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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122:18:42

    桌上擺滿了各種珍饈美食,以及一排排發出璀璨光芒的燭台。

    米考爾特的宴會上,愛琳的貴族們齊聚一堂。此刻正是宴會的高潮部分。

    這些平素崇尚武力的人們,今天都盡最大努力做出了溫文爾雅的姿態。

    隻有今晚,他們沉醉在了優雅的花香中。

    是的,這是一場為嬌嫩的鮮花所設的宴會。

    愛爾蘭國王科馬克.馬克.阿特的女兒格拉尼亞,將在今晚訂婚。對方是庫阿爾之子兒子菲恩.馬克爾。他是一位擁有無上智慧、掌管治愈之水的大英雄。隻有他才配領導天下無雙的費奧納騎士團。他的英名甚至能與國王相媲美。實在是一段美妙姻緣。

    老英雄菲恩身邊,有他的兒子詩人奧西恩和孫子英雄奧斯卡。以及勇猛的費奧納騎士團的勇士們。

    “駿馬”吉爾達.馬克.羅南、“戰場之顫栗”格爾.馬克.摩納、ConanoftheGrayLashes,以及被給於最高榮譽的“光輝之顏”迪盧木多.奧迪納。

    他們每一位都是英勇的騎士,他們敬愛菲恩,發誓對他效以無上忠誠。偉大的英雄仰視國王,以劍、槍、生命效忠於他。這才是騎士們的榮譽,騎士們光輝的天職被吟遊詩人謳歌。

    憧憬著這條道路。

    貫徹著這份信念。

    即使有一天死在那神聖的戰場上,他也絕不會動搖。

    ——這樣的想法,直到他在那個命運之宴的夜晚遇到她為止。

    “用我的愛與你神聖的誓言作交換吧,親愛的人啊,請阻止這段荒唐的婚姻。帶我走吧……去天的盡頭,世界的另一邊!”

    淚眼婆娑對他訴說著的少女,用眼神點燃了他愛的火焰。

    那是會燃盡他身軀的煉獄之火……英雄在那時已經領悟了。

    但他沒能抗拒。

    試煉般沉重的誓言,與奉行至今的忠臣之路……究竟哪條才是正確的道路。無論問自己多少遍,都找不到答案。

    所以,使他當機立斷的,一定不是所謂的榮譽。

    英雄牽著公主的手,一同舍棄了光明的前途。

    就這樣.傳承了凱爾特神話的一幕悲戀故事上演了。

    ※※※※※

    ——穿過奇妙的夢境,凱奈斯從熟睡中醒來。

    所見以及所體驗的都是遙遠昔日的情景,但他並不覺得奇怪。與Servant簽下契約的Master,有時能以夢境這種形式來窺視到英靈的記憶。

    對於凱奈斯來說,他自然了解自己所召喚的英靈的事跡,但沒想到居然能夠如此真實地感受到那情景……剛才的夢確實是《迪盧木多與格拉尼亞的故事》中的場景。“可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意識朦朧的凱奈斯環顧周圍。

    他身在一個靜到極致的空曠場所。冬夜寒冷的空氣中彌漫著塵埃。

    四周隻有冰冷的機械裝置,沒有人影,自己也從未來過這裏。

    但這裏他卻並不陌生。這裏是冬木旅館被毀後凱奈斯曾藏身的廢工廠。

    整理一下混亂的記憶。

    他跟蹤那輛汽車一直到艾因茲貝倫的森林,在Servant們的戰鬥之後。他隻身一人麵臨與Saber的Master的決鬥……

    握緊拳頭。仿佛想要將無法抑製的激情狠狠捏在手中,因為他發現自從他醒來後手腳沒有一點知覺,而事實上手腳並沒有被什麽捆住。

    “怎……”

    全身被疑惑與恐懼包圍,並且他的身體無法動彈。他仰躺在簡陋的寢台上,胸部和腰部被皮帶緊緊束縛。

    如果隻是無法起身,那倒也算了,但手腳完全沒有知覺又是怎麽回事?

    被捆住的隻有身體,四肢沒有任何束縛,但——毫無感覺,仿佛那不是他的手腳。

    “——看來你醒了。”

    從視野之外響起了他未婚妻的聲音。將他困在此處的元凶看來終於出現了。

    “索拉?!這到底是……我,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Lancer將你從絕境救出,並帶你來這兒的。怎麽,不記得了嗎?”

    “我……”

    沉重的打擊。自己居然在艾因茲貝倫城內,成為了那些半調子魔術師的攻擊對象。

    但是自己確實是用月靈髓液擋住了敵人的子彈,但關於他認為自己已經勝利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

    記憶在那裏中斷了,自己似乎感到了一陣劇痛——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當醒來後,他就發現自己仰臥在了這裏。所以,他無法判斷時間過了多久。

    索拉像醫生似的將指尖放在凱奈斯手腕上,但他完全沒有感覺自己被人碰觸。

    “全身魔術回路有暴走跡象,內髒幾乎都破了,連肌肉和神經都有不同程度損傷。沒當場就死真是奇跡。”

    “……”

    “總之,我隻來得及使你的髒器再生,神經是無能為力了。就算以後漸漸康複,也很難起身走路了。而且——”

    聽著她平淡的話語,凱奈斯感到絕望在向自己漸漸逼近。

    因魔力暴走引起的自傷。這是時刻伴隨著每個魔術師的絕境。

    雖然凱奈斯一直認為自己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而且——凱奈斯,你的魔術回路也完了,已經無法再使用魔術了。”

    “我……我……”

    這名曾被稱為“神童”羅德.艾盧美羅伊的男人流下了淚水。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麽會遇上這種事,明明整個世界都在為凱奈斯祝福。他的天才,原本注定了他無可限量的未來與榮耀。

    凱奈斯原本信奉的一切都被無情地摧毀,伴隨著碎裂聲在他麵前土崩瓦解。麵對這無情的事實與無法理解的現狀,他隻能怯懦地哭著。現在的凱奈斯,就像是一個剛剛體會到恐怖為何物的幼兒。

    “不要哭,凱奈斯。現在放棄還太早。”

    索拉邊用安慰的口吻低語著,邊輕撫著他的臉頰。她對未婚夫的溫柔,總會在他需要之時才會出現。

    “聖杯戰爭還在繼續。凱奈斯,這是策略的結果。隻要作為魔力供給源的我還在,Lancer就還得繼續遵守與我們的契約。我們還沒有失敗。”

    “……索拉?”

    “聖杯如果真的能實現一切願望,那麽它也能夠治愈身體對吧。隻要贏了就行,聖杯到手後,一切都會複原的。”

    “……”

    她的話給了凱奈斯莫大的鼓勵與希望。未婚妻給予他的激勵。比任何東西都能使他鼓起勇氣。

    但是——為什麽此刻卻有一股難以名狀的不安像風一般。悄悄掠過了他的胸口。

    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到了他的疑慮,索拉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握住了他的右腕。他的手無法動彈,手背上仍留著兩道令咒。

    “所以,凱奈斯……把這令咒讓給我吧,我來帶替你成為Lancer的Master。讓我為你奪取聖杯。”

    “不——不行。”

    他本能般立刻拒絕道。現在他所擁有的隻剩下這令咒——絕對不能放手,凱奈斯的靈魂喊著。

    看著露出莫名恐懼表情的凱奈斯,索拉像哄孩子般輕聲細語道。

    “你信不過我?雖然我沒有魔術刻印,但好歹也算是索菲亞莉家的魔術師。作為阿其波盧德家的未婚妻,代行羅德.艾盧美羅伊之戰有什麽不對嗎?”

    “不是.但……”

    話是沒錯。

    確實,凱奈斯現在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今後很難親赴實地參與Lancer的戰鬥了,而且還會有像艾因茲貝倫這樣在Servant戰鬥時往一邊的Master身邊安插暗殺者的情況,如果再被自己遇上就真的沒命了。

    索拉作為魔術師,其地位遠低於凱奈斯。但聖杯戰爭中,也有像召喚了伊斯坎達爾的韋伯.以及似乎與Caster締結了契約的殺人鬼般的Master。如果能采用合理戰術,索拉想要取勝也不是不可能。

    而要讓Servant乖乖聽話,令咒是不可缺的。但是——

    凱奈斯想起來了。初戰結束的那天深夜,索拉看著Lancer的眼神是那樣熱烈。她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身為她未婚夫的自己。那種眼神。仿佛是在夢中般陶醉著。

    如果她隻是在欣賞一名美男子倒也算了。那不過是女人的小毛病,做丈夫的不應該揪著這種事不放。

    但Lancer並不僅僅是一名美男子而已。

    “……索拉,你覺得Lancer會轉而效忠於你嗎?”

    凱奈斯努力使自己用平靜的語氣問道.而索拉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也不過是被召喚來參加聖杯戰爭的,和我一樣追求著聖杯。就算改換了Master,他也會為了他的目的應允下來。”

    “不是……”

    凱奈斯在心中說道。索拉或許並不知道,英靈迪盧木多.奧迪那並不是那樣的人。

    確實,英靈作為被召喚來參加聖杯戰爭的Servant。並不是完全沒有理由的。正因為他們想要實現自己的願望,才協助自己的Master共同參與聖杯的爭奪。

    所以Master在英靈回應其召喚現身後.首先會詢問他的願望是什麽。為什麽想要聖杯、為什麽回應自己——如果不能明確其緣由,雙方便無法達成信賴關係。萬一雙方意願相左,在得到聖杯的同時Master便可能被無情的背叛。

    所以,凱奈斯也早早地了解了迪盧木多的願望。他問他如果得到聖杯.他想要實現什麽願望。

    但英靈沒有回答。

    不,不該這麽說。應該說他並不是拒絕回答,而是拒絕了凱奈斯的提問。

    換句話說.就是“他不追求聖杯。”

    不需要回報.隻是想將召喚者作為自己的主人,完成自己身為騎士的名譽。這就是他的願望。

    無法理解。名垂青史的英靈們如果願意屈就成為一個普通人的仆從。那麽勢必應該有相當的理由。無償奉公之類簡直會讓人笑掉大牙。

    但無論他怎樣質問,他的Lancer仍頑固地不願撤回前言。

    “隻要能讓我盡騎士之職就行了,聖杯留給Master一人。”

    Lancer從始至終都在否定聖杯。

    ——回想起來.凱奈斯或許從那時起,就已經對這位與自己締結契約的Servant產生了不信任感。

    怎麽會有不要聖杯的Servant呢。

    那麽.Lancer就是在說謊了,他一定另有企圖。

    但那也好,那時凱奈斯這麽想著。隻要有作為絕對命令權的令咒在手。他就無法背叛。Servant說到底隻是道具,和普通器械沒什麽兩樣。道具的心裏就算有秘密也無所謂,隻要能乖乖聽話就夠了。到昨天為止。凱奈斯都是這樣以為。

    如果他服從了索拉——如果相信了他當時的話——那麽很明顯,他一定有聖杯以外的企圖。

    他是個絕對不能信任的英靈,畢竟他生前就有過那樣的事。與君主的未婚妻私奔。他不就是個背信棄義的臣子嗎……

    “令咒……不能給你。”

    凱奈斯斷言道。

    “令咒是與魔術回路不同的魔術,就算是現在我也能行使。我現在……還是Lancer的Master!”

    索拉別有深意地笑著歎了口氣。

    隨著這聲歎息,她臉上溫柔的笑容也慢慢被剝落了。

    “凱奈斯,看來你還不明白……你還不明白我們為什麽必須勝利。”

    啪嚓,仿佛枯木斷裂的脆裂聲響起。

    索拉剛剛還溫柔地握著凱奈斯的右手,但現在她輕鬆地折斷了他的小指。

    依然沒有疼痛,但這份毫無知覺卻更加深了凱奈斯的恐懼。隨後,她將他右手剩下的四根手指也全都折斷了,他毫無反抗。

    “凱奈斯,我的靈媒治愈術還沒法將令咒強行帶走。隻有在本人同意的情況下才行。”

    麵無表情的索拉的語氣和剛才一樣溫柔,隨後,她仿佛在教導做了壞事的孩子一般,用平穩的語調接著說道。

    “如果你還是不願意的話……那我隻能把你的右手割下來了。好嗎?”

    廢棄工廠外,雜樹林在寧靜的黑夜中茂盛地生長著。

    在寒冷的空氣中使自己興奮的頭腦些許降溫後,索拉對著正在巡邏的Lancer喊道。

    “Lancer,出來吧,我有話和你說。”

    英靈迪盧木多立刻回應了呼喚,在她身邊實體化。

    恭敬垂下的眼瞼內是他顯示傲氣與張揚的黑眸,便於活動的輕便皮革防具更雕刻出他猛禽般精幹身軀的形態。

    這人曾無數次出現在自己麵前,每次自己都隻能暗暗歎息。而現在,體內仿佛有什麽感情在升溫。

    “外麵有沒有異常?”

    “現在很安全。雖然貌似有Caster派來的魔怪的氣息,但它們不會發現這裏的。凱奈斯大人的結界依然牢固。”

    索拉點了點頭放下心來。既然Lancer剛才的確認真在巡邏,那麽他應該對剛才的事一無所知。

    “對了,索拉大人,凱奈斯大人的情況如何?”

    “不太好,雖然我也采取了些措施……他的手臂斷了,腿大概也不行了。”

    Lancer憂鬱地垂著頭。這名忠實的英靈看來是在為凱奈斯的負傷感到自責。

    “如果我能夠更敏銳地發現當時情況的話……主人就不會陷入那樣的絕境……”

    “這不是你的錯,是凱奈斯自作自受。他太想獲得聖杯戰爭的勝利了。”

    “不,可是……”

    見Lancer欲言又止,索拉更是下定了決心對他說道。

    “他不配當你的Master,迪盧木多。”

    Lancer沉默了.他抬起頭與索拉對視。她若無其事地承接下了他逼人的目光,隨後抬起了她的右手。

    右手手背上,赫然刻著原本應該在凱奈斯手上的兩枚令咒。

    “凱奈斯放棄了戰鬥。將Master的權利轉交給了我。從今晚起——Lancer,你就是我的Servant了。”

    “……”

    英俊的英靈默默低下了頭,片刻後,他終於說道。

    “我已發誓效忠凱奈斯大人,索拉大人,我不能答應您。”

    “什麽?”

    與預料完全相反,索拉頓時慌了手腳。

    “原本你是被我召喚來現界的Servant,而現在令咒在我手裏。我才是你應該服從的主人!”

    “這與被誰召喚,或令咒在誰手中無關。”

    Lancer抱歉地垂著頭,嚴肅地接著說道。

    “我在成為Servant之前隻是一名騎士,能讓我為之盡忠的主人隻有一個。索拉大人,請原諒我。”

    “……難道我不夠格做你的Master?迪盧木多。”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在索拉的叱喝聲過後,Lancer終於緩緩抬起了頭,直視她的眼睛。Lancer沒有想到,此刻她的眼中竟含著淚水——這讓他回想起了那段讓他最為痛苦的回憶。

    曾經,他也在這樣的寒風中與一名向他哭訴的女子對視。

    “……Lancer,和我一起戰鬥,保護我,支持我,和我一起得到聖杯。”

    “我做不到。即然凱奈斯大人放棄了戰鬥。那聖杯對我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索拉激動地有些不能自已,差點就要說出不該說的話來。但她忍住了,等心情平複下來之後,她又接著之前的話題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如果你還是凱奈斯的騎士,Lancer,你就必須為奪取聖杯而努力。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隻有奇跡能使他痊愈,而現在能幫助他的隻有聖杯了不是嗎?”

    “……”

    Lancer再次沉默了,但這次的沉默相當於默許。

    “如果你對他感到自責,如果你想奪回羅德.艾盧美羅伊的威信,那你就必須將聖杯親手奉上。”

    “……索拉大人。您是說您作為凱奈斯大人的伴侶,僅僅是為了凱奈斯大人著想才想要奪取聖杯的嗎?”

