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二章 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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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何苒和姚琳琅談完事情,再次回到隔壁時,周滄嶽靠在大迎枕上,臉上蓋著報紙,呼呼大睡。

    何苒笑著搖搖頭,伸手拿起報紙,結果,便對上周滄嶽睜得大大的眼睛,把何苒嚇了一跳。

    “你裝睡?”何苒問道。

    周滄嶽咧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我沒裝,我是真睡著了,但是你一進來我便醒了。”周滄嶽連忙解釋。

    何苒皺眉:“我的腳步聲這麽明顯嗎?”

    周滄嶽忙道:“那倒不是,我這是習慣,你知道的,我們當叫花子的好不容易討到幾個錢,肯定要時時刻刻提防被人搶走,所以哪怕是睡覺,也要留個耳朵。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聽他提到當叫花子的事,何苒好奇,問道:“你放著叫花子不當,怎麽就又改行做起了撈屍人?”

    周滄嶽正欲開口,忽然想到什麽,雙唇緊抿,怔怔一刻,好一會兒才說道:“現在想來,那時義父之所以讓我回萬春,一來是讓我曆練,二來也是讓我回到當年外祖母和母親住過的地方,可惜我直到現在才明白。”

    何苒越發肯定,那位丐幫老幫主曾經是周影的小迷弟了。

    那麽多年,如果沒有這位老幫主,周影怕是早就凋落在滾滾紅塵之中了。

    “那為何他要讓你扮成女孩子?”何苒還記得周滄嶽說過,這是義父的要求,必須年滿十八方能恢複男子身份。

    周滄嶽歎了口氣:“我小時候其實也是穿男裝的,後來有一天,義父從外麵回來,便盯著我看,看了一會兒,就說他請算命瞎子給我算了,我必須要扮成女子,否則活不過十八歲,從那天開始,我就換上女裝了。

    現在想來,這算命瞎子的話,很可能也是義父的借口。

    或許他老人家隻是不想讓我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而十八歲之後,我已經長大成人,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那時再恢複男子身份。”

    何苒哈哈大笑:“別說,如果不是你自己主動承認,我真的沒發現你是男子。”

    周滄嶽怔了怔:“我自己說的?什麽時候?”

    何苒:“就是你來京城,偷會方無憂的那次,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醉醺醺地說自己是男的。”

    周滄嶽......喝酒誤事啊!

    其實那一次,周滄嶽隻喝了一杯而已。

    直到下午,鍾意等人來見何苒,周滄嶽這才告辭。

    看著周滄嶽離去的背影,鍾意微微眯起眼睛:“周滄嶽何時來的京城?”

    何苒看他一眼:“鍾指揮使,近來是太忙了嗎?周滄嶽來金陵,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鍾意臉色白了白,他的確不知道。

    無論周滄嶽是敵是友,他現在都是站在風口浪尖上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能影響到時局變幻。

    而他卻在此時,出現在金陵。

    可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自己,竟然不知道!

    鍾意長揖到地:“屬下失職,請大當家責罰。”

    何苒的聲音冷淡而疏離:“鍾指揮使把最近主持辦理的差事總結一下,交上來給我。”

    “是,屬下領命。”鍾意忙道。

    何苒這下說道:“你去查一個人,他姓周,有可能出自周家堡......”

    鍾意走出仁義府,對候在外麵的手下說道:“剛剛周滄嶽往哪個方向去了,有沒有派人跟著?”

    手下指了指,說道:“小牛和小馬去了。”

    話音剛落,鍾意便看到垂頭喪氣回來的兩個人:“你說你派他們兩個去的?這麽快就回來了?”

    小牛和小馬沒想到鍾意也在,兩人更加愧疚:“屬下無能,那周滄嶽比泥鰍還要滑頭,屬下把人跟丟了......”

