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 一次簡單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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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過天來,傍晚時分,我依著趙開來的安排,站到了羊蠍子店斜對麵的路旁。
    沒穿道袍,道髻也取下來了,身上的西褲皮夾克都是昨天見麵之後,現買的,在火神廟打借地方打理整齊。
    頭發本也梳得整整齊齊,可惜風沙太大,隻在街邊站了一會兒,就亂糟糟滿腦袋都是沙子。
    沒等多大會兒,一輛老式的黑色方頭紅旗轎車停在身前。
    車窗搖下,露出趙開來的臉,也不說話,隻是示意我上車。
    上車之後才發現,趙開來換身灰色的中山裝,領口係得溜嚴,一改平時的懶洋鬆散狀態。
    待我坐穩,車子便開了起來。
    兩側車窗都掛著絨布窗簾,不知道往哪去,趙開來緊繃著臉,也沒有說話的興致,我索性便靠在軟軟的坐椅上閉目養神,直到車子停下才重新睜開眼睛。
    開門下車,眼前是一排老舊的三層小樓。
    樓前種著雪鬆。
    樓上亮燈的房間不多。
    四周也看不到幾個人。
    但我卻聽到了不在少數的呼吸聲,散布得位置極為講究,可以無死角的保護住這幢小樓。
    趙開來整了整衣領,帶著我走進樓門。
    樓道狹窄低矮,處處充滿了年頭久遠的痕跡和味道。
    趙開來停在了二樓房門前,敲門後,一個穿著同樣中山裝的年輕人開門,把我們領了進去。
    房間布局裝飾都很簡單,看得出來近兩年做過修繕,但沒有大動。
    趙開來和年輕人從地板上踩過去的時候,會發出吱吱的輕響。
    不過,我走過的時候,就沒有任何動靜了。
    這是多少年的習慣。
    我當然可以故意放重腳步,來掩飾自己的不同,但來這裏沒有這個必要。
    年輕人把我們領進客廳。
    客廳中央擺著套老舊的組合沙發,中間是木製的幾,邊框斑駁,顯示出年頭不比之房子差多少。
    靠東側的牆邊,擺著個五層的書架,隻簡單擋了個布簾。
    整個環境都透著簡單樸素。
    年輕人請我們兩個在沙發上坐下,又拎著暖水瓶過來沏了茶葉,這才轉身離開。
    趙開來明顯有些緊張,坐在沙發上腰背挺得筆直,一直看著客廳入口。
    沒大會兒功夫,有腳步聲傳來。
    兩個人的,一個是剛剛那個年輕人,另一個則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但腳步很紮實,氣息綿穩,說明練過養生類的內氣功夫。
    老人很快出現在房門前。
    他的個頭不高,穿著件灰色的中山裝,謝頂嚴重,頭發都已經灰白,臉上多有老人斑,但眼神清亮,說明他的神思清楚,沒有絲毫糊塗。
    看到老人,趙開來猛得站了起來,神情有些激動。
    老人擺手道:“坐,坐,不用這麽拘束,你小時候家裏人還領你到我這裏來玩過,那時候你才那麽大點,大概是不會記得了。”
    他的聲音綿軟低細,但明明平緩的語氣,卻帶有一種不可忽視的強大。
    這是一個對自己有著絕對自信的老人。
    而且這種自信不是盲目自大,而是建立在絕對實力的基礎上。
    老人很隨意地坐到我們兩個對麵,打量了我一眼,說:“這就是黃大夫的徒弟?”
    我糾正道:“外門弟子,不算正傳,黃元君的正傳弟子現在隻有陸塵音。”
    老人便笑了起來,“現在隻有,那以後就有你了,是嗎?”
    我說:“已經定了,隻是沒有公布。”
    老人點了點頭,對趙開來道:“你的那個報告我看了,還畫了道線。那兩個字是你寫的?”
    趙開來老實回答:“是黃元君給我改的。”
    老人點了點頭,又轉向我,問:“黃大夫怎麽說?”
    我說:“黃元君沒跟我說過任何事情。我隻能說我對她想法的猜測。”
    老人說:“你說就行。”
    我說:“黃元君的意思應該是,這些都是多少年用慣了的江湖老伎倆,別管有沒有真本事,都得用強把式來獲取人的信任,所以顯聖揚名,小圈子內傳道解惑,乃至掛牌行醫,救急救難,都沒有問題,但不應該大範圍地宣傳推廣,不能公然大規模聚眾講法,更不能登堂入室。世人多愚昧,分辨不出真假,再加上公家各種報刊節目公然宣傳,江湖騙子便如魚得水,騙財害命之事屢見不鮮,反倒成了世道之殤,不利於真正有價值的東西被發掘和傳承。”
    老人又笑了笑,道:“這些年研究氣功和特異功能,是我推動的不假,人體科學這個說法也是我提的,為的就是減少阻力。
    我呢是相信這些東西是真的。
    當年我在美國和德國的時候,接觸過一些歐美的黑魔法的內容。
    怎麽說呢,這些東西騙人的故弄玄虛的內容多,但有用的東西不是沒有,不能因為騙人的東西多,不去研究裏麵有用的東西。就好像不能潑髒水把孩子一起潑掉一樣。
    科學這東西啊,不是說不研究,看到弄不清楚的內容,就蒙起眼睛捂上耳朵說這東西是假的,得先去研究驗證,拿出驗證結果來,然後才能再說真假。驗證都不做,就直接說是假的,這本身就不是科學的態度。
    而且,美國人和蘇聯人都在研究這方麵的東西,我們不研究,就會落伍,以後人家真弄出東西來,想跟也不好跟。
    所以我的意思是,別管怎麽樣保留一支隊伍來從事這方麵的研究,哪怕不投入太多,保留個種子,以後有需要了再撿起來也容易。
    可是啊,有些人卻想從這方麵琢磨點別的東西出來,什麽長生啊,都問到我這裏來了,還問我是不是真的,我也實話告訴他們,長生這東西不用想了,也不用琢磨著從故紙堆裏去找,中國曆史這麽長,真要有這種東西的話,哪可能沒有記載?
    古代的皇帝,一個比一個想長生,哪個長生了?短壽的倒是居多,越想長生的,死的就越快。
    不過啊,我說的這些話,被人當成耳旁風,根本沒人聽我的,還是一門心思去求仙問神。
    可等到情況不妙了,就又拿我當初的話當擋箭牌,說我這個老頭子都認為是真的,那就肯定是真的,最後就是大家都去在這上麵找長生求治病,反倒沒人在乎正經的研究了。
    小趙啊,你的這個報告我覺得挺好,眼下這局麵也確實是該收拾收拾了,但有些人想一棒子把所有的研究都打死,我是不認同的。
    所以,你這報告要說最得我心意的,還是黃大夫改的這兩個字啊。對廣大群眾,可以不宣傳這些,做科普,引導大家都相信科學。可在一定範圍內,還是要保留相關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