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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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心脆化嚴重,一處大裂縫將畫麵一分為二,命紙和畫心粘粘,”任自閑仔細觀察了畫心和命紙的連接處,“這種程度的粘連稍有不慎就會損壞畫心。”
    “所以你要怎麽揭?”莫教授問,“什麽方法?”
    此時幾個師兄師姐也圍了過來,開畫之前他們都會被莫教授這樣逼問一次,目的也是為了讓他們下手之前思路更清晰。
    這幅畫,他們都有印象,是一個師兄被斃了的課業。
    還記得當時莫教授直接了當地和師兄說:“這幅畫你修不了。”
    而現在這幅畫被拿出來作為新人的考驗。
    果然之前的那個師兄挑眉,連他都沒有辦法修複的古畫,作為剛入門的新人還能做好?
    還沒等他開口為小師妹說話,就聽任自閑道:“可以不用揭,命紙損壞不嚴重,表麵的黴斑也隻是一些細小的青黴罷了。畫心和命紙粘粘嚴重,如果強行揭除隻會出現更大的破損。”
    莫文教授點頭,任自閑緊接著說:“如果畫的持有者一定要洗掉黴斑,可以用藥劑漂洗。”
    “用什麽藥劑?”
    “酒精,草酸,高錳酸鉀……看這幅畫需要什麽了。”任自閑說,“不過我也不會輕易去動這幅畫。”
    被斃了課業的師兄心中鄙夷,果然是豐京不要的學生,冷哼一聲:“這都修不了?”
    “因為這個畫的作者。”任自閑搖頭,“我們每每修複一幅畫的時候,都是在原有的基礎之上不管再怎麽做舊如舊,都不會是之前的那副畫了。”
    “那你說作者……”師兄不信邪,一臉不屑地去翻了這幅畫的作者,“是古涼老先生……”
    周遭的師兄師姐都倒吸一口涼氣,古涼是一百多年前的畫家,擅長山水花鳥,但是他所有的畫作用紙都是他的妻子專門特製的。
    不僅僅如今沒有相同的作古紙,甚至找不到和它相近的材料修補。
    如此一來不僅僅是微微發黴的畫心,就連那已經撕裂破洞的覆背紙也都是不可缺失的。
    作為畫家他確實精益求精,但在修複師看來,他卻是最頭疼的人之一。
    之前有教授嚐試補,但是光是將紙張做的像是接近就已經是耗費不少。
    如今師兄想要將這件作品補齊,沒有半年以上的時間應該是不成的。
    “這畫的覆背紙發黴太嚴重了,若是動,這覆背紙就保不住了。”任自閑輕輕撫摸畫的邊框,“若是替換也不行,不斷更替船板的忒休斯之船,隻要不去替換最開始的那塊壞掉的木板它就不會變成其他的帆船。這幅畫還不需要冒這麽大的風險。”
    “忒休斯之船?”師姐和師兄麵麵相覷。
    這是一個哲學命題:一艘船可以在海上航行幾百年,這都要歸功於不間斷的維修和替換部件。
    隻要一塊木板腐爛了,它就會被替換掉,以此類推,直到所有的零件都不是原來那個的時候,這艘船是否還是原來的那艘特修斯之船,還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
    如果不是原來的船,那麽在什麽時候它不再是原來的船了?
    這個命題十分有名甚至產生了不少討論他的哲學作品。
    任自閑:“這幅畫的每一個組成部分都是文物,古涼先生的作品珍貴也是因為這種特殊的手作古紙,若是將它替換了,那忒休斯之船也不再是原來的那艘船了”
    莫文教授笑道:“不過我們做的並不是解密,船工是不會去考慮這麽深奧的問題的。”
    任自閑將畫作輕輕卷起來:“不過是我的一些愚見罷了。”
    莫文教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麽餘教授執意要將你送過來了。修複師的工作是,不遇良匠,寧存古物。你們對這些老家夥也要有敬畏之心才行。”
    說罷又瞟了一眼之前那個被斃了課業的師兄,後者臉色漲得微紅,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好了,”莫文教授拍了拍手,“時間差不多了,你們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吧。周一來的時候帶著新的課題,別讓我催你們,還有任自閑,你之後跟著我修。”
    其他的學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麵麵相覷,甚至有幾個師兄師姐臉色很不好看。
    直接跟著莫文教授做實操,可以接觸到最高端的儀器和設備,不愁拿不出像樣的成績。
    若是被看中,還可能有機會接觸國家館藏……
    這種機會可以說是他們這些學生熬四年也不一定能得到的。
    任自閑一愣,隨後點頭表示知道了,對一眾師兄師姐嫉妒的眼神仿若未覺。
    ……
    林家老宅,從傍晚起就雨點淅淅瀝瀝淋下來,頗有些愈演愈烈的趨勢。
    雨腳越密,住家阿姨敲了敲林夫人的門:“太太,少爺在外麵等了半夜了,你還是見見他吧。”
    緊接著就是一陣摔砸的聲音:“讓他滾!不要回來見我!”
