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瑭瞳孔驟縮。
    按照之前兩塊玉魚碎片的獲取方式推測,如果想要獲取碎玉，隻有一個辦法。
    江瑭唇角抿緊，被明時野拉著按在對方胸口的手無意識用力,指節處泛起緊繃的白。
    “怎麽會在這裏……”江瑭輕喃，表情幾乎空白，“你能肯定嗎？會不會是感覺錯了？”
    明時野沒有說話，卻已經用沉默告訴了江瑭他的答案。
    江瑭垂下眼簾,許久都沒能再發出聲音。
    他試圖冷靜下來,詢問腦海中的233：【如果任務目標死亡，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麽事？】
    【任務目標死亡則代表任務失敗。】233說，【任務目標是這個世界的核心，沒有了核心,世界就會崩塌……係統手冊上說,如果發生這樣重大的事故，不止是任務目標，就連宿主你也會消散。所以——】
    江瑭打斷它：【不，不會消散，主神沒有這樣的力量，真正創造這個世界的人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233似乎當機了一下：【……真正創造這個世界的人？這些世界難道不是主神創造的嗎？】
    江瑭卻沒有說話。
    曾經的他也以為，這些世界都是主神創造的，但有太多太多的細節跡象卻表明，事實其實並不是這樣。
    主神對這些世界的操控權限太低了。
    明明表現出一副想讓他任務失敗的態度,卻隻能見縫插針地動一些影響不大的手腳，就像是這些世界本身就擁有一股力量，在抵抗著主神的入侵一般。
    拋開每個世界他和愛人的身份和經曆都很一言難盡之外，這個世界其實更像是一個堡壘，在主神的進攻之下保護著他和愛人,而他在每個世界中完成的‘任務’，也更像是將愛人不知為何破碎的靈魂，一片一片重新收集拚湊起來。
    他們在這些世界之中，而主神在世界之外，費勁心思想要阻撓他完成任務，卻又因無法攻破這個堅實的堡壘而無能為力。
    ——這麽多個世界以來，主神最成功的的一次‘攻擊’，恐怕就是把玉魚碎成三份，分散藏在了不同的地方。
    想到這裏，江瑭突然心頭一動。
    如果照著這個思路深入推測下去，之前兩個片場中遇到的那兩位，和祁斯言以及程舟長相有幾分相似的人，也許並不是主神的手筆，而是愛人給他的提示。
    主神將玉魚碎片藏起來，定然是不希望他能找到，肯定不會讓目標這麽顯眼醒目。隻有同樣希望玉魚能完整的俞行舟，他的愛人，才會給他這麽明顯的提示。
    這是主神和他愛人之間的一次交鋒，而很顯然，最終還是他的愛人占據了優勢。
    既然如此，第三塊位於明時野體內的玉魚碎片，就更不可能是主神的手筆了。
    想到這裏，江瑭剛剛還慌亂片刻的心，驟然就又定了下來。
    他相信他的愛人不是隨意拿自己生命開玩笑的人，既然對方選擇以這個世界的自己的身體作為容器
    ，那就說明這樣的行為不會對他造成真正的不可逆的傷害。
    在江瑭沉思的很長一段時間中，明時野並沒有發出聲音。
    直到對方重新抬眸看向自己，明時野才輕聲問：“你已經做出決定了，是嗎？”
    江瑭和他對視片刻，唇角輕勾：“你知道我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我想也是。”明時野笑了笑，“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不會有問題的。不過……”
    他頓了一下，鬆開江瑭的手，自己按住胸口的位置，輕聲說，“這次不用你動手，這麽多個世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明時野眸光柔和，掌心處泛起淺淡的白光，那塊他們尋找了許久的玉質魚尾緩慢現形，碎裂的玉魚終於變回曾經完整的瑩潤模樣，回到了江瑭手中。
    玉質的小魚上還帶著明時野的體溫，幾乎在碰到它的那一瞬間，龐大冗雜的記憶便洶湧而至，盡數湧入到江瑭的腦海之中。
    *
    自那日達成推翻主神‘暴//政’的共識後，往後的副本中，俞行舟和江瑭都會偷偷找機會進行交流。
    明麵上，他們會默契的相互‘廝殺’，偽裝成針鋒相對卻勢均力敵分不出勝負的模樣，以此來逃避主神的監控。
    而暗地裏，在‘廝殺’結束後，俞行舟會撐起一片小而隱蔽、主神無法察覺到的空間，供兩人製定計劃。
    直到有一日，江瑭終於沒忍住問道：“你不是普通玩家。”他探究地望向身前男人，“你到底是誰？”
    俞行舟定定看了他一眼，垂眸不語。
    “俞行舟，我們現在是合作關係，理應對彼此付出等價的信任。”江瑭語氣強硬，“這麽重要的事，你確定要一直瞞著我嗎？”
    俞行舟歎了口氣：“都是些陳年往事，算不上多重要。”
    這次不說話的人變成了江瑭，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身前人，明明沒有說話，那雙黑沉的眸子卻仿佛在說，重不重要不是由你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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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兩人無聲對峙了許久，最終還是俞行舟選擇了妥協。