    “對——對啊.當然了。”

    麵對Lancer平靜的目光,索拉不太流利地回答道。

    “您願意發誓嗎?發誓您絕無二心。”

    此刻她真想哭出來。她真想叫著撲到這名美男子懷裏,對他吐露自己的心聲。

    但如果她這麽做了,這名高傲的英靈就一定會拒絕自己吧。不能將心裏話告訴他,至少現在還不行。

    “——我發誓。我作為凱奈斯.艾盧美羅伊的妻子,將聖杯奉獻給我的丈夫。”

    她堅定地宣了誓。Lancer見狀,神色終於緩和了下來。他靜靜點了點頭。

    或許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淡泊到甚至算不上微笑,但這對索拉而言卻意味著無上的幸福。她終於使他用笑臉麵對自己了。

    是嗎.即使是謊言也不要緊——索拉再次想起她的秘密。

    隻要與這名男人保持著一絲羈絆,無論是什麽形式都不要緊。為了這,她不惜吐出卑劣的謊言。她不會讓人責備自己的,對,絕對——不能被人妨礙。

    他不是人類,他隻是聖杯帶來的泡沫般的奇跡。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會改變心意。

    回憶過去,自從她懂事起她的心就仿佛被凍結一般冰冷。因為遲遲降生於已有嫡子的魔道名門的索拉,是不需要所謂女人的感情的。

    少女的存在價值,僅僅源於她體內被精煉的名為索菲亞莉的魔道之血。也就是說,在她初到人間時,就注定了隻能被用於締結政治婚姻。

    她沒有委屈,沒有疑惑,因為她的生涯中沒有讓她選擇的權利。所以她隻能唯唯諾諾地聽從父母為她安排下的婚事。少女冰冷的心裏。對於自己要稱呼那名男子為丈夫一事從未有過任何感慨。

    但現在不同了。

    心跳從未跳動得如此激烈。

    索拉.娜澤萊.索菲亞莉的心已被解凍。她知道胸口的火熱是她熾熱愛戀的產物。

    索拉回到室內後,Lancer繼續在室外巡視。Servant是不需要睡眠的。隻要Master能供以充足的魔力,疲勞自然與他們無緣。所以,他們無法通過睡眠去暫時忘記一些事情。

    Lancer回憶著索拉的話語,不禁歎了口氣。

    那哀傷含淚、對他哭訴的表情,與他“妻子”的影像重疊在了一起。

    格拉尼亞公主——

    是她使自己背負著神聖的誓言,從光榮的英雄之座上逃亡。但即便如此,他卻並不恨她。

    就算她當時隻是被他的英俊所吸引,而一時被所謂戀情衝昏頭腦,但從訂婚宴上出逃這樣的選擇,對她來說也是個極其重大的決定。血脈親情、公主的榮耀、以及注定了的榮華富貴……她將這一切拋在腦後與他私奔。她應該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或許未來的某天也會懷疑自己當初的感情。但她依舊毫不畏懼地選擇了與他相愛這條道路.

    或許旁人看來,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他從不這麽想。因為比起自己的痛苦,他更為她的處境心痛。

    所謂誓言不光是簡單發個誓就行了的。其中包含著磨練與糾葛。所以他一直自責於沒能對菲恩盡忠,而對能夠堅決貫徹自己信念的格拉尼亞敬佩之至,所以直到最後,他都深愛著她。

    自然,兩人的愛情之路走得相當艱苦。

    被嫉妒和激憤衝昏頭腦的菲恩如發怒的野獸般當即命令手下追捕二人。迪盧木多保護著公主,同時堅決不與曾經的同伴交手。在菲恩的同盟者從外調來的追殺者趕到後,他終於無奈地動了手。

    與巨人哈爾巴恩戰鬥、與九名戈爾巴恩戰鬥,甚至與曾是菲恩乳母的“磨盤之魔女”戰鬥……迪盧木多曾以他的英勇為費奧納騎士團立下赫赫戰功.而此時這份英勇卻被他用來與格拉尼亞公主逃亡。對於他這名曾被人稱頌的忠臣。這不能不說是一出諷刺的英雄傳。

    忠義是什麽?愛又是什麽?

    如同用雙槍斬殺著敵人一般,騎士的心也被撕裂。心在忠義與情感的夾縫中痛不欲生的同時。他的兩柄魔槍仍毫不猶豫地刺穿著每一個敵人的身體,為他們帶來毫無意義的死亡。

    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屍橫遍野隻為了這段感情。

    菲恩最先認識到了這些犧牲毫無意義,國王最終承認了二人的婚姻。以相應的地位和領土將迪盧木多迎了回來。

    迪盧木多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和平。但這卻成了悲劇的導火索。

    某天,迪盧木多在與菲恩一同狩獵時被野豬重傷,傷勢危及生命。但因有菲恩在身邊。他並沒有一絲恐懼。菲恩擁有奇跡,隻要他為自己汲來治愈之水,他就能痊愈。

    但注視著眼前瀕死的迪盧木多,在菲恩腦中的卻是曾經為了一個女人而重複進行的爭鬥。

    水井就在離迪盧木多不到九步遠的地方,想要治愈騎士,菲恩隻要將水從那裏汲來即可。但隻是這點距離,菲恩卻兩次都失手將水打翻在地。

    第三次他終於將水帶來時,英雄迪盧木多已經停止了呼吸。

    ——現在,他作為Servant被召喚來現界,回憶起當時他仍沒有一絲後悔。他不怨恨誰,他想回應妻子的愛,他也能理解菲恩的憤怒。他所遇到的一切不幸隻是命運與他開了個玩笑而已。

    但他的一生並不是隻充滿了苦難與悲歎。與菲恩開懷痛飲的記憶與妻子溫柔的低語,仍是他心中不可磨滅的印記。即使自己以悲劇收場,他也絕不怨天尤人,因為他很努力地活了一生,已經沒有力氣去怨恨誰了。

    人生僅此一次,他不想去否定些什麽。

    但,隻是假設而已。

    如果能以騎士的身份迎來第二個人生的話——

    這種可能性接近於零。英靈迪盧木多的精神將獲得重生。

    迪盧木多所求的,隻是能夠重拾昔日的榮耀,完成沒能完成的使命而已。

    他想要以騎士之名,盡職前世沒能完成的忠誠。

    這次,一定要將忠誠之路走到底——

    將勝利與信義雙手奉上——

    所以對於Lancer來說,他根本不需要聖杯。在與主人共同站在名為冬木的戰場的同時,他的願望就已經完成一半了。

    剩下的一半,就是奪取勝利。在帶著聖杯回到主人身邊.就是他展示忠義成果之時,也就是他心滿意足之時。

    原本是這樣的,原本他不該有其它奢望的。

    迪盧木多的前方被不祥的烏雲所籠罩.他的容貌在他新主人凱奈斯心裏種下了不信任的種子。

    如果索拉能注意到她自己隻是被他的魔貌所惑,就能避免情況的惡化。

    但如果她願意成為第二個格拉尼亞——這時,自己能否做到幹脆地拒絕她呢?

    這是他用來贖罪的戰爭,他不想將悲劇重演。

    但,該怎麽辦?

    寂靜的黑夜中,Lancer找不到答案,隻能靜靜地抬頭注視著月亮。

    一108:27:55

    波濤聲陣陣響起。

    或許是快要天亮了,照在岸邊的淡淡光線被籠上一層柔和的霧氣。

    沙灘向兩邊延伸著,看不到盡頭。海麵被白霧籠罩,望不見另一邊。海的那邊有什麽呢,是陸地,是遙遠的水平線,還是什麽都沒有?

    除了永不停歇的浪濤聲,周圍一片寂靜。

    空中沒有雲,地上沒有風,從岸邊遠遠望去,還有幾個人影模糊不清。

    一直向東行進,將世間萬物遠遠拋向西邊——於是,終於來到了這片寂靜的海岸。

    所以那片霧的後麵,一定什麽都沒有。

    世界到此為止,已經無法前進了。這裏是——世界盡頭的大海。

    閉上眼,靜聽濤聲。

    那是隻有走到世界盡頭的人才能欣賞到的,遙遠的海濤的旋律——

    好像是趴在桌子上就這麽睡著了。

    被人突然搖了搖肩膀後,韋伯感到了手臂的麻痹,他一邊呻吟著一邊抬起了頭。

    好像做了什麽奇怪的夢,陌生但又清晰的夢,仿佛自己在窺視他人的記憶。

    天已經黑了,自己應該浪費了不少時間吧。韋伯無奈地想到。現在,時間才是最最重要的東西。

    所有的Master都在爭奪Caster的首級,成功者就能獲得追加令咒的報酬……一定要成功。這對於仿佛駕禦烈馬一般指揮著伊斯坎達爾的韋伯來說,令咒的強製權限是必須的保障。他不會把這絕好機會讓給其他Master的。

    不論對手是怎樣的英靈,以Caster的職階來看都應該是個擅於使用魔術計謀的Servant。對付這樣的對手,能夠直接衝上前去以蠻力解決的,恐怕要有Saber那樣的職階才行。三騎士職階之外的Rider職階隻能以計策來應對了,因為伊斯坎達爾的抗魔能力判定為D級……除了防禦之外做不了什麽。

    所以應對Caster的最佳計策,就是盡量使他和Saber相遇,但這樣自己就得不到寶貴的追加令咒了。與Saber結盟共同狙擊Caster則是下策。但如果考慮到今後的聖杯戰爭,那自己就必須比其他人先行動。

    冬木教會的通告過了一天後。韋伯讓Rider前去調查,自己在家思考策略……可沒想到自己卻睡著了,那個Servant不知會怎麽嘲笑自己啊。

    不,如果隻是嘲笑倒也算了——回想起了令自己吃了無數次苦頭的彈指,韋伯下意識地捂住了額頭。那太討厭了,萬一頭骨裂了怎麽辦。

    他正想著,忽然聽到廊下的樓梯響起了腳步聲,於是他趕快坐正了身子。對了,現在差不多是該吃晚飯的時間了,是老夫人來叫他了吧。

    環視四周,現在屋裏的可疑物品——還好,沒有。

    輕輕的敲門聲之後響起了夫人的聲音.但內容和韋伯預期的完全不同。

    “韋伯,阿萊克斯先生來了。”

    “——哈?”

    誰?他問道,腦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阿萊克斯……ALEX……ANDER?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廊下的客廳裏就響起了一陣粗狂爽朗的笑聲。

    “……等等!”

    臉色大變的韋伯飛似地衝出房間,以半滾落姿態跑下樓直衝向餐廳。

    電視屏幕上依舊是那些亂糟糟的節目,餐桌前是正吃著菜喝著啤酒的老人。一切都沒什麽異常,除了一隻巨大的異物。

    Servant將身子塞進搖搖欲墜的客用椅子上,對韋伯抬起手輕鬆地打了個招呼,隨後將杯中注入的啤酒一飲而盡。

    “啊,喝的真爽快啊。”

    手拿酒瓶勸酒的古蘭似乎從心底裏高興遇到了個酒友。“我家韋伯在從英國回來的時候,我也曾期待他會變得能喝些酒哪,但他現在還不行,我可是一直無聊到現在了。”“哈哈哈,他還不知道其中的樂趣啊,我常對他說,所謂人生,快樂就是勝利。”

    老人和征服王談笑風生。看著這明顯是惡作劇的情景。韋伯隻得無語。

    夫人見狀,一臉困惑地拍了拍韋伯的肩道:“這可不行啊.既然有客人要來你怎麽不提早通知一聲呢,我都沒來得及準備。”

    “……不。啊……”

    見韋伯一臉疑惑,Rider毫不介意地說道。

    “不用不用,夫人您不必費心。這種隨意的家常菜才是最棒的美味啊。”

    “啊,您真會說話。”

    夫人笑了起來,那笑聲仿佛被Rider的粗狂所感染。看不懂這般光景的似乎隻有韋伯一人而已。

    “您也知道,我家韋伯就是那樣的脾氣。雖然那時他在英國也不用人操心。但沒想到他還能交到您這樣可靠的知己朋友,真是太讓您費心了。”

    “沒有沒有。我才是給他添麻煩了,您看這條褲子也是他給我買的,很好看吧。”

    因為托他外出調查,韋伯才買了這條牛仔褲給他,Rider居然以此為傲起來。雖然不知道這幾人是怎麽聊到一塊兒去的,但從瑪凱基夫婦口中。他已經大概知道了這位“阿萊克斯先生”在他們心裏的形象。

    老夫妻被施魔術暗示韋伯是他們英國留學歸來的孫子,而Rider則藉口是他出國前的朋友,於是堂堂正正被請進了家門,還坐在了飯桌上。

    雖然這對老夫妻對一個陌生人會如此相信實在令人費解,但比起這個。使他們相信了的Rider看來也有相當大的本事。一直以來極力隱藏著Servant存在的韋伯目睹著三人談笑風生的情景,已經是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阿萊克斯先生打算在日本呆多久?”

    “啊,等一些事情處理完之後,大概一周左右吧。”

    “如果您願意的話,不如住在我們家吧。雖然沒有客房,但韋伯房間鋪上被褥還夠一個人睡。是吧韋伯?”

    “……”

    “被褥?這個國家的臥具啊,那就麻煩您了。”

    “哈哈,一直睡床的人一開始可能會覺得不適應的。我們雖然在日本呆了很久.但剛來的時候對這點也很吃驚啊。”

    “這或許就是所謂異國情調吧,我喜歡嚐試未知的東西。無論什麽時代亞洲總會給我帶來驚喜啊。”

    對於他這怪異的說法,二老仍絲毫沒有察覺地笑著點了點頭。

    “啊,那我去做飯,韋伯快坐好。”

    老婦人忙站起身,韋伯悄悄地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坐慣了的椅子此時不知為何變得如此讓人不適。

    雖然今天的晚飯與平時不同,已經接近於宴會了,但韋伯始終沉默不語。坐在肆無思憚笑著的Rider身邊,他隻覺得所有菜肴都味似嚼蠟。

    “——你到底想幹什麽?”

    吃完飯後,Rider夾著從這家主人借得的被褥回到了屋子.韋伯張口就問道。

    “幹什麽……我隻是想像普通人那樣從玄關進門,不撒謊是不行的啊。”

    “我說過!進出房門靈體化!你根本沒放在心上吧!!”

    看著接近癲狂狀態、一付要哭出來樣子的韋伯,連Rider都有些消沉了。

    “可是靈體化了就沒法帶著這東西進來了啊.”

    巨漢手中的,是被他以行李為借口帶進門的小手提包。

    “雖然不知道裏麵是什麽,不過我今天就是為了這個而出去的吧。為了它我還得了條褲子。下命令的可是小鬼你啊。”

    “所以說……你可以先把它藏在什麽地方,之後我去找出來就行了啊。”

    “可現在這樣不是省的你帶回來的時候,他們又要問東問西了嗎——我說,這裏麵到底是什麽啊。”

    依舊沒有釋然的韋伯從Rider手中接過提包,隨後打開了它。

    裏麵裝著用軟木塞塞著的試管,共二十四支,上麵貼有手寫英文字母的標簽。試管中,封存著無色透明的液體。

    “難得我有了這麽條褲子,早知道該去些好地方逛逛——為什麽我這個征服王要跑到荒山野地去打水啊。”

    “這比邊吃煎餅邊看電視有意義多了。”

    韋伯收拾完桌子後,將從倫敦狹小的學生宿舍帶來的實驗用具擺在了桌上,隨後開始作試驗準備。

    裝著礦石和試劑的各種藥瓶、酒精燈、鑷子……看著這些被擺在桌上的奇怪道具。征服王皺了皺眉。

    “這是什麽?難道你要模擬煉金術?”

