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爹是當朝首輔 第2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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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走到哪裏去,最多去謝家住幾天,什麽時候被親家掃地出門,自然就回來了。
    第204章
    沈聿回到家時, 家裏氣氛很不對。
    老太太在正房堂屋裏歎氣,季氏,懷銘懷遠夫婦, 懷瑩懷薇夫婦都在,許聽瀾正在門口吩咐下人,下人領命而且,轉身見到沈聿, 道一聲:“老爺。”
    “出什麽事了?”沈聿問。
    “可算回來了。”許聽瀾顯然有些急惱:“不是遣人去告訴你了嗎?”
    “留書出走?”沈聿微哂:“他一個人還有可能,帶著媳婦兒能去哪裏。”
    懷銘來到簷下,拿來一張信紙。
    沈聿接過來一目十行的看, 大致意思是他與媳婦誌趣相投, 做一對雲遊四海的俠侶, 去追尋詩和遠方, 為期一到兩年。當然,他們都是孝順的好孩子,懂得“父母在不遠遊, 遊必有方”的道理, 所以他們每到一個地方落腳,都會給家裏寄家書,收到回信再啟程去下一個地方, 不會讓大家擔心的。
    還有另外一個信封, 是謝韞寫給父母的,原封未拆。
    “各個城門、碼頭都派人去找了, 一無所獲。”許聽瀾道。
    沈聿道:“肯定是一清早就出城了。繼續找吧, 實在找不到, 就隻能等來信了。”
    許聽瀾坐在廊下楣子上:“這可如何跟親家交代?”
    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嫁過來不到一個月, 人不見了……
    沈聿慢慢慢慢地歎了口氣,拿著那封沒有拆封的信件,轉身往外走。
    “你去哪兒?”許聽瀾問。
    “去跟親家交代。”沈聿道。
    ……
    這個年代,旅遊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好在他們有車有馬,能不走路就不走路,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到岑州的時候,最晚熟的紅薯都已經豐收了,田園村莊中家家戶戶曬起了紅薯幹,回到官驛,第一件事就是往家裏寄信。
    臨近年關時,他們收到了第一封家書。
    懷安被罵了三頁半,謝韞好些,比他少半頁……
    兩人嬉皮笑臉的分享著彼此的家書,次日不必再等回信,他們離開官驛,住進了與張岱相熟的一戶百姓家中,與他們一起過年。
    在岑州逗留到開春,運河的冰封一解,便啟程南下,趕在四月之前抵達江南,爬山遊湖,好不愜意,遊情山水的同時,他們也會去鄉間走一走,去工坊看一看,去田間隴上,去市井巷陌,了解國朝的稅製是如何施行的,了解民生的疾苦和不平。
    他們看到朝廷的改革正如火如荼的進行,形成了由內閣統領六科,再以六科監督六部,最後以六部管理百官的考評機製。從兩京到府州縣,即便是偏遠山區的官員,也難逃新政的考察。因循懈怠而不能完成政績的官員會被降級留用,缺乏辦事效率的冗官直接盡行裁撤。
    他們也看到,各地官場“哀鴻遍野”,常年敷衍怠惰不作為的各級官員紛紛打起了精神,沒日沒夜的抓業績,以免年終稽查時被朝廷摘了烏紗。
    吏治得到整頓之後,無論是錢糧積累,還是土地清丈,都順利了不少。
    但他們還看到,各地官員對朝廷的新政怨聲載道。有些硬性的指標,確實因各種不可抗力無法完成,但朝廷不問原因,同樣降級或罷黜,而部分被逼過了頭的官員,則會選擇“苦一苦百姓”來完成朝廷的任務。
    每一種製度的存在都具備其合理性,同樣,每一種製度的存在都有弊端。他們將這些情況一一記錄在遊記中,懷安想,等到旅行結束之後,就將他們看到的景象具表陳奏,請姚閣老補一補新政的漏洞。
    嶺南的夏季十分悶熱,趙家前院裏有一顆高大的蒲桃樹,枝葉繁茂,亭亭如蓋。趙盼比懷安成親早兩年,兒子鈞哥兒都滿周歲了,正在大樹的綠蔭下蹣跚學步。
    趙鈞像母親更多,不是趙盼那樣略黑的方麵孔,而是白白淨淨的圓潤,謝韞很喜歡,每天都要抱著他玩。
    趙盼的妻子盧氏也道:“多抱抱也好,為你們招一個哥兒來。”
    謝韞但笑不語,默默將孩子放回了地上。他們其實很想生女兒來著,她聽說女兒跟娘更貼心,懷安則純怕生出來的兒子像他自己,遭不住,根本遭不住……
    趙盼身為孫輩已經除服,也難得清閑,帶著他們去附近的山水遊玩。
    再回到家時,趙淳一臉凝重,將幾個小輩叫進堂屋,拿出一份邸報給他們看。
    “姚閣老病逝了。”他說。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隻聞內室裏鈞哥兒因鬧困細弱的哭聲。
    邸報比家書快一步,等沈聿和謝彥開的家書送到時,懷安和謝韞已經收拾行李啟程動身了。
    清早啟程走水路,碩大的官船破開沉靜的運河河麵,夾岸高大的喬木迅速向後退去。晨霧繚繞之中,他們看到遠方蠢蠢欲出的朝日的一角,日光透過白茫茫的水汽灑在河麵,波光粼粼,絢爛奪目。
    謝韞換上了女裝,鵝黃色的小襖,水藍色的馬麵裙,他們映著晨風站在甲板上。
    “姚閣老一走,公爹就要接任首輔了。”謝韞道。
    懷安點點頭:“我小時候看吳琦鄭瑾他們做小閣老,囂張跋扈,為所欲為,就很羨慕,常把這個掛在嘴邊,激勵我爹早日當上首輔。”
    謝韞噗嗤一聲笑了:“這樣真的不會挨揍嗎?”
