,在京官員女眷大多與會。
    邵勳則在與含蓮亭旁邊的玉芙亭內,默默看著。
    「陛下,那位著綠色箭衫者便是盧氏了。」侯三悄悄說道。
    「唔,看到了。」邵勳微微點頭。
    身量挺高,儀態雍容,不過怎麽看起來有點憂鬱的樣子?難道不想當太子妃?
    邵勳暗暗猜測著,不會皇後給太子定下的這門親事橫刀奪愛了吧?
    娘的,那又如何?老子橫刀奪愛的事情做得多了,梁奴須不能怯了場。
    人群之中,邵勳的幾個兒媳也在。
    她們去遊藝了,孩子全扔在乳娘手裏,方才一通哭鬧,弄得邵勳頭大。
    孫子孫女們好玩是挺好玩的,但邵勳隻想玩一會,過完癮就不想玩了。
    齊王妃和夫人都在。
    繼五年前生下長女後,去年十月齊王妃又生下一子,被立為齊王世子,夫人小劉入府後也很快進入角色,今年二月生下一子。
    這對姐妹為金刀生了二子一女,讓他成為諸王中子嗣最多之人。
    二兒媳祖氏不在,她去南陽了,前陣子為灌郎生下一子,目前有一子一女。
    三兒媳沈氏也不在,不是因為去外地了,而是懷孕了。
    燕王妃糜氏、韓王妃北宮氏手挽著手,說說笑笑。
    邵勳就無奈了,五郎就不說了,要到處跑,四郎常年待在薊城,也不把老婆帶去,何意?聽聞他在那邊納了兩個夫人,分別是宇文氏和田氏,看樣子是樂不思蜀了。
    邵貞之婦吳氏跟在二人身後,時不時也搭上一句話。
    她半年前生下一子,這大概是生完孩子後首次出來遊藝。
    邵勳收回目光,不看了。
    幾個成婚的兒子、義子才為他貢獻了七個孫輩,加起來也不如他一個人戰鬥力強。
    難道是他天天練武搞得欲望超強,而兒子們卻不這樣?
    「二兄。」身後響起一聲輕呼。
    「小妹。」邵勳回身一看,原來是妹妹邵鶯。
    「你怎不去遊藝?」邵勳招呼妹妹坐下,問道。
    「年紀大了,與她們合不來,怕敗了眾人興致。」邵鶯說道。
    邵勳仔細看著妹妹麵容,暗道她小時候很活潑的,便是剛來洛南住在綠柳園那陣,也和樂嵐姬有不少話說。
    嫁到袁家去這麽多年,慢慢變得循規蹈矩了,再不複少女時的脾性。
    「你才多大?在兄長心中,你就是從小跟在我後麵大喊大叫的泥猴兒。」邵勳笑道。
    邵鶯笑了起來,笑看笑看又擦了擦眼淚。
    邵勳一見,臉落了下來,問道:「可是袁能那廝讓你不高興了?」
    「沒有。」邵鶯說道:「隻是看到二兄高興,一時失態。」
    邵勳歎息一聲,道:「這些年見得少了。以後就留在京中,時時看看爺娘,入宮與我說說話。母親今歲身體又不好了,你就別去偃師了。」
    袁能目前是司州別駕,與司隸校尉同治偃師,而不在洛陽。
    邵鶯自然也跟著在偃師安家。
    「好。」提到母親,邵鶯又抹起眼淚來。
    邵勳拿出一塊絲絹,像小時候為妹妹擦眼淚一樣,輕輕擦拭著。
    自小一起長大的親人,情分自不一般。
    「阿嫂前陣子去偃師。」邵鶯擦完眼淚後,又道:「她年紀也大了,時病時好。卻又不敢進宮找皇後,隻能去偃師找我說說話,她現在頭發全白了。」
    邵勳默然。
    他上一次和嫂子說話還是過年那會。當時她正與樂嵐姬、宋禕聚在一起,頭發白了大半,身邊跟著兒媳杜氏和長孫媳楊氏。
    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人之一,而他卻過於疏忽了。
    想起寒冬臘月裏,嫂子晨起割葦草編席,邵勳心裏也堵得慌,突然覺得眼前的遊藝索然無味。
    收拾心情之後,他問道:「去爺娘那坐坐吧。」
    「嗯。」邵鶯高興地點了點頭。
    邵勳也笑了。
    兄妹二人離了玉芙亭,自去看望父母。
    ******
    七月中旬以後,諸子陸陸續續回京。
    邵勳又帶著他們一起來到仙居殿,看望祖父祖母。
    邵母劉氏被宮人從榻上扶了起來,顫顫巍巍坐在院中,看到兒孫滿堂之時,臉上綻放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她也不說話,就靜靜看著兒子與諸孫,仿佛這樣就無比滿足了。
    「金刀,你選東萊郡黃縣為海浦,為父當初同意了,今還想問一問理由。」邵勳看著長子,說道。
    「阿爺,黃縣東北海邊有一內凹之處,水比較深,正合船隊泊。鍾離克六月率第一批船隊起航,抵達此處後都說好。」邵璋說道:「站在岸上高處可看見海中一連串小島。
    鍾離將軍說七八月間就遣人上島,修建營房,囤積資糧器械。」
    「北上可有損失?」邵勳問道。
    「有,不多。」邵璋說道。
    邵勳點了點頭,那地方就是後世明朝的登州港了,其實不是一個優良的海港,因為遊塞較為嚴重,但這會似乎還可以,黃河還沒來得及輸送大量泥沙過去。
    邵勳同意在此處建港口的最直接原因就是離遼東半島近,中間還有一連串的島嶼作為中繼,對航海技術低下的這個年代十分友好。
    問明情況後,邵勳便不再廢話,直接道:「金刀你且在京休養兩三個月,十月出任青州觀察使,兼領東萊太守,開始囤積資糧。冬日無農事,你可先操練丁壯。」
    「是。」金刀應道。
    說這話時,他的神色坦然,也沒太過在乎他人尤其是太子怎麽想,反正就這樣了。
    舅舅寫給他的信早就燒了。就像父親說的,你連家事都不能理,還能理天下?
