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粉絲都在反對你接這部電影，雖然不知道周樹春是從哪裏知道的消息，不過，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一個人說這個角色不行吧？楷任，真正關心你、對你好的人才會對你說真話。”
    連尋語重心長地說完，看著黃楷任，仔細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
    但是，黃楷任麵無表情，沒有顯露出任何的情緒。
    在一天前，《藝報》的名記周樹春發布了一篇文章，詳細講述了黃楷任和《胭脂扣》這部電影的糾葛，又提出角色人設上有著致命的缺陷，陸嚴河自己都不肯演，才給了黃楷任。
    一時間，這個消息引起了軒然大波不說，也引得黃楷任的粉絲們群情激奮，紛紛質疑黃楷任的經紀人是怎麽挑戲的。
    黃楷任的粉絲後援會公開希望黃楷任退出這部戲，還把連尋罵得狗血淋頭，祖宗十八代都罵上了。這種局麵把黃楷任架到了火上烤。
    而因為黃楷任沒有及時回應這件事，粉絲們又去向王重導演和陸嚴河的社交平台評論瘋狂刷屏留言，說要是黃楷任演了這部戲的話，他們絕對不會進行任何宣傳配合，甚至還要呼籲其他粉絲們一起抵製這部電影。
    一時間，沸沸揚揚。
    黃楷任也好，陸嚴河也好，都被架到了火上烤。
    自從知道這件事以後，陸嚴河就第一時間跟黃楷任打了個電話，通氣。
    “黃哥，你還好嗎？”
    “唉，抱歉啊，連累你了。”黃楷任說。
    “什麽連累啊，你說什麽啊，不是我連累你嗎？”陸嚴河歎了口氣，“沒想到這件事會被人這麽寫。”
    “也不知道周樹春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黃楷任說，“現在我的這些粉絲不清楚情況，被人調動了情緒，我出來說什麽都隻會激化矛盾，所以一直沒回應。”
    “黃哥，演這部戲會讓你壓力很大嗎？”陸嚴河問。
    陸嚴河問出口了就反應過來，這是什麽蠢問題。
    要是壓力不大，黃楷任之前也不至於來回折騰，還不想演了。
    黃楷任：“壓力大，但是我想清楚了一件事，這部電影如果我不拍，我會後悔的，而且會後悔一輩子。真要演砸了就砸了，如果演一個角色就能讓我徹底毀掉，那隻能說明我本身就很菜，做不了演員，講實話，哪個演員沒演過被大家唾棄的角色啊，都有這樣的經曆，我也有。壓力大是大，可我想明白了要做的事情，一定得做。子杏也鼓勵我演。”
    “你經紀公司那邊呢？”
    “從我決意要跟子杏公開之後，我跟他們的關係就一直有點僵。”黃楷任的語氣聽上去也有些許無奈，“現在他們無法幹涉我挑戲，但不好聽的話說了不少，一直勸我不要接——其實，嚴河，我不知道這麽說你懂不懂，可能是演了很多戲，演了很多英雄式的角色，他們都是曾在人生重要節點的時候，被周圍很多人勸放棄，但他們堅持了自己，所以最後取得了成功，這個過程中，我常常有一種感覺——可能這也是我作為演員的關鍵時刻了，到底要不要堅持自己的判斷？我作為演員的判斷？然後，一個聲音就在我腦海中說，如果我不堅持一次的話，我永遠都成不了我曾經演過的那些英雄。”
    黃楷任的每一個字都講到了陸嚴河的心坎上。
    這一刻，陸嚴河算是明白了、體會了黃楷任內心深處的想法。
    也是這一刻，陸嚴河放下了些許的愧疚——黃楷任不是因為跟他的私交等原因才“勉強”答應接下這部戲，他是自己做的決定。
    娛評人管蘇晨發表評論文章，裏麵稱：
    “我想，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這件事，症結還在於黃楷任到底會不會礙於粉絲們的意見而放棄出演這部電影。其實，站在我的角度，這根本沒有什麽好猶豫的，要知道，《胭脂扣》這樣一個頂級電影的製作陣容，足以打動國內任何一個男演員。甚至這可能都不是黃楷任現階段能夠正常接觸到的戲——而他接觸到，大概率是因為陸嚴河是編劇。”
    “粉絲們也許很難明白，在演藝圈，演員的等級有著多麽鮮明的區別——陸嚴河之所以是奇跡，是因為他奇跡般地實現了火箭般的飛升，沒有經曆煎熬，就上升到了一個人人都在求他的位置。但除了他，沒有任何一個男演員有這樣的能耐，包括在很多人眼中跟他位於一樣咖位的李治百，他的好朋友。”
