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男人一頓，沒想到鬱璟隻從聲音就能分辨他是誰。掀開麵罩，他盯著鬱璟，語氣充滿了不耐煩：“沒事趕緊回家，別在外麵瞎溜達。”
    鬱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莎莎這兩天被劇組眾人投喂，體重蹭蹭往上漲，邦妮很快就抱不動了，見兩人認識，幹脆把小孩放在地上。
    馬洛斯對鬱璟沒好感，但是很喜歡這隻小鳳尾蝶，畢竟她膽子很大，一點也不怕自己。
    俯身對小孩微微一笑，馬洛斯開口：“莎莎別怕，我……”
    “啊啊啊啊啊！”女孩尖叫著撲進媽媽懷裏，撕心裂肺的哭聲在街道上方回響，幼小的聲音充滿了絕望與恐懼。
    馬洛斯的笑容僵在臉上，上前一步急切問道：“受傷了嗎？”
    見他靠近，莎莎如同驚弓之鳥一樣貼著媽媽瑟瑟發抖，眼瞳劇烈收縮，她開始呼吸困難，全身出現痙攣的症狀。
    鬱璟連忙推開他：“她在怕你。”
    馬洛斯瞪大眼睛反駁：“今天在劇組她還摸了我的腳，莎莎的膽子比你大多了，怎麽可能怕我。”
    但是，隨著鬱璟擋在身前，莎莎很快平靜下來，趴在媽媽懷裏小聲啜泣。
    路燈的光暈落在小導演身上，給他渡上一層光芒，眼中的憐憫也清晰可見。
    “她不怕猙獰的蚰蜒，卻怕現在的你，原因是什麽你很清楚。”
    鬱璟的目光落在馬洛斯的武裝服上麵。
    男人低頭，瞳孔劇烈收縮。
    ……
    馬洛斯結束今天的巡邏，渾渾噩噩回到家裏。
    他倒在沙發上，前天吃剩的泡麵盒散發著酸臭的氣味，一直往鼻孔裏鑽，馬洛斯的腦海裏一直回蕩著鬱璟的話。
    她為什麽會害怕，你應該知道……
    你應該知道……
    比起猙獰的進化體，女孩更怕他。
    不，應該說，女孩更怕他的衣服，他的身份！
    馬洛斯手腳開始劇烈的顫抖，喉嚨裏發出猛獸受傷才會發出的悲鳴。他像是被這個結論壓垮了一般，猛地縮起身體。
    “哥，回來怎麽不開燈？”啪的一聲，白熾燈如同兩把利劍落入眼睛，刺得他下意識閉上眼睛。
    弟弟戴維放下手裏的購物袋，帶上手套：“哥你真髒，泡麵吃完好歹拿出去丟掉啊，夏天很容易招蒼蠅。還有你的襪子，不要亂扔好不好，我收拾起來很麻煩……”
    他一邊嘮叨一邊打掃衛生。掃地掃到一半，突然察覺屋裏太安靜。
    “哥你怎麽不說話？”他皺眉來到沙發旁，“剛才的巡邏不順利？還是受傷了？”
    “戴維，我想退出組織。”馬洛斯用手擋住臉，啞著嗓子說道。
    戴維臉上的笑意僵住，掏掏耳朵：“我好像幻聽了，哥哥你剛才說什麽？”
    “我想退出組織，去娛樂圈發展。”馬洛斯坐起來，平靜重複。
    嘴角慢慢下沉，戴維撲上去一拳打在哥哥臉上，馬洛斯的頭被打偏，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才當了幾天龍套，就開始做一飛衝天的美夢了？”戴維上下打量他，像是打量一個陌生人，“還是說，你向往紙醉金迷眾星拱月的人上人生活？”
    馬洛斯擦擦嘴角的血跡，低吼：“我沒有！如果我真的想要錢，搶劫、當傭兵、當保鏢就行，根本不用待在17星！”
    戴維冷笑：“那你為什麽要退出組織？”
    馬洛斯張張嘴想要解釋，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客廳內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還記得爸媽是怎麽死的嗎？”戴維點了一根煙，打破兩人之間近乎凝固的僵持。
    “唯獨這個，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馬洛斯握緊拳頭。
    下班回家的父母遇到恐怖分子，活活被打成了篩子，身上的彈孔足足幾百個！遺體整容師修複了好久才勉強將兩人體麵下葬！
    “唯獨這個，我絕對不會忘！”他捂住臉泣不成聲。
    戴維的眼眶也紅了，他狼狽的抹把臉，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戰爭因我而生，從我而止。我們終將蕩平一切，帶領大家走向和平！這是組織的誓言，也是我們終其一生追尋的目標！哥哥，你把誓言大聲背出來！快啊！”
    馬洛斯佝僂著身子，用力抱住腦袋，試圖將弟弟的聲音屏蔽在外。
    戰爭因我而生，從我而止……
    如鍾如鼓，敲在心間、在腦中回蕩、已經刻入骨髓。
    馬洛斯用力抱緊自己，試圖汲取一絲溫暖。他嘴唇顫抖著，從亂成一團的大腦中艱難組織語言：“我隻是發現……發現自己跟那些恐怖分子沒什麽不同。不管我出於什麽目的，我發起戰爭，給大家帶來恐懼，讓他們終生處於惶恐不安中……我跟恐怖分子沒什麽不同……什麽正義，狗屁的借口……”
    他用力揪住自己的頭發，喉嚨裏發出泣不成聲的悲鳴，整個人都崩潰了。