    鍾意揮揮手,示意他們不用再說了:“就憑你們兩個,再練十年也不一定是周滄嶽的對手,算了,走吧。”

    小牛和小馬麵麵相覷,鍾指揮使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

    他們並不知道,此時此刻的鍾意心情十分複雜。

    那個人,不僅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虎威軍大元帥周滄嶽,他還是自己妹妹的外孫,那也是自己的外孫。

    隱隱的,鍾意心裏有一個念頭,周滄嶽比所有人更像周家的後代。

    聰慧、勇猛、樂觀、明亮。

    曾經,父親也想把他培養成這樣的人,曾經,他差一點就變成這樣的人。

    可惜,最終還是沒有。

    父親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對他很失望吧。

    就像那個人一樣,失望到不想見到他。

    想到這些,鍾意忽然又冒出一個想法,起初,這個想法隻有一個輪廓,可是漸漸的,卻越發清晰,清晰到他放下手裏的工作,開始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次日,鍾意帶上他的“工作總結”來見何苒,何苒當著他的麵,把他的總結看完,不愧是當過皇帝的人,工作總結寫得像範文,一看就是前世看折子看多了,都能照貓畫虎了。

    何苒問起讓他查的那個人,催促道:“此事抓緊時間,莫要懈怠。”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鍾意心中一動,聯想到昨天在這裏見過周滄嶽,之後何苒便讓他查一個人,莫非此事與周滄嶽有關係?

    想到這裏,鍾意心裏的那個念頭再次升起,而且這一次,迅速鋪展到整個心房。

    “大當家已是雙十年華了吧?”

    何苒一怔:“怎麽?鍾指揮使莫非也讚成收繳單身稅?”

    何苒廣開言路,就在她下旨免去江南一帶的人丁稅後,錢塘名士高蘆上折子,提議上至官員,下至百姓,凡女子年滿二十,男子年滿二十五歲,仍未嫁娶者,須每季上繳人丁稅,直至嫁娶為止。

    因為戰爭和貧窮,死亡人數遠遠高過出生人數數倍,長此以往肯定不行。

    沒有人,誰來開荒,誰來種田,誰來打仗?

    高蘆的提議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具體實施卻有待商榷。

    因此,高蘆的這個提議令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很多人給晚報寫信投稿,一時之間,晚報上戰火紛紛,有同意的,也有反對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就連市井之中也在討論這件事。

    據說媒婆們個個忙得不亦樂乎,很多百姓聽風就是雨,以為馬上就要收繳單身稅了,急急忙忙給家裏的兒女成親。

    府衙裏最近接了幾個因為成親引發的案子,就連小梨走在街上,都有大嬸攔住她詢問可有訂親,如果沒訂親,剛好和她家兒子湊成一對,不嫌棄她是外地人,也不管她有沒有嫁妝。

    小梨回來說起這件事,大家一起打趣她,何苒今天剛剛笑過,因此,現在鍾意問起她的年齡,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單身稅。

    不過,何苒很快就想到一件事,鍾意也沒成親呢。

    好好好,繳稅路上一起走。

    話一出口,鍾意便有些尷尬,他好像有點心急了。

    不過,既然說了,那也收不回來了,硬著頭皮也要說下去。

    “聽說大當家與周滄嶽相識於微時?”

    何苒與周滄嶽相識的過程,從來就不是秘密。

    她出名後,她的過去便被挖了出來,當然,有也僅限於她是真定何家的嫡長女,外加何驚鴻的徒弟。

    真定何家真假千金的事,更是早就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何苒相信,等到天下太平了,肯定會有人改名換姓,把她的故事搬上戲台。

    說起真假千金,那就肯定少不了真千金是被一個黑姑娘從黃河裏救上來的事。

    百姓們不知道那個救人的黑姑娘是誰,可是鍾意肯定知道。

    何苒點點頭:“是啊,那時我還沒被何家認回去。”

    鍾意悄悄瞟向何苒,見她目光平和,沒有怒意,也沒有不耐煩。

    鍾意便順勢說道:“大當家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有沒有考慮過周滄嶽?”

    何苒端著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濺出來,何苒一邊擦拭一邊笑著說道:“鍾意,你好像還比我年長**歲,你該操心的是你自己的親事,至於我,我還年輕,不急,不急。”

    大不了就繳稅唄,現在什麽時候?內憂外患,還結婚,發昏吧。

    這天是聊不下去了。

    鍾意訕訕:“屬下的親事不急於一時,慢慢來。”

    何苒默默白他一眼,我看你就是太閑了,果然,區區一篇總結報告,還無法調動你的工作熱忱,必須再給你多找點事情做。

    於是鍾意走出仁義府時,帶了一堆差事。

    不過,當務之急,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查明當年那個曾經出現在定國公府的周公子。

    鍾意閉上眼睛冥思苦想,周公子,周公子。

    如果是周家堡的人,為何會與孟老太君相熟?

