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煙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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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伴峰帶著肖葉慈,跟著娟子往西走,蘿卜山屬於三頭岔的邊緣地帶,一路走了三天,他們三個人不斷向三頭岔的中央區域靠近。
    肖葉慈拿著紙筆,記下了沿途見聞,李伴峰帶她來的原因,就是因為肖葉慈心細,文筆也很好,能把三頭岔的風土人情記在紙上。
    放映機也留下了不少珍貴影像,然而走到第三天,能記錄的東西不多了。
    路上已經沒了村落,人家也越來越少,起初還能看到些奇花異草,又走了大半天,地上遍布光禿禿、黑漆漆的岩石,連土都看不見,更別說花了。
    下午三點多鍾,娟子指著不遠處一座山丘:“七爺,咱們今天就住那座山洞吧。”
    李伴峰打開懷表看了一眼:“這才幾點,就要住下了?”
    “七爺,再往前走,一直走到天亮都沒有合適的住處,這地方晚上天光又特別的多。”
    按娟子所說,三頭岔不同地界,天光有不同特點,眼下他們走的這塊地界叫黑黃灘,這裏的特點就是天光白天少,晚上多。
    從天亮走到天黑,一整個白天下來,方圓百裏都未必能遇到一束天光。
    可等到了晚上,還是這一片地界,可能得被天光犁個遍。
    天黑之前必須得找到合適的地方留宿,娟子的所說的山洞就挺合適。
    眾人在山洞裏安頓住下,肖葉慈整理筆記,李伴峰問娟子:“黑黃灘這個名字從何而來?”
    黑說的應該是滿地的黑石頭,黃指的是什麽?
    娟子也不知道這名字的由來,想了想道:“可能和煙熏樹有關。”
    “樹?這連土都看不見了,哪還有樹?”
    “黑黃灘有一片地界,叫煙熏地,那裏煙氣特別的重,一般的樹木到那都栽不活,隻有煙熏樹能活下來,
    煙熏樹的葉子,一年到頭都是黃的,我估計著黑黃灘的名字就是這來的,
    我們這些人,體格子硬實,風大的時候,煙氣不是那麽濃,能從煙熏地裏走過去,體格差的,走到一半就有被嗆死的。”
    說話間,娟子看向了肖葉慈。
    肖葉慈很不服氣:“這話怎麽說啊,我也是三層修者的呀,我的體格不差的。”
    娟子看向了李七:“七爺,真去煙熏地麽?我擔心七夫人……”
    “你可不要亂講話呀!”肖葉慈臉紅了,“我可不是七夫人呀,真的不是呀……”
    李伴峰從背包裏拿出了罐頭和餅幹,給娟子、猛子、小山、肖葉慈分了。
    肖葉慈很好奇,李七的背包裏到底裝了多少東西,每天的食物都管飽,走了三天的路,肖葉慈倒覺得自己有點吃胖了。
    吃飽喝足,稍作整理,肖葉慈和娟子睡了,李伴峰回了隨身居。
    打開肖葉慈的筆記,對照著放映機的影像,李伴峰獨自繪製三頭岔的地圖。
    唱機看了一眼,問李伴峰:“寶貝相公,你畫的這個尖尖是什麽?”
    “是一座山。”
    “那這兩棵樹呢?”
    “樹就是樹唄。”
    “樹為什麽和山畫的一樣高?”
    “計較恁多做什麽?我能看懂就行。”
    “相公好仔細,山旁邊還畫了個房子。”
    “其實也不能算房子,就是個山洞,能在這睡覺。”
    唱機歎道:“相公啊,這地圖眼下能看懂,再過些日子隻怕就看不懂了,你且把路線跟含血說說,她懂得西洋畫法,讓她幫你畫地圖。”
    含血鍾擺趕緊過來幫李伴峰畫圖,洪瑩也擅長作畫,隻是唱機不太喜歡她那水墨畫法,她隻能在一旁看熱鬧。
    看了片刻,洪瑩困了,鍾擺畫的太慢了。
    李伴峰問道:“是不是這兩天累著了?”
