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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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擺學過繪畫。
    作為一代名姝,繪畫是她的基本才藝之一,雖說生前的大部分記憶都已失去,但繪畫基礎還在,就像歌女花依然保留著唱功。
    渾圓明亮的鍾擺,緊貼著李伴峰的手背,一筆一筆教李伴峰構圖,李伴峰學了整整一夜的畫工,天明時分,好歹能畫出個人形。
    從素描基礎來講,這幅畫有一定的透視感和立體感,身材比例也基本符合正常人的標準。
    李伴峰集中意念,在畫麵上滴了一滴血,血液在畫紙上迅速散開,紙麵迅速折疊彎曲,一名身型單薄的女子,從畫紙上緩緩走了出來。
    個頭小了些,不到一尺高。
    算美人麽?
    李伴峰盯著女子端詳片刻,找了塊布,把她臉遮上了。
    雖說是自己畫的,但他不忍心看下去。
    鍾擺在旁安慰道:“容貌刻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成的,主人天資很好,以後多加研習,定能畫出一幅絕色姝麗。”
    “要研習多久?”
    “這我記不得了,應該要個兩三年。”
    “兩三年?”
    這就意味著兩三年內,李伴峰根本掌握不了四層技。
    看李伴峰有些氣惱,鍾擺也不敢言語。
    呼~
    唱機噴吐一口蒸汽,宛如一聲歎息:“喂呀相公,含血教你的是西洋畫技,這畫技不好學,兩三年不算長,是你太急切了。”
    “雖然難看了點,先拿這個試試吧。”李伴峰帶著一尺高的女子出了門,給她物色一個合適的對手。
    他選中了一株含羞草。
    和尋常的含羞草相似,這株含羞草在遇到驚嚇時也會合攏葉子,隻是力氣要略微大一些,能把尋常人的皮肉扯破。
    李伴峰吩咐一尺姑娘:“把那株含羞草采回來。”
    一尺姑娘站在原地不動。
    “草,那棵草,把草拿回來,你知道什麽是草麽?”
    李伴峰連比劃帶說,費了半天力氣,姑娘才聽懂李伴峰意思,搖搖晃晃走向了含羞草。
    “這還不如我捏的泥人,至少泥人說一次就能聽的明白。”
    鍾擺解釋道:“主人,您作畫的時候,光給她畫了長發,沒畫耳朵。”
    “耳朵被長發遮住了,還用單獨畫出來麽?”
    “這其中的道理我也不懂,或許應該畫出來吧。”
    “我捏泥人的時候,也沒做耳朵。”
    “我記得主人用牙簽在兩邊掏了窟窿……”
    刺啦~
    兩人還在說話,一尺姑娘已經被含羞草扯了個稀碎。
    李伴峰把一尺姑娘的殘軀收了回來,放在隨身居裏,不多時,殘軀化成一地碎紙,上邊帶著些許血跡。
    這就意味著一尺姑娘徹底失去了生命跡象,李伴峰花了一夜時間做出來的嬌娘,再度失敗。
    看李伴峰神情沮喪,唱機安慰一句:“相公,四品技本就難學,一夜之間做到這個程度,已實屬不易。”
    李伴峰很是不服:“這要是到了外州,別說這種紙片人,就是那種膠做的,想買也有一大把!”
    “什麽膠做的?”娘子不太理解李伴峰的意思,“相公,伱想買,這卻不成,嬌娘必須親手做出來,這是技法的根本。”
    “我一個宅修,還得學畫畫,還得捏泥人,這不成了工修麽?”
    嗤嗤~
    唱機笑道:“宅修不求樣樣精,但必須做到樣樣通,官人以後就知曉了,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這倒符合宅男的特點,什麽東西都會一點。
    李伴峰拿出紙筆,接著學畫。
    他隻有一支蘸水鋼筆,還是從馮記雜貨鋪買來的,昨晚畫了一夜,筆尖都畫分叉了。
    鋼筆不能用了,還有什麽東西能用?