    “不是模擬,是真正的煉金術,笨蛋。”

    韋伯邊悶悶地回答,邊把Rider帶回的試管按標簽上的順序一一排列好,隨後選定試劑後開始調和。這不過是重複著時鍾塔中所學的基礎知識,關於試劑份量隻用目測就行了。

    “我多問一句,你確實是從地圖上標明的地方弄來的吧。”

    “你在輕視我嗎小鬼?這點事我怎麽會弄錯。”

    Rider嘟囔著將折疊整齊的地圖交給了韋伯。那是冬木市全圖。在未遠川河口上流附近,有幾處用英文做了標記。

    地圖上的標記與Rider帶回來的試管標簽上的符號一致,試管中的液體是從未遠川不同河段汲取的水樣。見Rider無論如何都想以實體出門。韋伯隻得為他準備了衣服,隨後命令他去汲取水樣。雖然不知道這任務對自己是否有幫助。但和叫他去散步這種無聊運動相比,應該是有些用處的任務。

    默默準備試劑的韋伯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時鍾塔初等部,頓時心裏掠過一絲不快。作為擁有Servant參加聖杯戰爭的Master,為什麽還要在這裏進行這種無聊的重複作業。

    憂鬱地歎了口氣.韋伯將配好的試劑滴入了標有A字標簽的試管。

    “……哇。”

    反應出人意料,無色透明的水中突然出現了鐵鏽色混濁。

    “這是什麽?”

    Rider津津有味地站在韋伯身後觀察著演示進程,仿佛在欣賞一出剛開始的影像。要一一解釋清楚太費時間,但韋伯又怕他之後問個不停打擾自己做實驗,於是他隻好回答道。

    “術式殘留物的痕跡,也就是殘留在水中的魔術的痕跡。”

    A標簽中的水是從河口處取來的,這種位置還能有這麽大的反應.說明情況有異常。

    “河的上遊——也就是接近河口的位置,似乎有人施行了魔術。隻要溯流而上,應該就能掌握那個具體位置。”

    “……小鬼,你從一開始就覺得那河水混濁得不正常?”

    “怎麽可能,但正巧城中有河的支流。從水開始調查理所應當啊。”

    調查“水”是掌握魔術師位置的捷徑,因為“水”遵循了“水往低處流”的絕對原理。如果憑風向判斷還必須花時間調查山脈。與此相比尋找水脈下遊是最簡單的辦法了。擁有河流的土地也是一樣。

    在有很多調查方法的情況下,自然該從最簡單的方法入手……不過看來韋伯這條路已經走對了,看來幸運女神正站在自己這邊。

    隨後,他按次序往試管中的河水加入試劑。越是靠近上遊反應越是強烈。韋伯被這一結論驚呆了,這幾乎意味著有人在河中設立了工房,別有用心地將水排在了河道內。那種魔術師簡直都不入流——但如此白癡的魔術師確實存在。今天早上韋伯被叫去冬木教會後,從作為監督的神父處得知了詳情。

    “但即使用這種手段得出結論……我也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猜測敵方的行動,互相進行較量——這是韋伯想像中的“魔術比試”。而如今自己卻像個警察一樣一板一眼的調查,這簡直是無能的凡人所做的事。雖然手上已掌握了成果,但韋伯心中還是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屈辱感。

    “P”試管中的水已經如同墨汁一般了。如果之後水樣的顏色更濃,那就能輕易地下定結論。

    不過首先還是要將“Q”試管中的水樣做出分析。

    “……”

    水依舊清澄如初,無論韋伯怎麽晃動,還是沒有起任何反應。

    韋伯將地圖展開,指著標有P和Q字樣的地方。

    “Rider,這裏和這裏有沒有看到什麽東西?排水溝或是注水口之類。”

    “哦.我倒是看到一個超大的東西。”

    “對了,隻要順著那個摸索,就應該能找到Caster的工房了。”

    “……”

    Rider用一種奇怪的嚴肅表情緊盯著韋伯。

    “喂.小鬼,難道你是個非常優秀的魔術師?”

    這話讓人意外,所以韋伯隻將他的話作為對自己的嘲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這不是優秀魔術師使用的手段,隻是不得以而為之的方法。你是在嘲笑我吧。”

    “你說什麽哪,如果使用下策能夠獲得最好效果,那所謂上策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我是在誇你,我這個Servant誇別人的時候可不多。”

    他爽朗地笑著拍了拍矮個子Master的肩。韋伯愈發不快,剛想回他幾句,又怕這個Servant要深究起魔術的奧秘來,所以隻得忍氣吞聲。

    “很好,連他藏身之處都找到了。小鬼,我們就直接衝過去揍他一頓吧。”

    “等等啊你.敵人可是Caster,有哪個傻瓜會直愣愣地衝過去的。”

    對魔術師而言,工房可以說是其魔術集大成之所在。所以在攻入工房之前,必須做好萬全準備才行。

    尤其被稱為魔道之雄的Caster還擁有職階特技,“陣地製造”能力增幅。既然對方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將不論那種地形條件發揮到極致,那麽以防禦能力來說,Caster可以說是七名Servant中最不可小覷的對手。所以從正麵強攻工房這種行為,除非是Saber,否則無異於自殺。

    以上道理韋伯都曾對Rider說過,但這名巨漢似乎從未仔細斟酌過。不知何時他已將亞曆山大之劍具現化,連劍鞘一起在肩上叩擊著。

    “我說,戰鬥的時候陣型是不斷變化的,如果不快點衝上前去解決掉敵人,等他逃了後悔都來不及。”

    “……你今天怎麽那麽積極啊。”

    “當然啦,我的Master終於讓我看到了像樣的成果,那我當然要拿敵人的首級當回報啊,這不過是Servant的一點心意嘛。”

    “……”

    聽他這麽一說,韋伯完全喪失了反駁的餘地。或許是將他的沉默理解為默許,Rider豪放地笑著將手搭在Master的肩上點了點頭。

    “不要還沒開始就放棄嘛,總之先試試看,說不定能有所收獲呢?”

    “……”

    難道當年征服王手下的將士們也是這樣打到亞洲東部盡頭的?韋伯這麽想著,不禁對古代的兵士們感到了無比的同情。

    —106:08:19

    ——最後.他們確實有所收獲。

    韋伯找到的下水道深處是個世外魔境,長著無數觸手的水棲魔怪居住在狹窄的管道內,等待絞殺可憐的侵入者。

    當然,即使麵對這可怕光景,征服王伊斯坎達爾的對策也隻有一個。

    “AAAALaLaLaLaLaie!!”

    在下水管中暴走的“神威車輪”仿佛帶著雷電的挖土機般蹂躪著魔怪。被碾碎被燒灼的魔怪碎片帶著體液布滿了下水道,韋伯甚至都快分不清前後了。

    如果不是與Rider共乘的駕駛台被防護力場包裹,韋伯此刻肯定已經被魔怪的血沫嗆到窒息了。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用魔術護住了自己呼吸器官,而且連嗅覺都遮斷了,否則下水道內的惡臭一定會把他熏昏。

    出了複雜的防禦陣本以為到了Caster的老巢——沒想到迎接他們的卻是一群數量龐大的使魔,而除此之外,什麽魔術偽裝或陷阱之類的東西一概沒有。按照魔術師基準來看,這也隻是個工房而已。即使被許多衛兵所保護,這也隻是個“包圍圈”而已。

    而這些數量眾多的雜兵對於擁有寶具的Servant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在Rider看來消滅它們簡直像拍個手那麽簡單。

    “喂小鬼,所謂進攻魔術師工房,難道就這麽無聊嗎?”

    “……不對,很奇怪,這次的Caster或許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魔術師。”

    “啊?這是什麽意思?”

    “比如說——一出生就繼承了惡魔名號啊,或是持有什麽魔道書之類,而本人卻並不太懂魔術,隻是被人傳成那樣。如果魔術師召喚出了這樣的英靈,那麽他的能力應該也會有所限定吧。”

    在被魔怪們的慘叫聲嚇呆了幾分鍾後,韋伯終於用能蓋過那些噪音的聲音大聲的對Rider分析道。

    “總之,如果這真的是個工房,那就不會這麽毫無防備地胡亂排放那種廢棄物。一個真正的魔術師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嗯,這樣啊……嗯?快到終點了?”

    堵塞著前進方向的魔怪肉牆密度已有所減弱,終於,他們躍到了一個寬廣的空間。周圍依然一片黑暗,空氣似乎也沒什麽流動的跡象.但卻沒有了狹窄空間的壓迫感。

    “——嗯,看來Caster碰巧不在啊。”

    即使在黑暗中仍能正常視物的Servant嘟囔著,仿佛在壓低聲音責怪韋伯放跑了敵人,但韋伯卻沒察覺到。

    “這是什麽?儲水槽還是什麽東西……”

    他想要拿什麽來照明,但轉念一想,萬一黑暗中有伏兵,這不正好讓對方知道自己的位置了麽?現在還是用魔術來強化視覺吧。

    “……啊,小鬼,你還是不要看為好。”

    豪放的Rider用罕見的謹慎語氣說道,當然,韋伯一下子就火了。

    “你在說什麽!既然Caster不在這兒,那至少得在這兒找找有沒有什麽線索啦。”

    “話雖這麽說但還是算了吧,小鬼,你不是他的對手。”

    “煩死了!”

    韋伯賭氣從駕駛台下到地麵發動了暗視之術,眼前頓時像雲開日出般明亮了起來。原本被黑暗籠罩的光景漸漸變得清晰。

    直到弄清四周的情況之前,韋伯都忘了下水道之戰中自己一直遮咿了嗅覺。在踏上地麵時,鞋底踩出的水聲也被他當作了普通的汙水。

    “——什——”

    韋伯.維爾維特是魔術師.正因如此,他總是時刻做著直視一切怪異場景的心理準備。

    他知道現在自己所參加的這場聖杯戰爭是場殘酷無比的殺戮,根本沒空去體會什麽傷感。如果不做好麵對滿山屍橫遍野的心理準備,就沒有勝利的希望。

    所以韋伯決定,無論麵對怎樣的死亡自己都絕不能動搖。冬木是戰場,看到死屍很正常。

    就算屍體數量龐大.就算屍身被毀壞得不成人形——但那也不過隻是屍體而已。他不允許自己麵對這樣的場景時悲傷或皺眉。

    在韋伯的想像中,屍體最多變成殘骸,最多被破壞得七零八落。而現在展現在他眼前的光景,則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打比方的話,這裏簡直就像個雜貨店。

    有家具、服裝、樂器和餐具,還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貌似圖畫般的東西。透過那些作品可以看出作者匠心獨具的風格和熱情。

    這些作品的製作人一定非常熱愛這些素材,以及製作的過程。

    作者一定崇尚著暴力。雖然那些背負著累累血債的殺人犯也同樣崇尚暴力,但這個血淋淋的空間中的屍體不像是殺人犯留下的。

    這裏沒有一具是“被破壞的殘骸”,全部都是作品,藝術作品。人的生命以及人的身體,都在加工過程中被無意義地舍去——這,就是發生在這裏的殺戮。

    這種別有風格的殺戮、以死為作品的創作行為遠遠超過了韋伯的接受範圍。他連站都站不住,一下子倒在了滿是鮮血的地麵,大口吐了起來。

    Rider下了戰車,站在韋伯身邊深深歎息道。

    “我說了嘛,讓你不要看的。”

    “閉嘴!”

    在巨漢Servant的低語中,他受挫的矜持終於灰飛煙滅了。

    他的胸中湧起一團怒火,沒有理由的憤怒。他跪在原地,憎惡著自己的懦弱。而這份懦弱恰恰展示在了自己的Servant麵前,是最最不可原諒的屈辱。

    “畜生——居然耍我——畜生!”

    “現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時候,笨蛋。”

    Rider邊歎氣邊說道,但,他卻沒有責怪韋伯,反而用平靜的語氣接著說道。

    “行啦,到此為止吧。看了這東西如果還有人能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那我就去揍他。不過你的判斷還是值得稱讚的,小鬼。將Caster和他的Master留到以後再解決其實是個正確的決定。我現在是一點都不想遇到他們,想想就惡心。”

    “……”

    即使被Rider這樣評價,韋伯也沒法打心底裏高興起來。他之所以以Caster為目標,是因為想要得到神父所說的追加令咒。當然,Rider不知道這件事,沒有哪個Servant會因為束縛自己的令咒增加而高興的。

    Rider在剛才說的所有話,無論哪句對韋伯都沒有一絲惡意。但韋伯依然對於這名Servant感到無比的討厭和畏懼。

    他對自己沒有其他Servant對Master的尊敬,而是總把自己當成白癡。如果隻是這樣倒也罷了,更不可原諒的是——這個難得稱讚韋伯的男人,此刻似乎誤會了些什麽。

    “揍……揍什麽揍啊!笨蛋!你自己不也是……若無其事地站在那兒嗎!丟臉的除了我還有誰啊!”

    韋伯嘔吐完後高聲怒罵了起來,見他咬牙切齒的神情.Rider一臉困惑地咧了咧嘴。

    “我吧,其實隻是覺得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啊,因為我的Master正身陷危險之中。”

    “——啊?”

    韋伯還沒來得及懷疑自己的耳朵,Rider電光火石間就展開了行動。他巨大的身軀如同猛禽般疾走著,用刀刃對著黑暗狠狠一斬。

    撕裂肉體的聲音與慘叫聲同時響起。

    韋伯不可思議地凝視著倒地的黑衣人。

    偷襲者究竟是何時偷偷接近韋伯身後的——還有Rider是什麽時候察覺的。Rider最初的一刀擊落了敵人向韋伯投射的短刀。大概正因為這短刀才讓Rider找到了敵人準確方位吧。這個儲水槽在韋伯還不知情的時候已經變為了戰場。

    而更讓韋伯瞠目的,是Rider打倒的敵人臉上,戴著白色骷髏麵具。

    “Assassin……這怎麽可能?”

    這太奇怪了。韋伯曾經通過使魔的眼睛證實這名暗殺之Servant早已被擊斃。

    “現在不是你吃驚的時候,小鬼。”

    Rider謹慎地勸誡道,同時仍以戰鬥姿勢手持武器。仿佛與護著韋伯的他對峙一般,黑暗中浮現出幽靈般的兩張骷髏麵具。

    “為為為、為什麽……為什麽有四個Assassin?!”

    “不管是為什麽現在都沒關係了吧。”

    就算麵對這異常事態,Rider的態度仍是平靜得不像話。無論整件事有多可疑,現在他關心的大概隻有戰鬥了吧。

    “可以確定一件事——認為他們死了的家夥都被騙了。”

    且不論韋伯,保護著他的Rider此刻是波瀾不驚。兩名Assassin見狀,隻恨得咬牙切齒。

    事實上,事情發展至此,對他們Assassin來說是無可辯駁的失敗。

    原本被派來監視Caster以及其Master龍之介的,除了之前一去不回的兩名Assassin,還有在工房外巡視的這三人。

    如果可能的話他們本也想偷偷進入工房,但因為不知道工房中究竟是怎麽回事所以不可不小心。而這時,突然間出現的Rider居然直直地從正麵搞突襲,三人認為這是絕妙機會,於是跟著他們一路追蹤至此,想要探明這個工房的防禦狀況。

    不過,他們沒想到的是,Rider居然如此輕易就打入了內部,也就是說Assassin們侵入了Caster的老巢。其中一人頓時感覺良好,在麵對毫無防備的Rider的Master時被功利熏昏了頭腦。

    當然,這不是他們的Master綺禮所下的命令。但是即使如此,如果能在這裏順利排除Rider,綺禮必定不會責備自己。這種想法對Assassin而言是種誘惑。

    結果,三人合計了一下就動手行動了——最終上演了這失敗的一幕。

    幸存的兩名Assassin邊謹慎地思度著Rider的下一步動作,邊給了彼此一個眼色。究竟是否還要繼續這場二對一的戰鬥……

    兩人得出的答案隻有一個,既然偷襲失敗,那就意味著失去了勝利的機會。自己的力量與Rider有明顯差距,隻靠他二人是絕對贏不了Rider的。雖然不甘心,但比起在這裏等死,還是撤退之後向綺禮領罪吧。

    兩人立刻了解的彼此的心思,迅速以靈體化從Rider麵前消失了。

    “他們逃了——嗎?”