    “這其中的區別，很難用一個標準來說清楚，但簡單一點說，其實就是一件事，在大家的心中，他現在就是最頂級的電影人，無論他出現在是什麽樣的電影裏，都沒有人會覺得他不配。而很抱歉，黃楷任還沒有到這個地步，他的確是一個很優秀的男演員，最紅的時候也沒有改變他對好作品、好表演的追求，我們能清楚地看到他在每一部戲中的努力和進步。可是，這樣的演員也不少，演藝圈真的不缺好演員。他人氣挺高，也努力打拚，但他還沒有到可以主演最頂級的電影這個位置——這樣的位置，以前隻屬於陳碧舸、商永周、陳品河這種級別的演員，現在多了一個陸嚴河。”
    ……
    管蘇晨的這篇文章引來了黃楷任大量粉絲的忿怒和指責。
    當然，他們有憤怒的理由。
    管蘇晨這篇文章把他們描述成了一個“失去理智、不懂情況、給黃楷任招黑”的形象，他們怎麽可能忍得了。
    可管蘇晨也不是公眾人物，她就是靠寫評論吃飯的，被粉絲討伐是家常便飯，她早就見怪不怪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葉脈網。
    劉橋放下手機，撇了撇嘴。
    黃楷任遇到的麻煩跟他並沒有什麽關係，隻不過因為辛子杏的關係，他習慣性地會關注一下罷了。
    內網係統忽然提示有一個新的簽批到他這裏，需要他簽批了。
    點開一看，原來是葉脈網的品牌推廣大使——其實就是之前的代言人人選。
    三個人，導演王重，歌手宋林欣，演員郎俠。
    因為找不到第二個可以跟陸嚴河一樣跟葉脈網契合的藝人，最後他們使用了第二種方案，找三個不同身份的人來一起做品牌推廣大使。
    王重是因為他拿了西圖爾電影節的最佳導演，逼格高。
    宋林欣是因為她是年輕藝人裏出了名的文藝青年，跟葉脈網的用戶標簽一致。
    郎俠，則是因為他人氣高，而且報價低。
    這件事之前在高管會議上的時候已經討論過了，現在隻是走一個簽批的流程而已。
    但是，看到這個簽批的一瞬間，劉橋腦海中也劃過了一個念頭。
    如果代言人可以找到人替代，為什麽雜誌不可以？為什麽主編不可以？
    陸嚴河這段時間始終不接劉橋的招，讓劉橋一直有些鬱悶。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辛子杏要離開葉脈網已成定局，而《跳起來》似乎也沒有再跟葉脈網續約的意思。這樣一來，葉脈網的內容板塊不說大受打擊，絕對是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的。
    找人來主編一個新的電子雜誌？
    電子雜誌的製作成本並不高。對葉脈網來說，《跳起來》電子版的投入成本與帶給他們的回報簡直可以說是他們公司回報率最高的內容品牌。要是讓它就這麽結束了，對葉脈網而言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劉橋點了簽批，開始思考，應該怎麽去做一個可以接替《跳起來》的電子雜誌。
    當然，這一次要吃一塹、長一智，電子雜誌的版權必須留在葉脈網，而不是像《跳起來》一樣，人家說帶走就帶走了。
    雖然粉絲們的反對意見巨大，最終，黃楷任還是簽下了《胭脂扣》的出演合同。
    連尋震驚不已，一時間都忘了表達不滿。
    他這才明白，黃楷任這一次有多認真，連粉絲的意見都不顧了。
    “你是不是瘋了？粉絲這麽大的反對意見你看不見嗎？”連尋問。
    黃楷任說：“我看見了，我也認真考慮了，但我的結論是我要演。”
    連尋難以置信地問：“辛子杏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為什麽跟她在一起之後，你變得這麽偏執了？別人的意見都不聽了嗎？”
    黃楷任反而神色古怪地看向他，問：“這跟辛子杏有什麽關係？”
    連尋閉上嘴，沉默下來，不再說了。
    兩天後，黃楷任的粉絲後援會突然宣布，停止一切活動，如果黃楷任不退出《胭脂扣》劇組，粉絲後援會將不再恢複。
    這件事引爆了熱搜。
    但是，盡管如此，黃楷任也沒有做任何的回應。
    有媒體拍到他乘車外出，追問他有沒有什麽想跟粉絲說的。
    他隻說了一句話：“我一直是用作品來跟粉絲說話的，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其他的沒有什麽好多說的。”
    黃楷任淡然的態度讓更多的粉絲氣悶不已。
    .