    含血鍾擺不知該怎麽回答。
    這兩天隻是趕路,也沒用她出力,累是不可能的,可她現在確實遲鈍了不少。
    思索許久,鍾擺解釋一句:“主子,我這兩天身子不方便。”
    洪瑩聞言,放聲大笑:“你連身子都沒有,還說什麽不方便!”
    這屋子裏,真敢說不方便的,隻有洪瑩一個,她的身子真是自己長出來的。
    唱機也笑了一聲:“我也覺得你不方便,含血妹子,我看你身子這兩天豐腴了不少。”
    鍾擺趕緊解釋:“夫人說的是,上次對付賴百翻,我多喝了不少血,這兩天又沒打仗,養著身子不活動,整個人胖了一大圈,身手確實不靈便了。”
    唱機用唱針,在鍾擺的身上摩挲了兩下:“行啊,那就好好活動活動,把這地圖畫出來吧。”
    到了深夜,地圖畫了七八成,李伴峰睡去了,鍾擺也休息了。
    睡到淩晨四點半,唱機醒了過來,她聽到二房有一些動靜。
    她想開啟洞悉靈音聽個仔細,胸前的火苗飄蕩了一下,雖然幅度很小,但依舊掩飾不住光線的變化。
    這是件麻煩事,唱機每次想用技法,火光都有變化,而且不好遮掩,遇到尋常人倒也看不出來,可二房裏邊的人,都不尋常。
    又過片刻,唱機身上的火苗重歸平穩,放在一旁的傀儡動了一下,唱機換到了趙驍婉的身子上。
    用這個身子必須極度小心,雖說適應了許久,可傀儡大部分時候不如唱機靈便,稍有不慎,就會弄出動靜。
    好在傀儡身上沒有火光,用技法的時候,不會被人發現。
    趙驍婉站在原地,默默開啟了洞悉靈音,很快聽到了二房裏的聲音。
    滴答!
    滴水的聲音。
    準確來說,這是滴血的聲音。
    鍾擺身子裏確實存了很多血,但這不是她自己想吃的,這是她給紅蓮攢的酬勞,鍾擺那點小心思,唱機早就發現了。
    現在鍾擺正給紅蓮喂血,而紅蓮是這個家裏特殊所在,一家上下都防備著她。
    這要換做別人,發現這種事情,必須把鍾擺揪出來嚴懲,弄不好還得打她個灰飛煙滅。
    但唱機沒這麽做,她知道鍾擺的意圖。
    鍾擺跟紅蓮來往,不是要在家裏爭位子,更不是要加害李伴峰,她就是想要個身子。
    這一點,唱機感同身受,看到洪瑩有身子,唱機也嫉妒,看見自己有了傀儡,唱機也喜歡。
    鍾擺活著的時候,也是一代名媛,看著別人的身子,她自己能不饞麽?隻要不做太出格,唱機不會和她計較,否則家裏這麽多號人,非得讓所有人一點私心雜念沒有,那這日子可就真沒法過了。
    真正讓唱機在意的是另一段聲音。
    二房裏有兩個人正在說話:
    “若不是因為他先來一步,憑我這滿身才學,豈能甘居人下?”
    “你天資確實了得,奈何時機未到,眼下要說取而代之,為時尚早。”
    “若是能與兄長聯手,何愁大事不成?”
    “賢弟,莫急,為兄信得過你,隻是這動手的時機,還需仔細斟酌。”
    二房裏漸漸沒了動靜,娘子收了洞悉靈音之技,魂魄脫離了傀儡,悄無聲息回到了唱機的身體。
    火光依舊平緩,唱機仿佛正在熟睡,實則思緒不停翻滾:
    二房這個鳥人,通了家裏的內鬼。
    內鬼的說話聲音聽著模糊,暫時還確定不了身份。
    他們剛才說話的聲音極小,鍾擺肯定是聽不見的,她若是聽見了,也不敢不告訴我。
    紅蓮聽見了麽?
