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會議室的氛圍極度尷尬。
    在駱垚的認知裏麵，來談合作肯定會帶著錢來。
    尼古拉突然說他們沒錢，不是開玩笑，就是想講價。
    誰能想到對方是真的沒錢？
    付道斌也是愣了數秒才按照正常的反應道：“尼古拉先生，這事其實好商量。”
    好商量啥啊？
    不就是要打折扣了？
    一門心思想要賺外國人錢的駱垚此時覺得付道斌是要給尼古拉優惠了。
    他覺得奇怪，憑什麽要給尼古拉特殊待遇？
    付道斌沒有注意到旁邊駱垚的動靜，他關心地問道：“現在你們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嗎？”
    尼古拉歎了一口氣。
    “其實我們也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去研究化療藥劑，但在研發這一塊上遇到了麻煩，所以我們就在想幹脆直接購買你們的產品更好。”
    “付主任你應該有知道，我們那邊得肺癌的人居高不下，如果有了伱們的藥劑，我們相信可以挽救不少人的生命。”
    他們雖然喜歡喝酒，但因為基因問題，肝髒不容易出問題，反而肺部有問題的特別多。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想要研發化療藥物的原因。
    不過想法雖好，這事情沒有一點科研基礎，想做出結果來那是難上加難。
    巴薩卡是個奇怪的國家，科研人工資相對於華國來說不是一般的低。
    待遇低就意味著沒人願意花時間投入科研中。
    付道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情況他不知道嗎？
    他知道。
    但他隻能裝一下，否則一上來就跟對方說“親愛的達瓦裏希，你們的難處我都知道，這樣吧，我給你們打五折”這樣的話，尼古拉非把他吃得死死得不可。
    和巴薩卡人關係鐵是鐵，人家也不是傻，有便宜都不知道占。
    為了應對這個情況，付道斌需要做做樣子。
    否則，他拿尼古拉當兄弟，尼古拉會把他當成傻子來看。
    ‘希望一號’進入巴薩卡沒有什麽不好，反而還利好駱垚打開國外市場。
    畢竟，巴薩卡是目前唯一一個有意向和他們合作的，其他國家都還在觀望中。
    能夠拿下這筆訂單，這當然是進入國際市場的絕佳機會。
    用‘希望一號’的名氣去樹立起華國藥企的名聲，在外國人心中建立起‘華國藥有效果’的認知，這筆買賣就算是低價成交，也都是劃算的。
    付道斌先安慰了尼古拉幾句後，很快就說道：“那能問下尼古拉先生你們這邊的預算嗎？”
    “我們現在定價是10000華幣一個療程。”
    尼古拉伸出了三根手指。
    “額，三千華幣？”
    尼古拉搖頭，說：“三萬盧布。”
    三萬盧布？
    付道斌準備換算下三萬盧布等於華幣的時候，駱垚說話了。
    “2403元華幣。”
    付道斌深呼吸了一口氣，強忍住要質問尼古拉是不是在說夢話的衝動，他不動聲色地說：“這價格確實有點太低了。”
    尼古拉像是早就料到了對方的反應，他微微一笑，說：“付主任，我相信我們將是你們第一筆對外銷售的訂單，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市場反應將給你們帶來更有價值的背書，為你們的藥劑開拓其他市場打下堅實的基礎。”
    “所以就算我們用2403元華幣采購你們的藥劑，你們都不會虧的。”
    真是神特麽的不會虧損。
    付道斌現在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早就把他們想要的都算計好了，然後正大光明地告訴他，就算是低價采購，他們能夠獲得的價值也遠遠超過了‘希望一號’本身的定價。
    主打一個畫大餅行為。
