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爹是當朝首輔 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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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息塵入殿,行的是道禮。
此時太監已在殿內擺上香案、供品、香燭、沙盤等諸多用具。
皇帝從禦榻上起身,在特質的黃紙上寫下九個字:祁王寢疾,蓋因讖言乎?
是的,這位皇帝又開始神叨了,兒子得了病,不問太醫病得重不重,好點了沒有?而是問神仙,是不是又出了一條不能見麵的龍?
周息塵恭敬接過皇帝的問題,將其點燃,並附上祁王的生辰八字。口中念念有詞,開壇做法,迎請紫姑神,此時殿外強風驟起,周息塵揮舞拂塵,袖袍獵獵作響。
皇帝迎風肅然而立,隻見周息塵周身一顫,怕是紫姑神上身了。他迅速走向沙盤,手執筲箕,用乩筆在細沙上寫字。
刷刷幾聲之後,沙盤上依稀可見一行小字,皇帝眼睛花了,湊到近處才能勉強看清。
紫姑神仙給了他十個字,裏外裏還賺了一個:
“犯撞命煞,孝子以身替之。”
風停了,整個大殿靜的出奇。
所謂“撞命煞”,就是流年幹支與生日幹支相撞,常常會被認為是不吉利的年份,會遇到程度不同的凶災,皇帝今年六十整,恰好是犯了“撞命煞”,今年的諸事不順,也常被他歸咎於此。
神明的指示十分明顯,祁王生病與什麽讖語沒有半文錢關係,與永曆皇帝今年“撞命煞”有關,祁王孝順,折損自己的陽壽替父皇擋了一煞。
反正陽壽這東西隨周息塵怎麽說,且大概率皇帝是要走在祁王前頭的,又無從驗證。
皇帝直起身來,目光中閃過一絲訝然,瞬間便歸於平靜。
他一天沒有得道成仙,就一天還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隻是很久沒有人真心實意的關心過他了。
至少在他看來,這世上大多數人是巴不得他早點死的——可他偏不死,他還要長生,要登仙,要開壇施法,將那些魑魅魍魎掃個幹淨。
……
宮裏賜下幾抬不厚不薄的賞賜,以補品居多。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親自送到王府,並探望祁王殿下的病,祝他早日康複。
祁王簡直受寵若驚,完全不明白這天上掉下來的關切所謂何來,以常人難以企及的速度更衣穿鞋,暈暈乎乎的出來接旨謝恩。
其實他病得急好得也快,頭暈是因為幸福來的太突然——原來父皇還是關心孤的!
……
榮賀與乃父顯然不是一個脾氣,他一旦認準的事,很難主動放棄。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披著棉被坐在門檻上,拿著圖紙監工一群太監蓋暖棚。
劉、花兩位公公輪番哄勸:“世子去睡吧,奴婢在這兒守著,準保不會出岔子。”
榮賀固執的搖頭,他還不知道這些人的德行,沒有自己盯著,管保將鋸子榔頭一丟,偷懶睡覺去了。
第二天上課打盹,沈聿敲敲他的桌子。
榮賀擦幹口水,原以為師傅會說:宰予晝寢……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誰料沈聿對他說:“小孩子夜裏不睡覺,以後長不高,不信你問花伴伴。”
花伴伴如同路過的狗被人踢了一腳,可是沒辦法,整個世子所隻有他最矮,剛過沈聿肩膀。
隻好賠著笑臉附和道:“是,奴婢小時候就不愛睡覺,十歲就不長個兒了。”
榮賀嚇得再也不敢熬大夜——隻熬到半夜。
沈聿眼見著後院裏的“爛尾工程”每天都有新的變化,也沒拆穿。
小孩子是最會看人眼色的,瞧出沈聿幾近默認的態度,便放開了手腳,每日趁著課間和午休時間,都會鑽進暖棚裏,翻地,催芽,播種,施肥……忙得不亦樂乎。
第62章
“他們真的在種黃瓜?”祁王問。
“還不止, ”沈聿道,“還有葡萄,香瓜, 豆角,茄子……”
“……”祁王隻剩歎氣:“勸不聽打不改的東西,冬日裏種瓜果,這不是何不食肉糜嗎?”
