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顧璃走神的時候，小木門外響起了很輕的說話聲：“新來的妹妹好像是上女學的，來回城裏，每天要十個銅板，這幾乎是我們一家一天的飯錢了。”
    “要不跟小璃說一下吧，女兒家的，學那麽多知識也沒多大用，讓她像小柔那樣去山上采采藥也行啊。”
    “不行，小璃是城裏的小姐，我們不能給她同樣錦衣玉食的生活，這女學再給她斷了總不行的。”
    “娘，要不我再多抄些書，掙錢還是更容易一些。”
    “不行，哥馬上要考試了，不能再分心了。”
    “都是爹爹沒出息，掙錢少。”顧父麵色有些黯然。
    “怎麽能怪你呢？當初……”顧母欲言又止，最終化為了一抹歎息。
    “一回來就給家裏帶來了這麽大一個難題，真是麻煩精！”
    “小炎！別胡說！”是顧父的聲音。
    聽到這裏，顧璃開門走了出去，顧父和顧母抬頭看她，臉上的愁雲還未散去。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本來就是，如果是小柔，一定不會讓爹娘為難。”
    顧塵低喝：“小炎，怎麽說話的？”
    “本來就是，村裏的女學小儀從來不說去上，每天還能上山采些草藥補貼家用！”老三顧炎不服氣道，“她一個大小姐，上的還是城裏的女學，隻會給家裏增加負擔。”
    他話音落下，顧塵的臉色就難看下來，他說的是事實，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卻忽聽“撲哧”一聲，顧璃笑了，過分美麗精致的臉被這笑容一襯托，如暗夜裏的精魅一樣，美得動人心魄。
    她這一笑，老三顧炎立刻炸毛，惱羞成怒道：“你笑什麽笑？我說的有錯嗎？吃白飯的！”
    顧璃臉上笑容不減，走到大家中間，坐在了剛才顧倫坐的位置。
    “爹，娘，哥哥們，你們不用發愁，因為我成績好，夫子已經免了我的學費，至於車費，我可以上山采草藥來換，大家放心，我也不小了，能養活自己，不會給家裏添負擔的。”
    顧璃聲音清澈，帶了點少女的嬌憨：“三哥，明天帶我一起上山吧？”
    顧炎隻覺得自己被人嘲笑了，臉上掛不住，語氣更加刻薄：“叫誰三哥呢？我隻有小柔一個妹妹！小柔就不會硬上學給家裏添負擔……”
    顧璃挑了挑眉，輕歎一口氣：“好吧，爹娘，沈柔不上學，真的是因為我們家沒錢嗎？”
    “這……”顧父有些為難。
    顧母臉上也露出一抹赧然。
    當然不是。
    是沈柔自己不想上學，她說自己看到字就頭暈，偷偷從夫子那裏溜出去玩，交了錢她也不上學，學習成績倒數第一，經常被夫子打手心，天天哭。
    家裏人心疼，這才沒讓她上，而是讓她跟著老三上山上采藥，畢竟，這個家裏生活也是很拮據的，而說是采藥，大部分時間她也是在玩。
    因為經常和顧炎在一塊兒，顧炎溺愛沈柔，覺得她不認真采藥的調皮樣子可愛，卻沒想過，沈柔也隻是沒有上學，對這個家也沒做出什麽貢獻。
    “關你什麽事兒？反正小柔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顧炎氣乎乎地道。
    顧璃臉上的微笑不變：“不說我也知道，沈柔不喜歡上學，才沒讓她上學的吧？”
    場中眾人神色各異，就連顧炎也氣乎乎地沒再說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但顧璃接下來的話卻讓全場震驚了。
    她說：“可是，我的成績在每年的秋試都是第一名的呢！”
    顧父顧母驚得說不出話來，
    顧炎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低下頭。
    顧塵則抬頭看她，眼中露出一抹讚賞，這裏的人隻有他知道想在城裏的女學中出類拔萃有多麽的不容易，那些大家閨秀幾乎家裏都有先生補課，大家都很勤奮刻苦，都很優秀，這就很難出頭了。
    “騙誰呢？我可不信！”顧炎嘴裏哼哼著，心裏卻有些打鼓，她不會真的這麽厲害吧？
    顧璃卻不著急辯駁，轉身對顧塵道：“大哥快要鄉試了吧？要不大哥給我出道考題如何？”
    “這……小璃你今天太累了，應該早點休息。”顧塵有些為難。
    “大哥，就當幫我個忙吧！”顧璃抱起顧塵的胳膊，甜甜地笑著，撒嬌道。
    “那……好吧，這裏我有張考卷，是我們夫子出的題目，你做一下吧，裏麵如果有不會的，可以先空著。”
    “謝謝大哥！”顧璃搶過卷子，歡天喜地地去做題了，留下在場眾人大眼瞪小眼。
    顧小萌扯了扯顧塵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道：“大哥，看起來這個姐姐真的很厲害的樣子。”
    “一會兒一道題都做不出來，看她會不會哭鼻子！”顧炎翹起二郎腿，老神在在地道。
    顧塵看向在桌旁寫字的顧璃，少女執筆坐在破舊的飯桌前，燈光下，她精致的五官若隱若現，修長的手指握著筆，一橫一豎都極有節奏感，映在牆上的剪影，極為賞心悅目，想來，字體也不差。
    顧璃下筆有神，一刻也沒停過，不多時，就寫滿了幾大張，不到一個時辰，她擱下筆，將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張遞給了顧塵。
    顧塵隻是掃了一眼，便驚豔了一把。
    好漂亮的字，蠶頭燕尾，形美體韻，每個字如精靈一樣在紙上躍動，明明是最普通的紙，卻因這字而顯得貴重起來。
    廳中眾人都看著顧塵，顧塵則捧著紙張，一動不動，時而沉思，時而點頭。
    顧炎沉不住性子，開口道：“大哥，怎麽樣，是不是答得一塌糊塗？”
    顧塵緩緩地搖了搖頭，將手中的紙展示給大家看：“若小璃能參加本廟鄉試，她的成績，比我的好。”
    眾人看向紙張，即使不認字，他們也看得出，顧璃的字，比顧塵的還要好看。
    顧塵的聲音繼續悠悠傳來：“這張試卷是夫子給我們的，曆年鄉試之中，最難的一張試卷。”
    顧炎張口結舌，抬眼看向顧璃，少女微笑而立，單手背後，寵辱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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