    付道斌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那邊駱垚就開始說了：“如果按照尼古拉先生的邏輯，我們要追求更大的收益是不是應該選擇和其他地區，比如巴國、塞國、希國來合作？”
    “用一個低廉的價格來開拓市場，這個事情誰不會做？”
    “就連猴子都會挑選更大的香蕉，消費者難道不會購買更物美價廉的商品？”
    “根據經濟學來講，低廉價格確實可以拉動需求，但相應的，也會損害我們自身的利益。”
    “尼古拉先生頭腦簡單地認為隻要你們摘了香蕉，我們這棵樹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嗎？”
    尼古拉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口蒼蠅一樣複雜。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居然說他頭腦簡單！
    他怒氣不自覺地往外冒著說：“駱總，我是來誠心和你們合作的，基於這個條件之下，我說明了我的觀點，為何你要進行人身攻擊。”
    駱垚麵不改色地說：“你如果真的是來誠心合作的，就不會給出2000多華幣的價格出來。”
    “我們雖然要合作，但也應該基於現實而不是幻想。”
    尼古拉很快反應過來對方是在說他剛才所說的話是基於幻想了！
    換句話來說，就是在說他是在做夢了。
    尼古拉還沒有消下去的怒氣又往上竄了幾許。
    “駱總，這是不想跟我們合作了？”
    “希望駱總明白，我們這次的合作如果失敗了，這消息傳出去別人會怎麽看？”
    付道斌想了想，不久之後就明白了尼古拉的話。
    巴薩卡一直和華國關係不錯，這次領航科技出了‘希望一號’這種有望顛覆整個醫療市場的藥劑，巴薩卡不采購的話，絕對會引起別人的猜疑。
    而像跳梁小醜般的斯喀戎，一定會借這個機會大做文章。
    炒作‘希望一號’有問題。
    付道斌心裏越想越發涼。
    他意識到尼古拉這次來是胸有成竹，算定了他們沒有辦法拒絕他開出的條件。
    付道斌終於意識到，眼前這濃眉大眼的家夥，小心思可一個都不少。
    先是用“沒錢”的借口讓他們入套，然後又拋出他們無法拒絕的理由，這就像是蹲守獵物的蜘蛛一般，一步步看著獵物走進他的網中。
    付道斌很不爽，但表麵上他還需要維持下風度，否則接下來就會釀成不小的事故了。
    他說道：“合作肯定是雙方需要不斷努力才能達成的嘛，尼古拉先生，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也不是外人了，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次的價格，你們最高能給到多少？”
    “你說出來我們商量下，看下如何合作更好。”
    尼古拉一看到付道斌打圓場了，就知道對方服軟了，就說道：“目前能夠給到的就是30000盧布一個療程的采購價。”
    付道斌本來以為對方要退後一步，結果沒有料到，對方根本就不打算往後退。
    真是蹬鼻上臉了。
    他正要再勸尼古拉的時候，駱垚突然問道：“請問尼古拉先生大學時就讀的什麽專業？”
    “醫療係。”尼古拉不明白駱垚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了，下意識就回答道。
    “難怪你不懂經濟學。”駱垚兩隻胳膊酸疼，但他表麵依舊一本正經地評價了尼古拉。
    還沒等尼古拉出聲辯駁，駱垚就直接往下說了：“華國占有全球四分之一的人口，我們公司隻要服務好這片市場，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另外，我不得不提醒你，在市場經濟學中，市場是具備彈性的，官方市場無法提供足夠的產品或服務時，普通人會通過其他途徑滿足他們的需求，這種彈性來自於靈活的供應鏈、創新的商業模式或者非官方的市場渠道。”
    “也就是俗稱的代購或者黃牛了。”