    “大部分時候都能跑掉的。”懷安認真的回答。
    “那現在呢?”謝韞道:“你如願以償了,小閣老。”
    懷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憂大於喜吧。我也早就明白了,權力越大,責任就越重,姚閣老勞心案牘,是積勞成疾,我想進內閣幫他,讓他不至於那麽操勞。”
    謝韞握了握他的手,笑吟吟的說:“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這個小閣老。”
    “是吧,我也相信!”懷安從不謙虛,又反問:“你呢?回去之後有什麽打算?”
    謝韞道:“我一時還走不了太遠,隻能先把女校辦好。”
    她說,我不是一定要她們考科舉,也不是一定要做官。我隻是想證明,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也一樣能做到。
    我隻是希望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能像我三哥那樣,去遊學,走遍名山大川。
    像我爹那樣,著作等身,桃李天下。
    像公爹那樣,胸懷經緯,濟世安民。
    我希望她們,不用女扮男裝,也能站在陽光下肆意的談笑……
    她想像著那一天,都會開心的笑出聲來:“我想做好多好多事,我相信,即便我做不到,她們也一定會做到,如果她們做不到,我們的女兒也一定能做到。”
    “會有那麽一天的。”懷安十分篤定的說:“未來的路還有很長,我們慢慢走。”
    清風徐來,謝韞的眸子閃著異樣的光彩,修長的睫毛亮晶晶的,像是凝結了一顆晶瑩的朝露。
    謝韞問:“你呢?你有什麽願望?”
    懷安賊賊的一笑:“我希望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謝韞反問:“就這?”
    懷安道:“就這。”
    謝韞扭頭看向遠方:“我才不信!”
    懷安笑而不語。
    就在昨晚,他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外族揮師南下,將江南一帶屠戮的十室九空,繼而剃發易服,閉關鎖國,步步落後於人,被列強□□,簽訂一千餘條喪權辱國的條約,鴉片肆虐,軍閥混戰,百姓在夾縫中求生。然後在無數英烈用鮮血澆灌的土地上,撕破暗無天日的硝煙與罪惡,發出新的芽來。
    曆史是波瀾壯闊的,可置身於曆史洪流中的人,隻是字縫裏的一粒塵埃而已。
    老爹、嶽父、姚閣老、趙伯伯……他們接受孔孟之學,終其一生致力於輔佐帝王開創中興之治,翹首等待盛世的到來。
    隻有懷安不同,他相信創造曆史的是人,推動曆史的也是人,而不是某一個帝王,某一個將相,也不是某一個政令,是創造一切的芸芸眾生。
    遠方遼闊的平原上,一輪碩大的紅日徐徐升起,夾岸的無垠的稻田迅速向後退去,稻穗起伏如浪,河麵收窄,巨船如行駛在稻浪之中。
    他有一個幼稚的、不足為外人道的願望,他希望新政可以再完善一點,延續的久一點;他希望這個農耕民族可以早一點克服恐懼,真正走向浩瀚的海洋;他希望百姓都有讀書的機會,不用當牛做馬,不用做皚皚的白骨和墊腳的基石,在盡可能安穩的、溫飽的、有尊嚴的生活中,等待世界的巨變,迎接新文明的火種。
    天地間一片透亮,懷安眯起了雙眼。他不是傷春悲秋的性格,既不會為逝去的繁華而惋惜,也不會為未知的將來而焦慮,隻會對即將到來的災禍而苦惱……
    他在苦惱什麽呢?有詩為證:
    爺娘聞子來,舉棍兩相迎;阿姊聞弟來,提刀出門去;阿兄聞弟來,攢拳怒目增氣力。
    隻有一個芃姐兒跟他一夥,可惜眾怒難犯,恐遭無妄之災,她也假裝不在。
    懷安被揍得四處亂竄,抱頭躲閃,一股腦跑去了謝家避難。
    謝韞本是先回娘家報平安的,誰知懷安到了嶽家才知道,她被擔心後怕一年多的親娘攆著打,一氣兒跑回婆家去了。
    這事兒鬧得……
    謝彥開散衙後看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你回家去,把我閨女換回來。”
    懷安道:“我不回去,這兒也是我家呀!”
    “回不回去?”
    “不回去!”
    ……
    次日,太陽照常升起,沈聿已經接任首輔,要在春秋時節的每月逢二日主持經筵。
    太子這兩年沉穩了不少,枯燥的經筵也能凝神聽完全場了。在經筵之後,他問沈聿:“沈師傅,聽說懷安回來了?怎麽不進宮來找我?”
    沈聿道:“回殿下,不太清楚,他跑回娘家了。”
    榮賀:???
    “殿下莫急,過幾日臣遣兒媳去把他接回來。”
    榮賀:……
    好吧,這家夥自己是玩痛快了,留下他在這四方城裏當社畜,真是不講義氣!
    ……
    夕陽的餘暉籠罩著整個紫禁城,他們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榮賀張目直視天邊的霞光,不知想到什麽,忽然蹦出一句:“夕陽無限好……”
    沈聿卻接道:“來日又朝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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