    這個賤人應該能聽見,現在還不知道她站在哪一頭。
    唱機瞟了李伴峰一眼,李伴峰倒在床上睡得香甜,時不時的還在她身上摸兩把。
    家裏出了這麽大事情,相公不知情,睡著也就罷了,沒想到老爺子也睡這麽踏實,他是不知道,還是不想管?
    唱機並不慌亂,久經戰陣,她什麽場麵都見過,就算要下手,她也不急這一時。
    先得弄清楚二房什麽道門,什麽修為,還得想辦法把內鬼揪出來!
    ……
    第二天天亮,李伴峰出了隨身居,叫醒了娟子和肖葉慈,繼續趕路。
    出了山洞,走了二十多裏,煙氣漸濃,嗆得肖葉慈一陣陣咳嗽。
    “這就是煙熏地?”
    娟子點點頭:“七夫人,走快些,用濕手巾護住口鼻。”
    這煙中帶黃,地上稀鬆的泥土也泛黃,最紮眼的正是煙熏樹,從樹枝到樹葉,全都一色焦黃,配上滿地黑石頭,到處黑黃一片,黑黃灘貌似真是這麽個來曆。
    又走了一個多鍾頭,肖葉慈向前邁出一步,愣是沒看見自己腳尖在哪,煙氣已經濃到了這個程度。
    她戴著護目鏡,捂著濕手巾,跌跌撞撞往前走,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
    又走兩步,肖葉慈身子一晃,整個人倒在了地上,李伴峰抱起肖葉慈回了山洞。
    到了下午,肖葉慈醒了。
    李伴峰給她準備好了藥,也準備好了水和食物:“葉慈,你先回蘿卜山那等著,等我回去之後,再把這一路見聞講給你。”
    肖葉慈聞言,心裏一陣難受:“恩公啊,你不要我了?”
    這話說得有點不妥,肖葉慈心裏著急,卻也沒多顧忌。
    李伴峰也沒拐彎抹角:“而今已經到了煙熏地,我還得接著往前走,你走不過去,我也沒別的辦法。”
    “恩公啊,再讓我試一次,我提前吃點藥,肯定能扛得去的呀。”
    李伴峰點點頭:“我相信你能扛過去,要是生死決戰,咱們肯定扛到底,而今就是探個路,為這事拚上性命就不值得了。”
    多說無益,李伴峰拿定主意讓肖葉慈回去,當天晚上,肖葉慈重新整理筆記,生怕有一點疏漏。
    李伴峰給過肖葉慈兩枚金元丹,而肖葉慈隻能幫李七做這一件事情,而今居然還沒做完,肖葉慈心裏滿是愧疚。
    李伴峰接了電話,兩無猜通過羅正南打來的。
    “七爺,你到哪了?”
    “到了黑黃灘,馬上要到煙熏地,而今在一座山洞裏。”李伴峰不想說太詳細,兩無猜對這地方也不熟悉,跟她們說太多也沒什麽用。
    兩無猜聽過之後,和身邊人稍加確認,對李伴峰道:“七爺,我知道您在什麽地方,您在那山洞等我一天,我給您帶個向導過去,他說您最好不要走煙熏地。”
    哪來的向導?
    難不成還有比娟子更專業的向導?
    一聽說不用走煙熏地,肖葉慈很是驚喜:“恩公啊,要是有我能走的地方,你還是要帶著我的呀。”
    第二天下午,兩無猜帶著向導來了。
    李伴峰之前走了三天,那是因為一路細細觀察走的很慢,兩無猜這一路走得倒是快,她們從邱誌恒那借了靈物,扛著向導,一路跑來的。
    “可惜啊,我們錯過了沿途的風景。”兩猜還有點傷感。
    兩無把向導交給了李伴峰,這個向導是個中年男子,目光呆滯,口眼歪斜,貌似病得不輕。
    兩無道:“七爺,這人就是去飯館生事的混混,開了三門生意的雲上修者譚金孝,
    他被唐昌發和邱誌恒聯手打傷了,一時半會難以複原,他想為七爺做個向導,將功補過,換一條性命。”
    李伴峰仔細看了看譚金孝,這人走路不穩,說話漏風,戰力貌似所剩無幾,腦子好像也不太清楚。
    “這人都這樣了,還能當向導麽?”
