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此生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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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紗照一半是棚拍,一半在戶外。為了呼應主題,戶外取景地在海邊的一座廢棄禮拜堂。
    嚴格來說,大概也不叫婚紗照,因為到底沒有婚紗上身——倒是攝影助理拿了片本來沒有用的頭紗,手沒抓穩,一陣風過,那頭紗忽然被高高吹起來,落到被拍攝的兩人之間。
    當時陳文港正扭頭看霍念生,攝影師即刻按下快門。
    這成了他本人最滿意的一張,說是光影、構圖都無懈可擊,再想複刻都拍不了這個味道。
    攝影師chris得過ipa國際攝影獎專業組的藝術類“年度攝影師”頭銜,他喜歡抓拍的自然效果,整套肖像照的拍攝過程都很鬆弛,沒有把人扭成麻花,擺各種矯揉造作的姿勢。主策劃人背後調侃,跟陳文港傳達,說攝影師對他們也滿意,說他們有故事感。若是拍攝對象彎腰駝背,肢體僵硬,那也隻能扭成麻花。總之照片衝洗出來,兩方互相成就,的確是大師級的出片效果。
    攝影師到陳家親自送了一趟,還被留下來吃了個飯。
    附贈的還有當天拍的幾張彩蛋——拍攝尾聲,那片頭紗被蓋到了哈雷頭上,它頂著白紗,從下麵露出一隻不明所以的鼻頭,惹得眾人哈哈大笑,又不幸被照相機捕捉到鏡頭裏。
    這張照片榮登陳家的照片牆,陳文港撤下自己拍的一張街景,把它替換上去。
    攝影師饒有興致,把陳文港那張拿過去看看:“這些街頭照片你自己拍的?”
    陳文港兩手接回來:“瞎拍而已,不是專業的。”
    “但是挺不錯,學過美術?”
    “確實有一點點基礎。”
    “那多好,懂審美,光圈、快門、鏡頭,多拍就能懂,哪分什麽內行外行的。”對方背著手,觀摩陳家的照片牆,“尤其這幾張黑白的,你看,還有點紀實大師布列鬆的味道。哈哈,其實我最喜歡的類型就是紀實攝影,不管是街頭抓拍,還是這樣的家庭留影,背後都是每個個體、每個家庭獨屬於自己的故事,我一直覺得,鏡頭語言就是記錄人類生活、表達個人情感的最好的藝術形式,所以我這個人不管到哪,都喜歡冒昧地看別人的家庭相冊。”
    “家裏還有其他的,您隨便看。”陳文港笑道,“但是我先去做飯,您能不能吃辣?”
    “能吃。”攝影師說,“我的胃,走遍全球都能適應,我還在墨西哥吃過蟲子做的辣醬!”
    攝影師蹭了一頓飯,看了相冊,還經過主人家同意,拍了幾張照片才滿意離去。
    隨後這套照片的電子版也傳過來,陳文港和霍念生一起在電腦上看,選出要加洗哪些。
    過了兩天,有下屬匯報工作的時候發現,霍董的辦公桌上多了兩個新的相框。
    總秘私下來找amanda商討:“有沒有必要提防員工傳什麽小話?”
    amanda倒是沒聽到耳朵裏:“怎麽了,難道有人說得很過分?”
    “沒有,那倒沒有,未雨綢繆。
    ”總秘捂著嘴巴,“就是看起來……是不是……”()
    “看起來像結婚照?”amanda亦小聲說,“其實就是結婚照。霍董自己擺的,總不能不讓人說,沒準他還想炫耀呢。不是很過分的謠言就不用管,你不如引導大夥多誇幾句好聽的,看他會不會一高興加年終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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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真的要結婚啊?”
    “哪裏是‘要’,早就偷偷去國外結了,補個儀式而已。”
    “哎呀,那陳先生上回……這也太低調了。我得想想說沒說什麽不該說的。”
    “我告訴你一件事。”amanda左右看看,她更加壓低聲音,“當然,也是玄學,這兩人剛認識沒多久,不知道為什麽,我就覺得他們早該成了,這愛情長跑怎麽會跑了那麽久?腳都磨出繭子來了。”
    陳文港帶哈雷去念港基金會上班,哈雷搶在前頭跑進小樓。
    他進了大廳,卻沒想到潘正陽也在。
    正值午休,潘正陽坐在會客室,被許多還沒開工的同事圍著,會客室桌上擺滿五顏六色的蛋糕,大家發出陣陣笑聲。他站起身,衝陳文港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有一陣子沒見了。”
    陳文港也笑了笑,向他點點頭:“難得潘總大駕光臨。這是?”
    他手裏提了個不小的紙袋,潘正陽的視線自然而然往下看去。哈雷想湊上來,陳文港換了隻手避開它。潘正陽笑笑,衝著哈雷嘬了兩聲,哈雷毫不留情,又是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同事解釋滿桌甜品的來曆:“通過這段時間的合作,潘總注意到,很多福利院的孩子是沒機會過生日的,甚至沒有一個確定的生日,他提出通過我們和一批福利院達成試點協議,每個月提供一批小蛋糕給孩子們,至於具體怎麽提供,剛剛大家在討論的就是這個。”
    陳文港輕鬆地調侃:“那是好事,不管成不成,提前感謝潘老板了。”
    潘正陽笑道:“當然,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商議。我個人認為
    ,健康問題必須保證,這些蛋糕就是帶來給大家評判的,口味和用料我都有自信,不說別的,文港,你先來嚐一嚐?”