    李伴峰把判官筆拿了過來。
    “別……”判官筆說話了,他懶得陪李伴峰畫畫,但又懶得多說一句。
    李伴峰也懶得聽他囉嗦,蘸上墨水,直接開畫。
    判官筆是兵器,筆尖非常鋒利,碰到紙麵,一戳就破。
    唱機勸道:“官人,歇息一下吧,這物件也不中用,等買些好紙筆來,再做研習。”
    李伴峰上頭了,誰的勸告也不聽,拿著判官筆,控製著力道,一筆一筆畫嬌娘。
    畫了一會,李伴峰懶得畫了。
    不僅懶得畫畫,他什麽事情都懶得做。
    “哼!”判官筆冷笑了一聲。
    就一聲。
    這是判官筆的本錢。
    當初李伴峰用它飛過鐵線河,就該付出本錢。
    可事情過去這麽久,判官筆這本錢也一直懶得要。
    而今李伴峰逼著判官筆畫畫,判官筆把本錢要回來了。
    接下來半天時間,李伴峰無論做什麽,都會覺得犯懶。
    ……
    馬五坐在地塊上,靜靜的看著手裏的懷表。
    再有半天時間,開荒就結束了。
    小根子坐在旁邊,看著馬五滿身的傷痕。
    說是動情了,可那蚰蜒母女不是人類,她們不可能對馬五太溫柔。
    第一次遇到蚰蜒女的時候,小根子隻覺得荒唐,第二次遇到蚰蜒娘的時候,小根子明白了一件事,馬五是真的在拚命。
    他在拚命開荒,也在拚命修行,這就是他來新地的意圖。
    看到馬五的毅力,小根子很是欽佩。
    五少爺是個幹成大事的人。
    小根子選了最好的道門,也選了最好的老板,他堅信自己也能幹出一番成就!
    兩人一起盯著懷表,等著開荒成功,黑暗之中,淅淅索索,傳來一陣蠕行的聲音。
    小根子提起了勺子,怒喝一聲:“什麽人?”
    “嘿嘿嘿,小夥子,你挺有趣的。”
    一聽到這聲音,馬五渾身開始抖戰。
    來新地之前,他做了很多準備,他知道此行有多麽危險,也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麽。
    但有一樣東西是他不想麵對的。
    在普羅州,如果提起一個名字,能讓李伴峰和馬五同時膽寒,這個名字不是何海欽,不是楚懷俊、也不是猴子邱這些大家族的強者。
    他們倆見過些場麵,哪怕綠水丐、姚老、馮帶苦、潘德海這樣的大人物,他們倆也有過不同程度的接觸。
    但如果提起蓑蛾夫人,就算李伴峰在這,也隻會想著跑路,這是真正讓他們踏入過地獄的存在。
    一隻蓑蛾夫人,蠕動著肥碩的身軀,來到了地塊邊緣。
    和之前遇到蓑蛾夫人有些不同,這隻蓑蛾夫人的麵容年輕一些,按人類的標準來衡量,應該有三十上下。
    還別說,她這張臉挺俊俏的。
    可再怎麽俊俏,馬五也站不起來。
    看到馬五不敢迎敵,小根子拿著勺子,先朝著蓑蛾夫人灑了一片金汁。
    別蓑蛾夫人身軀肥碩,可一點都不笨拙。
    她輕鬆閃過了金汁,盯著小根子的勺子看了半響。
    “小娃娃,你朝我身上扔這東西?你可真讓我生氣了。”
    按照地頭神考校規矩,新地的異類得進入地塊邊界之後,才能動手。
    可蓑蛾夫人不是來考校的。
    她是遊怪,她不需要遵守開荒的規矩。
    蓑蛾夫人揮起觸角,直接打在了小根子的身上。
    她不喜歡殺人,隻喜歡玩人,但這一擊足以要了小根子的命。
    小根子身後的桶子突然轉到身前,替小根子擋下了這一擊。
    這是金修一層技,金桶庇身。
    背在身上的金桶會幫助修者抵擋攻擊。
    這一下雖然擋住了蓑蛾夫人的觸角,可小根子整個人還是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蓑蛾夫人怒氣衝衝進了地塊,準備折磨小根子。
    馬五站在了小根子身前,擋住了蓑蛾夫人。
    “小郎哥,你又想做什麽?”蓑蛾夫人上下打量著馬五。
    馬五克製住了身體的抖動,盯著蓑蛾,看了整整兩分鍾。
    蓑蛾夫人的目光柔和了下來,馬五的天賦發揮了作用。
    “小郎哥,是不是想和姐姐玩玩?”
