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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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嫿輕輕地笑了笑,任由青年那還沾著水珠的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手腕,冰涼的澀意讓她身子顫了一瞬,隨後她更緊地被青年擁在了懷中。
......
一瞬間,言語消散,恍若雪落。
兩人都未抬起眸,故而也未看見,即便是在白日,遠處亦煙花璀璨。
第一百零八章
一旁的小孩左望望, 右望望,尋找同伴,一轉身就看見了前麵相擁的兩人。小孩忙用手捂住臉, 又露出兩隻眼睛, 陡然轉了身跑遠了。
樹林間響起小孩奔跑踩樹葉的‘嘎吱’聲, 在盛大的煙花的爆裂聲中,如此渺小,卻又是這世間發生的一切的很微小的一部分,就像是不遠處輕笑出聲的少女一般。
後來, 他們牽著手,將整個後山都逛了一遍。
前些日下了雨, 空氣很好, 兩個人也同那孩童一樣,踩在落下的枯黃的葉子上。薑嫿望著腳底的葉子, 看得出再未落下來之前, 葉子應當是綠色的,隻是落下來之後, 連日被夏日的陽光暴曬著, 這才有了這踩上去清脆的響聲。
薑嫿望向旁邊的人,青年有一張比夜空皎月還要好看的臉。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娘親的事情。可能是因為上一世十年也沒有,這一世她想好好地都做一遍。
兩個人一同回了寮房, 是相鄰的兩間。其實寺廟之中是不容許男客和女客住在一起的,但是不知道謝欲晚如何同小僧人說的, 最後僧人還是把他們的房間安排到了一起。
薑嫿望著麵前的青年, 閉上門,帶到門徹底關上之後, 她垂眸輕輕笑了笑。
她靠著門,緩緩坐到地上,她的正對麵是一扇窗戶,透著窗戶向外望去,是零星幾棵梧桐樹。可即便是這般偏僻地方的梧桐樹,上麵亦有數不清的紅布條。黃昏的光灑在紅布條上,少女靠著門,仰望著被風吹動的萬千願望。
*
那日,閉上眼之後,薑嫿在心中念了自小抄寫的所有佛經。
她也不太知曉自己在念什麽,但是在深夜,在這寮房的昏暗之中,她虔誠地將那些佛文在心中一一誦讀。
偶爾她會想起祖母那張臉,隨後想起這半年來她所了解的一切。那些曾經困死她的局,在這半年間,盡數破了。
一直到天微微亮,她才緩緩睡過去。
*
清晨。
遠山寺響起了洪亮悠遠的鍾聲,一眾僧人有條不紊地做著今日的早課,他們其中有剛入門的弟子,也有自小在佛寺長大的出家人,在一方並不算華貴的大堂之中,他們一身素衣,虔誠地祈禱。
木魚聲,佛珠撥動的聲音不絕如縷。待到早課的一切都結束,僧人們才有序地去廚房領齋麵。
“住持。”
“見過住持。”
被喚作‘住持’的‘老人’早已步履蹣跚,被身旁的弟子攙扶著,踉踉蹌蹌地坐在了長木凳子上,緩慢地吃著碗裏麵的素麵。
“咳——”
“咳————”
住持吐出一口血,蒼老的臉緩緩地失去了最後的生機,在一眾人的驚呼聲中,在這個尋常的清晨,在一碗簡素的齋麵前圓寂了。
*
謝欲晚是在要下山的時候知曉這個消息的。
因為他們下山的時候,山頂的鍾齊齊整整地被敲響了三次。鍾聲回蕩在山林間,上山下山的人都止住了腳步,像是約定俗成一般,眾人齊齊向著遠山寺的方向行了個禮。
“阿彌陀佛。”
薑嫿怔了一瞬,這兩日他們都沒有見到住持。
一旁傳來人們議論的聲音:“住持圓寂了,唉,住持當是算到了,這幾日姻緣簽都沒有算了。要知道從前,即便生病住持也堅持每日算十卦姻緣簽,是這一兩年才慢慢減少的。之前一段時間沒有算,後來恢複了,哪知......”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住持是聖人,隻是那姻緣簽真的準嗎?”