    這稱呼有些親密過頭,聲音也繾綣。有人扭頭看潘正陽。
    之前一陣子,他追陳文港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糖衣炮彈從樓上送到樓下,不算秘密。
    陳文港愣了愣,卻笑起來:“看來我今天的風頭要被潘總壓下去了。”
    潘正陽還是保持著微笑。
    他把袋子放到桌上:“我本來還打算給大家發喜糖。不過……”
    不等說完,同事已經嘩然一片,問東問西的聲音此起彼伏,一時間沸反盈天——
    “怎麽結婚還搞突然襲擊,這麽大的事,一點都不告訴大家?”
    “不夠意思,拿我們當外人了吧。”
    “帶了好幾年戒指,這是終於修成正果了?”
    “趕緊揭秘,搞得和地下工作一樣,陳秘家裏那位到底是誰,有沒有照片?”
    陳文港隻是笑,在
    ()眾人的簇擁下拆開包裝。他的大紙袋裏是一包一包分好的巧克力糖果,裝在黑色小盒子裏,包紮得很漂亮。分到最後,露出了最底下兩個相框。
    霍念生拿走了兩個放到辦公室,陳文港來之前猶豫片刻,把另外兩個裝了進來。
    他和霍念生的關係隻是低調,不代表刻意保密,本來就有若幹親近的同事知道,隻是出於尊重,知情者都未曾宣揚。但不論什麽時候,霍念生是他的愛人,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潘正陽捏著一盒分到的巧克力,笑著用下巴指了指相框:“怎麽,這個就是照片?”
    陳文港把相框拿出來,露在眾人麵前。
    把相框翻過來時,他心裏忽然砰砰跳了起來,臉上卻忍不住沁出一點笑意。
    周遭安靜一瞬,陳文港的嘴角往上勾著,他用指腹摸了摸霍念生的臉,眼神十分柔和:“其實也不是刻意瞞著,隻是出資人平時不太過來,沒什麽機會一起上班。我和他的戒指一直都是帶著的,下次一定請大家吃飯。”
    旁邊同事活了過來,相框突然被搶了過去:“這真是咱們頂頭大老板?”
    “真的假的?給我看看。”
    “我不信,隻是長得像。”
    “瞎說,絕對是本人。”
    “誰有手機,來來拿來,現場搜,對比一下。”
    陳文港還是在笑,被同事撲在底下,用胳膊一把勒住:“還好意思笑!這不叫瞞叫什麽?照實說,你還有什麽秘密要交代?”
    驚詫歸驚詫,畢竟相處幾年,已經熟得不能再熟,眾人沒花多久接受現實。
    潘正陽被排擠在外,少了這種情誼和默契,一時插不上話,隻是默默站著。
    陳文港被擠在中間,開玩笑地告饒:“是,是,我真的是關係戶,以前沒有升職,怕大家不關注我優秀的工作能力,所以隱姓埋名。現在到了合適的時候,該公開就公開了,還請大家見諒,繼續關注工作,不要把我彈劾下來。”
    這一下午班上得繁忙不已,副秘書長辦公室門庭若市,接二連三有同事衝到陳文港桌前問情況,一波又一波,幾乎連工作都沒顧得做,直到下班時分,才漸漸安靜下來。
    六點過半,小樓裏人走光了,陳文港終於鬆口氣,關了電腦,叫了哈雷一聲。
    他牽著狗走出小樓,花園裏站了個人,遙遙對著門口,正在低頭看手機。
    陳文港怔了怔,腳步沒停,慢慢走近,喊了一聲:“潘總。”
    潘正陽抬頭望他,淡淡笑道:“看不出來,原來你是真的深藏不漏。”
    陳文港聞言也笑了笑:“潘總,你到底是喜歡這個成語,還是想不出別的詞匯,這是你第幾次用這個詞形容我了?”
    潘正陽眯著眼:“大概我想不出其他合適的形容吧。”
    他看看天色:“都沒發現天快黑了。”又指指自己腳下,“我下午出來就一直站在這裏,搜你男朋友的名字,搜你們基金會的成立淵源。我才發現,原來是我沒有看穿。最開始我以為你就是在這裏兼職的在校博士,後來發現,哦,不是,原來你還和豪門沾親帶故。當時我既對你有興趣,又不太理解,你為什麽放著富貴日子不過,反而交個普普通通的男友當寶貝。當然,你其實也暗示過我,說他肯定有什麽過人之處,我又選擇性忽略了這話。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也怪我,不怎麽記臉,明明見過真人都沒認出來。霍公子的名字呢,我倒是肯定聽說過,但是他們說什麽陳生,我平白聯想不到是你。念港,念港,原來這就是你們自己家的事業,甚至可能是人家專門創立討你歡心的。我懂了,的確都是我比不了的。”
    陳文港有些無奈:“我覺得你應該沒懂。”
    潘正陽說:“是嗎?”
    哈雷打了個哈欠,無聊地刨起地麵,刨著刨著就跑到了另一側。陳文港把皮繩換了個手:“是,不過算了,不重要了,潘總早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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