沈聿道:“所以臣現在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不耽誤學業,隨他們去試吧,小孩子三分鍾熱度, 等一兩個月發現行不通, 自然就放棄了, 到那時再將玻璃拆下來衝洗幹淨, 臣帶著他們一起將炕屏複原,教他們克勤克儉的道理,殿下如能參與其中, 那就更好了。”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祁王稱善。又長歎一口氣, 說真的,他現在已經不在意炕屏了,他更擔心自己的兒子, 別是腦子出了什麽問題。
這幾日反複叮囑孟公公, 管好下麵的人,務必將此事嚴格保密, 誰也不能說。
祁王又同情的看著沈聿:“沈師傅, 讓你跟著孤受累了。”
沈聿一頭霧水。
“其實自打懷安來府上陪世子, 賀兒已經收斂了太多,不過是拆個屏風、種種菜, 比起他從前做的事,簡直是不足為道。”
沈聿:……
一時不知道他是氣糊塗了還是說反話。
便聽祁王娓娓道來:“世子看上去很活泛,其實孤單得很,他曾有個妹妹,還很小,沒賜名也沒記入宗譜,那年府裏鬧了一場時疫,跟著他親娘一塊兒歿了。”
沈聿唏噓:“臣,臣不知……”
祁王苦笑:“你不知道很正常,王府裏夭折一個孩子,沒有人會特意提及。可那時賀兒已經記事了,非說娘親和妹妹死得蹊蹺,孤派人查,查不出任何問題,又上本請朝廷徹查,錦衣衛裏裏外外盤查了三天,攪得內宅女眷天天嚷著要上吊,也沒能查出絲毫端倪,父皇不耐煩了,下旨命錦衣衛結案。”
“沈師傅,你要是孤,你該怎麽辦?”祁王道:“死去的側妃女兒是人,活著的王府家眷也是人,孤手裏沒有任何證據,隻有一個五歲孩子的一麵之詞,如果再糾纏下去,父皇震怒,說不好會招致什麽樣的後果。”
沈聿也答不上來,設身處地去想,祁王的處境確實很難,換作是他,恐怕也隻能善罷甘休。
祁王苦道:“從那以後,賀兒沒事總要惹出點亂子來,也不知是想給他親娘妹妹申冤,還是隻為了給他親爹添堵。”
“自從懷安來到府裏,世子的怨氣已經沒有那麽大了,那天跟我說,種菜是想為府裏賺點錢,孤這個心裏啊……又覺得對不起這孩子,誰家皇孫像他這樣,長到這麽大還不認識祖父,每日就在這府裏……種菜。”
沈聿寬慰了幾句,心裏暗道,這位殿下哪裏都好,就是心太軟。孩子的話隻能聽一半,他要是天天相信沈懷安那個二皮臉的話,現在家已經被拆完了。
“師傅說的對,由他們折騰去吧,折騰府裏這一畝三分地,總比去外麵闖禍要好,等他們發現種不成,自然也就放棄了。”
沈聿點頭道:“是這個道理。”
等沈聿告辭離開,祁王喃喃自語道:“萬一真種出來了呢?”
“殿下,您說什麽?”孟公公躬身問道。
祁王擺擺手,暗罵自己也跟著不著調起來。
京城的冬天不比江南,那真叫一個天寒地凍、萬物肅殺,別說嬌嫩的蔬菜了,糧食都在年年減產,惡劣的天氣也是各地鬧饑荒的原因之一。
……
這件事就這樣被擱置下來,朝局表麵平靜,實則暗濤洶湧。
吳琦得知祁王府受到了賞賜,當即懷疑有人在背後搞鬼,可那日在皇帝身邊伺候的隻有馮春,他旁敲側擊的打探半晌,馮春半個字都不肯吐露。
但他輕而易舉的懷疑到鄭遷身上,拿著一份科道言官彈劾他們父子的奏章,陰陽怪氣的對鄭遷說:“吃吳家飯砸吳家鍋的,不止這一個,罷官下獄流放問斬的,也不止這一個。”
鄭閣老依舊一副唾麵自幹、笑臉迎人的姿態:“小閣老,都是食朝廷俸祿,沒有什麽誰家的飯,誰家的鍋。”
吳琦憤憤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隔日,那名言官被革職下獄待勘。
鄭遷聞訊並未設法營救,轉而進宮,請求作為護法協助皇帝煉丹,皇帝拒絕了他的好意,堂堂內閣輔臣,又不是道士,不在值房處理軍政大事,跑來煉丹像話嗎?