    剛想鬆一口氣的韋伯得到的回答卻是“不”。

    “前麵的死了後麵的跟著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根本不知道會出來多少Assassin。這裏是最適合他們行動的環境,我們還是快撤。”

    至此Rider仍沒將劍放回鞘內,他用下巴指了指戰車。

    “小鬼,回我的戰車上去。一旦開動他們就沒出手機會了。”

    “那這裏……就不管了?”

    韋伯指了指他仍不敢直視的工房,陰鬱地問道。

    “雖然調查一下可能會找到什麽……放棄吧。總之先把這裏毀了,多少也能牽製一下Caster.”

    與之前蹂躪魔怪的時候不同,Rider此刻出奇地謹慎。他能麵不改色地殺死那麽多魔怪,但在發現偷偷潛入的暗殺者後,他應該也感到了相當大的威脅吧。

    “有幸存者嗎——”

    Rider聞言便向四周打量了一番,隨後表情嚴肅的地回答道。

    “有幾個人還有口氣……不過那樣子,還不如殺了他們呢。”

    韋伯已經不敢再問他在黑暗中看見了什麽。

    兩人回到了戰車的駕駛台。Rider手握韁繩,黑暗中傳出憤怒的公牛的咆哮聲。

    “抱歉啊這地方太窄,但還是想拜托你,把它們燒成灰燼吧!”

    隨著Rider的吼聲,神牛撒蹄跑動起來.在鮮血淋漓的工房四處破壞。它那雷擊之蹄所到之處隻剩下體無完膚的破壞。Caster和龍之介珍藏的噩夢般的藝術品,在瞬間被銷毀殆盡。

    韋伯依然陰鬱地見證著這場徹底的破壞。這名見習魔術師認為,這樣做並不能帶來什麽成果。

    Rider用大手摸著韋伯的頭說道。

    “把這裏毀了,Caster沒有了藏身之處.就隻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離解決他們的那天不遠了。”

    “行了——知道了——住手啊!喂!”

    韋伯感覺到了屈辱,表情變得更陰沉了。Rider大膽笑著操縱著韁繩向下水道跑去。

    從狹窄的管道到從未遠川河麵脫出隻用了數分鍾,室外冰冷清冽的空氣使韋伯覺得如此親切,他緊張的神經終於緩和了下來。

    “啊啊,真是個差勁的地方——今晚真想好好喝上一回一掃憂鬱啊。”

    “……先說好,我可不陪你喝酒。”

    或者說,他不會喝酒。他在Rider身邊看他喝酒的樣子.總覺得酒氣熏得他直反胃。

    “哼,我才不稀罕你這種雛雞一樣的人陪我喝呢。啊.無聊,難道就沒個地方讓我醉上一醉嗎……哦,對了!”

    Rider興奮地敲了下手掌。

    雖然韋伯不知道Rider為什麽如此興奮,但他預感肯定不是好事-

    104:57:00

    遠阪凜做好了覺悟。

    既然身為魔道世家的繼承人,她就注定要走與普通少女不同的道路。

    身邊就有一個很好的例子,這是她所認識的人中最偉大、英俊、溫柔的成年人。

    在她看來,父親時臣已經接近於一個完美的人物了。雖然同齡女孩裏麵也有不少對父親抱有憧憬的,但凜相信沒有一個女兒能像她這樣深愛著自己的父親。

    長大以後想當歌手,長大了要成為漂亮的新娘。凜的同齡人或許都會懷著這樣的心願,但凜的願望卻不同。

    職業之類隻是其次,她最大的願望,是想要成為父親那樣偉大的人物。

    那也就是說,要選擇父親所走的那條道路,選擇接受父親所接受的命運。或者說——將遠阪家的魔道之血脈傳承下去。

    但這隻是願望,不是想要實現就能實現的。首先,必須得到師父也就是父親的同意。父親還沒有對凜表露過將來要把家族托付給她的意思,在這點上她有些不安。或許父親還沒有承認自己有成為魔術師的資質。

    但即使如此,她的願望卻不曾變過,所以她為自己所做的覺悟感到驕傲。

    當然,關於如今在冬木市發生的事件凜也遠比同學們知道得多。雖然她還不能像父母那樣深刻理解,但她已經比街上大部分人知道更多真相。

    包括父親在內的七名魔術師正在進行戰爭。

    在夜晚的街道潛伏著致命的怪異威脅。

    因為了解一定真相,凜心裏更是添了一層責任感。

    昨天連著今天,朋友琴音都沒來上學。

    班主任說她病假在家,但班上的流言卻不是這麽傳的。

    就算凜往她家打電話,對方父母也不願理會凜。

    如今相繼發生在冬木市兒童誘拐事件,無法通過單純的搜查活動解決。即使報了警,孩子也很難回來了。學校的老師、琴音的親人和朋友一定沒有意識到這點,隻有凜知道。

    琴音一直很信賴凜。無論是被班上男孩欺負的時候,還是圖書管理員硬將工作塞給她的時候,凜都會出麵幫助她。能夠被同學如此信賴與尊敬,對凜來說是一種驕傲。“時刻保持優雅”——每次幫助她都是讓凜實行家訓的好機會。

    現在。琴音一定也在等著凜去救她。

    其實她可以求助於身為魔術師的父親,但父親是“戰爭”的參加者之一,自從上個月去了深山町之館後這幾天都沒有打電話來過,而母親也嚴令不能去打擾父親。

    就像在說“絕對不能晚上出門”時的口氣一樣。

    凜一直遵從著父母的話,但是,她不能坐視身陷險境的朋友不管。

    而且——無法入睡的夜晚,以一次為限。

    實際上,那時的凜還隻是一知半解,思想還未成熟。

    不知是義務感還是所謂良心的斥責,在不知不覺中,她被帶入一個絕不能涉足的領域。而她本人那時卻絲毫沒有意識到。

    比起結界牢固的遠阪邸,從禪城的房間溜出來實在是太輕鬆了。

    爬出寢室窗戶,沿著露台支柱滑至庭中,隨後從小門鑽出圍牆外。

    隻用了不到五分鍾就跑了出來,但回來時就不能用同樣路線了。要從露台支柱上滑下來簡單要爬上去可就麻煩了。

    想到今晚私自外出無法隱瞞,之後父母一定會嚴厲批評自己時,凜對自己說,自己偷偷溜出來不是為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而是因為自己身為遠阪家族的一員,才必須這麽做的。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帶琴音一起回去。那時無論父母怎麽罵自己,心裏一定還是在為自己感到驕傲的。

    裝備有三樣。

    最值得依賴的,是之前自己生日時父親送的魔力指針。無論從外形還是構造上看,這都隻是個普通的指北針,但它不會指北,而會指向發出強魔力的方位。凜曾實驗過,無論是風還是水都無法改變一些細微魔力的動向。如果有什麽異常,這東西無疑是最有用的。

    剩下的就是凜在寶石魔術修行中精製的兩片水晶片。她挑選了自己製作的成品中最好的兩個。如果將其中填充的魔力一齊釋放出來——雖然這麽危險的事情她從沒試過——應該會發生小規模爆炸吧。如遇危險可以用作防身武器。

    裝備加上自己的實力,凜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出琴音並將她帶回去。

    如果有人問,沒問題吧,自己一定會點頭吧。

    如果有人問,真的沒問題嗎,那自己可能會有些鬱悶地點頭。

    而如果有人問真的真的能夠保證不出一點差錯嗎——估計那時自己都不敢回答了。

    這問題對凜來說其實沒什麽意義。如果真有人要問,那先問的也該是琴音沒事吧,如果琴音再也來不了學校了,那凜能撐下去嗎?如果是這種問題,她一定能毫不猶豫地立刻回答。

    鼓起勇氣和自尊,凜告訴自己,自己不是那些膽小的普通孩子。她將心裏的怯懦趕跑,邁開腳步向最近的車站走去。冬木新都坐一站就到了,手裏的零錢足夠付車費。

    ※※※※※

    冬木夜間的空氣真是久違了,這冬日冰冷的氣息正好為火燒似的肌膚降溫。

    凜天真地想著,如果能在末班車之前找到琴音就好了。不過那樣的話隻剩下兩小時,時間完全不夠。

    總之先調查新都。如果去了深山町魔力指針隻會一個勁地指向遠阪邸,而且去那兒的話很可能被父親發現。

    以成年人標準來看現在還沒有到深夜,不過街上的人卻少得可憐。平日回家時路上滿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就算是夜晚街上還是人潮湧動。

    打開魔力指針蓋後,凜被指針的反應弄懵了。

    “……這算怎麽回事?”

    平時隻是稍稍搖動的針此刻卻飛速旋轉著。她第一次看到這種現象。針仿佛小動物錯亂般的表現,使凜心頭頓時蒙上一層陰影。

    不過,光站著也不是辦法。剛才路過的幾名成年人已經對孤身一人的凜投去了詫異的目光,還是先走再說吧。

    遠處人影更是稀少。這真的是平日見慣了的冬木市嗎?凜覺得一股淡淡的寒氣襲上全身。

    事實上,冬木市已經發布了宵禁令。最近連續發生了獵奇殺人案和誘拐事件,昨天一天新都和港灣區更是發生了連環恐怖爆炸事件。警察呼籲市民夜晚減少外出,聰明人都聽從了這條指令。

    不過即使沒有宵禁令,恐怕喜歡夜遊的市民也還是不多的。如今新都的黑夜中隱藏著什麽不好的東西,人類的本能都應該察覺到了這點。

    “——啊,果然。”紅色的警燈在麵前亮起,凜害怕地躲到了一處建築物的陰影裏。巡邏警車緩緩行駛著尋找是否有孤身一人走在街上的市民。如果看見了自己,警察一定不會放任不管的。那樣的話自己就沒法去救琴音了。

    看著燈光漸漸遠去,凜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喀嗒。

    ——凜將差點吐出的驚呼聲吞了下去。

    剛才的聲音從藏身的房子走廊深處發出,大概是野貓翻垃圾時碰到了易拉罐之類吧。但又很難斷定那裏有沒有人。

    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魔力指針,凜倒抽了口冷氣。

    指針一動不動.仿佛被凍住一般指向發出聲音的方位。

    那裏有些什麽東西,有什麽放出異樣魔力的東西。

    “……”

    這不就是自己想找的嗎?

    這麽快就找到了線索,真是個好的開端。凜打算將新都可疑地點找個遍,逐一確認琴音的位置。而第一處的這裏,就已經被自己找到了。

    好,那就上前去,看看那裏有什麽。

    “不要。”

    或許那裏就有和琴音有關的線索,或者琴音就在那裏。

    “絕對不要。”

    沒有躊躇的理由,否則的話那根本就不該來這兒啊。凜不想丟下朋友不管,而且她作為遠阪家的一員,必須用勇氣證明自己將來有資格成為父親的繼承人。

    “不要不要不要絕對不要不要……”

    從走廊深處傳來什麽東西的呼吸,仿佛有種濕濕的氣息撲麵而來。

    凜終於意識到,這次以想要找回好朋友的探索之旅絕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完成的。

    黑暗深處沒有琴音的身影。就算她在裏麵,那她應該也不是以前的琴音了。

    如果今天真的要找什麽,或許凜的目標不應該是琴音而是她的屍體。

    “不要——”

    事實上,遠阪凜擁有極其優秀的魔術師資質。

    她從沒見過妖魔,也從沒觸摸過,但憑著感覺她就能知道自己現在身處危險之中。

    要學習魔術,最先要學會接受並認識死亡——這是每個見習魔術師修行的第一課。

    那種無法逃脫,無法思考,隻是單純絕望的“死亡”的觸感。

    那時,幼小的凜通過這次體驗體會到了魔道的本質。

    全身動彈不得,連叫聲也發不出。常人難以承受的恐怖足夠擊垮這樣一個年幼的女孩。

    耳邊開始了奇妙的耳鳴聲,凜認為這是那壓在心口的冰冷的絕望感引起的。自己的思考正在開始毀壞五感了吧。

    一陣嗡嗡聲響起,單調卻又狂亂,仿佛是一群巨大的胡蠅正向自己襲來……

    而隨後,比耳鳴聲更響的聲音接近了。

    片刻,原本遮蓋在凜頭上如同黑霧般的東西猛衝了進來。

    那東西如同濁流般快速通過了凜的上方,瞬間殺進了黑暗深處。

    隨後.讓人發指的慘叫聲接連不斷地響了起來,仿佛是將貓活生生放進鍋裏煮時的慘叫——但這絕對不是貓的聲音。

    這已經是凜能承受的極限了。

    眼前開始變黑,腳步也漸漸不穩,在自己要摔倒的瞬間,有人接住了自己。

    眼前的,是一個隻能看到左半邊臉的怪物。

    那張醜陋不堪的臉上,嵌著混濁無神的眼珠。

    但他的右眼卻透著深深的寂寞和哀傷。

    仿佛以前看到過這種眼神——

    凜在失去意識前這樣想到。

    ※※※※※

    遠阪葵在一小時後才發現女兒不見了。

    或許是怕母親責罵,孩子在床邊放著一張字條,上麵寫著她要去尋找下落不明的同班同學琴音。

    葵頓時後悔不已。吃晚飯時凜提到了琴音,還向葵詢問冬木的現狀。

    那時葵認為自己不應當有所隱瞞,於是就明明白白對她說——你忘了這個朋友吧。

    應該告訴時臣的——但這種念頭立刻被她的理性壓製。

    葵不會魔術,但她畢竟是魔術師的妻子。她深知現在丈夫沒有時間去為女兒操這個心。丈夫還在戰場,已將生命和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戰鬥上。

    能保護凜的,現在隻有自己了。

    葵穿著居家單衣就跑出了禪城宅,開車在夜晚的國道上飛馳。

    既然不知道凜究竟去了哪裏,那麽隻能猜測她的行動範圍,再一個一個找她可能去的地方了。

    以家為起點如果要坐電車,首先去的肯定是新都的冬木站,再以孩子的腳力走三十分鍾,大概範圍就是……

    葵最先想到的是川邊的市民公園。

    深夜寂靜的公園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墓地.

    空無一人的廣場上,路燈昏暗的燈光將黑暗與寂靜襯托得有些駭人。

    冬木市夜晚的空氣明顯變質了。與魔術師共同生活,習慣了多種奇異現象的葵立刻發現了這點。

    葵一眼望向她平時帶凜來玩時自己常坐的長椅,這隻能說是一種憑空的感覺吧。

    然而,自己所尋找的穿著紅色外衣的小小身影就在那裏。

    “——凜!”

    葵失聲喊著撲了過去。凜失去了意識,此刻正躺在長椅上一動不動。

    葵抱起她,感覺到她均勻的呼吸和溫熱的體溫,從外表看起來沒有外傷,似乎隻是睡著了。葵終於流下了安心的淚水。

    “太好了……真的……”

    該對誰表示感謝呢?被喜悅充斥著頭腦的葵終於冷靜了下來。忽而她發現有人在盯著她看。扭頭望去,長椅後的植物背麵,有人正看著這母女倆。

    “誰在那兒?”

