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1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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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楚心裏很酸澀。藺贄對朱襄喊打喊殺,朱襄送藺贄臘腸;自己擔心朱襄的安全,朱襄那豎子隻給自己送鹹菜。
    “君上同意朱襄南下散心,並非讓朱襄在蜀郡任職,所以朱襄不算擅離職守。”荀子在心中過了一遍秦律後,道,“朱襄奉王令南下指導耕種,無論是蜀郡、巴郡還是黔中郡,以王令的內容,他都能去。”
    範雎點頭:“無論是詔令還是對外宣稱的內容,朱襄都是南下指導種田,確實並沒有規定必須留在蜀郡,隻是朱襄一直自己說著入蜀而已。朱襄雖然有時候少根弦,但在這種大事上不會亂來。他離開蜀郡時,一定思考過自己是否能離開。”
    廉頗冷哼:“政兒比朱襄更謹慎,政兒同意朱襄離開蜀郡,就證明沒事。不過政兒再聰慧,朱襄也不應該讓政兒太過勞累。”
    白起憂慮道:“我隻是擔心,政兒插手蜀郡政務,會不會……”
    範雎看了白起一眼,心裏歎氣。
    以前白起總板著一張臉,和所有貴族都不太熟悉,他還以為白起高冷。熟悉之後,他才知道白起不是高冷,是太過謹小慎微。
    名震天下,六國懼怕的武安君,居然已經在致仕之後仍舊過得如此小心翼翼,讓範雎心裏很不是滋味,有些物傷其類。
    “政兒在鹹陽時已經幫忙朱襄處理長平郡的事,去了成都之後,若他不繼續幫助朱襄,便表明他是故意低調,記恨君上,反倒不如坦坦蕩蕩展露自己的才華。”子楚淡然道,“君上試探過朱襄和政兒,朱襄和政兒仍舊以原來的態度行事,這才顯得朱襄和政兒對君上的信任。”
    廉頗歎了口氣,嘀咕“哪國國君都麻煩”。
    白起道:“公子如此說,那應是無事了。李牧看來已經做好了攻打楚國的準備,他一定看到了什麽能讓他擊其薄弱的機會。你們不用擔心黔中郡的戰局。”
    廉頗捋須:“白公擅攻,我擅守,李牧用兵比我二人都更謹慎。若他主動出擊,定會像是獵手一樣,擅長潛伏和等待,瞅準機會一擊製勝。與南蠻一戰,南蠻先挑釁,所以不算李牧主動攻擊。他在秦國選擇的第一場主動攻擊,定已經有六成以上勝算。”
    在對方還不知道己方要開戰時就有六成勝算,隻要不遇到對方開掛的情況,基本戰局已經注定。
    白起將捏碎的鏤空木球丟到桌子上,擺開後當做城池,給他們講解。
    “我攻下楚國祖地後,楚國幾次遷都,離秦楚邊境十分遙遠。他們不斷將都城東遷,雖拉長了秦國滅楚的戰線,但也造成了西邊防守的空虛。”
    白起拿起一塊木頭碎片放下。
    “黔中郡與楚國交界處,是一片大澤。我當初追到此處,因陸地稀少,蘆葦茂盛,四處水澤,難以進行圍剿。楚國知道這個情況,所以在雲夢澤沒有布置太多兵力,將雲夢澤當做天然的防線。”
    廉頗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推了一下代表黔中郡的木塊。
    “在趙國時,我就聽朱襄提過,可以建造大船,組建水軍,在大江大湖上作戰。李牧曾經對此很感興趣,感慨自己身在雁門郡,見不到大江大湖,無法實踐。朱襄去黔中郡時,在信中寫道李牧建造了大船,船隊航行隻要避開夜晚和陰雨天,就十分安全。嗬,這是不是李牧隱藏的底牌?”
    白起眼眸微閃,抿嘴露出了一個微笑:“離間計,水中戰船,這就是兩張底牌,李牧果然謹慎。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其他底牌。我想以他性格,定不止這兩張底牌。”
    荀子雖然不想聽這些打仗的事,但還是耐著性子聽完,然後歎氣道:“朱襄去了之後,也能成為李牧手中一張底牌。朱襄不僅會種地,也能管理後勤。有朱襄坐鎮後方,李牧當可放心前行。不過李牧應該不知道朱襄會去黔中郡,所以這是額外的底牌。”
    藺贄捏了捏下巴,眯著眼笑道:“火藥會不會也是一張底牌?李冰開山時用到了火藥,雖說威力不怎麽樣,但那響聲和火光,或許能嚇到不少人。若他們夜晚突襲,召來天雷地火,一定能引起楚軍混亂。”
    子楚道:“這肯定也是底牌。這麽多底牌,李牧確實可以放手一搏。隻要等離間計成功,他便可以出手。範公,依你之見,李牧對楚國的離間計能成功嗎?”