“準啊,特別準,我從前為我女兒算過一卦,裏麵說她初遇非良人,果然那人就是個騙子。多虧了住持,否則我的女兒還不知要如何被蹉跎......”
薑嫿望向一旁的謝欲晚,輕聲道:“要去看看嗎?”
青年怔了一瞬,隨後摸了摸她的頭:“好,我去看看,先讓莫懷送你下山,連著幾日不回去,季夫人應當著急了。”
薑嫿應了聲,她的確要回去同娘親報個平安了。她望向謝欲晚,青年的眸依舊很淡,但是她從中品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情緒。那個住持......薑嫿想起那片竹林,又道:“讓莫懷去尋一片竹林那病了的書的竹葉,我下山之後先去尋尋花匠。”
他們到了一旁供人歇息的涼亭。薑嫿垂著眸,輕輕地靠在謝欲晚的肩上。從她們的視線望過去,能夠看見高聳的樹和淺薄的雲,空空蕩蕩的一切,偶爾有一縷雜著暖意的風。
青年轉身望著她,手有一瞬間抬起,隨後又放下。山上又傳來了鍾聲,這一次並不知曉是因為什麽,薑嫿想著山的很高處看去,用手指了指:“謝欲晚,那是什麽?好像是一座高聳的山峰,上麵似乎有很多花,隻是太遠了,隻能看見繁複的一片。”
因為那處太高了,一眼望去,周圍都是雲,就像是被雲蒙了雪白的一層一樣。薑嫿看了許久,也沒看出來是什麽。
“是鳶尾花。”青年的聲音很淡。話畢,謝欲晚也向著那一處望去,霧白的一片是被雲纏繞著的山,上麵零星點綴著些紫色的鳶尾。
薑嫿一怔,輕聲道:“鳶尾花?好像在書中看過這個名字,不過好像是一本醫書。好遠啊你是如何看清的。”說著,她抬起眸,努力地向著那處看了看,發現自己還是看不太清。她又繼續靠在謝欲晚的肩上:“鳶尾花是什麽模樣?”
這個問題出口的時候,謝欲晚眸停頓了一瞬,隨後他抬起她的手,用手指在她嫩白的手心上一筆一筆畫著。他用的力道很輕,受力的地方又是手心,薑嫿不由輕聲笑了起來,她抽出手搖了搖頭埋進他懷中:“謝欲晚,好癢,下次......下次用筆墨吧,好癢。”
夏日本就溫熱,兩個人貼著,額頭很快出了一層細細的汗。可很快,薑嫿就發現,額頭有細汗的人隻有她。她的手扣著他的手,依舊是冰涼的一片。她將頭靠在他身上,她還未說,他已經拿起帕子替她擦拭了。
青年的帕子也是雪白的,薑嫿的手玩著他的雪衣,很輕易就弄皺了一塊,可當她的手鬆開,那塊被弄皺的地方又慢慢平複了。他輕柔地為她擦著汗,她樂此不疲地折疊著雪衣。
等到青年放下帕子,一把捉住她的手的時候,她絲毫沒有被抓包的模樣,反而是主動上前了一步:“謝欲晚,關於薑嫋嫋的小信是誰寫的?”