    葵用生硬的語氣喊道,與她料想的相反,那個人影堂堂正正地站到了路燈的光芒中。

    那是一個穿著肥大防寒外套,用頭巾遮住顏麵的男人。他的左腿似乎有傷,走路的時候不太利索。

    “我想這裏的話,就一定能等到你。”

    這個神秘的男人終於開口囁嚅著,他仿佛是個連呼吸都會感到痛苦的肺癌晚期患者,發出了沉重的喘息聲。但語氣卻出人意料的優雅而柔和。

    雖然他的嗓子已經被毀,但葵覺得這聲音很熟悉。

    “……雁夜……”

    人影站住了,猶豫片刻後,他終於取下頭巾露出了他的本來麵目。

    毫無生氣枯萎般的白發,左半邊臉僵硬沒有表情,這是一張非常駭人的臉。

    雖然葵想要抑製住自己怯懦的悲鳴,但她沒能成功。雁夜用還能自由活動的右半邊臉淒慘地笑了笑。

    “這就是間桐的魔術,要奉上肉體、腐蝕生命……隻有以此為代價才是至極的魔道。”

    “什麽?怎麽回事?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葵有些混亂地對著麵前自己的青梅竹馬不停問道。但雁夜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問題,而是用溫柔的語氣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

    “但是,櫻很好。在她也變成這樣之前……我一定要把她救出來。”

    “櫻——”

    這是一年以來遠阪家絕口不提的禁忌詞匯。無法抑製的離別之痛此刻衝擊著葵的內心。

    櫻——被送往間桐家的遠阪之女。

    不過這樣說來,之前雁夜與葵等人的最後一次見麵,不正好是一年前嗎?

    “髒硯想要的隻是聖杯,他答應我隻要我幫他得到聖杯就會放了櫻。”

    雁夜口中的“聖杯”使葵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惡寒。

    老天保佑自己是聽錯了,葵懇切祈禱著,但雁夜卻仿佛背叛了葵的心似的伸出了右手。手背上,分明刻著那三道令咒。

    “所以,我一定會……不用擔心,我的Servant是最強的,不會輸給任何人。”

    “啊——為什麽——”

    恐怖,悲傷,以及大半部分的混亂使得葵言辭盡失。

    雁夜回到間桐家,帶領Servant參加聖杯戰爭。

    這意味著她的丈夫和青梅竹馬的好友即將展開異常血腥的廝殺。

    “……神哪……”

    雁夜毫不理會葵的悲歎,他錯誤地理解了她眼中滲出淚水的含義。

    “現在的櫻甚至不願意抱有希望。所以……你要代替那孩子。葵,你要替她去相信,替她去祈禱。祈禱我的勝利以及櫻的未來。”

    逝者空虛的左眼,詛咒般睥睨著葵。

    溫柔舊友的右眼,乞求般凝視著葵。

    “雁夜,你……”

    想死嗎?

    想被時臣殺死嗎?

    葵問不出這種話,絕望在她心裏深深紮根。

    葵低下頭,緊緊抱住懷裏的凜。想要逃避殘酷的現實,如今也隻有這樣做了。

    緊閉雙目的葵的耳邊,想起了雁夜溫柔而痛苦的聲音。

    “總有一天,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來這裏玩的。凜和櫻也會像原來那樣.做回一對好姐妹……所以,葵,不要再哭了。”

    “雁夜,等等——”

    但雁夜對於這最後的呼喚卻沒有任何應答,他拖著殘了的左腿緩緩走遠。葵沒有追上前去的勇氣。現在的她隻能抱著女兒獨自垂淚。

    母親的淚水滴在了正酣睡的凜的臉上。

    ※※※※※

    黑暗中,幾名Assassin無聲無息地穿行著,趕去將所探到的一切報告綺禮。

    “遠阪時臣的女兒就這麽放著不管合適嗎?”

    “——沒關係,前去監視Berserker的Master吧。”

    “是——”

    雖然應了下來,但這種監視對聖杯戰爭究竟能起什麽作用,Assassin們誰都想不明白。

    從昨天開始.Master綺禮的命令裏又增加了奇怪的條件。那就是要求監視敵對的五名Master的Assassin們對Master的私生活,興趣愛好,長相等等也要仔細觀察,並且上報。因此現分散在冬木各處的Assassin們監視密度,必須大大加強。現在這夜晚的黑暗之中,一定到處都隱藏著監聽Master意圖的哈桑們吧。

    總之,既然是命令就要服從,雖說麻煩但還不算困難,所以沒什麽可反駁的。

    Assassin在夜幕中奔走著,繼續展開對間桐雁夜的追蹤-

    103:11:39

    黑夜再次降臨在艾因茲貝倫的森林。

    夜晚依舊漆黑而靜謐,但分布在四處的激鬥痕跡仍清晰可見。

    特意從本國帶來女仆收拾好的城堡,也在衛宮切嗣與羅德.艾盧美羅伊的戰鬥中受到重創。就算想要進行修整,可負責雜務的女仆們也早已回國了。愛麗絲菲爾歎著氣穿過走廊,盡量不去理會這片廢墟般的場景。

    所幸還有少數幾間臥室沒有遭遇毒手,而久宇舞彌正在其中一間休息。雖然愛麗絲菲爾已經對她施與了治愈魔術,但艾因茲貝倫的治愈魔術對傷患而言原本就是個相當大的負擔,因為它是由煉金術演變而來,不是使傷者肉體再生,而是通過魔力煉成新組織進行移植。

    現在隻有采取這種手段了。如果對方是人造人那倒是沒有問題,可現在是治療人類,按現代醫學來看,相當於髒器移植那樣的大手術。

    筋疲力盡的舞彌正處於昏睡狀態,想要恢複意識自由活動身體,還需要相當長的回複時間。

    一想到自己是被Saber保護著,愛麗絲菲爾對於重傷的舞彌更是感到難過不已。但考慮到自己在聖杯戰爭中的重要性,那麽毫無疑問自己是必須優先受到保護的,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會因為同伴受重傷而心痛,不能不說這是自己幼稚的傷感。

    而切嗣在將負傷的舞彌送回後立刻離開,至今還未回來.他甚至沒有告訴愛麗絲菲爾和Saber自己的去向——恐怕是去追擊逃走了的凱奈斯.阿其波盧德了吧。沒能成功狙殺敵方魔術師的原因在於Saber,這點愛麗絲菲爾已經察覺到了。但切嗣沒有生氣也沒有責備Saber,而是冷冷地扔下她自己離開了。不知他是不是因為不想傷害Saber的自尊心,但總之兩人間的鴻溝越來越大,已經很難彌補了。

    煩惱於丈夫和騎士王之間關係的愛麗絲菲爾深深歎了口氣。忽然一陣轟鳴聲在她耳邊響起。不僅如此,這撕裂黑夜的轟鳴聲還給她的魔術回路造成了巨大的負擔,暈眩感幾乎讓愛麗絲菲爾倒在廊下。

    轟鳴聲來自近距離雷鳴,隨之而來的魔力衝擊意味著城外森林中的結界已遭到攻擊。雖然結界不是那麽容易摧毀的東西,但術式已被破壞了。“怎麽回事……正麵突破?”

    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愛麗絲菲爾的雙肩,那是發現異變後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身邊的Saber的雙臂。

    “沒事吧?愛麗絲菲爾。”

    “嗯,隻是被嚇了一跳。我沒想到會有這麽亂來的客人到訪。”

    “我出去迎接吧,你待在我身邊。”

    愛麗絲菲爾聞言點了點頭。留在前去迎擊的Saber身邊,就意味著她自己也必須麵對敵人。但戰場對愛麗絲菲爾來說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最強的Servant就在自己身邊。

    愛麗絲菲爾加快腳步跟在Saber身後,兩人飛奔著穿過了慘不忍睹的城堡,目標直指玄關外的露台。既然是對方從正麵進攻,那應該能與他在那裏相遇。

    “剛才的雷鳴,還有這無謀的戰術……對方應該是Rider。”

    “我想也是。”

    愛麗絲菲爾回憶起幾天前在倉庫街目睹的寶具“神威車輪”的強大威力。纏繞著雷電的神牛戰車——那種對軍寶具一旦釋放出全部力量,恐怕能輕鬆毀壞被設置在森林中的魔法陣點。如果結界原本完好倒也算了,可由於幾日前Caster和凱奈斯的攻擊,結界還未從那時的損傷中恢複過來。

    “喂,騎士王!我特意來會會你,快出來吧,啊?”

    這聲音是從大廳傳來的,看來對方已經踏入了正門。毫無疑問,敵人就是征服王伊斯坎達爾,聽他中氣十足的呼喊聲,那語氣倒不像是即將戰鬥的戰士。

    但Saber絲毫不敢懈怠,她邊跑邊將白銀之鎧實體化。

    愛麗絲菲爾與Saber終於穿過走廊來到了露台……然而當二人借由天窗射入的月光看清了挺胸站在大廳內的敵人Servant時,頓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

    “喲,Saber。聽說了這裏的城堡之後我就想來看看——怎麽成這樣了,嗯?”

    Rider毫無愧意地笑得露出了牙齒,隨後他煞有介事的活動著脖子。

    “院子裏樹太多出入太不方便,到城門之前我差點迷路啊,所以我替你們砍了一些,謝謝我吧。視野變得好多了。”

    “Rider。你……”

    Saber厲聲開口道,但麵對這總讓人感到莫名的敵人,她也不知道該接著說些什麽好了。倒是Rider驚訝地皺起眉頭說道。

    “喂騎士王,你今晚不換身現代行頭嗎?別老穿那身死板的盔甲了。”

    Saber身穿盔甲的樣子如果被說成死板,那Rider的牛仔褲加T恤又該怎麽評價才好呢。如果將這盔甲視為Saber的驕傲,但那厚厚胸甲上的裂痕卻又仿佛在暗示著它的脆弱。這裏,或許隻能說聲“無知者無敵”了吧。

    韋伯半躲在Ride。巨大的身軀後麵抬頭望著愛麗絲菲爾,看他的表情不知是在敵視對方還是在感到恐懼。不必言明,他的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想回家”和“快點”。

    曾經伊斯坎達爾王因對被侵略領土的文化感興趣,率先穿上了亞洲風情的服裝使得身邊的隨從對他退避三舍。愛麗絲菲爾聽說過這故事,但她肯定沒有想到,引得麵前的Rider換上現代服裝的原因,其實在於身穿西裝的Saber身上。

    讓她們更覺得奇怪的,是Rider手中的不是武器或其他戰鬥使用的東西。

    而是個桶。

    不管怎麽看,那都是個木製紅酒樽。將酒樽輕鬆夾在腋下的Rider,簡直就像是個前來送貨的酒屋老板。

    “你……”

    再度語塞的Saber深吸了口氣,鎮靜地說道。

    “Rider,你來幹什麽?”

    “看了還不明白?來找你喝酒啊——喂,別杵在那兒了快帶路吧,有適合開宴會的庭院嗎?這城堡裏麵都是灰,不行。”

    “……”

    Saber無奈地歎了口氣,之前積攢在胸中的怒氣也不翼而飛了。看著這個貌似毫無惡意的對手,她是沒辦法維持鬥誌的。

    “愛麗絲菲爾,怎麽辦?”

    愛麗絲菲爾也同樣一頭霧水。

    之前因為森林的結界被破壞而憤怒,但在看到那張笑嘻嘻的臉後,她也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了。

    “他不是那種會設圈套的人吧,難道真是想喝酒?”

    Rider曾經說過.他會等Saber和Lancer之間分出勝負後再挑戰。依然遵守以英靈的驕傲與自尊約定的事情,那麽今晚他的突然出現實在是令人費解。

    “難道那男人想對Saber采取懷柔政策?”

    “不,這是挑戰。”

    應該已經失去了戰意的Saber,此刻不知為何嚴肅了起來。

    “挑戰?”

    “是的……我是王,他也是王。如果要在酒桌上分個高低,那就等於沒有流血的‘戰鬥’。”

    或許是聽見了Saber話語,征服王笑著點了點頭。

    “嗬嗬,明白就好啊。既然不能刀劍相向,那就用酒來決一勝負吧。騎士王,今晚我不會放過你的,做好準備吧。”

    “有趣。我接受。”

    毅然作出回應的Saber如同在戰場上一般散發著凜冽的鬥誌。直到現在,愛麗絲菲爾才意識到這不是玩笑,而是真正的“戰鬥”。

    ※※※※※

    宴會的地點選在了城堡中庭的花壇邊。昨夜的戰鬥沒有波及這裏,而且用來待客也不顯得寒酸。這時,已經沒人關心室外的寒冷了。

    Rider將酒樽帶到中庭,兩名Servant麵對麵坐下悠然地對峙起來。愛麗絲菲爾和韋伯並列坐在一邊,邊猜測著情況的發展,邊意識到這意味著暫時休戰,自已隻要在一邊看著就行了。

    Rider用拳頭打碎了桶蓋,醇厚的紅酒香味頓時彌漫在中庭的空氣中。

    “雖然形狀很奇怪,但這是這個國家特有的酒器。”

    Rider邊說邊得意地用竹製柄勺打了勺酒。很可惜,當場沒人能夠指出他這個常識性錯誤。

    Rider首先將勺中的酒一口喝盡,隨後開口道。

    “聽說隻有有資格的人才能得到聖杯。”

    嚴肅的口吻使周圍氣氛平靜了下來。這男人居然用這種口氣說話,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而選定那個有資格的人的儀式,就是這場在冬木進行的戰爭——但如果隻是旁觀,那就不必流血。同為英靈,如果能互相認同對方的能力,之後的話,就不用我說了吧。”

    “……”

    Saber毫不猶豫地接過Rider遞來的柄勺,同樣舀了一勺酒。

    Saber細瘦的身軀總會讓人為她擔心是不是真能喝酒.但看她喝酒的豪爽,一點也不輸於巨漢Rider。Rider見狀發出了愉快的讚美聲。

    “那麽,首先你是要和我比試誰比較強了?Rider。”

    “正是,互以‘王’的名義進行真正的較量,不過這樣的話就不叫‘聖杯戰爭’了,叫‘聖杯問答’比較好吧……最終,騎士王和征服王中,究竟誰才能成為‘聖杯之王’呢?這種問題問酒杯再合適不過了。”

    Rider一改剛才的嚴肅口吻,惡作劇般地笑著。隨後他又像是自言自語地開口說道。

    “啊,說起來這裏還有一個自稱是‘王’的人哪。”

    “——玩笑到此為止吧,雜種。”

    仿佛是在回應Rider那意味不明的話語.一道炫目的金光在眾人麵前閃現。

    那聲音和那光芒使得Saber和愛麗絲菲爾的身體立刻僵直了。

    “Archer,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Saber厲聲問道,而回答她的卻是泰然自若的Rider。

    “啊,在街上我見到他時是叫他一塊兒喝酒的——不過還是遲到了啊,金光。但他和我不一樣是用步行的,也不能怪他吧。”

    身穿甲胄的Archer用紅玉般的雙眸傲然注視著Rider。

    “還真虧你選了這麽個破地方擺宴,你也就這點品味吧。害我特意趕來,你怎麽謝罪?”

    “別這麽說嘛,來,先喝一杯。”

    Rider豪放地笑著將汲滿了酒的勺子遞給Archer。

    原以為他會被Rider的態度所激怒,但沒想到他卻幹脆地接過了勺子,將裏麵的酒一飲而盡。

    愛麗絲菲爾想起了之前Saber所說的“挑戰”。

    Archer,這名不明真身的黃金之英靈既然自稱為“王”,那他就不可能拒絕Rider遞過的酒。

    “——這是什麽劣酒啊,居然用這種酒來進行英雄間的戰鬥?”

    Archer一臉厭惡地說道。

    “是嗎?我從這兒的市場買來的,不錯的酒啊。”

    “會這麽想是因為你根本不懂酒,你這雜種。”

    嗤之以鼻的Archer身邊出現了虛空間的漩渦。這是那個能喚出寶具的怪現象的前兆,韋伯和愛麗絲菲爾隻感覺身上一陣惡寒。

    ——但今夜Archer身邊出現的不是武具,而是鑲嵌著炫目寶石的一係列酒具。沉重的黃金瓶中,盛滿了無色清澄的液體。

    “看看吧,這才是‘王之酒’。”

    “哦,太感動了。”

    Rider毫不介意Archer的語氣,開心地將新酒倒入三個杯子裏。

    Saber對不明底細的Archer仍有相當強的戒備心,她有些躊躇地看著那黃金瓶中的酒,但還是接下了遞來的酒杯。

    “哦,美味啊!!”

