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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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和政兒雖然離開了,因有荀況和蔡澤看家,仆人都還留在家中。
    聽聞主父回來,仆人早早就燒好了熱水,備好了衣服,熬上了雞湯。
    家裏沒凝固的肥皂浴球還有很多,朱襄找了個老仆幫他搓背,搓得背都疼了才停手。
    朱襄讓老仆離開,自己拿著剪子把頭發剪短了一些之後,才開始洗頭。
    這個時候對剪頭發的要求沒有後世禮教盛行後那麽嚴格。而且就算是禮教盛行的年代,人們在自己家裏也會悄悄用剪子修剪頭發,用剃刀剃掉兩鬢淩亂的雜毛,讓自己的發型顯得更齊整。
    不過這次朱襄一次性剪多了些,才不讓老仆看見,免得老仆大呼小叫。
    “清爽多了。”洗完頭後,朱襄用布包住腦袋,穿上絹布做成的袍子,長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平原君、平陽君和趙王都送來許多絲絹,以朱襄的身份,他終於能光明正大地穿絲絹的衣服了。
    絲絹的衣服果然比細麻衣穿著更舒服。
    仆人們知道朱襄的喜好。他們備好了手搖的風扇,風扇前放著火盆,為朱襄吹頭發。
    荀況進來道:“我讓蔡澤去接雪和政兒去了。”
    朱襄道:“現在接他們回來可能有危險。還是讓他們繼續住在廉公封地吧。”
    荀況給了朱襄一個“我就知道你這個豎子要做壞事”的眼神,道:“已經回邯鄲,若廉頗還扣著你的家人,恐怕會有人誣告廉頗謀反。”
    朱襄一愣,然後垂下了腦袋。
    荀況對搖動著風扇的仆人道:“你們出去。”
    仆人立刻離開,荀況幫朱襄搖動起了風扇。
    朱襄趕緊道:“荀子……”
    他話沒說完,腦袋就挨了荀況一戒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荀況也喜歡在袖子裏塞戒尺了。
    “天氣漸寒,別得病。”自己大冷天的洗了頭還到處跑的荀況訓斥朱襄道。
    朱襄縮著肩膀,乖乖在風扇麵前吹頭發。
    “說,你在長平做的事。”荀況道。
    朱襄道:“等藺公和廉公回來再說行嗎?不然我還要多說一遍……啊疼疼疼,老師我錯了,我現在就說,立刻說!”
    荀況對朱襄寵是寵,下手的時候也沒見輕的。
    朱襄揉揉額頭。這力道可比秦王大多了。
    朱襄在長平做了很多事,但總結起來,也不過是種土豆而已。
    荀況聽到朱襄用土豆、造紙術、製糖術換取趙兵,眉頭緊皺,滿臉不信。
    “我入過秦,以我對秦王了解,他不會這麽輕易鬆口。”荀況道,“白起擅作主張?”
    朱襄斬釘截鐵:“有可能!”
    荀況瞥了朱襄一眼:“你知不知道你很不會說謊?”
    朱襄:“……我沒說謊!”
    荀況冷哼了一聲,道:“白起若擅作主張,他還未回到秦國,可能就會被那位暴君賜死。”
    朱襄唏噓:“是嗎?秦王好殘暴,武安君好慘啊!”
    荀況掏出了戒尺。
    朱襄趕緊閉嘴。
    荀況問道:“你不想說,是嗎?”
    朱襄辯解:“我都說了,真的都說了。”
    荀況虛著眼睛道:“趙王年輕氣盛,即使他心裏明白,丟掉了長平,那五座小城基本就是秦軍嘴裏的肉。但他親政後做出的第一項大決策就遭遇慘敗,心裏難免慪氣,肯定不願將五座小城真的送給秦王。造紙術、製糖術和土豆雖然重要,但秦人可以派人來趙國偷偷取得。”
    荀況看著強撐著不心虛的朱襄道:“這些條件,不足以換回趙國降卒。”
    朱襄小聲道:“有可能是他們看到了我的才華,想要拉攏我?”
    荀況失笑:“這倒是有可能。但你總要給他們一個理由,讓他們等你三個月,把土豆種出來。”
    朱襄聲音更小:“可能他們本來想等我們把土豆種出來再殺了我們,結果土豆大豐收,秦王十分欣喜,同意了放趙人離開?”
    荀況道:“你這些話可以說服廉頗了。”
    朱襄:“……”其實廉公沒有那麽蠢。
    荀況深深地看了朱襄一眼,道:“朱襄,你不肯告訴我實情,實情就應該是你的性命會受到威脅。”
    朱襄無言。
    露出了這麽多馬腳,還想騙過荀子,果然癡人說夢。
    荀況道:“你要明白,若你出事,我可能棄你而去,但藺相如肯定會拚了命地救你,廉頗可能也會出手。你想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們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為你赴死?”
    朱襄立刻道:“我沒有!”
    荀況訓斥道:“那就說出來!聰明的人會詢問長者的意見,愚蠢的人才會自己解決一切。你難道要做愚蠢的人?!”
    朱襄身體一震,垂下頭,雙手攥緊了下裳。
    “我……”朱襄閉上眼,“我……”
    荀況的訓斥,撕下了他心中偽善的麵具。
    是的。如果趙王真的要處死他,藺公和廉公一定會盡力營救自己。如果在營救自己的時候遭遇了危險,那麽自己豈不是害了他們?