    兩無拍著胸脯道:“七爺,您放心,他大是大非還能分得清楚。”
    兩猜咳嗽兩聲道:“不要拍太狠,那也是我的胸。”
    兩無專門對譚金孝做了一次測試:“老譚,餓了該怎麽辦?”
    “吃飯!”譚金孝回答的非常響亮。
    兩無點點頭:“七爺,您看看,大是大非他分得清,沒毛病!”
    李伴峰問譚金孝:“不走煙熏地,你想帶我們走哪?”
    “地下城!”譚金孝回答的非常幹脆。
    李伴峰看向了娟子。
    娟子連連搖頭道:“我知道有這麽個地方,可我從來沒去過地下城,我也不知道地下城的入口在哪。”
    “入口就在附近。”譚金孝看了看娟子,又看了看李伴峰,“餓了,吃飯!”
    李伴峰從背包裏拿罐頭,肖葉慈還是想不明白,這包裏到底裝了多少罐頭,算上兩無猜,這都八個人了,食物照樣充足。
    吃飽之後,李伴峰又確認了一件事:“平常人能走的過地下城麽,地下城裏有沒有煙?”
    肖葉慈臉一紅,這話明顯是替她問的,在場的人裏邊,就她體魄不濟,萬一地下城也全是煙,那就沒必要讓肖葉慈去冒險了。
    譚金孝看著李伴峰道:“地下城的煙,都去了煙熏地,平常人不要走煙熏地,肯定被熏死。”
    他這麽一說,李伴峰大致能想象到地下城的狀況了。
    “你們要去地下城,咱們現在就動身,”譚金孝看了看山洞外邊,“天黑之前,肯定能走得到。”
    眾人簡單收拾一下,跟著譚金孝往西北方向走,走了兩個多鍾頭,前邊沒路了。
    沒遇到山,也沒遇到河,擋在眾人麵前的,是一道懸崖。
    站在懸崖邊上往下看,勉強能看三十多米深,再往下,茫茫霧氣一片,既看不出深淺,也看不出下邊什麽情形。
    肖葉慈往懸崖下邊扔了塊石頭,等了許久,沒聽到石頭落地的聲音。
    “恩公啊……”肖葉慈臉色煞白看著李伴峰,沒等開口說話,譚金孝一步走下了懸崖,懸浮片刻,消失不見了。
    這是摔死了,還是飛走了?
    兩無猜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七爺,邱誌恒跟我們說他不能打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剛才怎麽就飛了……”
    天馬上就黑了,天光就要來了,現在再回山洞怕是也來不及了,這些人貌似隻能等著照天光了。
    李伴峰並不著急,他知道譚金孝沒飛。
    懸崖邊上有階梯,譚金孝順著階梯走下去了,因為有幻術遮掩,尋常人看不見,所以都以為譚金孝消失了,但李伴峰用金睛秋毫,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一會先往山崖下邊走,記住,我不是掉下去了,我是走下去了,看不見我也不用擔心,
    懸崖邊上有階梯,我一踩上這階梯,你們可能就看不見我了,但隻要摸索著往下走,就能跟得上我……”李伴峰簡單解釋兩句,沿著階梯開始往下走,走的輕鬆穩健。
    階梯雖說很窄,可就算踩空了掉下去,李伴峰也不擔心,他能飛。
    但其他人可沒這本事,這一路走的心驚膽戰。
    她們看不見階梯,用腳一點點往下試探,兩無不小心踩空了一腳,兩無的魂魄差點嚇沒了。
    “嚇死我了,你小心點呀!”
