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心薔 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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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月高掛, 路燈和月光灑下來,將不大的巷子微微照亮。
    沈薔慶幸他們走的是裏麵的小巷子,燈光昏暗, 看不太清臉龐也看太清彼此。
    他們一個為難,一個等待。
    沈薔垂眸, 從宋泊禮的手中拿過了保險箱。
    此時無聲勝有聲。
    下一秒, 安靜的巷子裏響起她退後時, 腳步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她側眸看去,前方還有十米到達君合的後門。
    那裏發出微弱的光,那是屬於她的一方天地。
    手上是保險箱裏,裏麵是花絲鑲嵌, 它不是簡單的一件珠寶,它見證了她從無到有, 也見證了她的蛻變,她用它來警醒自己,也是屬於她人生二十多年來的第一榮譽。
    而身後的小巷子就像是大學四年的時光。
    看似幽靜,實則一磚一瓦, 都蘊含著過往無力的呐喊,也隻有她才聽得見。
    她抓著保險箱上的把手,金屬薄涼的感覺傳入掌心,還帶著他殘留的點點熱意。
    時間看似沉長, 實則不過幾分。
    沈薔搖搖頭,語氣很輕,說:“我們隻能是朋友。”
    這是她對他,最後的寬容。
    她在關於愛情之事上, 永遠理智在線, 絕不會輕易說出任何一句軟話。
    果斷, 幹脆,不給他一點餘地。
    宋泊禮其實應該早點料到。她的逃避,她的道歉,不是對他仍有懷念,更不是出於羞澀。
    而是她不知如何告訴他,這段關係,不應該持有曖昧。
    可明明是她去撥亂他的心啊,初見時,明明是她問他能不能成為很優秀的設計師,明明是她先開了口認識他,明明是她撐著傘一道走...
    宋泊禮鮮少有這種心情沉重且狼狽的時候。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巷子裏的一條狗,張張口卻隻能從喉嚨裏悶出幾個音,說不出任何詞語,他雙肩低垂,往日盛滿成功的西裝馬甲如今就像是一個枷鎖,令他不能哭不能大喊,甚至無法多說一句挽留的話。
    如果身上是破爛衫,他興許還能為愛發一次瘋。
    可他不能,她也不喜。
    她說原諒說的如此灑脫爽快,他還以為是開始,如今想來是否是她心底的釋然。
    她說隻能是朋友,他豈能甘心?
    宋泊禮喉結咽動,夜色朦朧下,他看見沈薔毫不猶豫迎著殘月往前走,小巷子裏響起不輕不重的腳步聲,直到十米之外的君合後門打開。
    宋泊禮才輕喚她的名字。
    沈薔停下腳步,回眸看她,夜色下她看不見他的麵目表情,但宋泊禮卻可以看見她的表情。
    那張柔光下素淨的小臉上曾多次為他感傷掛上淚水,也曾聽過聽見她因為他柔腔軟調的聲音歇斯底裏的哭泣過,他愕然,心頭驀然一顫,問自己,宋泊禮你憑什麽?
    憑什麽你說重來,她就得陪著你?
    宋泊禮站在原地,故作輕鬆道:“沒什麽,忘記和你說,不要和沈安走那麽近。”
    沈薔垂眸,翹卷的睫毛遮住心事,她輕輕點頭。
    好似在說,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們就此別過。
    -
    君合後門可以直達二樓的辦公室。
    沈薔打開玻璃門,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她把花絲鑲嵌放在桌子上,頭微微靠在椅子上,脖頸仰長,她美眸輕闔,粉唇輕輕溢出一句歎息。
    其實這麽久以來,宋泊禮的所作所為她都看在眼裏,心裏若說沒有任何波動是假的,她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從回國那天開始,他們之間就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線一直牽著纏繞在一起,無論在哪裏總能碰到麵,公事私事,藕斷絲連。
    但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如今想來一切都是他蓄意謀之。
