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桃木符，飄出盒子。
    這是一間寬大的辦公室，充滿了暴富土老板的土味。
    明道麵無表情地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手放在桌麵的盒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輕響。
    屋地中央站了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大腹便便，光頭閃亮，脖子上掛著根粗大的金鏈子，油膩的胖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還在繼續說著。
    “仙姑，我給三仙觀辦事這麽多年了，從來都是盡心盡力，玉真仙姑出事我也沒說翻臉不認人，你來找我，別管是開賬戶，還是賣古董，我還是痛快應著全力辦著，這一年裏我的表現怎麽樣，你可是親眼看到的，如今仙尊這要求明顯是要推我們去死，你可不能不管啊。要是我們被送上絕路，以後誰還能像我這麽用心地給你辦事？三仙觀的寶貝肯定不隻那麽幾樣，沒了我們你哪還能找到像我這樣可以完全放心的夥計給你出貨？”
    明道敲著小盒的手指一停，道：“扈亞南，你在威脅我嗎？”
    扈亞南依舊堆著笑說：“仙姑，以你的本事，伸伸手就能要了我的小命，我哪敢威脅你。我就是想給你提個醒。這位仙尊到底是外人，來京城辦完事拍拍屁股走了，惹出來的爛攤子不還得我們收拾？我一個跑海的老粗，真要出了事，大不了這份家業不要了，還回去吃我的老飯口，可仙姑你呢？玉真仙姑雖然死了，可她的案子到現在還沒結呢。你冒這麽大的風險留在京城為了什麽，你心裏清楚，難道這位仙尊一來，你就可以什麽都舍棄，為了他連命都可以搭上？仙姑，我們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明道又開始篤篤地敲著小盒，道：“你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仙尊神通無邊，我們不過他，現在你辦事不合他心意，他就要除了你，如果我辦的不合他心意，他要除的就是我了。”
    扈亞南道：“就算我們把事情辦得妥妥的，他就一定會放過我們嗎？仙尊怎麽做事我不知道，可玉真仙姑怎麽做事，我是親眼見過的，這些年被她暗裏滅口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你能保證他離開的時候不會滅口嗎？仙姑啊，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得給自己留條活路才行啊。”
    明道神情微動，道：“你什麽意思？”
    扈亞南道：“仙尊的事情我們自然要辦，而且要辦得漂漂亮亮的，讓他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我們也不能真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仙尊的慈悲心腸上。他要查的這些人，我這邊不好辦，可有人卻能輕而易舉的辦到，別說日常行蹤，連他們幾點起夜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明道問：“你的意思是花錢買消息？這主意也太蠢了，找外人買這種消息，以後出了事不是更容易被人給挖出來？”
    扈亞南道：“人家不要錢，隻想用仙尊的消息來換。”
    明道的臉登時就冷了下來，厲聲道：“扈亞南你活得不耐煩了吧，仙尊進京的事情你也敢泄露！”
    扈亞南卻毫無懼意，道：“仙姑，這可不是我泄露出去的，而是人家直接找到我門上，提出來願意用那些人的消息換仙尊的行蹤。我相信柏義行那邊他們肯定也去找了，仙姑要是不信，我們可以一起去問他。仙姑，人家對仙尊進京的事情了如指掌不說，連他想打聽某些人的消息這事都清清楚楚，你猜我們不換的話，會不會有別的人願意換？他們說了，隻要我們能夠提供他們所需要的消息，就保我們平安，包括你身上的法術都可以幫你解了……仙姑，你身上有什麽法術需要解？這我不懂，也不知道，可人家清清楚楚啊！”
    明道敲擊盒子的節奏稍稍一亂，但馬上就恢複正常，語氣平靜地道：“他們知道的倒是挺多的，什麽來頭，既然知道仙尊，也敢誇口能保住我們？難不成是白雲觀的神仙？”
    扈亞南道：“天羅！”
    這下明道穩不住了，猛地站起來，道：“天羅怎麽會知道……我知道了！”
    就像鄭定海一樣，在短暫的迷惑之後，她也想到問題出在了哪裏。
    扈亞南問：“仙姑知道什麽了？”
    明道擺了擺手，道：“跟你沒關係。這天羅倒是無孔不入。老扈，你真相信天羅的話？”
    扈亞南道：“天羅的信譽在江湖上向來有口皆碑。他們是給權貴人家辦事的，要是在這個信字上立不足，在江湖上吃不開，還怎麽辦事？”
    明道冷笑了一聲，道：“你也是老江湖，會這麽天真，是覺得我很好騙嗎？他們還許你什麽好處了？”
    扈亞南道：“不瞞仙姑，事成之後，他們願意幫我引薦幾位衙內入股我的買賣。”
