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章 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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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天氣炎熱,軍醫署派遣數十名軍醫和二百餘名醫工兵分兩路前往西北,而軍醫署的公文則提前十日便送達各部隊。

    嚴禁士兵飲用生水,嚴禁士兵食用隔夜飯菜,增設查驗吏,常駐夥頭營,隨餐隨檢。

    何大力和符燕升收到公文之後,便立刻傳達下去。

    與此同時,位於西安的長安王府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盛夏天氣,來人卻捂得嚴嚴實實,頭上還戴著冪籬,此人是跟著何江的夫人一起來的。

    大家閨秀出行常戴冪籬,但是在這麽炎熱的天氣裏,還堅持戴冪籬的卻並不多。

    何夫人是何淑婷的義母,平日裏常在王府出出進進,門子沒有盤問,便笑容恭敬地將她們迎了進去。

    何夫人帶著那人直接來到後宅,聽說何夫人來了,何淑婷已經在花廳裏等著了。

    看到何夫人還帶著一個人,何淑婷麵露疑問,何夫人使個眼色,何淑婷屏退身邊服侍的人,花廳之內隻有母女二人和那個戴著冪籬的人。

    那人緩緩摘下頭上的冪籬,露出一張男人的臉。

    且,這人高鼻深目,並非漢人的相貌。

    何淑婷吃了一驚,何夫人怎麽帶了這樣一個男人來見她?

    那人彎腰向何淑婷施禮,用並不流利的漢話說道:“小人韃虜商人忽兒哈,見過尊貴的王妃。”

    何淑婷的呼吸停頓了一下,韃虜商人?

    她看向何夫人,麵色冰冷:“母親,這是怎麽回事?”

    何夫人笑著說道:“我聽說那苒軍最厲害的不是人,而是他們的火炮,榆林固若金湯,還是被火炮轟開了,唉,我和你父親擔心得睡不著覺,四處打聽哪裏能夠搞到火器,這不,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這個忽兒哈,他能搞到火炮,我聽你父親說過,韃子的火炮比紅毛人的火炮還要厲害。”

    何淑婷不懂火炮,她也是從武驥口中得知苒軍有火炮的,而且還是很威猛的火炮。

    榆林也有火炮,還是太祖年間的火炮了,早就不能用了,而西安,什麽都沒有。

    她看向忽兒哈,問道:“你真的能搞到火炮?”

    忽兒哈說道:“紅毛人的火炮是用達剌火炮改良而成的,達剌已經有幾十年製造火炮的曆史了,而我們韃虜與達剌世代交好,我們的皇太後便是達剌公主,我們想要搞到達剌火炮輕而易舉。”

    何淑婷問道:“可是韃虜到西安路途遙遠,即使我們向你購買火炮,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忽兒哈說道:“王妃,除了火炮,我們還有其他能令您感興趣的東西。”

    “什麽東西?”何淑婷問道。

    忽兒哈從隨身的袋子裏拿出一封信,雙手呈到何淑婷麵前。

    何淑婷看著那封信,並沒有接過來,而是說道:“念!”

    忽兒哈知道她是擔心信裏藏毒,便把那封信拆開,念了起來。

    這封信是韃虜皇太後滿氏寫給長安王妃何淑婷的。

    這位滿太後芳齡二十八歲,她的第一任丈夫是前可汗孛爾赤,孛爾赤死後,他的兒子阿克都繼承了父親的一切,包括父親的女人,阿克都對年輕貌美的滿氏寵愛有加,封她為王後。

    可惜這份恩愛並不長久,五年之後阿克都病死,滿氏扶持年僅三歲的兒子綽羅登上大汗之位,從此垂簾聽政,至今已有兩年。

    滿太後在信中對長安王妃表達了向往之意,她稱長安王妃為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之一,她告訴長安王妃,她唯一的兄長死於何苒麾下大將之手,她的娘家失去了最英勇的兒子,從此敗落,她與何苒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因此,她與長安王妃有著共同的敵人,那便是何苒。