    她一直以為她出來創業兩人之間的聯係會漸漸變少漸漸疏遠,最終行程再無交集的兩條線,各自安好,畢竟他是天之驕子,身處山巔之上的人,但她沒想到,他居然會走下山巔,拋棄掉從出生就帶著的那份傲氣。
    他的確是變了很多。
    所以她願意把以前的一切擱淺到一旁,和他像個朋友一樣相處。
    以朋友名義相處,拋開以前,沈薔的確是看見了宋泊禮身上不一樣的地方。他不會有資本家的傲氣,相反,每次給她建議的時候他都是一副我隻是建議,你可聽可不聽,也從來不會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態去說教任何人任何事,更不會的對任何東西發表意見,他向來對任何人都很紳士。
    這是屬於宋泊禮的魅力,百年世家、紳士品格、氣質絕塵、長相頂尖。
    他確實是人間翹楚。
    她也一直以為他們之間會一直以朋友的名義相處下去,她甚至一直以朋友的角度去與他相處。她也不想打破這個平衡點,直到她生日那晚好像一切都出錯了。
    宿醉後醒來的她其實早已知道那層窗戶紙隻剩下薄薄的一層,她逃避是為了不想捅破這層窗戶紙,更不想把這段關係染上一層曖昧。
    一切都不在她出乎她的意料之內,曖昧二字,光看上去就令人臉紅心跳。
    因為她曾經困在這種感覺裏很久,他們是男女朋友,可關係卻很曖昧,有首歌的歌詞叫什麽來著,曖昧讓人受盡委屈,她的確是在那段看似在一起實則曖昧的關係中受盡了委屈,所以她怕了,曖昧的感覺她不想再來一次。
    在國外的時候她偶爾會想起宋泊禮。
    每次想起時不免又想起那四年間的自己,她從沒想過自己的眼淚可以像決堤的洪水,她曾經自己告誡過自己一句話
    ——以後的每一次心軟都是朝自己刺過來的刀,眼淚亦是自己腦子進的水。
    他今晚巷子裏說的那些話其實已經把兩個人的關係走到分叉點。
    要麽繼續曖昧,要麽就當個陌生人。
    她不想再讓眼眶掛著淚,也不想讓內心宛如海嘯動蕩。
    所以她選擇當個陌生人。
    -
    沈薔打住思緒,想起了他最後的叮囑。
    她猜測,宋泊禮和沈安肯定有什麽過節,她讓自己不要和沈安走那麽近,她是絕對不會去找沈安的,隻是他這個叮囑,令她莫名其妙。
    沈薔收回思緒,從座椅上坐好,打開電腦。
    雖然和宋泊禮徹底掰了,但是他說的話她記憶猶新,芭莎珠寶的主編既然有意向加了她微信,絕對不是閑著沒事幹。不管其原因是什麽,她都不能放過這個大客戶。
    明星佩戴的珠寶和普通人收藏的有些不同,明星因為經常走紅毯,所需要佩戴的,不能太浮誇否則會失去珠寶原本的光鮮亮麗,反倒需要精致、低調卻盡顯奢華。
    好比如收藏者可以收藏一個極其重工藝極其複雜的花絲鑲嵌,但花絲鑲嵌不適合佩戴出去走紅毯。如果要走明星首飾的路線,那還需要在重工藝上設計出能佩戴的低調奢華感。
    沈薔把重點和區別記載了一下,然後又把hrd設計大賽的設計圖拿出來重新校對細節,忙完這一切時,已經是夜裏十二點多。
    沈薔一邊關門往外走,一邊想著,遲早得在公司搭個小床。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工作的好處就是可以打斷愛情帶來的胡思亂想。
    沈薔想過芭莎的顏主編會來找她,但是沒想到三天後她就收到顏主編的電話。沈薔沒有猶豫,按下了接聽鍵,而顏主編應該是很著急,上來就道:“親愛的,你今天忙嘛,我這邊有個珠寶,你看看能不能幫我修複,今晚有藝人要佩戴,要是修複不了,恐怕我們就難交差了。”
    一句話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沈薔當然知道她不可能隻找了自己,當然為什麽會找到她這裏,肯定也是因為這個珠寶極其複雜,沒有設計師願意接這個爛攤子。
    沈薔知道自己缺什麽,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顏主編給的活雖然棘手,但如果能修複好,也算是給君合擴充了一條人脈。
    沈薔語氣溫柔道:“好呀,我今天正好有空,你發來我看看是什麽珠寶。”
    顏主編很快就把圖片發來。
    沈薔剛打開,秀氣的眉頭就緊緊蹙起,比她想象中還要棘手,珠寶是一條海藍寶石項鏈,鏈子的根部斷裂,完全不能佩戴。
    普通的鏈子修複去門店加工即可,當天修複當天取走,但這條鏈子,沈薔看過,是eternal的高定珠寶,其工藝程度極其複雜,包括鏈子上的細紋路,每個缺口都得對好,否則就會顯得突兀且不美觀,但拿這條鏈子來說,沒有十天半個月,絕對修複不好。
