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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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信憤怒道:“我對朱襄絕無遷怒!我可以指天發誓。你敢指天發誓為朱襄說話,不是因為懼怕秦國?”
趙豹繼續冷笑:“我現在就敢發誓!”
趙勝不敢置信地看著趙豹。
平陽君趙豹一向明哲保身,就算會偶爾提出與他人不同的意見,但從不和人爭論。他一直隱藏在自己的身後,趙勝從未見過趙豹在朝堂上咄咄逼人的模樣。
趙王也被平陽君嚇住了。
他這個叔叔唯唯諾諾,膽略、氣度和才華遠不如另一個叔叔平原君。今日怎麽與人吵起來了?
趙勝深呼吸了一口氣,放下心中明哲保身的念頭,也道:“現在各國國君都對朱襄讚賞有加,信陵君和春申君已經派人來邯鄲重金求才。君上,若放棄這樣的大才,恐遭人嘲笑。”
趙王再次猶豫。
他雖然很不喜朱襄,一想到朱襄心裏就沒有理由地膈應,但兩個叔叔的話,他還是能聽進去。
另一個趙國宗室趙郝上前道:“君上,朱襄有殺害趙括的嫌疑,若不查清此事就重用他,恐怕會引得趙國士人離心啊!”
趙王猶豫不決:“這倒也是……唉,寡人該如何是好。”
見趙王猶豫,兩派臣子爭論不休。
“絕不能重用朱襄!”
“若不重用朱襄,難道讓他國重用朱襄?”
“朱襄真的可能是秦國奸細啊!”
“秦國用十幾萬趙國降卒為朱襄當趙國奸細鋪路,也太舍得了,你想想,可能嗎!”
“秦國本來就不敢殺主動投降的趙國降卒,朱襄前去長平遊說,不過是順著馬行走的方向拉動韁繩,難道能說朱襄是能拖動馬的大力士嗎!此事根本不能顯示出他的才華,君上應該多考察!”
“朱襄在去長平之前就已經揚名,他與邯鄲眾名士的論戰,你難道忘記了嗎?”……
眾人爭吵不休,吵得趙王耳邊都出現了嗡嗡的幻聽。
他一會兒覺得那個說得對,一會兒又覺得這個說得有道理。
朱襄確實有才華,應該被重用;但這麽多人相信朱襄殺了趙括,厭惡朱襄,他若重用朱襄,又確實會讓這些人離心。
趙王不斷歎氣,遊移不定,頭都疼起來了。
他按著額角,擺擺手:“今日暫且退下,讓寡人再想一想。”
眾人不忿,但趙王已經下令,他們隻能離開。
眾人離開後,煩惱的趙王獨自坐著唉聲歎氣。
為趙王添水的近侍也是趙王的寵臣,但因為沒多少才華,隻靠著奉承和伺候趙王而得寵,官位不高,剛才的朝議中,他隻能旁聽,沒機會說話。
現在其他人已經離開,他才開口:“君上,這有何難?”
趙王放下扶額的手:“你有何計謀解決寡人煩惱?”
近侍道:“算不上什麽計謀。隻是平原君和平陽君親自走訪了從長平歸來的將領,皆說趙將軍之死與朱襄無關,或許就真的與朱襄無關。君上的叔父,怎麽會害君上?”
趙王歎氣,被說服了。他冷靜下來,擯棄對朱襄的偏見,兩位叔父的話確實更有道理。
見趙王神情動搖,近侍繼續道:“厭惡朱襄的人,隻是因為朱襄是秦國外戚,因厭惡秦國而厭惡朱襄。但虞卿雖厭惡秦國,卻也秉性正直。如果虞卿查得真相,定會同意君上重用朱襄。”
趙王繼續歎氣:“可怎麽讓虞卿查得真相?他似乎心中已經為朱襄定罪了。”
近侍道:“君上為何不命令虞卿查清真相?有人告朱襄殺害趙將軍,按照趙國的法令,朱襄隻是平民,他若殺害馬服子,理應入獄接受審訊。先讓其入獄,查清真相後再接他出來,這樣不僅虞卿等人不會再阻止君上重用朱襄,也能為朱襄洗清汙名。”
趙王眼睛一亮:“對!待朱襄汙名洗清,寡人親往牢獄向朱襄道歉,拜朱襄為下卿!”