    阿姨也沒有辦法,隔著窗戶向樓下站的筆直的林青鬆搖頭。
    “林總,要先走嗎?”王琦為林青鬆撐著傘試探著問。
    林青鬆臉色陰沉,半晌才吐出兩個字:“開門。”
    王琦不敢耽誤,隻能立刻讓人將老宅大門打開。
    林青鬆帶著渾身的水汽,一腳踹開祝景嵐的房門,就見房間裏一片狼藉。
    祝景嵐坐在封死了的窗邊往外看,像是在懷念什麽。
    碎玻璃幾乎讓這個房間沒有可以下腳的地方。
    林青鬆將濕漉漉的外套脫下扔到一邊,沉聲問:“媽,你還要發多久的瘋?”
    一句話就把祝景嵐從迷茫中拉回現實,看向林青鬆驚喜了一瞬,又瞬間氣急敗壞。
    她將薄被扔向林青鬆:“你滾!我不要見你!”
    林青鬆將枕頭一把扔到他的腳邊,語氣冷漠:“若非弟弟已經死了,你以為我想見你?”
    這一句話讓祝景嵐一震,隨後抱著頭歇斯底裏起來:“你弟弟死了你很高興是不是!你爸也不管!你也不管!他當時掙紮了那麽久……”
    林青鬆沒有管祝景嵐淚流滿麵:“你若是不記得,我可以再次提醒你林雪棣已經是死了,是意外,四年了。”
    “不是意外,不是意外……”祝景嵐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是被這樣一句話抽空了氧氣一樣。
    不管有多少證據證明林雪棣的死就是一場意外,祝景嵐都不相信。
    她一意孤行地認為是有人蓄意謀殺,林青鬆也隻能順著她說。
    “你想要活著看你最疼愛的兒子大仇得報,那就給我好好治療,爭取多活幾年。”林青鬆不管祝景嵐泣不成聲轉身離開。
    “少爺要換衣服嗎?太太她怎麽樣?”阿姨心急火燎,“我沒想到她竟然趁我不注意進了客房。”
    “把家裏所有的門鎖都拆了,若是下次再出現這種情況就直接砸門。”林青鬆猶豫片刻還是問了一句,“她現在還做飯嗎?”
    “做的。清蒸鱸魚、紅燒鮑魚……那麽幾道菜翻來覆去地做。”阿姨如此說。
    而林青鬆冷哼一聲:“都是林雪棣喜歡吃的。她隻怕已經忘記了還有另外一個兒子了。”
    阿姨神色複雜,而林青鬆已經大步流星地重新走進了大雨裏麵。
    ……
    任自閑在門口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新家的鑰匙,正給王琦打電話:“你好,我是任自閑,我忘記帶……”
    嘎達一聲,門從外麵被打開,林青鬆穿著浴袍,水滴順著臉頰胸膛往下滑,皺著眉頭神色不虞。
    他再忙也沒疏忽自身鍛煉,胸腹肌肉在浴袍後隱隱約約。
    任自閑手還捏著電話,她沒想到門會打開,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下一瞬轉為驚喜,撲進林青鬆的懷裏語氣裏都帶著親昵的語氣:“你回來啦?”