    明道問：“是不是還打算拉你進天羅？”
    扈亞南道：“這倒沒有，他們知道我是三仙觀的門下，雖然玉真仙姑出事，卻也不願意惹這個麻煩。不過，他們倒是提過，要是三仙觀願意，可以合夥做些買賣。”
    明道問：“他們說了要仙尊的行蹤想幹什麽嗎？”
    扈亞南道：“他們想賣仙尊一個好，跟仙尊合夥殺一個人。”
    明道一挑眉頭，問：“殺誰？”
    扈亞南說：“一個仙尊肯定會感興趣的人。隻要仙尊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就一定會同意合夥。不過這個名字隻會同仙尊講。仙姑，隻要我們交換了消息，他們自然會投仙尊所好，然後再找機會同仙尊談這次合作。更不會透露我們之間的交易。到時候，我們既滿足了仙尊的要求，又交好了天羅，還能給自己謀求一份保障，一舉多得啊。”
    明道緩緩坐回到椅子上，沉默片刻，問：“我讓你做的那件事情做得怎麽樣了？”
    扈亞南道：“那邊回話了，東西是好東西，可沒有來路，得洗至少兩回，才能上了大台子，價錢肯定沒得商量，不過可以幫你在英國安排個身份。”
    明道說：“那可是張大千的真跡，給那麽個價跟搶有什麽區別？”
    扈亞南道：“他們吃的就是這個飯口。走他們這條道，就得接受這個價。仙姑，你這還是看麵子給了個高價，前去捎出去那個佛頭，隻給了個浮皮價，轉過年在倫敦就拍了上億。”
    明道說：“行，給他們吧，錢按老規矩處理。”
    頓了頓後，她又說：“仙尊昨天晚上回的三仙觀，今天我就要把他要的情報帶回去，如果帶不回去，就隻能先把你的命取走。我在這裏等你兩個小時，如果到時候拿不到所需的東西，我就會打開這個盒子，至於你怎麽辦到，我不管也不會多問。”
    “仙姑你歇著，有什麽需要，叫他們給你上就行，我這就去把事情辦了。”
    扈亞南立刻轉身走出辦公室。
    明道看著扈亞南出門，方才長長出了口氣，疲憊不堪地癱坐在老板椅上，輕輕揉著額角，喃喃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躲得遠遠的，還想往裏湊，真是蠢到家了。”
    說到這裏，她自失地一笑，道：“原來看人比自己蠢是這種感覺啊，怪不得仙尊看不上我。明道啊明道，你果然是個蠢貨啊。”
    她緩緩閉上眼睛，就那麽縮在椅子上，呼吸變得緩慢綿長，竟是就這麽睡了過去。
    看起來，她對扈亞南的信任程度很高，否則也不會放心大膽地睡覺。
    什麽不聽她的吩咐，以前沒打過交道，統統都是假話。
    明道這分明是不想讓我知道她能動用三仙觀門下的力量，為此寧願裝成一個懦弱的廢物。
    玉真教出來的徒弟，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哪怕麵對地仙府的九元真人，依舊敢上手就騙。
    眼看兩個小時期限將至，扈亞南小跑著回來了，大冬天的淌了一臉的汗。
    他一進門，明道就隨之睜開了眼睛。
    扈亞南把一個厚厚的文件袋放到老板台上，道：“所有人近半年內的行蹤記錄，固定去的或者是常去的位置，都做了特別標注，最新的標注是在三個月前做的。想找，隨時都能找得到。”
    明道打開文件袋，抽出來翻看兩眼，便把後半部分塞回到檔案袋裏，放到老板台上，道：“我先拿一半回去，剩下的放你在這裏，下次再來取。”
    扈亞南豎了個大拇指，讚道：“仙姑好計較，這份心思可夠我學一輩子的了。”
    明道沒理會他的馬屁，拿起扁盒，卷文件袋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卻又停下來，對扈亞南道：“東西我會讓龍大強給那邊送過去，跟那邊說這個信使漏了馬腳，讓他們處理一下，免得引來警察。”
    扈亞南有些疑惑地道：“龍大強不是一直做的挺好的，怎麽就處理掉？這麽急促換人，連個替換的都沒有，再往那邊送東西，那可就麻煩了。”
    明道沒有回答他這個疑問，轉身便走了。
    龍大強應該就是昨晚跟她隔著門你儂我儂戀戀不舍的龍哥。
    明道隻不過是在利用他，好用就一直用著，可現在龍大強對她的糾纏越來越深，為了避免麻煩，就必須得及時處理掉。
    她在探頭親了龍哥之後，又嫌惡地擦嘴時，就已經動了殺心。
    我鑽回小盒裏，附在桃木符上，跟著明道返回三仙觀，並且提前一步回到地室，陰神歸體。
    沒大會兒，明道下來了，把文件袋奉到我麵前，道：“仙尊，這是一部人的行蹤記錄，剩的另一部分人還需要時間來探查，不過最遲明天也就拿到了。”
    我瞟了文件袋一眼，問：“殺了扈亞南了嗎？”
    明道說：“沒殺。這次去他表現得很好，我想用生不如用熟，要是猛不丁的換個人，反倒會影響做事，仙尊您要求的時間緊，更不能隨意換人，所以隻警告了他，沒有殺他。”
    我不悅地哼了一聲，道：“婦人之仁。你不殺他，將來必定是個禍患。算了，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將來也不會在京城呆著，倒是你去東南亞報告完之後，將來再回京城，十有八九要栽到這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