    “不要害怕,我的姐妹,”兩猜安慰兩無,“如果把你嚇死,我將擁有身體,你將擁有自由,對我們來說,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兩無啐了一口:“我一會找七爺借個家夥,把你嘴給堵上,我清靜了,你舒坦了,這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向下走了幾十米,李伴峰用金睛秋毫看到一座山洞,譚金孝在山洞口等著。
    眾人一並進了山洞,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擺脫了幻境,看到了地下城的入口。
    長寬幾丈的大山洞,裏邊修建著一條寬敞平整的道路,很難想象,他們剛才在山崖上,居然完全看不到山洞的所在。
    譚金孝指著山洞深處道:“這裏就是地下城,前邊是人市。”
    李伴峰問:“人市是什麽地方?”
    “賣人的地方。”
    “除了人市還有什麽地方?”
    “還有土市,賣土的地方。”
    “除了土市呢?”
    “還有海市,賣魚的地方。”
    李伴峰皺了皺眉頭:“地下城裏,難道還有海麽?”
    “有海!”譚金孝認真的點頭道,“有好大的海。”
    娟子在旁點了點頭:“我小時候聽到的傳聞也是這樣,地下城裏有海,有吃不完的魚蝦,那裏不會有人挨餓。”
    譚金孝搖頭道:“還是會挨餓的。”
    李伴峰對這個地下城非常感興趣:“除了海市之外,還有別的地方麽?”
    “有,但是剩下的那塊地方去不了,那裏是天市垣。”
    “天市垣是什麽地方?”
    “好地方,我猜一定是好地方!”譚金孝走在了前邊,“咱們先去人市吧,那我最熟悉,自從打完了仗,我就在那住下了!”
    他說打仗?
    “你打過什麽仗?”
    譚金孝一愣:“打什麽仗,誰跟你說打仗的事兒了?”
    李伴峰還要追問,譚金孝邁步走了。
    眾人跟著譚金孝一路往山洞深處走,兩旁岩壁上插著火把,讓李伴峰看到了古裝影視的懷舊感和年代感。
    這份年代感維持了不長時間,等李伴峰走到第一道路口,他看到前方,多了兩條鐵軌。
    呼哧!呼哧!
    一輛蒸汽火車,從眼前呼嘯而過,古裝時代的氣息,被彌漫的蒸汽一掃而空。
    車上裝的煤炭,車廂都是敞口的,車速不快,譚金孝縱身一躍,跳進了車廂,探出頭,衝這李伴峰招手。
    上火車不是什麽麻煩事,別說李伴峰,就是身手最差的肖葉慈,也是三層文修,輕而易舉就進了車廂。
    譚金孝道:“我不是想坐他這車,我也不想占他這點便宜,這裏邊有大學問,你們跟著學吧!”
    什麽大學問?
    山洞狹窄曲折,李伴峰看不見前路,問譚金孝:“這車去哪?”
    “去工廠,工廠都在人市,沒人哪來的工廠?”譚金孝躺在煤堆上,眼皮發沉,很快睡著了。
    火車開了一個多鍾頭,停了下來,車廂咣當咣當開了板子,肖葉慈有點緊張:“恩公啊,咱們是不是應該提前下車啊,現在這個樣子,不是太好的呀。”
    李伴峰倒沒太在意,搭個順風車而已,也不是什麽大事。
    肖葉慈摸了摸口袋,她準備好好跟人家解釋,實在不行,就給人家車錢。
    車廂外邊站著一個人,穿個黑布衫,戴著個涼帽,看了眾人一眼,問道:“來了?”
    呃?
    李伴峰愣住了。
    這話問的,好像很熟似的。
    譚金孝睡醒了,起身點點頭:“來了!”
    車廂外邊的男子,看了看李伴峰:“你這身衣裳,也不像幹這行的!”
    譚金孝笑道:“穿衣戴帽,各有一好,別管我們穿什麽,我們做事不含糊。”
    “行吧,”男子冷哼一聲,“算你會來事,這趟活一人兩塊,拿家夥去吧。”
    男子說完走了。
    譚金孝下了車,喊一嗓子道:“弟兄們,抄家夥!”
    “抄什麽家夥?”李伴峰還沒明白,這是要砸人家廠子?