    戴維愣住，沒想到一向堅強的哥哥會有這樣絕望的時候，他手足無措的抱住馬洛斯，一疊聲的安撫：“不是的！你解決了很多殺人取樂的罪犯，管理手中的地盤，讓犯罪率直線下降，居民甚至可以晚上出來玩鬧……我們不是恐怖分子！”
    兄弟倆隻相差三歲，父母在馬洛斯十歲那年死亡，為了弟弟能夠上學，他開始坑蒙拐騙，想盡辦法賺錢供弟弟上學。
    他沒什麽見識，回來的路上，馬洛斯想了很久。
    “戴維，如果我成為大明星，有鬱璟那樣的影響力，我能不能改變現狀？實在不行，一個大明星死在恐怖襲擊裏，足夠震撼整個星際，波塔一定能迎來轉機！”
    雖然很殘忍，但戴維不得不打破哥哥的幻想：“波塔沒有與世隔絕，是外界一直視而不見。”
    一句話讓馬洛斯的心沉入穀底。
    等哥哥疲憊的睡著，戴維在陽台坐了一宿，腳邊是數不清的煙蒂。他望著天際泛起的魚肚白，僵硬地轉動眼珠。
    鬱璟是吧，誰也別想蠱惑哥哥。
    ……
    一回生二回熟，剛來星際那段時間鬱璟構築全息場景需要四五天，現在兩天就能搞定。
    就是腦子會隱隱作痛。
    小導演頭疼也不會耽誤拍攝，隻會在下班時倒在床上哼哼唧唧。
    裴翊在旁邊慢悠悠說道：“如果你有進化體，一定是豬。”
    整天哼哼。
    鬱璟彈簧一樣蹦起來：“你才是豬。”
    豬雖然有毛，但不多，差評。
    小蛇優雅地盤踞在茶幾上，麵前是一道縮小的光屏，各種信息閃電般劃過，鬱璟看得暈頭轉向。
    “話說，已經快十天了，你還沒有恢複嗎？”鬱璟戳戳小蛇的尾巴，q彈的觸感讓他下意識捏捏，捏完才反應過來，“果然還是受傷了！你都不跟我講！”
    鬱璟坐立不安，伸手就要把小蛇拽過來檢查。
    裴翊靈敏的避開，白光一閃，化作半人半蛇的模樣，他上麵是堪比模特的強壯身體，下身是蜿蜒的蛇尾，銀白色的鱗片細膩且耀眼，如同上等的碎鑽。
    鬱璟誇張的捂住眼睛：“啊，好閃。”
    裴翊瞥他一眼，慢慢眯起那雙豎瞳：“誅仙門拍完，我們該回東華了。”
    鬱璟興致正高，嘴一禿嚕：“好的，媽媽。”
    裴翊的臉黑了，尾尖像是長了眼睛，繞過沙發狠狠勒住鬱璟的腳踝：“你叫我什麽？”
    “呸！錯了，重來！”鬱璟正襟危坐，“好的，女媧！”
    裴翊：“……”
    女媧是什麽？
    ……
    知道鬱璟在拍電影，觀眾一直翹首以待。東華時間晚八點，鬱璟終於有了動靜。
    一個短短三分鍾的片花，發布不到五分鍾就被觀眾頂成了熱門。
    仙氣縹緲的高山隱藏在雲霧之間，衣袂飄飄的仙人立於雲巔，出手便可翻雲覆雨，蘊含奇珍異寶的幻境迎來各路人馬的廝殺博弈……
    觀眾驚訝了。
    【我記得，這次的拍攝地點在波塔17星，那裏這麽漂亮嗎？】
    【笨蛋，肯定是虛構的啊，那裏黃沙漫天，到處都是硝煙味，有這種地方早就名揚星際了。】
    【那璟導為什麽要在17星拍攝啊，還不如回來呢。】
    【嘖，天才的想法我們不懂，我隻負責鼓掌叫好。】
    【時間呢？上映時間呢？】
    【這次先影院播放，一個月後才同步到網站，已經能預見自己熬夜搶票的狼狽模樣了。】
    將所有演員送到港口，目送他們登上飛船，鬱璟伸個懶腰：“跟莎莎看場電影，然後買飛船票回去吧。”
    正要聯絡小姑娘，一條新聞高高掛在熱搜。
    鬱璟來了興趣，“我怎麽會上新聞？”
    【黑珍珠v：東華‘明星’導演大駕光臨，17星蓬蓽生輝。市長開綠燈，巡警車護送，一位貴公子導演究竟能得到多少特權。】
    從鬱璟被綁架、東華暴動，到飛船墜毀來到17星。從步行街恐怖分子襲擊，到偶遇搶劫犯……這位記者顯然做過功課，將鬱璟的行程全部公開到網上。
    結尾用一種酸溜溜的語氣質問市長，市民都快被恐怖分子逼死了，為什麽不去打擊犯罪，解救市民，反而保護一個生活在聚光燈下的導演。
    颶風停止期的17星不會有大規模的戰爭，但小偷小摸一直存在，不少人都遇到過攔路搶劫的困境。
    這位記者的文筆不錯，加上17星亂糟糟的情況，不少人被說的心裏一酸，覺得自己像個無人問津的垃圾。他們在評論區對市長破口大罵，並讓鬱璟滾回東華，不要來貧瘠的17星。
    他們廟小供不起大佛。
    在波塔星係鬱璟劇火人不火，光明正大走出門都不會有人認識他，鬱璟想不通這人為什麽針對他？
    他問兜裏的小蛇：“我有得罪這位黑珍珠嗎？”
    裴翊懶洋洋地提醒：“翻翻他以前的新聞記錄。”
    點進記者的賬號，一條條往上翻，某些新聞引起鬱璟的注意：“武裝集團也會培養記者……是打算利用新聞的力量改變自己的形象嗎？”
    可惜這位記者沒有成功，武裝集團在人民群眾眼裏依舊臭不可聞。
    “電影兩天後就要上映，就當免費宣傳了。”鬱璟聳聳肩，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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