    範雎微笑:“成功率很高。不過楚國貴族謹慎,恐怕成功後也難以掀起太大混亂。公子若想幫助李牧,可以從鹹陽入手。”
    子楚微笑:“秦國的那一群楚國外戚嗎?的確,可以給他們放一些消息,比如周王室又蠢蠢欲動了。”
    “這消息可不是假消息。”懵了許久的蒙驁,現在才插進話,“君上確實想攻打周王室。李牧的行動,與攻打周王室不衝突。”
    子楚道:“但他們會認為衝突。隻要秦國去攻打周王室,就不會攻打楚國。”
    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道:“我養了這麽久的身體,也該活動活動了。”
    藺贄笑道:“你也沒養多久。不過隻在鹹陽活動,不會太累。”
    他起身拱手作揖:“今日之言,由我稟報給君上可好?”
    眾人頷首,讓藺贄隨意。
    一群老青兩代重臣聚會,如果不稟報給君王,君王恐怕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聚會散去,鹹陽漸漸暗潮湧動。
    很快,秦王下令備戰,要給不安分的周王室一點小小的教訓。
    而領兵的,則是楚國外戚大將。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楚國,楚國更加相信,現在楚國四起的謠言和秦國沒關係,真的是楚國人自己爭權奪利。
    韓非身為沒有投靠秦國的韓國公子,本來不應該知道這些秦國內政秘聞。
    但他卻以服侍荀子的弟子的身份,“不小心”旁觀了這一場大佬聚會,心驚膽戰地得到了這個他本不應該知道的消息——李牧要攻打楚國,和李牧的底牌。
    韓非驚出了一身冷汗,直覺自己這個狀態十分危險。
    荀子見韓非嚇得日益消瘦,歎著氣找韓非談心。
    “你不用擔心,秦王不會囚禁你。”荀子道,“若對你有危險,我就不會將你帶在身邊。”
    韓非結結巴巴道:“老師為何、為何要讓我知道?”
    荀子道:“你多了解這些事,比看書聽講課學習到的東西更多。”
    韓非憂慮道:“但、但這是秦國大事……”
    荀子道:“確實是大事,但你知道了此事,對戰局影響也不大。李牧的底牌隻會用一次,待與楚國戰爭打響,很快其他五國就會知道李牧的底牌,底牌就會變成明牌。你會將李牧的底牌提前告訴楚國嗎?”
    韓非使勁搖頭。別說楚國和他沒關係,他不會冒這個危險。就算他想,等他把消息傳遞出去,恐怕戰鬥都結束了。
    荀子道:“所以你很安全。”
    荀子等韓非冷靜下來後,問道:“你對朱襄入蜀後做的事,有何想法?”
    韓非疑惑:“有何、有何想法?什麽想法?”
    荀子道:“朱襄一改往日作風,做出的那些稍顯冷酷,可能不符合當世人對仁義君子想象的做法,你有何想法?”
    韓非想了想,道:“朱襄公擯棄小仁,是、是為大仁!”
    荀子讚同道:“確實如此。如先師孔子之言,這才是大仁。”
    他頓了頓,道:“但朱襄做此決定,心中肯定沒有想過什麽大仁小仁。他為何做出這決定,做出這決定後心中背負了什麽,這些是你應該了解的事。你思考總是以最大利益出發,是很典型的以利益驅之的法家人思想。”
    他又停頓了一會兒,歎氣道:“但你心中的利益,隻是一些文字和畫麵。我希望你在踐行心中思想的時候,也學會儒家的‘仁’。若是現在的你,和朱襄做了同樣的事,你就是不仁,朱襄就是仁。你如果明白了這其中的原因,你就從我這裏出師了。”
    他輕輕地拍了拍韓非的肩膀,然後起身離去。
    韓非坐在燈火前,燈火的影子在他的臉龐上搖曳,隱隱約約,恍恍惚惚。
    “仁……”半晌,他聲音如蚊鳴般細微,“仁,真的有用嗎?”
    朱襄公,你會讓我改變自己的思想嗎?