    一時間，黃楷任跟他的粉絲後援會之間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地步。
    這是連尋從一開始怎麽都沒有想到的。連尋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一個結局，他還會主動找周樹春、想通過粉絲的力量逼黃楷任放棄這部戲嗎？
    連尋一邊在心中後悔自己的這個決定，一邊又忍不住氣黃楷任，為什麽他就跟生鏽了的發條一樣，怎麽都改變不了他想法的位置了？
    尤其是……他現在被罵得也挺狠。他的個人社交賬號都快被人屠版了。
    做明星藝人的經紀人，這一點沒法避免。
    當然，這一次是他自作自受。
    看著黃楷任這一次這麽強，一定要拍《胭脂扣》，連尋現在徹底打消了讓黃楷任放棄這個念頭的想法，並且真心希望他跟周樹春之間的事情，不會泄漏給第三個人知道。
    這天，連尋陪黃楷任去參加一個商業活動，結果現場有幾個激進的粉絲衝到了黃楷任的麵前，大喊他不要糊塗，不要自毀前程，不要毀掉好不容易做起來的事業，情緒激動，聲音嘹亮，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連尋不得不跟助理和保鏢一起擋在黃楷任的身前，不讓那些激進的粉絲接近他。
    忽然有個什麽東西就從後麵砸了過來。
    “你這個狗東西，給黃楷任接這種戲！你不配給黃楷任做經紀人！”
    隨著一聲尖銳的大罵，一個堅硬的東西砸到了連尋的後腦勺上。
    連尋都來不及反應，眼前就黑了。
    “他現在沒事吧？”辛子杏在電話裏問。
    “後麵腫了個很大的包，還有淤血，唉，還在醫院呢。”黃楷任語氣有些低落、自責，“人還沒醒，幸好那個人隻是拿手機砸了過來，不是什麽尖銳的東西，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辛子杏說：“你也別太自責了，這件事說起來還是你那個粉絲的問題。”
    “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粉絲？”黃楷任語氣裏也多了一些惱怒出來。
    “你們報警了嗎？”
    “報了。”黃楷任說，“對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姑息，這是故意傷害！”
    辛子杏：“沒有想到接拍《胭脂扣》會給你帶來這麽大的麻煩。”
    “越是這樣，越讓我堅定拍這部戲的決心。”黃楷任說，“我都沒有意識到，我的那些粉絲竟然連我拍一部戲都有這麽強的控製欲了，什麽時候我演戲還要征求粉絲的意見了？他們要是不能接受，就別喜歡我就行了，怎麽還動手傷人？！”
    辛子杏從黃楷任泄憤的話裏聽出了濃濃的自責之意。
    她明白黃楷任為什麽自責。
    連尋從一開始就不同意他演《胭脂扣》，結果粉絲們卻都認為這部電影是連尋給他接的。
    在粉絲眼中，自己的偶像永遠是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決定的。
    一定是經紀人和團隊的鍋。
    連尋被粉絲襲擊的事情上了熱搜。
    不久，沉默許久的黃楷任終於發了微博：
    戲是我自己要接的，角色是我自己看中的，演員這條路要怎麽走，我自己想得很清楚，你們可以不接受，也可以不喜歡，但不要傷害別人，如果你是我的粉絲，請不要打著喜歡我、為我好的名義去做一個劊子手。
    在他這條微博的評論區，很多粉絲聲淚俱下般的控訴他的“無情”。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劇本和人設太差，我們怎麽會不支持你？！粉了你這麽多年，你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是支持的，可是明擺著一個大渣男的角色，你為什麽要演？你看中了他什麽？
    黃楷任被一股脾氣頂著，回：你看過劇本嗎？你讀過每一句台詞嗎？我隻能演正麵形象嗎？
    ——如果這個角色真的好，陸嚴河自己寫的劇本，他自己為什麽不演？你是不是被人騙了，寶寶？你別犯傻了，你怎麽總是這麽單純？