鄭遷便在乾清宮外長跪不起。
皇帝在修道這件事上脾氣脾氣相當的好,難得次輔如此支持他的煉丹事業,心一軟便答應下來,畢竟他自詡是一位聖明仁慈的君主,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成仙的機會豈必一人獨享?
可是內閣中事務冗雜,本就人手不足,鄭遷進宮煉丹,那麽多的國事誰來處理?皇帝寵信首輔吳浚,可也不願看到內閣變成他們父子的一言堂。
鄭遷趁機舉薦了兩個人,一位是禮部尚書鄒應棠,一位是吏部侍郎袁燮。
鄒應棠不必說,他年事已高,隻想在尚書任上混到致仕,回老家含飴弄孫享受天倫,袁燮就不一樣了,他是鄭遷的同鄉兼同科,知天命的年紀,也是為官從政的黃金時期。
鄒應棠主動放棄了入閣的機會,袁燮的機會就來了。
十月末的廷推上,袁燮被推舉為內閣閣臣,任文華殿大學士。
“鄭遷小人,卑鄙無恥!”吳琦的目光透著森然的冷意:“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他已然將內閣視為私有,一向忠厚老實的鄭遷忽然亮出了爪牙,在他眼裏簡直如同背叛。
吳琦天生容貌俊美,五官精致,一派衣冠禽獸的風流模樣,相傳他在城南建了一處私宅,納妾蓄婢無數,還豢養了不少武藝高強的家丁。
吳浚將放大鏡擱在案頭上,勸他道:“朝廷不是你的一言堂,陛下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你最近總是浮躁,閑暇時陪你母親誦誦經文,沉心靜氣。”
“爹啊……”真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吳琦簡直要炸了:“您再縱容下去,鄭遷非騎在你脖子上拉屎不可,您可不要忘了王治的前車之鑒。”
吳浚頭也不抬,反問道:“你以為隻有一個鄭遷麽?沒有陛下的授意,廷推會進行的如此順利?”
吳琦難以置信的看著老爹:“是誰在為陛下遮風擋雨,陛下竟然……”
吳浚冷冷掃了吳琦一眼:“滾出去!活膩了就自己去跳護城河,別連累吳家滿門,滾!”
吳琦咬了咬後槽牙,到底不敢在值房裏與親爹吵吵嚷嚷,一甩寬袖,怒氣騰騰地滾了。
“回來。”吳浚喊住走到門口的兒子。
吳琦滾了回來。
吳浚又道:“中州、海岱兩個省的賑災款,你不要碰。”
吳琦不以為然的說:“爹,兒子可以不碰,可手下一幹兄弟還要養家呢。”
“糊塗東西!吳琳吳琰是你兄弟,他們算什麽?為利而聚,利盡則散的蠅狗而已。”吳浚道:“今時不同以往,這是朝廷的救命錢,你要是碰了,就是咱爺倆的催命符。”
吳琦口不應心的答應著,這次真的滾了,去他的金綃帳、溫柔鄉裏發泄不快。
……
懷安趁著休沐日,在舅公家的莊園附近溜達,揣著小手帶著暖耳蹲在地頭上觀察佃農們整理葡萄藤,他們要在入冬前將葡萄藤捆紮好,埋在土裏保溫,以供下一年生長。
趁他們休息的空閑,他將城裏買的一包酥餅分給佃農,連包餅的油紙都準備周全,一口一個叔叔伯伯爺爺,將他們哄得合不攏嘴。
隨後他從身上掏出小本子和鉛筆,沒錯,其實古代早就有石墨製成可便於攜帶的鉛筆啦。
他一邊請教佃農種果蔬的時令和事項,一邊用紙筆仔細記錄,直到日頭西斜,家裏來人找他,才依依不舍的回家去。
……
許聽瀾這些天忙裏忙外的,兒子女兒哪個都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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