    如果長安王妃不嫌棄韃虜女子粗魯,她願與長安王妃結盟,忽兒哈便是她派來的使者。

    忽兒哈的漢話並不流利,但也足以讓屋內的其他兩人聽懂這封信的內容。

    何夫人大吃一驚,她以為忽兒哈隻是一個普通的商人,萬萬沒想到這人竟是韃虜皇太後派來的使者。

    做為曾經的戍邊將領的妻子,何夫人自是知道這其中的利害。

    世人將北方的異族人統稱為韃子,但這其中卻分成三個國家,韃虜便是其中之一。

    這三個國家彼此通婚,單從相貌無法分辨,而其中韃虜國早在太祖時期便已歸順,每年向朝廷納貢,韃虜與朝廷相互開放榫場,兩地通商。

    自皇室遷都,韃虜便停止了納貢,畢竟,那個時候,已經群雄割踞,他們的貢品已經無法順利送到金陵,榫場關閉,為了安全起見,兩地也不再相互派遣商隊。

    然而在西北,偶爾還能看到韃虜商人的蹤影,他們在西安受官府保護,可是正常經商。

    因此,當有個韃虜商人說他能夠搞到火炮的時候,何夫人便立刻將他引薦給何淑婷。

    隻是男女有別,何夫人這才讓忽兒哈扮成女子。

    現在得知眼前的人並非真正的韃虜商人,若說何夫人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她擔心此事若是被武驥知道,肯定會怪罪到她頭上。

    她提心吊膽地看向何淑婷,希望何淑婷不可責怪她,可是卻對上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

    何淑婷並沒有如她想象中的驚怒,反而在最短的時間內接受了這件事。

    何淑婷問道:“你們的皇太後是達剌公主,她的兄長是死在符燕升手中?”

    達剌雖然時常犯境,但何苒一直忙於內戰,何淑婷能想到的便是駐守大同的符燕升了。

    忽兒哈搖搖頭:“不,阿金王子犧牲時,鎮守大同的還不是符燕升,而是何秀瓏,她是何苒麾下第一將軍。”

    何淑婷對這些並不了解,並不知道大同其實就是何秀瓏打下來的。

    而那時,達剌想要趁亂分一杯羹,由阿金率軍前往大同,沒想到第一場仗便遇到了何秀瓏,死在何秀瓏的大槍之下。

    然而當時達剌人假扮成漢人,因此,直到現在,何秀瓏都不知道,她殺死過一位達剌王子。

    忽兒哈告訴何淑婷,滿太後自幼失去母親,她並不受父親寵愛,若是沒有哥哥阿金的保護,她早就被丟在角落裏自生自滅了。

    後來她做為和親公主嫁給了韃虜大汗,哥哥阿金也成為最有可能繼承汗位的王子,然而阿金卻死在苒軍之手,她的父親已經老邁,卻後繼無人,隻能將汗位傳給叔父的兒子。

    何淑婷雖然對這些韃子們的事情不懂也沒有興趣,但是滿太後的一句話,卻說到了她的心裏。

    她和滿太後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便是何苒。

    何淑婷不動聲色,對忽兒哈說道:“戴上你的冪籬,離開王府。”

    忽兒哈一怔,不明白何淑婷的意思。

    何淑婷看向何夫人:“盯著他,不要讓他離開西安。”

    何夫人答應,帶著忽兒哈戰戰兢兢地離開了王府。

    她不敢讓忽兒哈離開她的視線,便把忽兒哈安置在何家的一處空宅子裏,派了心腹守在那裏。

    忽兒哈笑著說道:“夫人過慮了,長安王妃既然讓我活著走出王府,那便不會殺我,既然沒有危險,我為何要離開西安?”

    何夫人一想也是,可是她心裏卻更加忐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卻又不敢將此事告訴丈夫。

    丈夫若是知道她不但帶了一個韃虜男人去見王妃,且那人還是韃虜的使者,一定會責怪她吧,說不定還會對她大打出手。

    但是當天晚上,何江還是看出了她的異常,追問之下,何夫人隻能實話實說。

    她大著膽子把今天的事情講了一遍,她的頭垂得很低,她不敢去看丈夫的臉色。

    屋裏靜得出奇,她卻沒有聽到丈夫憤怒的斥責,她忍不住抬起頭來,卻看到丈夫看著桌上的宮燈,若有所思。

    她屏住呼吸,不敢說話。

    許久,何江才問道:“今天在王府裏,還有別人看到那個什麽忽兒哈嗎?”