    “一旦非常規渠道流動的藥物，我們沒辦法保證其中的真偽。”
    駱垚清楚地說完之後，尼古拉已經失去要辯駁的動力。
    他順著駱垚的話的方向思考，越想越不對勁。
    確實如駱垚所說，他們華國市場需求巨大，‘希望一號’光是在本土銷售都足夠他們企業生存了，他們完全可以不用開拓海外市場。
    一旦領航科技不打算進軍海外市場，國外的民眾可不會就此放棄可以讓他們繼續活下來的機會。
    人民群眾的智慧是不可估量的，代購、黃牛這些都是常用的招數，官方不僅一分錢都撈不到，還要承擔罵名。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出了事情，領航科技完全可以拒絕承認出事的藥物是真品。
    這樣一來，出了事的人就會把矛盾轉移給他所在的國家。
    他會指責官方不向領航科技進行官方采購，這才讓他們普通人承擔了會買到假藥的風險。
    事情如果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官方免不得要拉一個替罪羊羔出來謝罪。
    尼古拉越想越覺得這個人選就是他自己後，冷汗都快嚇出來了。
    ‘希望一號’是化療藥物，不是普通小打小鬧的感冒或者止痛藥。
    人生在世，除‘生’之外別無大事。
    威脅到了普通人的生命，尼古拉覺得把他撤職關進監獄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所以放在他麵前的有兩個選擇。
    一是老老實實跟駱垚合作，按照他的規矩來。
    二是一意孤行，走人了事，看駱垚怎麽說。
    尼古拉看著駱垚氣定神閑的樣子，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了第一種方式。
    他知道這次來，可不是為了他自己一個人來。
    拿駱垚毫無辦法的尼古拉，心想這麵子是不得不放下了。
    否則駱垚如果再拒絕他，他這次采購任務就算是失敗了，回去沒法跟大帝交待。
    尼古拉最後咬了咬牙，說：“駱總所言確實沒錯，如果讓民眾自己購買，很容易買到假貨，這對民眾來說不負責任，這樣吧，價格方麵咱們看看還有沒有優惠的餘地。”
    “沒有。”駱垚不假思索，立刻回絕了對方想要降價的行為。
    尼古拉沒辦法，最後隻好按照駱垚所定下的10000華幣一療程，采購了600萬華幣的‘希望一號’。
    在付預付款的時候，尼古拉問道：“駱總，我們可否用斯喀戎幣結算？”
    巴薩卡zf手中還持有不少斯喀戎幣，尼古拉想趁此機會用掉。
    “我們隻接受華幣結算。”付道斌還沒等駱垚回話就搶先一步說道。
    去斯喀戎幣交易是他們的共識，這種事情，根本不用駱垚來回答。
    尼古拉無奈，最好隻好用華幣付了一半的預付款。
    等到一切合同協議都簽署好了之後，尼古拉在離開會議室後，才暗暗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有多不可思議。
    以往華國企業一聽到要和他們合作，什麽苛刻的條件都是照單全收的。
    哪會像今天一樣，這麽硬氣的堅守自己的底線？
    尼古拉回想起華國最近的勢頭，突然發現攻守已然易勢！
    現在不是華國人來求他們的時候了！
    是需要他們放下曾經的高傲去和華國人坐在一起，商量著合作了！
    如果他們不願意合作，華國人根本不會害怕！
    尼古拉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在此時被重塑了！
    原本想著還能像之前一樣，站到華國人的便宜。
    現在看來，不光便宜占不到，還得防止對方不跟他們合作。
    尼古拉想到這裏不由得慶幸，他今天幸好沒有得罪駱垚太狠，否則，‘希望一號’他絕對拿不到了。
    等到他離開之後，付道斌這才鬆了一口氣，誇讚道：“駱工，還是你想得周到，反將尼古拉一軍，否則今天他們一定會吃準了我們所顧忌的問題，將采購價一再往下壓。”