    馬五點點頭:“是,玩玩。”
    蓑蛾夫人笑了:“你扛得住麽?”
    馬五深吸一口氣道:“扛得住!”
    蓑蛾夫人放聲大笑,衝向了馬五。
    馬五一咬牙,也衝向了蓑蛾夫人。
    地頭神在半空之中俯視著地塊,久久不願離去。
    他看呆了。
    這小夥子才一層,他還真敢衝?
    這不就是送死麽?
    這人怎麽這麽固執,為什麽不放棄這塊地呢?
    蓑蛾夫人和蚰蜒母女是兩個概念。
    用人的修為來衡量,蚰蜒女是三層,蚰蜒娘勉強四層。
    這隻蓑蛾夫人是八層,是新地最強悍的異怪之一。
    就算馬五有馮帶苦送給他的天賦,在蓑蛾夫人這裏,也是白送。
    地頭神把蓑蛾夫人引來,是想嚇跑馬五。
    可沒想到馬五竟然迎著蓑蛾夫人往上衝。
    地頭神俯視著馬五,暗自讚歎了一聲:“倒也是條好漢,將來或許會有用處。”
    開荒考校,終究是一場考校,考校的是能擔得起地塊的人。
    一裏之地,馬五擔得起。
    地頭神催動意念,借給了馬五一些力量。
    正在狂笑的蓑蛾夫人,表情忽然變了。
    “小郎哥,你,你慢一些……”
    ……
    五個鍾頭過後,小根子醒了。
    馬五正在給他喂藥,小根子吞下嘴裏的藥湯,坐了起來。
    看到馬五傷痕累累,容貌幾乎難以辨認,小根子急忙問道:“少爺,剛才那蟲子呢,跑哪去了?我跟她拚了!”
    馬五笑道:“她走了。”
    小根子愣了片刻,跟著笑道:“少爺,你打贏了?我就說,你不怕那蟲子!”
    他不知道蓑蛾夫人的成色,覺得馬五贏的理所當然。
    馬五苦笑搖頭,這一仗,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打贏的。
    有兩次,他差點昏死過去,愣是咬著牙,挺過來了。
    “少爺,還要多長時間?咱們再咬咬牙,我估計就快成了。”
    馬五沒說話。
    小根子四下看了看,感覺周圍亮了不少。
    他抬頭看向天空,看到了一抹光暈。
    “亮了,有天光了!”小根子一臉歡喜道,“成了,新地開成了!”
    馬五在笑,笑的時候,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
    新地開成了。
    馬五靠著一己之力,把一裏荒地開出來了。
    小根子拿出號炮,問馬五:“告訴七爺不?”
    馬五點了點頭。
    小根子掰開了號炮,今天運氣出奇的好,第一根號炮就響了。
    ……
    李伴峰正在荒野裏閑逛,學習繪畫實在太難,更別說以後還要學習雕塑和陶藝,他正在思考一個速成的方法,忽見半空之中有火光閃爍。
    號炮!
    馬五出事了!
    李伴峰趕緊衝向地塊,一路飛奔之間,他看到了天上的光暈。
    新地開成了?
