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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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沒有鐵鍋,他就在瓦罐上塗抹了一層調料油,然後放入小蔥葉。小蔥葉上放一層切得較厚的五花肉片,五花肉片上放切好的土豆片,土豆片上放曬幹的香菇,香菇上再蓋一層五花肉片……這樣一層一層地疊放,讓瓦罐中的食材占據了大半空間後才結束。
將金銀蒜油淋下,朱襄在秦王眼皮子猛跳下拿走了秦王的美酒,倒入了瓦罐中,蓋上瓦罐,大火燒開,小火燜燒。
秦王一邊心疼自己的美酒,一邊道:“就這樣?這麽簡單?”
朱襄神秘兮兮道:“鮮美的食材隻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就能綻放出極致的美味……啊,我忘記放鹽了!”
他趕緊打開瓦罐,往裏麵撒鹽。
秦王:“……”
他看向白起:“你說他真的會烹飪嗎?”
白起道:“肯定能吃。”
秦王翻白眼。廢話!
朱襄把瓦罐肉煨好後,讓別人看著火,自己去主持慶典前期工作。
秦王就像是一隻溜達雞一樣,繼續背著手跟著朱襄亂晃。白起無奈,隻好跟隨護衛。
“把草簾拉高一點,對,就是這樣,每次演完一場就把草簾放下來。”
“樂器音準調試好啊,別動我的二胡!”
“別緊張,深呼吸,深呼吸,又不是什麽生死攸關的大事。武安君不至於因為你唱歌跑調就衝上台揍你。”
武安君白起:“?”
秦王哈哈大笑,附和朱襄。白起忍耐。
藺相如隨時袖口裏藏一把戒尺,確實很有必要。
朱襄安撫好趙國降卒之後,看到探頭探腦的秦兵,多管閑事地問了幾句。
“你們也想參加?武安君同意了嗎?”朱襄疑惑。
秦王板著臉道:“將軍已經同意。”
白起:“嗯……”君上大概以他的名義,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幫他同意了。
“行,你們會什麽?唱歌跳舞擊缶……你敲我作甚?”朱襄摸著腦袋,疑惑地看向老秦王。
秦兵激動道:“會,我會,我們秦人沒有不會擊缶的!”
老秦王在心裏咬牙切齒,還不好表現出來,他對白起小聲道:“去尋會鼓瑟的秦兵!”
白起琢磨了很久,才想起了澠池之會,自家君上損人不利己讓趙王鼓瑟,被藺相如以命威脅,當眾擊缶的事。
白起無奈。這麽多年了,如果君上你自己不想著這件事,誰記得起來?
朱襄揉揉腦袋,也想起了澠池之會。他壓低聲音道:“秦王,多少年前的事了,別老記在心上。再說,你也沒吃虧。”
秦王又給了朱襄狠狠一下子。
朱襄齜牙咧嘴。秦王人雖然老了,手勁還挺大。
秦人也要加入慶典,趙國降卒一點意見都沒有。
除了麻木,許多參與了殺將或者已經沒有近親的人,已經決定留在長平和上黨,成為秦民。所以他們下意識地帶動周圍人不去仇視秦兵。
人都是趨利避害,那些小心思並不光明,甚至有些醜陋。
秦王問朱襄會不會對趙人失望。
朱襄不能理解秦王為何如此詢問:“人的本能就是生存。隻要不損害別人的利益,他們為了活下去所做的一切事都不該被人說醜陋。”
庶民吃著麥飯,一邊吃一邊幹嘔,醜陋嗎?
庶民家中衣服很少,在氣溫較為溫暖的時候為保護衣服,不穿衣服下地耕地,醜陋嗎?
庶民見到貴族連卑躬屈膝都不敢做,隻能把臉貼在肮髒的泥地裏,讓一張臉都沾滿了泥水,醜陋嗎?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麵臨生存的壓力還能想著什麽道德什麽禮儀的人是聖人,但大部分人都隻是普通人。”朱襄拱手,“請秦王不要將庶民求生的模樣,斥責為醜陋。”
秦王沉默地看了朱襄許久,捏著朱襄的臉頰道:“寡人隻是開玩笑。你啊,還真是荀子的弟子。”
朱襄疼得齜牙咧嘴:“荀子天天罵我,去跟墨家、農家、法家、縱橫家過吧。”
秦王鬆開手,大笑。
朱襄摸著自己的臉,不明白秦王在笑什麽。
自己剛才直言犯上了吧?秦王還笑得出來?難道語文課本中的大魔王,實際上是個好人?
朱襄看了一眼係統好感度列表,冷漠臉。
今天的老秦王仍舊沒有出現在我的好感列表中呢。
白起已經快對這種情形免疫了,再也不會心慌氣短冒冷汗,而是給了朱襄一個冷漠又憐惜的眼神。
朱襄以為自己快死了,真是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啊。
今日副將王齕與司馬靳也來到這聚集了所有趙國降卒的慶典會場維持秩序。
十幾萬人,分了好幾個慶典看台,王齕和司馬靳頭皮都麻了。
他們不敢相信,君上和將軍居然會同意。這也太危險了吧!