    “我可以告訴你，但在這之前，有一件事我得糾正你一下。”俞行舟說著，突然低頭吻了吻青年的唇角，語氣帶笑道，“我們現在可不止是合作關係。”
    彼時的江瑭似是還沒完全適應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即便是這樣輕柔的吻，也讓他柔白的耳廓染上一抹薄紅。
    俞行舟愛極了他這幅模樣，又偏頭碰了碰那抹醒目的紅。
    短暫的親昵過後，俞行舟給江瑭講述了一個故事。
    ——一個舊日的王被自己的心腹背叛，並被取而代之的故事。
    這顯然是一個略顯老套的故事，俞行舟在講述時語氣輕描淡寫，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在說一個和自己完全無關的故事一樣。
    但江瑭並不傻，他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樣老套的故事，其實就是俞行舟曾經的親身經曆。
    他就是那位，被信任的心腹好友所背叛的‘舊王’。
    聽完這個故事後，江瑭沉默了許久。
    “你才是真正的主神，對嗎？”他輕聲問，“現在的主神，隻是搶走了你身份的強盜。”
    明明是一句詢問句，江瑭的語氣卻很篤定。
    “他不是主神。”他說，“他是偽神。”
    俞行舟聽出他語氣裏的憤怒，淡然一笑說：“到底是真神還是偽神，現在並不重要了。”
    江瑭卻搖頭說：“你不在乎，但我做不到。”
    他握緊了身側的手，聲音被壓得很低，卻依舊難以抑製其中的顫音，“有一件事，我以前一直想不通。我不懂，為什麽曾經那麽美好的無限空間，會在一夜之間驟變，變成現在這幅人間地獄般的模樣。”
    聽到他的話，俞行舟驀的一怔。
    “我還記得這裏原本的樣子。”江瑭說，“無論是恐怖副本還是休閑副本，都隻是虛擬精神層麵的娛，這裏都是樂園世界，而不是現在這樣，所有人時時刻刻心驚膽戰，是稍不留神就會喪命在副本中的地獄。”
    他一度以為，這個世界已經被神明放棄，成為了神明注視不到的神棄之地。
    原來並不是。
    真正的神明一直記得這裏，記得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他們，他們並不是被神所遺棄之人。
    俞行舟怔愣許久，抬手撫向青年眼尾，那處白皙的皮膚泛起微紅，指尖蹭到一抹水色。
    “……原來還有人記得。”俞行舟垂眸，歎息般的說，“抱歉，是我來晚了。”
    “那麽美好又精彩的世界，隻要是見過的人，都不會輕易忘記。”江瑭搖搖頭，“……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為此道歉。”他說，“該付出代價的是他，不是你。”
    ……
    自那日之後，兩人的計劃愈發完善，距離‘攻神’之日也愈來愈近。
    但意外總是來得突然，讓人毫無防備。
    偽神竟不知怎的得知了他們的計劃，將計就計設下陷阱，引得俞行舟和江瑭兩人落入網中。
    那日混戰，俞行舟以自身靈魂為屏障，護了江瑭的周全，自己的靈魂卻四分五裂。兩人不得不啟用備用計劃，躲入到俞行舟提前建造好的時空堡壘之中。
    偽神一時間攻不破這座堅固的堡壘，而混亂的時空亂流之中，江瑭不幸丟失記憶，俞行舟的靈魂碎片被卷入到不同世界之中，其中最小的那一片化身為係統233，附著在了江瑭身上。
    這是俞行舟從一開始就設定好的靈魂程序，是用於保護江瑭的最後、也是最堅固的防禦係統。
    然而在233綁定上江瑭時產生的極其細微的波動，卻被偽神抓住這一瞬間的機會，滲透了些許力量到時空堡壘之中。
    第一個世界中，將宋玄養成祭品的宋青州等人，世界二中家暴江瑭的混蛋父親，世界三中冷暴力陸崢的父母和兄長……以及那偶爾殘缺的世界資料，甚至是被悄無聲息攥改過的《係統手冊》，這些全都是主神的手筆。
    主神能影響的事情不多，卻讓本應是避風港的空間堡壘，變得困難重重。
    隻可惜，偽神終究隻是偽神，無法撼動真正的神明。
    *
    江瑭咻然睜開雙眼，所有的往事在他腦海中連成一串，匯聚成了完整的記憶。
    這就是他曾經所丟失的記憶，是他追尋了多個世界的真相。
    耳邊傳來明時野、不，是俞行舟的聲音：“瑭瑭。”
    江瑭抬眸，眼前的身影已經虛化透明，正在逐漸消散。不止如此，就連他周圍的迷宮、不，是整個世界、整個時空堡壘，都在寸寸碎裂。
    俞行舟柔聲說：“是時候回去了。”
    江瑭攥緊了手中玉魚。
    虛幻的世界正在消失，他們將要麵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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