他的聲音很平靜:“橘糖寫的。”聽到這句話,薑嫿不由彎了眸:“那是我猜錯了,我還以為是你寫的,以為是你想見我,原來不是。”少女的語氣聽不出失不失落,她隻是輕輕地抱緊了青年的手。
半晌之後,青年的聲音比適才小了些:“......是我讓橘糖寫的。”
薑嫿並不驚訝,隻是抬眸望著山頂那一處被雲纏繞著的地方。這些年遠山寺在長安城中很出名,甚至有別的地方的人千裏迢迢趕來就是為了求一方姻緣簽。隻是在長安城中數年,她還未聽說過山峰上那一處。
想著應該是不對外人開放的,薑嫿也就沒有再糾結。她最後看了一眼,恰好餘光看見了莫懷。她向著旁邊的人靠緊,莫懷來了,她便該下山了。
青年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莫懷手中提著一包竹葉,向著兩人走去,他沒有走近,隻是在他們能夠看見的地方。一旁的晨蓮從他的手中接過包裹,打開包裹,從裏麵拿出了一片枯黃的葉子。
薑嫿走過來的時候,晨蓮還在認真看著手中的葉子。薑嫿也沒有打擾,便讓晨蓮看著。見到晨蓮抬起眸,薑嫿歪歪頭:“看出什麽了嗎?”
晨蓮手指輕輕劃過竹葉,搖頭:“沒學過這些。”一句話讓一旁的莫懷也不由褪去了些許冷漠,他望向晨蓮,隨後從她手中接過包裹。
一行人就這樣下了山。
在他們的背後,青年眸色很淡,向著竹林的方向走。走到半路時,一個老和尚開始與他同行,同行了一段路後,老和尚開口道:“施主可是要去看住持?”
“是。”
“隨老僧來吧。”
“施主可知為何住持會早逝?”老和尚一身素色的袈裟,手中撥著一串斑駁的木珠,他的臉和手上滿是褶皺,步履蹣跚之間能看見其年歲。問出這句話後,老和尚望向了一旁的青年。
謝欲晚應得很自然:“上次見住持時他身體尚好,這些日未曾再見過住持。”意思便是他並不知曉。
老和尚緩慢地笑了一聲:“不知曉,也是常事,世間事務哪裏事事知曉的道理。但是住持的事情,老衲知曉幾分。這遠山寺是為信男信女求姻緣的,雖然也會有人來求旁的東西,但是大多數人求的還是姻緣。這姻緣啊,無非合適情愛,隻是就這短短四個字困得世人格外深。”
“梧桐樹其實並不算稀奇,隻是種在這遠山寺中,便稀奇了三分。人們將紅布條綁在梧桐樹上,綁得高高得想讓神佛能夠看見自己的心願。這本也無事,可遠山寺還有一樣東西,是旁的寺沒有的。”
停頓了一下,老和尚歎聲道:“那就是姻緣簽,施主這般的人應該不會來求姻緣簽,但每日都有很多人來求姻緣簽。所謂簽,便是算,所謂算,便是命。所謂命,便是一命抵一命,阿彌陀佛。”
謝欲晚大概明白了。一命抵一命,前麵的命的前來求姻緣簽的人的命運,後麵的命是住持的性命。住持泄露了那些人還未發生的命運,便會損害自己的性命。
......是在警醒他。
青年沉默片刻,望向一旁的老和尚,止住了腳步:“既如此,為何還要算?”