    何夫人想了想,確定地搖搖頭:“忽兒哈隻是中等身材,他出入全都戴著冪籬,看上去隻是一個身材略為粗壯的女子,肯定不會被人識破身份。”

    何江點點頭:“那就好,這樣吧,明天我去見見那個忽兒哈。”

    何夫人忙道:“你去見他?你是不是要把這件事告訴王爺?”

    何夫人口中的王爺便是武驥。

    何江冷哼一聲:“告訴他?你真當他是個沒有脾氣的麵團?那可是大將軍親自教出來的人,若是讓他知道滿太後派來了使者,他會立刻殺了那個什麽忽兒哈。”

    何夫人倒抽一口冷氣,說道:“那他會不會怪罪到咱們頭上?”

    何江輕蔑地看她一眼:“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這種事怎能讓他知道?還有你,一定要嚴防死守,確保此事不能傳揚出去。”

    “我當然不會傳出去,可是這事也不能一直瞞著王爺吧,畢竟他才是一城之主,而且,那位滿太後之所以會派人來見王妃,也是因為王妃是他的妻子啊。”何夫人仍然忐忑。

    “你以為滿太後的那封書信為何是寫給王妃,而不是寫給王爺的?”何江問道。

    何夫人搖搖頭,她也覺得奇怪,莫非是因為王妃也是女子,女子之間容易溝通?

    何江說道:“那是因為王妃的身份,先是何氏女,再是武家婦。”

    何夫人怔住:“何氏女?你說的是何苒的妹妹?”

    何江:“當然是何苒的妹妹,總不會是因為她是咱家的女兒吧。”

    何夫人還是不明白:“可是何苒不認她啊,再說,她現在是王妃,王妃的身份不高貴嗎?”

    何江冷笑:“你以為若是沒有外援,她這個王妃能做多久?”

    何夫人嚇了一跳:“你是說,咱們會敗?”

    何江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緩緩說道:“你可知道大將軍已經讓武駒逃走了嗎?你可知道王妃不但派人追殺武駒,她還派了一隊人馬,將王府私庫裏的財寶全都運走了嗎?”

    何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訥訥道:“王妃想逃?那咱們呢,咱們怎麽辦?”

    何夫人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兒女,她頓時明白了:“你把阿標派去哪裏了?”

    阿標是他們的長子。

    “派去哪裏?當然是讓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對了,我把咱們這些年的家底,拿出一半換成了金子,全都讓他帶走了。”

    何江聲音冷冷,何夫人如墜冰窟。

    她這個王妃之母的位子還沒有坐熱呢,怎麽就要逃亡了?

    何江懶得向她解釋,後宅婦人哪裏懂得這些?

    次日一早,何江便到了那處宅子,見到了忽兒哈。

    從宅子裏出來,何江便去了王府,他是王妃的父親,可以正大光明見到女兒。

    這時他才知道,武驥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回來了。

    此時的武驥正在軍中,軍隊裏有很多士兵病倒,腹瀉不止,嚴重的高燒不退,而且,發病的士兵越來越多,而斥侯剛剛送來情報,何大力軍隊卷土重來,大軍向鹹陽而來。

    武驥讓人將西安和鹹陽所有的大夫全都抓到了軍營裏,可即使如此,病情仍然沒有得到緩解。

    今天早上,一名士兵死亡。

    武驥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想起當年在晉陽的見聞,有一年他去晉陽,恰好何苒在招募軍醫和醫工。

    那時他還好奇,不知道軍醫和醫工有什麽區別,還是何苒身邊的小梨姑娘向他解釋,軍醫是大夫,醫工是協助大夫的。

    當時,恰好有一個穩婆來應征,他看著有趣,覺得何苒挺有意思的,竟然連三姑六婆都要招攬。

    但,他也隻是覺得有趣而已,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為何沒有放在心上?

    這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他甚至已經忘記了。

    而現在,他想起來了,他為何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武驥對副將說道:“把那些大夫全都留在軍營裏,不許他們回家,對了,派人去找穩婆,能找到多少就找多少,全都帶過來,除了穩婆,還有藥鋪的夥計,但凡是懂點醫術的,全都帶過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