    Rider呷了一口,立刻瞪圓了眼睛讚美道。這下就連Saber也被喚起了好奇心。原本這就不是一個看誰更體麵的比賽,而是以酒互競的較量。

    酒流入喉中時,Saber隻覺得腦中充滿了強烈的膨脹感。這確實是她從未嚐過的好酒,性烈而清淨,芳醇而爽快,濃烈的香味充斥著鼻腔,整個人都有種飄忽感。

    “太棒了,這肯定不是人類釀的酒,是神喝的吧”

    看著不惜讚美之詞的Rider,Archer露出了悠然的微笑。不知何時他也坐了下來,滿足地晃動著手中的酒杯。

    “當然,無論是酒還是劍,我的寶物庫裏都隻存最好的東西——這才是王的品味。”

    “開什麽玩笑,Archer。”

    Saber吼道。平靜開始被劍拔弩張的氣氛打破了。

    “聽你誇耀藏酒聽得我都煩了,你不像個王,倒像個小醜。”

    Archer嗤笑著看著充滿火藥味的Saber。

    “不像話,連酒都不懂的家夥才不配做王。”

    “行了吧,你們兩個真無聊。”

    Rider苦笑著示意還想說些什麽的Saber,隨後扭頭接著之前的話題說道。

    “Archer,你這酒中極品確實隻能以至寶之杯相襯——但可惜,聖杯不是用來盛酒的。現在我們進行的是考量彼此是否具有得到聖杯資格的聖杯問答,首先你得告訴我們你為什麽想要聖杯。Archer,你就以王的身份,來想辦法說服我們你才有資格得到聖杯吧。”

    “真受不了你。首先,我們是要‘爭奪’聖杯,你這問題未免與這前提相去甚遠。”

    “嗯?”

    見Rider訝異地挑了挑眉,Archer無奈地歎了口氣。

    “原本那就應該是我的所有物。世界上所有的寶物都源於我的藏品,但因為過了很長時間,它從我的寶庫中流失了,但它的所有者還是我。”

    “那你就是說,你曾擁有聖杯嗎?你知道它是個什麽東西?”

    “不。”

    Archer淡淡地否定了Rider的追問。

    “這不是你能理解的。我的財產的總量甚至超越了我自己的認知範圍,但隻要那是‘寶物’,那它就肯定屬於我,這很清楚。居然想強奪我的寶物,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吧。”

    這下輪到Saber無語了。

    “你的話和Caster差不多,看來精神錯亂的Servant不止他一個啊。”

    “哎哎,怎麽說呢。”

    和Saber不同,Rider像是隨聲應和似的嘟嚷道。不知什麽時候他已拿起酒瓶毫不介意地又往杯中倒酒。

    “說起來,我想我還是知道你的真名的。比我伊斯坎達爾還高傲的王,應該隻有那一個人而已。”

    愛麗絲菲爾和韋伯立刻聚精會神地側耳傾聽,但Rider卻換了個話題。

    “那麽Archer,也就是說隻要你點頭答應了那我們就能得到聖杯?”

    “當然可以,但我沒有理由賞賜你們這樣的鼠輩。”

    “難道你舍不得?”

    “當然不,我隻賞賜我的臣下與人民。”

    Archer嘲弄般對Rider微笑道。

    “或者Rider,如果你願意臣服與我,那麽一兩個杯子我也就送給你了。”

    “……啊,這倒是辦不到的。”

    Rider撓了撓下巴,似乎是感到對方的條件實在開得太高,於是幹脆扭過了頭。

    “不過Archer,其實有沒有聖杯對你也無所謂吧,你也不是為了實現什麽願望才去爭奪聖杯的。”

    “當然。但我不能放過奪走我財寶的家夥,這是原則問題。”

    “也就是說——”

    Rider將杯中酒一幹而盡。

    “也就是說什麽呢?難道有什麽原因道理嗎?”

    “是法則。”

    Archer立刻回答道。

    “我身為王所製定的法則。”

    “嗯。”

    Rider似乎明白了他的話,深深地歎了口氣。

    “真是完美的王啊,能夠貫徹自己定下的法則。但是啊,我還是很想要聖杯啊,我的做法就是想要了就去搶,因為我伊斯坎達爾是征服王嘛。”

    “未必。隻要你來犯,我就能製裁,這沒有絲毫商量餘地。”

    “那我們隻能戰場上見了。”

    Archer一臉嚴肅地與Rider同時點了點頭。

    “——不過Archer啊,總之我們先喝酒吧,戰鬥還是放到以後再說吧。”

    “當然,除非你根本看不上我帶來的酒。”

    “開什麽玩笑,美酒當前,我怎麽舍得不喝。”

    此刻的Archer和Rider已讓Saber分不清是敵是友,她隻得默默坐在一邊看著二人。片刻後,她終於向Rider開了口。

    “征服王,你既然已經承認聖杯是別人的所有物,那你還要用武力去奪取它嗎?”

    “——嗯?這是當然啦,我的信念就是‘征服’……也就是‘奪取’和‘侵略’啊。”

    Saber抑製住心中的怒火接著問道:

    “那麽你為什麽想要得到聖杯?”

    Rider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呷了口酒回答道:

    “想要成為人類。”

    這真是個出人意料的回答,就連韋伯也“啊”了一聲之後,以幾近瘋狂的口吻喊道。

    “哦哦,你!難道你還想征服這個世界——哇!”

    用彈指迫使Master安靜下來之後,Rider聳了聳肩。

    “笨蛋,怎麽能靠這輩子征服世界?征服是自己的夢想,隻能將這第一步托付聖杯實現。”

    “雜種……居然為了這種無聊事向我挑戰?”

    連Archer都無奈了,但Rider更是一臉認真地說道:

    “我說,就算以魔力出現在現界,可我們說到底也隻是Servant,原本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雖然感覺有那麽點可笑,但你們真的就滿足了嗎?”

    “我不滿足。我想轉生在這個世界,以人類的姿態活下去。”

    “……”

    回想一下——韋伯原本認為不喜歡靈體化、堅持以實體化現身是Rider的怪癖。確實,Servant雖然能像人一樣說話、穿著、飲食等等,但其本質也不過和幽靈差不多。

    “為什麽……那麽想要肉體?”

    “因為這是‘征服’的基礎。”

    伊斯坎達爾注視著自己緊握的拳頭呢喃道。

    “擁有身體,向天地進發,實行我的征服——那樣才是我的王者之道。但現在的我沒有身體,這是不行的。沒有這個一切也都無法開始。我並不恐懼什麽,我隻是覺得,我必須擁有肉體。”

    Archer仿佛在認真傾聽Rider的話語一般,從始至終隻是默默地喝著酒。仔細觀察後,能發現此時他露出了一種與以往不同的奇特表情,用笑來形容的話或許有些牽強,但與之前他一貫的嘲笑表情相比,此時的笑容更包含了一層陰狠。

    “決定了——Rider,我會親手殺了你。”

    “嗬嗬,現在還說這種話。你也趁早做好覺悟,不光是聖杯,我還打算把你的寶物庫洗劫一空哪。如此的美酒讓征服王喝到了,你可真是太大意了。”

    Rider粗狂地大笑起來。但此時還有一人,雖然參加了酒宴但至今沒有露出過一絲笑容。

    參加了宴會的Saber在Archer與Rider的對話中一直沒能找到插話的餘地。這兩人談論的王者之道與她所信奉的相去甚遠,所以她與他們根本說不到一起。

    隻隨自己的意誌——

    這不是王應有的想法。以清廉為信念的Saber看來,Archer和Rider不過隻是暴君而已。

    就算對方再怎麽強大,在Saber心中都燃燒著不屈的鬥誌。

    隻有這兩人是自己不能輸的對手。絕對不能將聖杯讓給他們。Archer的話根本沒有道理,Rider的願望也隻能看作是一名武者的願望。而且,那不過是身為人類所有欲望的開端。與他們的願望相比,Saber胸中的願望不能不說比他們的更為高潔。

    “——喂,我說Saber,你也說說的願望吧。”

    Rider終於轉向了Saber。無論何時,她心中的願望都不曾動搖過。

    我的王者之道是我的驕傲。依然抬起頭,騎士王直視著兩名英靈道。

    “我想要拯救我的故鄉。我要改變英國滅亡的命運。”

    ※※※※※

    “居然在一起喝酒……”

    獨自坐在地下工房的遠阪時臣再次對於Rider的怪異行為歎著氣。

    “放著Archer不管真的沒問題嗎?”

    魔道通信機帶來了言峰綺禮語氣稍顯生硬的話語,時臣苦笑道:

    “沒辦法”。

    “既然是王者們的會麵,他又怎能不理會那些針對自己的提問呢?”

    隻要他們還沒弄清英雄王吉爾伽美什的真正實力那就沒問題。所幸,今晚他們始終都在進行酒桌上的爭鬥。隻要不拔劍開戰,Archer也就不會輕易現出“王的財寶”

    能夠在自家工房把握遙遠的艾因茲貝倫的情況,自然要歸功於藏身在那裏的Assassin的報告,再通過綺禮的中轉後時臣才能了解得如此清楚。在Rider破壞森林結界後,Assassin也保持著氣息遮斷狀態順利潛入了城內。

    聖杯戰爭已進入第四夜,時臣還未踏出深山町宅邸一步。他已連續數日呆在自家宅邸打聽聖杯戰爭的戰況。而一些暫時隱藏起來的Master的情況,他也已經調查得差不多了。

    眼下他所關注的,就是Rider征服王伊斯坎達爾,與其Master韋伯.維爾維特。

    這兩人還未與其他Servant交戰過.對於他們的情報時臣知之甚少。而更為嚴重的是,因為Assassin的失手,暴露了言峰綺禮與Assassin依然活著的事實。

    所以綺禮特別關照Assassin不要輕易靠近Rider。不過就算是用了氣息切斷技能其效果還是有限度的。不要看Rider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實際上他比其他Servant的感覺更為敏銳。這次偷聽三人的對話時,綺禮也特別囑咐Assassin不要被Rider發現。

    “對了,綺禮。Rider和Archer的戰力差距……你是怎麽看的?”

    “我認為.重點就在於Rider還有沒有比‘神威車輪’更加厲害的王牌。”

    “嗯……”

    問題就在這裏。與其餘四名Servant相比,隻有Rider令他們最為不安。

    支配Berserker的Master已消耗了巨大力量,Caster麵臨著四麵楚歌的威脅並且連工房都已被破壞。這兩組人,等著他們自生自滅即可。

    吉爾伽美什不會負於受傷的Saber,Lancer雖說仍然毫發無損,但他的原Master因重傷而退出。被一名下位魔術師指揮的他已經不足為懼了。

    也就是說,除了Rider之外的四組人已經沒有派Assassin監視的必要了。

    “……現在,我們還有必要試試那個。”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不必言明,通信機那邊的綺禮已經明白了時臣的意圖。

    為了掌握珍貴的情報,現在可以派Assassin前去試探。

    Rider與其Master毫無防備進行酒宴的現在是個相當好的突襲機會。這時,重要的不是勝利,而是敵我雙方的戰力差。如果能順利解決Rider自然是最好,即便不能,如果能夠將他逼入絕境而迫使他使出最強的絕招,那也足夠了。

    “想要所有的Assassin集合,恐怕需要十分鍾左右的時間。”

    “很好,下令吧。雖然這是個很大的賭博,所幸即使失敗我們也沒什麽損失。”

    Assassin對時臣而言,不過是為奪取聖杯而采取的手段之一,是用過就扔的道具。這種認識在其弟子言峰綺禮身上也得到了充分體現。

    時臣說完後換了個坐姿,同時往杯裏又倒了杯茶。他愉快地嗅著紅茶的芬芳,等待著他所下命令的行動結果。

    —102:54:10

    Saber毅然說完後,眾人沉寂了許久。

    沉默中最先感到疑惑的,卻是Saber自身。

    就算她的話充滿了氣勢,但對方也不是輕易會低頭的人。就算這話很出人意料,但也是非常容易明白的話語啊。

    清楚明了,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這是她的王者之道。無論是讚美或是反駁,都應該有人立刻提出啊。可是——沒有人說話。

    “——我說,騎士王,不會是我聽錯了吧。”

    Rider終於打破了沉默,不知為何,他的臉上充滿了疑惑。

    “你是說要‘改變命運’?也就是要顛覆曆史?”

    “是的。無論是多麽難以實現的願望,隻要擁有萬能的聖杯就一定能實現——”

    Saber驕傲地斷言道。到現在為止Saber終於知道了為什麽這兩人間的氣氛會如此奇妙——場麵頓時冷了下來。

    “啊,Saber?我想確認一下……那個英國毀滅應該是你那個時代的事吧,是你統治的時候?”

    “是的!所以我無法原諒自己。”

    Saber聞言,語氣更加堅定。

    “所以我很不甘心,想要改變那個結局!因為我才導致了那樣的結局……”

    不意間,有人哄然笑了出來。那是種低俗的不顧任何理解的笑聲,而這笑聲,是從散發著金黃色光輝的Archer口中發出的。

    麵對這莫大的屈辱,Saber臉上充滿了怒氣。她最最珍視的東西竟然被Archer嘲笑。

    “……Archer,有什麽好笑的。”

    毫不介意Saber的憤怒,黃金之英靈邊笑邊斷斷續續地回答道:

    “——自稱是王——被萬民稱頌——這樣的人,居然還會‘不甘心’?哈!這怎能讓人不發笑?傑作啊!Saber,你才是最棒的小醜!”

    笑個不停的Archer身邊,Rider也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地注視著Saber。

    “等等——你先等等騎士王,你難道想要否定自己創造的曆史?”

    從未對理想產生過任何懷疑的Saber,此刻自然也不會被他問倒。

    “正是。很吃驚嗎?很可笑嗎?作為王,我為之獻身的國家卻毀滅了。我哀悼,又有什麽不對?”

    回答她的是Archer的又一陣爆笑。

    “喂喂,你聽見了嗎Rider!這個自稱騎士王的小姑娘……居然說什麽‘為國獻身’!”

    回答Archer的是Rider漸漸深沉的沉默。這對Saber來說.與被嘲笑是同樣的侮辱。“我不懂有什麽好笑的。身為王自然應該挺身而出.為本國的繁榮而努力!”

    “你錯了。”

    Rider堅決而嚴肅地否定了她的話。

    “不是王獻身,而是國家和人民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王.這一點你別弄錯了。”

    “你說什麽——”

    Saber再也抑製不住怒火,她高聲喊道。

    “——那不就是暴君嗎!Rider,Archer,你們這麽當王才是天大的錯誤!”

    “確實。但我們不光是暴君,還是英雄。”

    Rider平靜地回答道,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所以Saber,如果有王對自己治理國家的結果感到不滿意,那隻能說明他是個昏君,比暴君更差勁。”

    與不停嘲笑Saber的Archer不同,Rider從根本上否定了她。Saber鎖起雙眉,用鋒利的語氣反駁道:

    “伊斯坎達爾,你……你所一手創建的帝國最終被分裂成了四個部分,對此真的沒有一點不甘心嗎?難道你不想重來一次.拯救國家嗎?”

    “不想。”

    征服王立刻回答道,他挺著胸,直視著騎士王嚴厲的目光。

    “如果我的決斷以及我的臣子們導致了這樣的結果,那麽毀滅是必然的。我會哀悼,也會流淚,但我絕不後悔。”

    “怎麽會……”

    “更不要說企圖顛覆曆史!這種愚蠢的行為,是對我所構築時代的所有人類的侮辱!”

    對於Rider傲然的話語,Saber否定道:

    “你這樣說隻是基於武者的榮耀。人民不會這麽想,他們需要的是拯救。”

    “你是說他們想要王的拯救?”

    Rider聳了聳肩失聲笑道。

    “不明白啊!這種東西有什麽意義嗎?”