趙王從坐墊上爬起來,在房內走來走去,越想越覺得應該這麽做。
雖然朱襄立下功勞,但別人狀告朱襄殺害馬服子,他仍舊將朱襄下獄,這表明他賞罰分明!
讓不願讓自己中重用朱襄的虞信和樓昌,與支持朱襄的平原君、平陽君一同查朱襄殺害馬服子的事,既能打消虞信和樓昌對朱襄的偏見,又能洗清朱襄的汙名,他就能光明正大地重用朱襄!
士人名聲極其重要,自己此舉是為了幫朱襄洗脫汙名,之後還親往牢獄迎接朱襄,朱襄定會對寡人十分感激,就算之前有一些小心思,之後也一定會為寡人肝腦塗地!
趙王越想越美,還有些得意。
群臣吵了許久都沒有超出結果的難題,寡人居然稍稍一思考,就想出了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寡人果然是明君!
因為太得意,趙王沒有再召見詢問群臣,直接下令讓朱襄入獄,讓平原君趙勝、平陽君趙豹、虞信和樓昌共同徹查朱襄是否殺害趙括。
趙王厚賞近侍,得了兩份厚財的近侍得意極了,立刻將此事告知送他錢財的大好人,告訴他事情已經辦妥。
大好人立刻又奉上大筆錢財和無數誇讚的話語,把近侍樂得找不著北。
……
邯鄲謠言漸漸平息後,朱襄心情更加平靜。
今年十一月天氣還挺暖和,進入十二月之後,氣溫又不知道為何突然降低,許多農人沒經曆過這樣的寒冬,心裏很是沒底。
朱襄得知此事後,心裏有些焦急。謠言終於平息,朱襄立刻按捺不住,騎著趙王賞賜的高頭大馬,載著嘴裏不斷念著“架架架”,小短腿還一甩一甩的政兒,去巡視田地,安撫慌亂的農人。
“朱襄公,今年冬天怎麽這麽冷?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冷的冬天。”
“確實。不過不用擔心,冬小麥能在更北邊的地方生長,這點溫度不算什麽,按照以往的方法繼續伺候麥苗就成。”
“朱襄公,澆了水後結冰了怎麽辦?”
“如果澆的水結冰,就把土壓實。遇到結冰的裂縫要立刻澆水,不要讓地麵裂開。等把土壓實後,在壓實的土上麵撒化凍的土,上鬆下實。再用碾子把麥苗壓平……”
“啊,壓平?麥苗不會死嗎?”
“不會,麥子剛出苗,冬天壓苗防凍,春天麥苗拔節後會自己立起來。”
“朱襄公,我好擔心麥苗會被凍死。若是麥苗凍死了怎麽辦,嗚嗚嗚……”
“別哭別哭,冷一點才更好,可以把地裏的害蟲凍死。我看這天陰沉沉的,可能今年會下雪。若下雪了,雪給麥苗蓋上一層厚厚的被子,既能保暖,等春季化凍還能緩解春旱,說不定比往年收成還好。”
圍著朱襄的農人們笑了。
一個老農一邊幫朱襄拴在一旁的馬刷毛,一邊笑道:“我好多年沒見到雪了,現在的年輕人恐怕都不知道雪是什麽。”
另一個正在給嬴小政編草玩具的青年農人抬頭道:“不可能下雪吧?我聽城裏的人說,好多年沒下雪,突然下雪,是不祥的征兆。”
朱襄護住舉著草做的小馬跑來跑去,差點摔倒的嬴小政,笑著道:“天冷了就會下雪,很正常的事,不是什麽不祥。”
農人們笑道:“朱襄公說不是,肯定就不是。”
藺贄急匆匆騎馬過來:“朱襄!趕緊回家!”
“好。”朱襄見藺贄如此急躁,又不說因何事急躁,心裏一突。
但他還是笑著和農人們告別,把嬴小政抱到馬上,立刻回家。
農人們看懂了藺贄的焦急,有些擔心朱襄。
“朱襄公家裏難道出了什麽事?”