    駱垚一臉平靜，仿佛剛才和尼古拉達成的交易隻是小事一樁，他說：“‘希望一號’是我公司的產品，我可以決定買家，而不是買家來決定我。”
    “如果這次給了巴薩卡人優惠價，其他國家來采購也會以巴薩卡人的價格來說事，所以我不會去開這個先河的。”
    “駱工說得也是，我們其實也是考慮到巴薩卡和我們的交情，才做出了讓步，沒想到對方反而就此拿捏了我們，這樣看來，我們以後該強硬的時候，還是需要強硬點才行。”
    “對了，駱工，升旭那邊的產能需要盡快跟上才行，否則尼古拉那邊的貨沒辦法在規定的時間內交上。”
    “應該能行，我一會兒打電話問問畢總。”
    “不用你去，我去跟他們說下算了，你好好休息，我剛才看你胳膊好像都抬不起，是怎麽回事？”
    駱垚麵不改色地回答：“昨天做了100個飛鳥側平舉。”
    飛鳥側平舉？
    付道斌突然意識到對方是在說鍛煉的事情後，連忙表示：“駱工你小心別造成運動損傷了，需要我給你找私教嗎？”
    “俞濟這人你覺得怎麽樣？”
    俞濟？
    從部隊上退下來的那位？
    駱垚心想真讓俞濟這麽猛的人來教，他才會運動損傷吧！
    駱垚嘴角抽搐了一下，堅定不移地謝絕了付道斌的好意。
    回到領航科技的辦公室之後，駱垚繼續寫起了他的博士論文。
    在寫了差不多快十天後，駱垚才終於完成有關於量子雷達的論文。
    駱垚將論文發給了夏青，夏青一拿到手就覺得這論文她一個審批也太不自量力了，就識趣地發給了項目參與人，也就是反隱身雷達專家申望。
    申望覺得自己審批駱垚的論文也不太合適，隻好讓他的導師，萬院士來審批。
    萬院士在論文中指出了幾個問題後，做好標記徑直發給了駱垚的保密係統賬號。
    此時的駱垚才知道自己的論文周遊了一大圈，最後到了萬院士的手中。
    駱垚本就是個機敏的人，在萬院士指導下，他很快就修改好了。
    但是接下來他有點犯難了。
    論文的通訊作者、一作、二作怎麽寫？
    按照駱垚的想法，通訊作者和一作肯定是要寫他本人的。
    博士畢業論文，一作肯定是申請博士學位的本人，通訊作者這塊，按理說可以寫萬院士這種大佬，但駱垚想直接和其他優秀學者交流，否則讓萬院士把他收到的每一封相關郵件都轉發給駱垚有點不現實。
    這最關鍵的就是二作了。
    項目那麽多人，怎麽寫？
    駱垚想不到結果，決定走個捷徑，直接問萬院士。
    當萬院士看到駱垚問他二作作者該寫哪些人的時候，頗有些無奈。
    “駱工雖然在科研上是天才，對於這種人情事故不太注意啊。”
    居然把問題直接拋給了他。
    萬院士總覺得有些好笑。
    雖說他自己對於這個項目的貢獻確實大於其他人，但萬院士總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放在二作作者首位吧？
    想了想，他把事情拋給了申望。
    申望做這事那是輕車駕熟。
    他把自己的老師萬院士放在二作第一位後，然後又把夏青放在了第二位，最後把他放在了第三位上。
    做完這一切後，申望按照萬院士的指示發給了駱垚。
    駱垚收到後，也沒有好奇為什麽是申望發給自己的，他隻是看了一眼排序順序，知道對方是按照每個人的身份來排列時，暗自把這個順序記錄了下來，準備以後再用。
    東理工微電子學院院長匡明和學術委員會的人在收到駱垚論文的時候，基本上就沒有找到可以修改的地方。
    按照要求，這篇論文需要發表在cssci之類，也就是華國南大核心期刊、北大期刊上才能完成畢業。
    所以，匡明告訴了駱垚發布要求後，駱垚再次找到了他的老熟人，科學通報編輯，讓他們幫忙發表。
    科學通報屬於北大期刊，所以在這上麵發布論文，完全能夠符合學校的要求。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駱垚在不久之後被科學通報編輯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