    他還記得,何驚鴻征討西平王時,他就在京城,周家堡若是來人,即使繞開他,也繞不開那些宗室,可為何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何苒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從她對這個人的關注度來看,鍾意非常懷疑,此人事關周滄嶽的身世,且,很有可能,他就是周滄嶽的親生父親。

    鍾意對周影是心存愧疚的,這種愧疚並沒有因為周影的離世而衝淡,反而越發濃烈。

    如果周滄嶽沒有現在的成就,鍾意很可能會把他接到身邊親自撫養。

    既然此人關係到周滄嶽的身世,鍾意責無旁怠。

    周滄嶽還住在望江小館,他還有一天的時間。

    明天晚上他就要走了。

    周滄嶽在屋裏走來走去,踱著圈子。

    蘇四姐被他轉得眼暈,無奈說道:“你若是想見那位大當家,就去找她吧,別在我麵前晃蕩了。”

    周滄嶽停下腳步,眼巴巴望著蘇四姐:“總要有個理由吧,我找什麽理由去見她?”

    蘇四姐恨鐵不成鋼,這孩子小時候多機靈,一定是打仗時傷了腦子,這才變得憨憨的。

    “我看她那天自己一個人就喝了一壇酒,這酒是我親手釀的,外麵買不到,要不你給她送幾壇?一來投其所好,二來這不就有見她的理由了嗎?”

    周滄嶽的眼睛眨啊眨,帶著清澈的愚蠢:“這樣會不會影響她的清譽,若是讓人看到,不會認為她貪墨吧?”蘇四姐......

    接著,她愛憐地衝著周滄嶽招招手:“來,讓我看看,是不是傷到了腦袋,這可憐見兒的,打仗把人都給打傻了。”

    傍晚時分,周滄嶽帶著幾壇酒來到仁義府,沒想到何苒不但還在工作,而是還是一群人都在。

    周滄嶽眼睜睜看著廚房的人,挑著扁擔走進外書房,他悄悄問來送飯的粗使婆子:“這是幾個人的飯食?”

    婆子一臉自豪:“二十五人!”

    何苒在和二十多人一起吃飯,想想就熱鬧,他也想參加,怎麽辦?

    可他是周滄嶽!

    兩家雖然不是敵對關係,但是他也不能跑進去和人家一起吃飯,知道的是他想湊熱鬧,不知道的說不定會懷疑他想刺探軍情。

    周滄嶽把酒放下,垂頭喪氣地走了。

    何苒直到深夜,才忙完手頭的事。

    小梨把酒拿給她看,何苒這才知道,周滄嶽來過。

    “下次他要是再來,讓人一定要告訴我。”

    小梨嘴裏答應,心裏卻說,周大元帥怕是也在金陵待不了多久,您說的“下次”,說不定就是幾年以後了。

    小梨還記得,上次見周滄嶽,還是豫地結盟的時候,這都好幾年了。

    何苒以為第二天周滄嶽還會再來,她了解周滄嶽,那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既然今天沒有見到她,那麽明天肯定還會再來。

    周滄嶽自己也是這樣想的,他一定是去的時辰不對,明天換個時間再去。

    可是當他回到望江小館時,便收到了白狗讓人送來的急信,王豪忽然發動偷襲,他麾下的一支軍隊傷亡慘重,主將陣亡。

    周滄嶽問候了王豪十八代祖宗,原本還想讓王豪多活幾天,現在看來不能等了,王豪自己巴巴地跑來送死,那就成全他!

    天亮的時候,城門剛剛打開,周滄嶽便策馬出城。

    走出半裏多路,周滄嶽掉轉馬頭,望著不遠處的城門樓,他揚起手臂揮了揮:“苒姐,我去打仗了,後會有期!”

    他要多打幾塊地盤,到時便厚著臉皮來求苒姐,讓苒姐把她培養的官員派過去。

    真好,又有來見苒姐的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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