    沒有那麽多雜七雜八的想法後,感覺焦慮少了很多,與劉氏姐妹相敬如賓,不知道多快活。
    就連父親交給他的差遣,也辦得妥妥帖帖,青州諸官對他刮目相看。
    邵勳隨即看向老二、楚王邵,道:「郎,這幾年苦了你了。」
    邵掛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道:「些許微勞全仗父親指引。」
    邵璋看了二弟一眼,心中暗曬:二弟啊二弟,你就不能實誠點麽?終日套話、假話。
    「都水監確實苦,為父也沒指引你什麽,自己的功勞就是自己的。」邵勳不輕不重地點了一句,然後說道:「你巡視荊北諸郡之餘,還做了不少貨殖之事,很有成效,不錯。
    接下來一一回京吧,都水少監之職繼續領著,不過在汴梁辦公,多陪陪你阿娘,她前天感染風寒,身體不適。」
    「能侍奉娘親晨昏定省,實乃兒之夙願。」邵說道。
    邵勳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又看向三子邵,道:「念柳,之前在汲郡做得不錯,可敢去河西?」
    「為阿爺分憂,有何不敢?」邵說道:「卻不知是何處?」
    「涼州。」邵勳說道。
    「正願去見識下大漠風物。」邵笑道。
    「你知我讓你去做甚?」邵勳笑道。
    「莫不是通商?」邵問道。
    「就你聰明。」邵勳忍不住笑了,道:「茲任你為河西安撫使,領武威太守。首要之事便是通商,朕總覺得西域商途還不夠通暢,你去好好整頓一下。另,安撫諸部的事情也不要落下了。」
    「是。」邵應道。
    太子邵瑾適時說道:「三兄,此去保重。」
    「六弟且放寬心,定弄回來許多財貨。」邵笑道。
    邵瑾也笑了,道:「一言為定。」
    邵勳看向老四邵裕,道:「虎頭,聽聞你近來用心了許多,王府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這便不錯嘛。看來你是會的,隻是不屑於做。你這憊懶性子啊,唉!不過為父還有些不放心—」
    「阿爺盡管吩附,兒照做便是了。」虎頭說道:「今日還帶了紙筆,阿爺說了什麽話,兒可當場記下。」
    「你是不是還要裱起來?」邵勳笑罵道。
    虎頭嘿嘿一笑,然後收起笑容,認真道:「阿爺,今年以來我在燕山苑住了數月,一起墾荒,頗知農人不易。阿爺你說吧,兒記得呢。」
    「幽州采訪使仍留著,再領北平太守,好生做事。」邵勳說完,頓了頓,又道:「也別急著現在就去。九月再走。先陪陪你母親,她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很想你。走的時候來見下阿爺,有東西給你。」
    「好。」提到母親,虎頭神色有些愜。
    邵勳最後看向五郎邵彥,道:「春郎,聽說你在弘農查餘丁時很強勢啊,誰的賬都不買?」
    邵彥心下一突,老老實實道:「阿爺,我我其實也是硬看頭皮做的。怕稍一軟弱,就被人輕視,我做錯了嗎?」
    邵勳大笑道:「沒錯,你做得很好,讓阿爺對府兵家庭戶口、田地有了了解,不被諸衛那些賬本上的數字糊弄。但你以後做事要有技巧,不要一味強硬,有時候稍稍變通一些,手腕靈活一些,別人也不一定就輕視你,相反可能會很感激你,讓事情做得更好、更圓潤。」
    見父親沒有全盤否定他,邵彥臉上浮現笑容,點頭道:「阿爺,我知道了。我會請教楊公的,其實他提醒過我,但我聽不進去,回去就向他道歉。」
    「真是癡兒””」邵勳滿意地笑道:「弘農查完,就回京交卸差事。」
    「是。」邵彥大聲應道,惹得其他人都笑了起來,就連老二楚王都不覺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