    李伴峰掏出懷表看了一眼。
    光顧著學習四品技,卻忘了時間,三天開荒之期,已經過了。
    李伴峰越跑越快,等衝到地塊邊緣,看見遍體鱗傷的馬五正衝著他笑。
    地塊周圍的光暈沒了,新地真的開成了。
    李伴峰走進了地塊,看著馬五,一起大笑。
    “兄弟!”馬五嘶聲喊道,“我成了!”
    “成了!好樣的!”李伴峰放聲大喊,兩人的笑聲久久回蕩在荒原。
    ……
    三人用了半天時間挖了一口井,馬五點起了篝火,李伴峰打了一桶水,等著放清。
    小根子背著桶子修行去了,這三天都在開荒,眼下得抓緊時間補充金汁。
    兩人圍在火堆旁,喝了幾杯,馬五對李伴峰道:“李兄,你今年多大年紀?”
    這還問住李伴峰了,他是孤兒,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按照福利院登記的時間,大差不差,今年應該是二十二歲。
    “就算二十二吧。”
    馬五道:“我二十三,比你年長一歲,總叫李兄覺得生分,能叫你一聲老七麽?”
    李伴峰點頭:“那我以後就叫你老五。”
    “呃……”馬五以為李伴峰會叫他五哥,不過叫老五也挺好。
    “老七,咱們兄弟跌爬到現在,我一直拖累著你,今天把荒地開成了,我覺得我也算個有用的人,
    咱們以後在這塊地盤上蓋房子,立根基,做生意,長修為,
    咱們各有手段,多開幾片地塊,一定能打出一片天下!”
    李伴峰正有此意,他剛要開口,忽聽耳畔傳來一聲怒喝:“呸!兩個不要臉的!”
    地頭神很欣賞馬五,可聽到這兩人還要用這手段開地塊,他忍不住怒火,啐了兩人一口,隨即離去。
    一陣大雨落地,篝火被澆滅了。
    兩人撿拾些幹柴,正準備生火,李伴峰雙耳一顫,看向了遠方。
    借助牽絲耳環,他聽到了巨物蠕動的聲音,手裏的幹柴掉在了地上,李伴峰喊一聲道:“老五,撒血!”
    蓑蛾夫人來了!
    光是聽到她蠕行的聲音,李伴峰說話都不利索。
    這可是曾經傷了娘子的惡類!
    馬五站在李伴峰身前,神色從容道:“別慌,交給我處置。”
    李伴峰道:“本來就是交給你處置,這是你的地塊,趕緊撒血!”
    按照地頭神的契約,隻要馬五撒血,就意味著尋求地頭神的庇佑,如果蓑蛾夫人強闖,地頭神必須要保護馬五。
    可馬五不打算撒血。
    他就站在地塊邊緣,等著蓑蛾夫人出現。
    “兄弟,我不會再拖累你!”馬五神情異常堅定,直到蓑蛾夫人的身軀出現在兩人視線當中。
    蓑蛾夫人看向了馬五,愣了片刻,身軀一抖,驀然後退:“小郎哥,我走錯地方了,天黑,我沒看清路,
    我不是來找你,真不是,我這就走了,馬上就走……”
    這是怎地了?
    看著蓑蛾夫人遠去,李伴峰一臉霧水。
    更讓他費解的事情還在後麵。
    馬五一步躍起,跳到了蓑蛾夫人背上。
    蓑蛾夫人一聲慘呼:“不行,當真不行,今天實在不行了,小郎哥,我知錯了,我當真是走錯了路,你饒了我吧……”
    地頭神借給馬五的力量早就收回了,現在的馬五並沒有那麽強大。
    可蓑蛾夫人很害怕,她抖動著身軀,四下狂奔,想甩脫馬五。
    但馬五坐的很穩,做的很從容。
    看著四下濺起的煙塵,李伴峰目瞪口呆站在地塊裏。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ps:這一戰,對馬五很重要,他是伴峰的兄弟,不是伴峰的拖累。
    蓑蛾夫人不喜歡殺人,但喜歡玩人,這次她遭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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