    顏主編歎了口氣,仿佛已經做了很多掙紮,道:“這條鏈子是我們和eternal買的高定,但是他們隻賣不借,現在要我們去買也得走審批,一條項鏈也要上百上千萬,當天肯定批不下來,就算批下來了人家不喜歡也沒辦法,她禮服都搭好了,還有八個小時就得送過去,如果送不過去我們就算是違約方,也會耽誤人家走紅毯。”
    沈薔沉思,她聽出來了,這件事情,是顏主編負責的。如果沒有做好,或許顏主編也會受其影響。她望著這條斷了的項鏈,這個問題的確刺手,可越棘手,就證明人情越大,這不單單是給自己擴展人脈,還算是給私下給顏主編賣了一個人情。
    沈薔看著這條斷裂的地方,整體項鏈是海藍寶石製作,處處以潔白色係為主,鏈子斷裂的地方正好是整個中間的部分,沈薔突發奇想,道:“辦法倒是有一個,但就比較冒險。”
    “隻要能修好就行,”顏主編道:“有什麽要求,你盡管講,而且錢一定不會少你的。”
    “錢我就不用了,就當是交朋友了。”沈薔說。
    顏主編燉了頓,倏地在電話那頭笑了,道:“如果真能修好,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不過這個鏈子很貴,我無法送到你那裏去,我開車去接你來芭莎這裏,可以嗎?”
    沈薔道:“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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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主編半個小時後就到了,她親自開車來接沈薔。但是時間緊迫,兩個人就沒有客套和寒暄,直奔主題,顏主編問沈薔:“你說的冒險方法是什麽?”
    沈薔看向顏主編,道:“公司有翡翠嗎?成色好點的。”
    盡管顏主編很想知道沈薔要翡翠幹什麽,但當務之急並非是翡翠,而是沈薔如何修複那條鏈子,顏主編道:“有,我們是芭莎裏麵什麽都有,如果不是對方指定要這條,我早就給她換別的了,有要求你盡管提。”
    “要求就是給我翡翠就行,成色好點的。”
    沈薔坐在副駕駛,那張素淨的臉蛋上未施粉黛,杏眼卻寫滿了認真,年紀不大但勝在氣質穩重,顏主編心底也稍稍安心了些,其實eternal的珠寶是高定級別,有專門的維護修複師,但大家都不願意接這個棘手的單子,顏主編才會想起三天前在展廳加到的沈薔。
    如果沒這件事情,顏主編也打算去找沈薔。
    她打算約沈薔打造一期花絲鑲嵌的訪談,順便登上下一期新的雜誌裏,畢竟那天在展廳交談時,她就對這個女孩子身上獨特的設計觀點感興趣。
    但是沒想到她的麻煩比她的機會更快到來。
    花絲鑲嵌是沈薔一手打造的,那麽複雜重工藝的花絲鑲嵌她都能打造出來。顏主編也隻是抱著僥幸的心理去打電話給沈薔,倒是沒想到沈薔居然會有辦法。
    如果沈薔真的把這次的珠寶修複好,真的是幫了她很大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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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莎位於外灘,宋氏集團的後麵一棟樓。
    看見宋氏集團的高樓時,沈薔垂眸,倏地想起宋泊禮。
    那晚他說的話,令兩個人的關係又從好不容易打破的僵局陷入了另一個僵局。
    顏主編帶著沈薔走進了芭莎的大廈,沈薔收回思緒。
    損壞的珠寶被放在了總裁辦公室前麵的那個小房間,顏主編領著沈薔走進去,一同的還有幾個資曆比較老的修複師還有設計師,兩男一女,看見顏主編帶著沈薔走進來時,其中一個較高的男人道:“這就是你搬來的救星?”
    “你們修不好,還不允許我般救星了?”顏主編皮笑肉不笑,藏住了眼底對三人的不爽,轉頭看向沈薔,道:“沈小姐,你來看看,就是這條鏈子。”
    可能是進來時看見了前麵的宋氏集團,顏主編喊她沈小姐時,她總能想起以前去宋氏集團宋泊禮也喊她沈小姐。
    她察覺到自己的心思總是莫名其妙的拐個彎想到宋泊禮。
    為了掐滅自己心裏頭怪異的想法,她道:“喊我irene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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