    譚金孝一臉嚴肅道:“這趟活不好幹,可人家給的多!”
    李伴峰道:“到底什麽活兒?”
    譚金孝沒多解釋,到站台角落拿了幾把鐵鍬回來:“來,一人一把,都別搶。”
    李伴峰拿著鐵鍬道:“拿這個做什麽?”
    譚金孝哼了一聲:“我看你們這模樣,就知道沒幹過這營生,這是大買賣,你們都得聽我的,把鐵鍬往煤裏插,插進去之後,往外揚!”
    哢嚓,嘩啦~
    譚金孝給演示了幾下。
    李伴峰一看,這活有點技術含量,譚金孝每一鍬煤,揚出去的距離都近乎一致,落在地上,就是一堆。
    這得學呀!
    李伴峰把鐵鍬插進煤裏,哢嚓哢嚓也揚了兩鍬。
    譚金孝讚歎道:“好把式,你這出鍬也挺準呐!”
    李伴峰笑道:“那還用你說,我五米之內,從不失手。”
    譚金孝喊了一嗓子:“都別閑著了,趕緊上手呀!”
    娟子對這活兒還算熟悉:“你這是讓我們卸煤來了?”
    譚金孝挺起胸膛道:“是呀!”
    李伴峰一愣,拿著鐵鍬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譚金孝也愣住了:“你這話說得,人家給錢呐,一人兩塊!”
    咣當!
    李伴峰把鐵鍬扔了,下了火車。
    兩猜歎口氣道:“他現在真的清醒麽?”
    兩無問道:“你說七爺,還是說譚金孝?”
    兩無想了想:“他們兩個當中,有人是清醒的麽?”
    兩猜急了:“別扯淡了,趕緊下車!”
    譚金孝追上前去,衝著李伴峰道:“這十來個車皮呢,現在可不是使性子的時候,咱幹活得抓緊,兩塊錢不少了!”
    李伴峰哼一聲道:“別說兩塊,五塊我也不幹!”
    譚金孝一撇嘴:“你還要五塊,你要瘋?我這是搶在前邊了,你上外邊打聽打聽,一塊錢都有的是人幹!”
    這火車停在了一座工廠裏,李伴峰看了看四周的廠房,汽輪機,傳送帶,減壓閥……都是蒸汽車間的標配。
    個頭最大的鍋爐房就在前邊,最具標誌性的,是龐大的汽包和高聳的煙囪。
    這煙囪很有特點,一半修在山洞裏邊,剩下一半,插進了山洞的頂棚,不知通往何處。
    “這煙囪是不是一直通到山洞外邊?”
    “是呀!”譚金孝點頭道,“要不哪來的煙熏地?”
    等走到工廠外邊,李伴峰打眼一看,工廠門口有不少人等活,有三頭人,也有尋常人,有不少人拿著鐵鍬,高聲喊道:“用人麽,老板,就要一塊錢!”
    他們都衝著李伴峰喊話,因為李伴峰穿得最講究。
    譚金孝在旁道:“我剛才可沒瞎說,你看看,人家帶著鐵鍬的,才要一塊錢!”
    李伴峰搖頭道:“這就不是錢的事!”
    譚金孝皺眉道:“你還嫌少?人市上都是這麽過日子,一天掙一塊就有飯吃,掙了兩塊就有菜吃,掙三塊就有葷腥,
    咱們卸了車皮,再幹點別的,今天就有葷腥了,你還不知足是怎地?”
    李伴峰搖頭道:“也不是不知足。”
    “那你這是唱哪出?有活不幹這不傻麽?”譚金孝想了想,似乎明白了李伴峰的意思,“你是怕他們不給錢吧?
    我跟你說,這你也不用怕,他們要是敢賴賬,咱們就往他們廠子門前一躺,讓他們踢,讓他們踹,咱們就是不走,
    他們要是有種,就把咱們打死,要是沒種,錢一分不少,都得給咱們,跟著我幹,你肯定賠不了!”
    PS:李伴峰這回知道,譚金孝這修為到底從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