    林青鬆把她抱了個滿懷,一瞬間心中陰鬱消散不少。
    “你怎麽回來啦?”任自閑摟著林青鬆的腰,抬起頭眼神明亮,眼中的熱情毫無遮掩。
    任自閑穿著普通的衣服就像是一般的學生一樣抱著書,整個人乖乖巧巧像個娃娃。
    和王琦說話的語氣都透露著疏離和冷靜,和林青鬆麵前的樣子截然不同。
    明顯的區別對待讓林青鬆唇角微揚,心情好了不少,大手輕輕拍著任自閑的背。
    原本林青鬆到這裏來隻是換身衣服,但現在溫軟在懷,倒是不想隻是換衣服了。
    “想吃什麽?”任自閑拉著他的手進門。
    或許是因為家裏老人要照顧,所以任自閑早早學會了做飯,還做的不錯。
    “都行,你看著做。”林青鬆看著任自閑換了鞋徑直往廚房走,步伐輕快像是要跳起來,拽住她的手將人鎖進懷裏低頭一吻。
    任自閑絲毫不抗拒,轉身摟著他,將唇遞上。
    半晌之後,任自閑眼底水潤,微微喘息著掙開一些距離,眼尾微紅地嗔視他一眼:“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著急,先吃飯吧。那我給你做烤羊排怎麽樣?”
    “好。”林青鬆想了想,“還要吃紅燒肉。”
    任自閑點了點頭,進廚房去做飯。
    而林青鬆則是打開電腦辦公,任自閑的菜並不是什麽珍饈美味,都是一些家裏經常做的。
    但就是這些卻讓林青鬆倍感安心,再加上味道也是真的合他口味。
    任自閑做菜很快,等林青鬆開完視頻會議,熱氣繚繞的晚餐就擺上了桌子。
    肉汁豐盈的烤小羊排和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放在中間,還有四碟子清口小菜。
    對於隻有兩個人來說這些菜確實足夠了。
    窗外不知何時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雨滴沙沙擦著玻璃窗往下滑。
    林青鬆飯量大,一桌子熱菜吃得七七八八,兩人把碗碟放進水池,等打掃衛生的阿姨來收拾。
    “我最討厭下雨天了。”任自閑窩在沙發裏,看著外麵的雨有些失神。
    “為什麽?”林青鬆坐在她的身邊把她圈在懷裏。
    “不過雨季還是有好事的。”任自閑沒有回答林青鬆的話,轉頭來看他,“之前我學微生物,生活很拮據,我做了三份兼職,早上上課之前去送報紙,中午和晚上沒課的時候就會去便利店咖啡店幫忙。”
    “後來我奶奶生病了,我掙不到錢,一天隻睡四個小時,睜開眼睛就想著掙錢,每天帶著便利店扔掉的,臨近過期的三明治回家吃,別人不要的東西卻是我一天的口糧。每天天不亮就出門,淩晨一點鍾才回家。就算這樣,我也掙不夠錢交醫藥費。後來房東找到了我,和我說給我找了個向導的活。一天一千五,隻用做兩個小時。”
    “那不是很好嗎?”
    任自閑摩擦著林青鬆的掌紋:“是啊,雇我的是……一個外地來旅遊的大學生,正好就在我家隔壁,要住兩個月。我本來不是豐京的本地人,隻能前一天晚上做攻略,絞盡腦汁地規劃行程,背名勝古跡的典故曆史。第二天磕磕巴巴帶著人到處走。”
    林青鬆眉毛一挑,想著任自閑背一晚上名勝古跡簡介給人科普的樣子,輕笑出聲:“後來呢?”
    “還帶錯了好幾次的岔路,甚至讓人連回家的飛機都延誤了。”任自閑輕笑出聲,“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他根本不需要導遊,隻是因為我每天回家太晚,房子隔音不好所以他睡不著。”
    “怎麽不要個聯係方式,也算是你的恩人了。”林青鬆捏著任自閑的腰輕輕摩挲。
    任自閑轉身趴在他的肩膀,在他耳邊:“然後他就離開了,我們沒有聯係過。可惜了呢,當時應該留個聯係方式的。”
    林青鬆眉心一跳,不悅地控住她的細腰,重重一捏。
    任自閑笑著掙紮起來,歡快又俏皮,翻身坐在林青鬆的腿上,手指輕輕點在他的胸膛:“你吃醋了。”
    她眉眼如飛,眼裏全是愛意,點在林青鬆身上的指尖像是勾起了火。
    任自閑俯身在林青鬆的唇上淺淺一吻:“要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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