看著青年淡然卻堅定的臉,老和尚一時間腦中閃過許多人的身影,他的師父,他的師兄,他的師弟,如今的住持。老和尚一時茫然,卻還是在回複過意識後說道:“這是道,是他們的道。”
似乎又想了許久,老和尚覺得自己不適合同謝欲晚這般聰明的人繞關子,否則繞來繞去,最後暈的還是自己。老和尚望向他,適才他也算了一卦。
老和尚斟酌不出言語,最後隻能說了一句:“施主,因果有序......若是有時間,去鶴山上麵坐坐吧,那裏麵有一方亭子,裏麵的茶是用雪水煮的,雪水煮雪。”
謝欲晚沒有聽過‘鶴山’這個名字,但是在老和尚出口的那一刹那,他似乎就知曉了鶴山就是適才小嫿指的那座山,那座滿是紫色鳶尾花的山峰。
無論如何,他到底還是道了一聲:“多謝。”
老和尚搖搖頭,隨後也不帶路了,轉身向著山林中走去。走到半路的時候,老和尚望向被樹木掩住的天空,看著它由亮轉昏,最後掛滿月亮和星星。
他席地而坐,撥著自己手中的佛珠。
這一聲他懸清隻算過兩卦,一卦為死,一卦為生。月光徹底被雲掩住,老和尚慢悠悠倒了下去,身旁的樹枝掉落了兩三根,老和尚就這樣死在這尋常的夜中,在之後的數年中同每一年的落下的樹葉一同腐爛。
膽小怯弱了一輩子的老和尚,送走了自己的師父,送走了自己的師兄,隨後是師弟,最後是師弟收的徒弟,也就是剛剛圓寂的住持。
他看著他們用性命算出一張又一張姻緣簽,仿佛用鈍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割著,皮囊逐漸蒼老,靈魂鮮血淋漓。他不曾明白他們所謂的道,可當他們一一圓寂,他開始茫然,終於有一日他也忍不住算了一卦,是為自己算的,十二卦,卦卦死。
不知為何,知曉結局之後,他反而心放開了些。於是他又抬手算了一卦,為那個曾經他有一麵之緣的青年......隻見卦象詭譎卻是生。
*
謝欲晚在寺廟中又住了兩日,他獨自走遍了遠山寺的每一處,除了那日老和尚口中的鶴山。下山的時候,那個曾經接待他和薑嫿的人已經成了新一任的住持,似乎一夜之間也蒼老了許多。
下山的時候,莫懷已經在下山處等待了。謝欲晚沒有問什麽,隻是聽著莫懷講著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偶爾聽到一處,他會出聲問上一句,大多數時候,他隻是沉默不語地聽著。
到了小院,看著近黃昏的天,謝欲晚怔了許久......隻有兩日了。兩日後他便要坦白,雖然並不算一切結局的宣判,但這些日的一切卻再不能複現了。
他靜靜思量了許久,最後起身入了廚房。菜稍稍好吃一些,她能不能少生氣一些。他會告訴她,他不是故意的......他的確最開始也不是故意的,隻是後來,他在貪戀。
廚房內燃起煙火,青年低垂著頭,安靜地切著手中的菜。一旁的爐子嗚嗚地響,青年將片好的肉放到一旁,將爐子上的水提下來倒到一旁的盆子中,一時間霧氣繚繞。
淡如雪的煙中,青年垂著眸,手有些控製不住地收緊。即便是他自己也看出來了,他在緊張。向來矜貴淡漠的公子,如今低垂著頭在一方小小的廚房中,任由熱霧迷了全身。
橘糖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幅模樣。她一邊上前從謝欲晚手中接過東西,一邊輕聲道:“夠了公子,這道膳食隻需要這麽多水,再多便不好了。”
“這樣嗎?”青年的聲音很淡,一時間讓橘糖啞了聲音。她望著麵前的公子,手怔了一瞬,腦海中那些畫麵又劃過。屋內滿是濃鬱的雞湯味,她原本已經能夠克製的嘔吐的欲望又開始泛濫,不由直接跑了出去,吐了出來。
廚房內,謝欲晚有些回過神,他望著麵前的一盅雞湯,眸中閃過一絲茫然。應該......也沒到聞了便要嘔吐的程度吧?這一份茫然讓他從有些心思重回轉出來,不由望向門外的橘糖,隨後又看了看手中的雞湯。
......
外麵,橘糖嘔吐完了,這時一杯水從旁邊遞過來。
她轉身望向莫懷,先漱口,隨後道:“多謝。”
莫懷沉默地望著她:“為何吐,不止這一次,也不止雞湯。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隻要是肉,你便吐了。”
橘糖一時啞言,捏緊了木杯,垂下了眸。
莫懷見她這幅模樣,不由將人拉了起來,手直接把在橘糖手腕處。橘糖一怔,看見這般模樣,才知曉莫懷誤會了什麽。她忙搖頭,卻一句話說不出。
......
沉默片刻後,她輕聲道:“我就是一次吃多了肉,然後就這樣了。不想讓你們擔心,我就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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