“是不是又有說朱襄公讒言的人去朱襄公門前鬧事?”
“走,農活也不一定非得現在做完,我們去朱襄公家看看!說不定我們能幫上朱襄公!”
“我們能幫上什麽?我覺得幫不上什麽啊。”
“先去看看,如果朱襄公需要人手呢?”
“也是,去看看。”
農人們收起農具,朝著朱襄家跑去。
朱襄急匆匆回到家,滿臉愧疚的趙勝和板著臉的虞信正帶著一隊護衛,在家門口站著。
荀況站在一旁陪著他們。
朱襄公把嬴小政往身後一藏,對趙勝和虞信作揖道:“請問平原君和這位公尋我何事?”
虞信冷哼一聲:“你如今還是平民,為何不跪?”
趙勝一拍桌子,怒道:“夠了!朱襄前往長平之前,君上已經下令讓朱襄享大夫之尊。你自己也是重義之人,非要因為無理讒言折辱為趙國立下大功的義士嗎!”
虞信雖因秦王扣留平原君趙勝,讓趙國交出得罪範雎的魏齊,而與魏齊一同逃離趙國。但平原君寧願被秦國扣留,也不肯交出魏齊,所以虞信對平原君心存感激。
他在朝堂上會因政見不同和趙勝爭吵,私下卻很尊重趙勝。被趙勝訓斥後,他便不再言語。
“有人誣告你殺害趙括,君上為了幫你洗清冤情,先將你扣押入獄。等我和虞信查明之後,會立刻放你出來,”趙勝上前握住朱襄的雙手道,“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很快幫你洗清冤情!”
荀況起身,聲音冷冽道:“邯鄲城中流言已經證實是讒言,回到趙國的趙軍皆能為朱襄作證。你們懷疑是秦王授意,秦王能控製得了十幾萬的趙人?!”
趙勝心裏難受極了。他當然知道!去長平的人中有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
趙勝不僅知道朱襄沒有殺趙括,還知道趙括不知道為何非要阻止斷糧的趙兵以土豆果腹,還說要殺了推廣土豆的朱襄,才被憤怒的兵卒殺死。
但他不敢將真相告知趙王,隻能告訴趙王,趙括真的是被兵卒所殺。因為他擔心趙王聽說趙兵敢為朱襄殺人,恐怕更要殺了朱襄!
可朱襄不能死,絕對不可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趙兵能為了朱襄殺趙括,現在朱襄對他們有救命之恩,趙勝不敢想象他們還敢為朱襄做什麽!
還好,趙王隻是下令查清朱襄冤屈。這應該沒事,應該沒事,這對朱襄也有好處。
“現在流言四起,許多人不信任朱襄。君上隻是想為朱襄澄清謠言,還朱襄清白。”虞信對荀子語氣還算尊敬。
荀況冷笑:“為所有證據都指向他清白的人澄清謠言,不會將他下獄!”
“沒事,荀子,我去去就回來。”朱襄阻止荀況與虞信衝突。趙王已經下令,他再掙紮也沒用。
雪被荀子命令藏在後院,不準出來。朱襄拍了拍嬴小政的頭:“去荀子身邊,舅父很快就回來。”
嬴小政癟嘴:“真的?”
朱襄笑道:“我都能從長平回來,隻是洗清冤屈,難道還比幾十萬秦軍危險?別怕,乖。”
嬴小政知道現在不能任性,點點頭,乖乖牽著荀子的手:“舅父,一定要早點回來。”
“嗯。”朱襄被人捆住了雙手,押上了囚車。
“你們,你們在幹什麽?”在趙勝和虞信即將離開時,氣喘籲籲跑來的農人驚訝道。
他話音剛落,就被護衛踹倒在地,並拔出了刀。
庶民不但不下跪,居然還敢問話,理應處死。
“住手!”朱襄焦急道,“我沒事,你快離開!”
護衛猶豫了一下,把刀收了回去。
虞信看了護衛一眼,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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