    “這才是王的本分!”

    這回輪到Saber傲然開口道:

    “正確的統治、正確的秩序,這是所有臣民所期待的。”

    “那你就是‘正確’的奴隸嗎?”

    “你要這麽說也行。為理想獻身才配做王。”

    沒有一絲疑惑,年輕的騎士王點了點頭。

    “人們通過王能夠了解法律和秩序。王所體現的不應該是那種會隨著王的死亡而一同消逝的東西,而是一種更為尊貴的東西。”

    看著依然堅毅的Saber,一邊的Rider仿佛在可憐她似的搖了搖頭。

    “這不是人會選擇的生存道路。”

    “是的。既生為王,那就不能奢望過普通人的日子。”

    為了成為完美的君主,為了成為理想的體現者,她願意舍棄身體扔掉私情。名為阿爾托莉亞的少女的人生,在她將那把劍拔出岩石的那一刻就徹底改變了。從那以後,她就成了不敗的傳說、讚歌和夢幻的代名詞。

    有過痛苦,有過煩惱,但那裏麵包含著勝利的榮耀。絕不改變的信念,至今支撐著她握劍的手臂。

    “征服王,像你這種隻顧自己的人是不會理解我的信念的。你隻是個被欲望衝昏頭腦的霸王!”

    Saber厲聲喝道。被嗬斥的Rider立刻睜大了眼睛。

    “沒有欲望的王還不如花瓶呢。”

    Rider的怒聲大喝加上他巨大的軀體,使得他讓人覺得更為可怕。

    “Saber,你剛才說‘為理想獻身’。確實,以前的你是個清廉的聖人,聖潔到無人能及。但有誰願意期待為理想殉教?又有誰會日思夜想盼著所謂聖人,隻能夠撫慰人民,卻不能引導人民。隻有展示欲望、謳歌至極的榮華,才能將國與民引向正路。”

    將杯中酒喝幹後,征服王接著糾正道。

    “身為王,就必須比任何人擁有強烈的欲望,比任何人都豪放,比任何人都易怒。他應該是一個包含著清與濁的,比任何人都要真實的人類。隻有這樣,臣子才能被王所折服,人民的心裏才會有‘如果我是王就好了’這樣的憧憬!”

    “這樣的治理……那麽正義何在?”

    “沒有。王者之道沒有所謂正義,所以也沒有悔恨。”

    “……”

    他斷言得太過幹脆,Saber已經憤怒得不行了。

    都以使人民幸福為基本準則,但兩人的理念相去甚遠。

    一邊是祈禱和平。

    一邊是希望繁榮。

    鎮壓亂世的王與卷起戰亂的王,兩人的理念自然不可能相同。

    Rider笑了笑,爽朗地開口道。

    “身擔騎士之名的王啊.你的正義和理想可能一時救了國家和人民,所以你的名字才會被傳頌至今吧。不過,那些被拯救了的家夥迎來的是怎樣的結果,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說——什麽?”

    血染落日之丘。

    那景色,再次在Saber腦中複蘇。

    “你一味地‘拯救’臣民,卻從來沒有‘指引’過他們。他們不知道‘王的欲望’是什麽。你丟下了迷失了的臣民,卻一個人以神聖的姿態,為你自己那種小家子氣的理想陶醉。

    所以你不是個合格的王。你隻是想成為為人民著想的‘王’,為了成為那種偶像而作繭自縛的小姑娘而已。”

    “我……”

    想要反駁的話語有很多,但每次開口,眼前都會浮現曾經在金蘭灣目睹的那副光景。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那裏躺著她的臣子、她的朋友以及她的親人。

    從岩石中拔出劍的那一刻前她就得知了預言。她知道這意味著破滅,她原本已經有了覺悟。

    但,為什麽……

    當親眼看到這慘景時,她會感到那樣意外,她覺得除了祈禱之外無能為力。

    也有魔術師預言過,想要顛覆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她還是想,如果奇跡真能出現的話……

    一個危險的念頭占據了Saber的腦海。

    如果自己不作為救世主守護英國。而是作為霸王蹂躪英國的話——

    亂世隻會因為戰禍變得更加混亂。首先,這不是她奉行的王者之路。而且無論站在什麽角度,名為阿爾托莉亞的她都不會選擇這個選項的。

    但如果自己真的那樣做了,其結果與劍欄之役相比,哪個更加悲劇化呢……

    “?”

    不意間,Saber覺得寒氣逼人,這寒氣將她從思緒中帶回了現實。

    那是Archer的視線。

    這名黃金之Servant從剛才開始就將Saber交由Rider應對。自己則坐在一邊悠然地喝著酒。他那雙深紅色的眸子。不知何時細細地打量起她來。

    他不說話,光從他的目光裏也看不出他有什麽意圖,但那目光中卻帶著淫靡的味道,仿佛蛇爬上身體一般,使人感到屈辱和不快。

    “……Archer,你為什麽看我?”

    “啊,我隻是在欣賞你苦惱的表情。”

    Archer的微笑意外的溫柔,但又讓人感到無比恐懼。

    “仿佛是在臥榻上散花的處女般的表情,我喜歡。”

    “你……”

    對Saber而言這是不可原諒的愚弄。她毫不猶豫地將杯子摔碎在地,臉上充滿了不可遏止的憤怒。

    但在下一秒使兩人變了臉色的,卻不是她的憤怒。

    片刻後,愛麗絲菲爾和韋伯也察覺到了周圍空氣的異樣。雖然看不見,但肌膚能感覺到非常濃重的殺意。

    被月光照亮的中庭中浮現出了白色的怪異物體。一個接著又是一個,蒼白的容貌如同花兒綻放般出現在中庭。那蒼白是冰冷幹枯的骨骼的顏色。

    骷髏麵具加上黑色的袍子。無人的中庭漸漸被這怪異的團體包圍。

    Assassin……

    並不是隻有Rider和韋伯才知道他們還活著。Saber和愛麗絲菲爾也在倉庫街與切嗣的交談中得知了這一點。

    Assassin並不僅僅是當初在遠阪邸被殺死的那一人。事實是,參與了這次的聖杯戰爭的有多名Assassin,但這數量實在多得不正常。他們都戴麵具穿黑袍,體格也各有不同。有巨漢,也有消瘦型,有孩子般的矮個子,還有女人的身形。

    “……這是你幹的吧?Archer。”

    Archer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

    “誰知道,我不必去弄懂那些雜種的想法。”

    既然動員了這麽多Assassin,那就必定不是言峰綺禮一人的命令。想必這是他的老師遠阪時臣的意圖吧。

    因為時臣對英雄王盡了臣子之禮,Archer也就承認了他這個Master。而時臣的行為卻使得Archer對他愈發不滿。

    這宴雖然是由Rider發起,但提供酒的是Archer。在這樣的酒宴中派出殺手,時臣究竟意欲何為。這等於是在英雄王臉上抹黑,他知道嗎?

    “嗯……亂成一團了。”

    眼見敵人漸漸逼近,韋伯發出近乎慘叫的歎息聲。無法理解,這完全超過了聖杯戰爭的規則限製。

    “怎麽回事啊?!Assassin怎麽一個接著一個……Servant不是每個職階隻有一人嗎?!”

    眼見獵物的狼狽相,Assassin們不禁邪笑道。

    “——你說的沒錯,我們是以整體為個體的Servant,而其中的個體隻是整體的影子而已。”

    韋伯和愛麗絲菲爾都無法理解。言峰綺禮所召喚的Assassin,居然是這種特異的存在。

    “山中老人”——在曆代繼承著哈桑.薩巴哈這個可怕名號的人們中,隻有一人具有變換肉體的能力。

    與其他哈桑不同,他沒有對自己的身體進行任何改造。或許可以說是因為沒有這個必要,因為他雖然肉體平庸,但他的精神卻能使肉體進行自由變換。

    他能夠擁有優秀的謀略,能通曉異國語言,能識別毒物,或能設置陷阱。總之,他是一名能夠根據任務需要自動切換能力的萬能暗殺者。據說,有時他還能發揮原來肉體不可能擁有的怪力和敏捷,使出早已被忘卻的幻之武術。

    他能夠變裝成男女老幼任何一個樣子.非常自然地站在你身邊。有時甚至能夠根據場合改變個性,使得沒有人能夠揭穿他的真實身份。

    但沒有人知道真相。哈桑雖然擁有單一的肉體,卻擁有不同的靈魂。

    以當時的知識來看,還沒有多重人格症這一說法。而現代醫學中這被定義為精神病的現象。對暗殺者哈桑.薩巴哈而言卻是一種神秘的“能力”。他能夠通過居住在自己身體內的同居者來使用各種不同的知識和技術,通過不同手段迷惑敵人,織出防禦的網,用誰也預料不到的方法將目標殺死。

    而這次被言峰綺禮召喚出來的Assassin,就是被稱為“百變”的暗殺者。

    他是擁有一個肉體卻同時擁有無數靈魂的Servant。從根本上來說,“他們”原本就是不同的靈魂,因為失去了肉體束縛,“他們”現界後完全可以各自實體化為不同的樣子。

    當然.他們的靈力總量也不過是“一個人”,分裂後行動其能力值肯定無法與其餘英靈相比。但因為擁有Assassin的專有技能,所以在打探活動中,這個團體可以說是無敵的。

    “難道說……我們一直被這群家夥監視到今天?”

    愛麗絲菲爾痛苦地呢喃著,Saber也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雖然對方不夠強大。但他們能夠偷偷接近,而且又人數眾多,就算她是Servant中擁有最強戰鬥力的一人,這也是個相當大的威脅。

    而且平時一直如同影子般跟蹤目標的他們此刻舍棄了氣息切斷能力.看著他們毫無恐懼地靠上前,這意味著……

    “他們是要動真格的了。”

    Saber落入了意想不到的危機之中,不禁恨得直咬牙。

    一群靠數量占優的烏合之眾。如果從正麵攻擊,Saber絕不會輸,但這隻限於與敵人對峙的隻有Saber一人的情況下。

    現在的Saber不得不去保護愛麗絲菲爾。不管Assassin多麽弱小,但對人類來說來卻具有相當大的威脅。即使是能夠使用一流魔術的艾因茲貝倫的人造人愛麗絲菲爾,但光靠魔術是阻擋不了Assassin的。要靠她自己保護自己根本不可能。

    所以,想要邊保護同伴邊戰鬥,數量眾多的敵人就成了一個非常緊迫的問題。

    Saber一刀下去究竟能夠阻止多少個Assassin?——不,不是能夠阻止多少人的問題。此時哪怕漏過一人,那一人也可能對愛麗絲菲爾造成重大創傷。

    所以,現在的問題不是“能否阻止”,而是“能否通過一擊解決所有”。而包圍著她們的Assassin的數量,多到令人絕望。

    從Assassin的角度看來,他們也有最終的手段。

    即使是團體作戰,那也是以有限人數組成的團體。以大多數犧牲換取少量幸存者取得勝利的手法,無異於自殺行為,所以這是隻有最終決戰才會使出的殺手鐧。

    Assassin是以聖杯為目的被召喚來的Servant,他們應該無法忍受被作為時臣和Archer的棋子——但,他們也無法違抗令咒。

    為了今夜的行動,言峰綺禮使用了一道令咒,命令他們“不惜犧牲也要勝利”。令咒對Servant而言是絕對命令,這樣的話,他們隻能選擇遵循命令。

    雖然看著被譽為最強的Saber臉色大變的他們心裏很愉快,但事實她卻並不是他們的目標。被指定的攻擊對象是Rider的Master。雖然Rider擁有威力強大的寶具,但它的破壞力是定向的,如果Assassin從四麵八方進行攻擊,那肯定能夠攻擊到那個怯懦的矮個子的Master。

    是的,這對征服王伊斯坎達爾而言,是千鈞一發的危險時刻。

    但——為什麽這名巨漢Servant依然在悠哉遊哉地喝著酒呢?

    “……Ri——Rider,喂,喂……”

    就算韋伯不安地喊了起來,Rider依舊沒有任何行動。他看了看周圍的Assassin,眼神依舊泰然自若。

    “喂喂小鬼,別那麽狼狽嘛。不就是宴會上來了客人,酒還是照喝啊。”

    “他們哪兒看上去像客人了!?”

    Rider苦笑著歎了口氣,隨後麵對著包圍著自己的Assassin,他用傻瓜般平淡的表情招呼道:

    “我說諸位,你們能不能收斂一下你們的鬼氣啊?我朋友被你們嚇壞了。”

    Saber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這下就連Archer也皺起了眉頭。

    “難道你還想邀請他們入席?征服王。”

    “當然.王的發言應該讓萬民都聽見,既然有人特意來聽,那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都不要緊。”

    Rider平靜地說著,將樽中的紅酒用柄勺舀出後,向Assassin們伸去。

    “來,不要客氣,想要共飲的話就自己來取杯子。這酒與你們的血同在。”

    咻——一記穿透空氣的響聲回答了Rider。

    Rider手中隻剩下了勺柄,勺子部分已落到了地上。這是Assassin中的一人幹的,勺中的酒也散落在中庭的地麵上。

    “……”

    Rider無語地低頭看著散落在地麵的酒。骷髏麵具們似乎在嘲諷他一般發出了笑聲。

    “——不要說我沒提醒你們啊。”

    Rider的語調依然平靜,但很清楚,其中的感覺變了。察覺到這一變化的,隻有之前與他喝酒的那兩人。

    “我說過.‘這酒’就是‘你們的血’——是吧。既然你們隨便讓它灑到了地上,那我可就……”

    話音未落,一陣旋風呼嘯而起。

    風熾熱幹燥,仿佛要燃燒一切。這不象是夜晚的森林,或者城堡中庭應有的風——這風簡直來自於沙漠,在耳邊轟鳴著。

    感覺到有砂子進了嘴裏,韋伯連忙吐著唾沫。這確實是砂子。被怪風帶來的,真的是原本不可能出現的熱沙。

    “Saber,還有Archer,酒宴的最後疑問——王是否孤高?”

    站在熱風中心的Rider開口問道。看他肩上飛舞的鬥篷,不知何時他已經穿回了征服王應有的裝束。

    Archer失聲笑了。這根本沒有問的必要,所以他用沉默來回答。

    Saber也沒有躊躇。如果動搖了自己的信念,那才是對她身為王所度過的每日的否定。

    “王……自然是孤高的”

    Rider放聲笑了。似乎是在回應這笑聲一般,旋風的勢頭更猛了。

    “不行啊,不是等於沒回答嗎!今天我還是教教你們,什麽才是真正的王者吧!”

    不明的熱風侵蝕著現界,隨後,顛覆。

    在這夜晚出現的怪異現象中,距離和位置已失去了意義。帶著熱沙的幹燥狂風將所到之處都變了個樣。

    “怎、怎麽會這樣……”

    韋伯和愛麗絲菲爾發出驚歎……這是隻有會魔術的人才能理解的現象。

    “居然是——固有結界?!”

    炙烤大地的太陽、晴朗萬裏的蒼穹,直到被沙礫模糊的地平線。視野所到之處沒有任何遮蔽物。

    夜晚的艾因茲貝倫會在瞬間變樣,毫無疑問地說明隻是侵蝕現界的幻影。可以說,這是能被稱為奇跡的魔術的極限。

    “怎麽可能……居然能將心裏的場景具現化……你明明不是魔術師啊!?”

    “當然不是,我一個人怎麽辦得到。”

    屹立在寬闊結界中的伊斯坎達爾驕傲地笑著否定了。

    “這是我軍曾經穿越的大地。與我同甘共苦的勇士們心裏都牢牢印上了這片景色。”

    隨著世界的變換,原本被包圍的五人也換了位置。

    原本行成包圍之勢的Assassin們被單獨移到了一邊,Rider站在中央.另一邊則是Saber、Archer與兩名魔術師。也就是說,Rider單獨一人站在了Assassin們麵前。

    ——難道說現在就Rider一人應戰?