    黃楷任深吸一口氣，手指打字如飛：是我要演，所以陸嚴河就讓給我來演了，如果我不演，就是陸嚴河演，我要感謝他把機會給了我，你們卻覺得是他不肯演我撿了個垃圾，我該怎麽解釋？你們這樣罵他，我又該怎麽去麵對他？你們想過嗎？
    ……
    這天晚上，黃楷任坐在連尋的病床旁邊，跟他的粉絲對線了幾十條。
    如果連尋此時醒過來，估計在看到他跟粉絲的對線之後，又會第一時間氣暈過去。
    沒有任何一個經紀人會願意自己的藝人在社交網絡上跟粉絲對線。
    哪怕再有理由都不願意。
    網絡這個地方，無論你說什麽都沒有用——人永遠不能奢望在輿論場去講道理。
    陸嚴河心想，這個時候，他也不能置身事外，隻做一個局外人啊。
    於是，他也發了一條微博：
    劇本有青澀的地方，但每一個人的創作都在為它做加法。角色有不完美的地方，可遇到了合適的演員，不完美就是斷臂的維納斯。在這個時代，我們好像被洗了一種特別的腦，以為隻有沒有缺陷的人物才是最好的藝術，回頭看去，《三國演義》裏隻叫他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他的曹操為什麽仍然是很多人心中的一代梟雄？《西遊記》裏好吃懶做、沒有擔當的豬八戒為什麽又在這個時代成了適合結婚的對象？人物之於演員，不在於好壞之分，從前不是，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是。《胭脂扣》能遇到楷任哥，是這個劇本的幸運，因為它的男主角找到了一個最適合演他的男演員，陸嚴河不適合，其他人不適合，隻有黃楷任最適合。
    陳碧舸在十分鍾以後轉發了陸嚴河的這條微博：陸嚴河差一點就成為了我的男主角，幸好在這個時候，楷任毅然說他願意來演，所以，就如我們的編劇所說，我得到了最適合的男主角。
    鬱江忽然在陸嚴河的微博評論區出現：既然如此，這些話你為什麽不早說呢？也許你早說一天，黃楷任的經紀人連尋就不用受這個傷了。
    “找我主編葉脈網的新電子雜誌？”
    鬱江放下手機，有些疑惑地看著坐在她麵前的劉橋。
    “劉總，你是讓我做《跳起來》的主編？”
    “不是《跳起來》，是另一本電子雜誌。”劉橋糾正，“明年開始，我們希望在葉脈網再做一本電子雜誌，我們已經用兩年多的時間證明，現在仍然有很多讀者在看雜誌的。”
    鬱江：“劉總，主編一本雜誌太費勁了，我現在自己開了一家公司，挺忙的。”
    劉橋說：“鬱老師，陸嚴河一樣很忙，但他不也把《跳起來》主編的位置坐得好好的嗎？你是當下最紅的作家之一，我們想要做一本比《跳起來》更優秀的雜誌，就隻有找像你這樣有影響力的作家做主編才行。”
    鬱江眉頭一皺，問：“《跳起來》已經是國內雜誌銷量第一了，你為什麽還要再做一本比《跳起來》更火的雜誌？《跳起來》要離開葉脈網了？”
    她一針見血地問出了這個關鍵的問題。
    劉橋：“這是哪有的事，我們隻是覺得我們這麽大一家文藝網站，怎麽能隻做一個雜誌品牌呢？”
    鬱江眼皮一翻，“我可不想跟陸嚴河他們的《跳起來》出現在同一個平台，那種沒有格調的雜誌，太拉低我的層次了。”
    劉橋心中忍不住罵了一句“什麽玩意兒！”。
    雖然《跳起來》要離開了，它取得的成績卻也是有目共睹的。
    還拉低你的層次！
    你有什麽層次值得它來拉低的？
    連石夏老師都在這本雜誌上發表新作！
    劉橋忍住自己的脾氣，繼續笑了笑，說：“所以，鬱老師是一點心動都沒有？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有啊。”鬱江馬上說，“隻要你把陸嚴河他們的《跳起來》趕走，我就做你這個主編。”
    劉橋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鬱江卻錯會了意思，反問：“怎麽，做不到嗎？做不到就算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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