他們跟隨在白起身後,也聽到了秦王和朱襄“私下”的言語交鋒。這兩個在戰場上看見別人的劍刺過來,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宿將,居然嚇得背後的冷汗都把衣服浸濕了。
這位高壽的秦王,隨著在位時間的增加,臣子們對他的敬畏越來越深。
秦王一個不悅的眼神,王齕和司馬靳就會立刻跪下請罪,哪怕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朱襄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還敢頂撞秦王?!
“將、將軍……”司馬靳湊上前,小聲道,“朱襄他也太……”
白起道:“朱襄認為他回邯鄲就會被殺死,所以膽子很大。”
司馬靳:“……”理解了又不是太能理解。至少他就算快死了,也不敢在君上麵前如此猖狂。
王齕皺眉:“真的不能讓朱襄留下來嗎?”
白起道:“邯鄲有他的妻,他的外甥,他視作父親的藺相如。他要去換回他們。”
司馬靳和王齕想起朱襄剛才駁斥君上的話,忍不住同時長長歎了一口氣。
當會場布置妥當,瓦罐肉也差不多煨好了。
朱襄惡趣味地弄了一個“主席台”,在主席台上放滿了佳肴,讓秦王和白起等人邊吃邊看。
除了一道瓦罐肉,其他佳肴都是軍中廚子所烹飪,香不香另說,分量肯定足夠紮實。
朱襄揭開瓦罐的蓋子,一種難以言喻的異香撲麵而來,秦王的喉頭忍不住動了動。
“你還真的有些本事。”秦王誇讚。
朱襄為秦王布菜,棄豬肉香菇而食土豆片。
秦王皺眉,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白起:“……朱襄!”
朱襄道:“我可沒搗亂。幹菇、豬肉、調料的香味都融入了土豆中,土豆才是最好吃的。公嚐嚐?”
秦王拿起箸,想要把土豆片夾起來。但土豆片已經被煨化了根本夾不起來。
朱襄趕緊奉上勺子。
秦王瞥了朱襄一眼,在朱襄的幫助下把快化掉的土豆片趕進勺子裏,送入嘴中。
秦王眼睛猛地一瞪,嘴裏口水瘋狂分泌,呼吸都顯得有些急促了。
朱襄得意地笑。
他真的沒說謊。雖然戰國時期用瓦罐燉肉燒肉很常見,但燒菜中放了土豆,就是畫龍點睛。每次他在家裏做紅燒牛肉,被燉得一抿就化的土豆總是會先被搶光,肉會留到最後。
不過隻有不缺肉吃的人,才會認為土豆好吃。
秦王正好是這樣的人。
他誇讚道:“宮中大廚會在煨肉中放粟條,這土豆比粟條更美味。”
秦王所說的粟條,是將小米用石磨碾碎,做成類似後世麵條一樣的食物,吃法和麵條差不多。
朱襄道:“做法差不多。不過我用煎出的豬油調味,也是關鍵之一。我給政兒留了一本很厚的食譜,等政兒回到秦國後,秦王讓政兒把食譜給宮裏的大廚,每日都能吃到新穎的食物。”
秦王笑著搖搖頭:“你還真是見縫插針,不放過任何請求我接回政兒的機會。好,我知曉了。”
朱襄笑著作揖:“謝謝秦王,秦王是大好人。”
見朱襄又胡言亂語,秦王又給了他腦袋狠狠一下,然後把整個瓦罐端到自己麵前,給白起分了幾塊肉,幾個幹菇,一小勺土豆;司馬靳和王齕都隻分得了肉和幹菇。
朱襄很想說,分量很足,秦王別這麽小氣。
被白起借著桌麵掩飾踩了一腳,朱襄乖乖閉嘴。
秦王一邊吃肉,一邊又問起桌椅的事。
他年紀大了,跪坐久了腿腳難受,這桌椅正好適合他。
當聽說是“胡椅胡凳”時,秦王眉頭一皺,道:“我怎麽沒在胡人那裏見過?它們以後是秦椅秦凳!”
朱襄:“……是。”如果他說,按照出現時間和地點也該叫趙椅趙凳,秦王會不會讓武安君把自己揍一頓後才放回邯鄲?算了,還是別作死了。
在秦王大口吃肉,大口吃土豆,覺得幹菇口感不好全往白起碗裏丟時,慶典的節目表演終於開始了。
各國宮廷禮樂離不開編鍾。鄉野之間的慶典沒有編鍾,隻有笛子、鐵做的瓶子、瓦罐,甚至用石頭和木頭互相敲擊。
白起還真的找來了瑟,秦兵不知道從哪翻出了箏,再加上朱襄的胡琴,弦樂也勉強齊了。
朱襄上台拉胡琴的時候,沒想到司馬靳居然上台彈奏秦箏,還拉來了王齕擊缶。王齕雖然滿臉屈辱,但居然真的上台了。
趙軍的幾個殘存的將領拿著鼓、笛子、琴和瑟,也上台一同演奏。
秦王看得哈哈大笑;白起看得麵無血色;趙兵和秦兵看得瞠目結舌,特別是趙兵,有幾個人差點嚇得尿了褲子,被人嫌棄地趕走。
朱襄也覺得這一幕挺地獄笑話。
不知道太史公這次是以什麽身份出現,還會不會繼續成為太史公。如果他還是太史公,記錄下這一幕的時候,不知道是用諷刺還是用誇讚的筆調?
朱襄下台時,忍不住問道:“你們二人在想什麽?!”
司馬靳高興道:“湊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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