    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睛凝視著他周圍出現的海市蜃樓般的影像。一個、兩個、四個,影像逐漸增多,樣子看上去像是軍隊。那色彩也變得逐漸濃鬱起來。

    “這世界能夠重現,是因為它印在我們每個人心上。”

    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伊斯坎達爾身邊陸續出現了實體化的騎兵。雖然人種和裝備各異,但看他們強壯的身軀和勇猛的騎士,無一不展現出軍隊的強悍。

    隻有一人弄明白了這怪異場景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些人……都是Servant……”

    因為在場的人中隻有他一人是Master,所以他明白了,Servant英靈伊斯坎達爾的真正王牌、最終寶具的真身,正出現在他的眼前。

    “看吧,我無雙的軍隊!”

    充滿著驕傲與自豪,征服王站在騎兵隊列前高舉雙臂呼喊道。

    “即使肉體毀滅,但他們的英靈仍被召喚,他們是傳說中我忠義的勇士們。穿越時空回應我召喚的永遠的朋友們。

    他們是我的至寶!是我的王者之道!伊斯坎這爾最強的寶具——‘王之軍勢’!!”

    EX等級的對軍寶具,獨立Servant的連續召喚。

    有軍神,有馬哈拉甲王,還有曆代王朝的開創者。聚集在眼前的是隻有在傳說中才聽說過的、獨一無二的英靈。

    他們所有人都擁有顯赫的威名——他們都是曾與偉大的伊斯坎達爾共同作戰的勇士。

    一匹沒有騎手的馬向Rider飛奔而來。那是一匹精悍而體格巨大的駿馬。如果它是人,其威風一定不會遜色於其他英靈。

    “好久不見了,搭檔。”

    Rider孩子般地笑著抱了抱馬脖子。顯而易見,“她”就是之後被譽為傳說中的名馬別賽法勒斯。跟在征服王身邊,就連馬也成為了英靈。

    所有人除了驚歎都再發不出其他聲音。就連同樣擁有EX級超寶具的Archer,在見到如此光芒四射的軍隊後也再也沒有嗤笑。

    賭上王者之夢,與王共同馳騁沙場的英傑們。

    至死都沒有終結的忠義,征服王將此變為了破格的寶具。

    Saber被震撼了,不是為他寶具的威力所懼怕,而這寶具動搖了她引以為豪的信念。

    這完美的支持——

    被稱為寶具的與臣子間的羈絆——

    在追逐理想的騎士王的生涯中,她到最後都不曾得到的東西——

    “王——就要比任何人都活得更真實——要讓眾人仰慕!”

    跨坐在別賽法勒斯背上的Rider高聲呼喊道。英靈們則以盾牌的敲擊聲作為回應,一齊呼喊著。

    “集合所有勇者的信念,並將其作為目標開始遠征的人,才是王。所以——”

    “王不是孤高的。因為他的誌願是所有臣民的願望!”

    “正是!正是!正是!”

    英靈們氣宇軒昂的呼喊穿過天空飛翔於天際。無論怎樣的敵人或是壁壘,隻要是在征服王與其朋友們的麵前都顯得沒有威脅。那高昂的鬥誌能夠穿越大地截斷海洋。

    所以.Assassin們在他們麵前也不過如同雲霞一般。

    “好了,開始吧Assassin。”

    Rider微笑的眼中充滿了猙獰和殘忍。麵對無視王的話語、拒絕了王賜之酒的人.他已經不想再留什麽情麵了。

    “如你們所見,我具現化的戰場是平原。很不好意思,想要以多取勝的話還是我比較有優勢。”

    此刻忘記了聖杯,忘記了勝利和令咒的使命。他們已經迷失了自我。

    有人逃走.也有人自暴自棄地呐喊,還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亂了陣腳的骷髏麵具們確實隻是一群烏合之眾。

    “蹂躪吧!”

    Rider毫不猶豫地下令道。然後——“AAAALaLaLaLaLaie!!”

    回應他的是巨大的轟鳴聲。曾經橫掃亞洲的無敵軍隊,此刻再次震撼了戰場。

    這已經不能算是爭鬥了,說掃蕩比較合適。

    就算是用磨盤磨芥子粒,反應還比現在大點。

    “王之軍勢”所到之處再也看不到一點Assassin的痕跡,空氣中隻留下些微的血腥和被卷起的沙塵。

    “——嗚哦!!”

    勝利的歡呼聲響起。將勝利獻給王,稱頌著王的威名同時,完成任務的英靈們變回了靈體狀態消失在了遠方。

    隨後,用他們魔力總和維持起來的結界也被解除了,所有一切都如同泡沫般粉碎,景色又變回原本的夜晚,幾人重新站在了艾因茲貝倫城堡的中庭。

    白色皎潔的月光透露著寂靜,空氣中看不到一絲微塵。

    三名Servant和兩名魔術師坐回了原先的位置,再度舉杯。Assassin們已經消失了蹤影,隻有被短刀削斷的柄勺殘骸證實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真是掃興啊。”

    Rider若無其事地喃喃自語道,將杯中剩下的酒喝幹。Saber沒有回答,Archer則用有些不滿的表情嗤笑了一聲。

    “確實,不管是多弱的雜種,那麽多一起上來就算是王也費了不少力氣吧——Rider,你還真是個礙眼的家夥。”

    “先說好,無論如何我都得和你一較高下。”

    Rider毫不介意地笑著站起了身。

    “彼此都把想說的話說完了吧,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但Saber還對之前Rider的話語耿耿於懷,她不願就此放過他。

    “等等Rider,我還沒——”

    “你閉嘴。”

    Rider用強硬的語氣製止了Saber的話語。

    “今晚是王者間的宴會,但是Saber,我不承認你是王。”

    “你還想繼續愚弄我嗎?Rider。”

    Saber的語氣已有急躁,伊斯坎達爾卻隻是憐憫地看著她。他拔出亞曆山大之劍在空中一揮,隻見雷鳴一閃,一架神牛戰車隨轟鳴聲出現。雖然沒有“王之軍勢”那樣聲勢浩大,但也足以奪人眼球。

    “快點小鬼,上去。”

    “……”

    “喂,小鬼?”

    “——啊?啊,嗯……”

    自從親眼看見Assassin被輕易擊敗後,韋伯的心就被蒙上了一層奇怪的陰影。畢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符常理的寶具,有這種反應也是很正常的。況且那是他自己的Servant的實力,他今天第一次見識到。

    韋伯步履不穩地乘上戰車後,伊斯坎達爾最後瞥了Saber一眼,用真誠的語氣開口說道:

    “我說小姑娘,你還是趕快從你那個痛苦的夢裏醒來吧。否則總有一天,你會連英雄最起碼的自尊都會喪失——你所說的所謂的‘王’,不過是你自己給自己下的咒語而已。”

    “不,我——”

    無視Saber最後的反駁,電光閃耀的戰車飛駛上天空。最後,耳邊隻留下雷聲,戰車消失在了東邊的天空。

    “……”

    麵對到最後都不願聽取Saber發言的Rider,屈辱感是很自然的。但此刻Saber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卻是一份不明原因的“焦慮”。

    沒有仁義,沒有理想,隻是為滿足私欲而推行暴力的暴君。但即便如此.還有一群如此忠心的臣子願與他結下不滅的羈絆。

    這與騎士王的準則相違背,她無法接受這種信念。

    但Saber卻無法僅僅把伊斯坎達爾的話當作笑談遺忘。有種一定要讓他收回這些話的不甘——正是這些話使得Saber耿耿於懷。

    “你不必理會,Saber你隻要堅持你信奉的道路就行了。”

    從一邊插嘴的卻是之前一直在嘲笑她的Archer。聽他說出這種莫名的激勵話語,Saber冷冷地答道。

    “剛才還在嘲笑,現在又想奉承我嗎?Archer。”

    “當然,你所說的王者之道正確無比,沒有一絲差錯。這對你這付瘦弱的身體是多麽重大的負擔啊。

    這苦惱、這糾葛……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上去安慰一下。”

    端正的外表、深沉的聲音,但他的表情和語氣中,依然藏著無限邪惡與淫靡。

    隻要這名黃金之Servant在眼前一刻,Saber就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迷惘。他不像Rider能夠通過言語交流,Archer隻是一個不可饒恕的敵人。

    “你就繼續沿襲你所說的正道痛苦地演小醜角色吧,我很喜歡。Saber,讓我多開心開心,說不定我會把聖杯作為賞賜送給你哦?”

    白玉酒杯在Archer手中粉碎。

    “Rider已經走了,宴會結束了——Archer,要不立刻離開,要不就拔劍。”

    雖然不能看見,但Saber揮舞的寶劍還是發出強大的壓力。被打碎手中杯子的Archer依然麵不改色,不知是因為他過人的膽量,還是至極的愚鈍。隻可能是其中一種。

    “哎呀哎呀,你知不知道為了這個杯子,曾有多少個國家毀滅了?——算了,懲罰你也沒意思,為了一個小醜的失態動怒有損王的名譽。”

    “你給我閉嘴。我的警告隻有一次——下一次我一定毫不留情地砍上來。”

    Archer毫不介意Saber的嗬斥,他笑著站起身。

    “努力吧騎士王,有些時候,我覺得你還是很可愛的。”

    這最後的話語一落,Archer變為靈體化消失了。失去了金光照耀的中庭仿佛如夢初醒般.隻剩下空虛。

    就這樣,一場戰鬥落下了帷幕。

    雖然與普通意義的戰鬥有所不同,但這,的的確確是場爭鬥。為了貫徹王者的信念,英靈們也有很多必須賭上生命的理由。

    當所有敵人離去後Saber獨自一人默默地佇立在庭中,愛麗絲菲爾不禁覺得這場景有些眼熟——這孤獨的背影和昨天在倉庫街上亂鬥時是一樣的。

    但今天她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擊退強敵後的滿足感。那副若有所思的憂鬱表情使得愛麗絲菲爾心中很不安。

    “Saber……”

    “——我最後喊Rider的時候,如果他願意停下腳步聽我說,那我又會說出什麽來呢?”

    這問題不知是在問誰。Saber轉過身露出的一臉苦笑,或許是自嘲。

    “我想起來了——‘亞瑟王不懂別人的心情’。曾有一名離開我的騎士這麽說道。”

    “……”

    “那或許是——圓桌騎士中,某位騎士的想法吧。”

    愛麗絲菲爾搖了搖頭對Saber道:

    “Saber,你是理想的王,你的寶具證明了這點。”

    和Rider擁有寶具“王之軍勢”一樣.Saber也擁有“誓約的勝利之劍”。如果說征服王的寶具具現的是征服王的統帥特質,那麽騎士王的寶具也是她至尊信念的體現。這份驕傲的光輝是沒有人能否定的。

    “確實.我是想讓自己成為理想之王。為了不犯錯,我從不掛念私情,絕不吐露心聲。”

    為了履行王的義務而舍棄自我。

    這與擁有無上欲望的征服王相比.道路相去甚遠。

    “隻要戰爭能勝利,政策能正確,那我就是個十全十美的王。所以,我從不想要誰的理解,即使被人看作孤高,也認為那是王應有的姿態。

    但是我——究竟能不能像Rider一樣,挺起胸膛誇耀自己的信念呢?”

    此刻,愛麗絲菲爾終於明白了Saber為何躊躇。

    亞瑟王最後得了一個眾叛親離的悲劇性下場。因為沒能像伊斯坎達爾那樣得到臣子的愛戴,所以騎士王的名譽蒙上了灰。

    “——Saber,就算命運是無法逃避的,但也沒說那就是既定的啊。”

    沉默片刻,愛麗絲菲爾忽然說道。

    “怎麽說?”

    “未來並不是已經決定好的。運勢、偶然、再加上許多意料外的事件,才能最終決定命運的形態。

    所以說,並不因為你是騎士王所以注定了你的滅亡,所以,你更要爭取聖杯。”

    “……是啊,你說的沒錯。”

    曾經,王的魔術師曾這樣告誡她,如果拔出了命運之劍.那她就將走向不可避免的滅亡。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義無反顧。

    雖然有了覺悟,但她卻沒有真正意識到那意味著什麽。即使無法相信希望,她還是相信自己的願望是正確的。

    所以,當親眼見到預言所說的結果時,她才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隻有祈禱,隻有悲願。

    她想這是不是哪兒弄錯了。

    自己奉行的道路,應該有個更為相襯的結局——

    這個念頭使她成為了英靈,將她引導至冬木的聖杯身邊。

    “謝謝你愛麗絲菲爾,我差點丟失了最珍貴的東西。”

    Saber點了點頭,她的眼神還是像以前一樣清澈而寧靜.閃爍著自信的光芒。

    “我做為王的功過,再去追問過去是不會得到答案的。現在該去問聖杯。所以,我才會在這裏。”

    “對,就是這樣。”

    愛麗絲菲爾鬆了口氣。這位高傲的騎士王一點也不適合那種反省的憂鬱表情。遵循著自己的信念向前進發,這才是她該有的樣子。那柄光芒之劍,也同樣約束著她的常勝。

    ※※※※※

    深山町,遠阪邸地下工房。此時這裏被苦悶的沉默所包圍著。

    “Rider的……寶具評價是多少……”

    時臣有些沉重地向通信機另一邊的綺禮問道。

    “和吉爾伽美什的‘王之財寶’相同……也就是,超過評價標準。”

    伴隨著一聲歎息。

    結論就像他們所預料的一樣。能夠在交手前得知Rider的殺手鐧,使得Assassin的犧牲也有了不小的價值。如果毫不知情的與Rider戰鬥,時臣肯定拿那超寶具沒辦法。

    唯一超出他們預料的,就是這寶具的等級——就算事先了解這寶具的信息,但是否能找到對付它的方法呢?

    之前,時臣一直認為自己的Servant.Archer的寶具才是最強的寶具,但沒想到這下又殺出了個擁有與Archer同級別寶具的Servant,這實在是超乎了他的預料。

    這時,罕見的後悔之念漸漸爬上了時臣的腦海。

    或許這時扔掉Assassin這顆棋子是個致命的失誤。在麵對Rider這種危險的敵人時,比起冒險正麵襲擊,不如用人跟蹤獲取情報來得合適。如果能夠遇到Rider和他的Master分頭行動的情況,還能找機會暗殺等等……

    “……白癡。”

    時臣搖了搖頭,是自己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這根本談不上是策略,簡直就是遠阪的突發奇想。

    但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有太多情報能夠鼓勵他振作起來。比如說,與英靈伊斯坎達爾締結契約的不過是個三流魔術師。如果當時召喚出他的是羅德.艾盧美羅伊並使之成為羅德.艾盧美羅伊的Servant。那麽事態會更嚴重得多。Servant的能力值會根據其Master的力量變動。凱奈斯與其弟子的紛爭,其結果也僥幸被時臣利用了。看來這第四次聖杯戰爭的運氣都在時臣這邊。

    終於要動真格的了。時臣將身邊的木杖取在手中,平靜而堅定地撫摸著。把手處的特大寶石中,封印著時臣花費一生心血煉成的魔力。這才是魔術師遠阪時臣的正式禮裝。

    “既然已經沒有了Assassin,那麽綺禮,你也就不必吝惜你的力量了。”

    “是,我明白了。”

    從魔道通信機那邊,傳來言峰綺禮低沉而淡泊的話語。這名一流的弟子兼代行者,就算失去了Servant還是擁有相當強的戰鬥力。既然已經不能再指揮Assassin,那他也就不必再偽裝,該到他釋放自己能力的時候了。

    與預料中一樣,從現在開始就是第二局麵。以Assassin們收集的情報為基準,動員吉爾伽美什開始驅逐敵對者。至於對付Rider的對策,也應該在這過程中慢慢找到吧。

    終於到走出工房、踏上戰場的這一刻了。

    靜靜地感受著魔術刻印帶來的疼痛,時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