    在鹹陽學宮,另一位青年也在思索這件事。
    這一位青年隻是鹹陽學宮一位很普通的學子,他沒有很好的出身,更沒有韓非那樣的運氣,直接在荀子身邊服侍。
    他住在鹹陽學宮一處最普通的宿舍中,身邊還有同住的人,連油燈都不敢點,怕影響身邊人酣睡。
    那位青年名為李斯。
    李斯平庸了很多年,突然有一日醒悟,自己不能再渾渾噩噩,像老鼠一樣活著。
    他想要權力,想要地位,所以才會奮起拜師念書,想要出人頭地。
    他隻是一介想要青雲直上的貧寒士人,與韓非等目標是幫扶國家甚至天下的人完全不一樣。
    但李斯現在所想的,恰好是韓非所思考的問題。
    李斯在聽學的時候,聽到了朱襄公的新好友,蜀郡郡守李冰看到了蜀郡連年洪災,於是立下軍令狀,向秦王請求在蜀郡興修大型水利工程的事。
    他們在爭論,朱襄公此次去蜀郡聽說下令殺了很多人,這算不算破壞了朱襄公仁義的形象。
    鹹陽學宮的學子們總是秉承著不同的思想吵吵鬧鬧,每次爭吵都很難達成統一意見。但這次,他們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意見——朱襄公仍舊是仁人君子,他踐行了更大的仁義。
    隻是很快他們又吵了起來,辯論為何朱襄公此舉是更大的仁義。
    有的人說朱襄公是為了救大多數人犧牲了少數人;有的人說朱襄公是嚴格按照律令,所以殺人不算不仁;有人說那些人罪有應得,懲罰罪有應得的人就是仁……
    李斯聽了一會兒,沒有參與辯論。
    他如今的學識和口才都還不如已經求學很多年的同窗,隻能在一旁安靜地聽同窗高談闊論。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李斯也在心中不斷推演自己假如加入辯論的場景。
    “朱襄公究竟是什麽人?”
    “是民間傳言的大賢,救人的仙神,還是偽善的鑽營者?”
    李斯還未見過朱襄。
    朱襄當初在鹹陽學宮對戰方士,也不是所有學子都能旁觀。周圍位置先被秦國宗室官吏占了一圈,然後是秦國貴族出身的學子占了一圈,再是鹹陽學宮的老師和他們看好的學生占了一圈。李斯根本沒機會靠近。
    明明同在鹹陽,他對朱襄的看法,仍舊是道聽途說和自己的想象。
    李斯對朱襄太過好奇,好奇到第一次想結交一個人,不是為了往上爬。
    “不知道有什麽機會,可以得到朱襄公的指點。”李斯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人——韓非。
    韓非是韓國公子,又是最先去來秦國拜見朱襄公的人,所以很幸運地在荀子身邊服侍,住在了朱襄公的家中。
    韓非雖然很有才華,但因為是個結巴,和他辯論簡直是折磨中的折磨,所以其他學生雖然想結交他,最終都忍不了被韓非拉著辯論而繞著他走。
    李斯想,如果自己能忍得了和韓非辯論,或許能夠借著韓非這條路,將自己的名聲傳到朱襄公耳中。待朱襄公回到鹹陽後,自己送上策論,或許就能得到朱襄公指點。
    朱襄公從來不推舉別人,也不收徒。
    朱襄公身邊的友人雖然大多身居高位,都並非因朱襄公而得了秦王看重,而是本身就是舉世大賢。所以李斯此次拜見朱襄公,僅僅是為了滿足好奇心。
    李斯打定主意後,安心入睡。
    從明日起,他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努力和韓非成為友人了。
    還在點著油燈思索的韓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又打了好幾個噴嚏,把油燈都吹滅了。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疑惑為何自己會突然發冷。
    ……
    “啊,果然有他們。”朱襄看著鹹陽學宮的弟子名單不斷樂開花。
    剛練完弓箭的李牧,赤裸著上半身,脖子上掛著一條布巾走進來,把朱襄泡好的涼茶一飲而盡。
    他抹了抹嘴道:“什麽果然有他?這是什麽?”
    朱襄道:“是鹹陽學宮的課業排名。”
    李牧疑惑:“你還看這個?哪來的?”
    朱襄道:“我讓君上給我捎帶的。”
    李牧:“……你膽子還真大。”君上給你下詔令,你還讓君上給你捎帶東西。
    李牧掃了一眼朱襄手中的名單,道:“你看中了誰?隻是看課業,你就能看出誰是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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