    真的能因為自己兩眼一閉,看不到之後的事,就可以無視別人可能遭遇的危險嗎?
    “我……”朱襄艱難道,“我騙秦王,我在長平立下功勞,一定會引起曾經陷害過我的趙王近臣慌亂不安。趙王又是個偏聽偏信的人,他可能會殺了我。”
    荀況冷笑:“他殺了你,就成了第二個秦穆公,能兵不血刃地讓趙國衰弱?”
    朱襄沒說話,就是默認了。
    荀況深呼吸了一下,睜開眼,銳利的眼神刺向朱襄:“你心向秦國。”
    朱襄閉上了眼:“我心向天下一統,盡可能迅速地天下一統。國與國之間征戰不休,多少平民死在了戰亂中?這天下原本是周的天下,既然周已經無力掌握這個天下,就該換一個人來!而不是將華夏大地分裂成好幾塊相互征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朱襄流下了眼淚:“我不僅想用我的死換回我的鄰裏鄉親,我還想用我的死為秦國鋪平統一之路。我確實愧對藺公,愧對廉公,我……”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唉,好了。”荀況站起身,上前幾步,將痛哭的朱襄攬進懷裏,“你沒錯。你做得沒錯。不用愧疚。趙王若是個明君,他就不會殺你;若趙王殺你,那是因為趙王是個昏君,和你有什麽關係?”
    “因為你展現了才華?因為你立下了功勞?有哪國國君會因為士子展現才華立下功勞而殺士?”荀況輕輕拍著朱襄的背,“秦國質子舅父的身份,也不是他殺你的理由。各國有少立他國貴族為官嗎?楚王的祖陵都丟了,楚國不還有公子仕秦?”
    荀況真是無奈極了。
    他還以為朱襄做了什麽蠢事,結果……唉,朱襄是不是仁善得過分了些?就是孟子那個滿口仁義的偽君子,也沒說過人要仁善到這個地步啊。
    朱襄說服秦王,他立下了大功勞,趙王若殺他,就會成為第二個秦穆公。秦王信了,於是放朱襄和趙國降卒回國。
    這期間朱襄做了什麽有害於趙國的事嗎?
    沒有。反而朱襄拚盡了全力去展現自己的才華,為趙國謀取利益。
    這也算對不起藺相如和廉頗?荀況認為,是藺相如和廉頗對不起朱襄!
    “好好休息,之後的事交給我。”荀況道,“我去告訴他們真相,他們不會怪你,你也不準怪你自己。”
    荀況又拍了拍朱襄的背。他對自己的子孫都沒有如此慈祥過。
    遊學遊仕可能會遭遇滅全族的危險。所以遊學遊仕的諸子百家會在成家誕下後代之後,讓家人留在一處安全的地方生活,自己遠離家人,甚至一輩子都不回去看望家人。
    荀況就是這樣。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子孫了,將全部感情都傾注在弟子身上。
    “老師……”朱襄擦幹眼淚,“謝謝。”
    “我是你老師,為何言謝?”荀況摸了摸朱襄半幹的頭發,“雞湯已經熬好了,吃點東西,趕緊休息。等你睡醒,雪和政兒就回來了。”
    朱襄疲憊地點頭。
    將心中秘密說出之後,朱襄從身體到精神都很疲乏。他真想倒頭睡過去,一睡不醒。
    朱襄吃了兩個雞腿,喝了一碗用雞湯熬的小米粥後,簡單漱完口,倒頭就睡。
    荀況看著朱襄凹下去的臉頰,心疼地幫朱襄掖了掖被角。
    他回到自己住的房間,把最正式的衣冠準備好。等藺相如和廉頗過來,就抓著他們好好罵一頓!
    你們兩個老匹夫無能,不能勸諫自己的君王,看把朱襄逼成什麽樣子了!
    朱襄一覺睡到第二日下午。
    他起床詢問,雪和政兒還沒回來。他便吃了一些東西,繼續倒頭呼呼大睡。
    荀子出麵,將所有想打擾朱襄的人都攔在了門外。他告訴眾人,朱襄累病了,現在正在養病,若是真心結交,現在就不該來打擾。
    平原君趙勝仗著自己地位高臉皮厚,悄悄來探望了一次。
    朱襄正悶頭呼呼大睡。
    趙勝離開後,對眾人說朱襄真的病了,虛弱得都起不了身。
    真心結交或者假意奉承的人終於安靜了下來。
    雪和政兒的馬車也終於回到了家。
    雪和政兒回家的時候,朱襄正醒著。
    他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抬頭看著滿樹稀稀拉拉的棗子,滿臉心疼。
    我的大棗樹啊,明明可以結那麽多棗子,就因為我不在,沒有為你修剪枝丫,你就結這麽點了?雪是不是太想念我,連水都沒給你澆啊。
    前幾年大棗樹上結的棗子曬幹後能吃好幾個月。現在這點棗子,能撐到開春嗎?
    “舅!父!”
    孩童尖銳到刺耳的聲音響起,刺得朱襄的耳膜一陣疼。
    他站起身,朝著門外跑去。
    他還沒跑到門口,一個小胖墩就從仆人打開的門縫裏擠了進來。
    “舅父!”小胖墩帶著“噸噸噸”的音效,小短腿蹬地的速度之快,讓朱襄幻視了風火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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