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1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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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的朝堂,對於他這個旁觀者而言,少了些熱鬧看。
嬴小政也滿臉遺憾。
哪怕朝中有人輕視這位剛當秦王的“老太子”,但在秦國,秦王的權利至高無上,秦王柱已經做出決定,底下人就不會再多嘴。
荀子也以為還會有人和他吵架,他已經準備好滿腹諷刺人的經綸,結果這件事就這麽結束了。
荀子心裏又是惋惜又是暢快。秦王這樣的君王,確實是最符合他統一天下理想的君王。
沒有這份威嚴,如何整合七國人心?
這件事確定之後,之後的論題就簡單了。
臣民為了不耽誤國政隻需要守孝三十六天,那麽君王自然也可以。
不過秦王柱在定下以後新秦王隻需要為老秦王守孝三十六天後,提出自己例外。
他用的借口,一是現在秦朝守孝製度在秦昭襄王崩逝後才改變,所以他不能用這個製度;二是他十分悲痛,必須給秦昭襄王守更久的孝。
於是秦王柱按照秦國的老傳統,為秦昭襄王守孝一年。這一年不改元,但秦王柱仍舊自己處理國政,不因為守孝而不理政務。
太子子楚立刻率領百官拍馬屁,秦王不僅減輕了國民為君王守孝的負擔,還自己堅持守更長時間的孝,秦王真是愛民孝順兩不誤的好國君!
秦王柱捋著胡須,聽著朝臣們的奉承,臉上露出的燦爛笑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朱襄恍惚間看到了老秦王還坐在王座上,帶著和煦的微笑,用冰冷的視線掃視著座下群臣。
他揉了揉眼睛。
國君守孝的大事爭吵了這麽久,落到朝堂上,連半刻鍾都沒有便結束了。
之後朝議先是討論秦昭襄王下葬的後續事宜,比如諸侯派人來祭拜,然後討論耕種、備戰、政令推行等國政上需要繼續處理的事。
近幾年氣候波動,大部分時間仍舊很溫暖,但偶爾會出現朱襄離開趙國時那樣的極端寒冷天氣。
氣候波動的時候,總會伴隨著大旱和洪災,導致田地絕收民不聊生。
這時秦國一般會出兵掠奪六國,以緩解本國饑荒壓力。但現在秦國開始做統一天下的準備,那麽就不能再製造更多的仇恨,不僅不能過多掠奪,還要幫助攻占地重建秩序和生產。
秦國戰略的轉型,是秦王柱麵臨的最大的難題。
其實關於守孝的討論,也是這個轉型的前奏——如果是轉型前的秦國,根本不會有鹹陽學宮的學者們吵鬧的機會。
要拿出怎麽樣的態度來麵對眾人的試探,怎麽一邊轉變秦國和秦王在其他六國士人心中的形象,一邊堅持秦王的權威和秦國的基本國政。這一切,秦王柱完全沒底。
沒有人做過這件事,他隻能一邊摸索,一邊蜿蜒前行,給後人開辟道路。
朝議結束,除了守孝的事之外,所有關於國政的議題都沒有得到結論,秦王柱隻是暫時吩咐下最緊急的處理手段。
朝議後,秦王柱讓太子子楚、左右丞相留下,其他人退下。
朱襄和嬴小政從屏風裏走出來的時候,子楚、荀子、蔡澤的臉色都很精彩。
他們早就知道秦王柱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對朱襄、嬴小政過分寵溺。沒想到太子柱當了秦王,這寵溺絲毫未改。
外麵人都傳朱襄是秦國的實際掌權人,君上你還真讓朱襄在屏風後麵聽政?
“寡人讓政兒多學點。”秦王柱看到左右丞相質疑的眼神,狡辯道,“政兒已經不小了,該學著學習國政了。”
荀子陰陽怪氣道:“君上英明。如果外人知道了這件事,就不會再提太子權勢過大,恐怕會認為公子政才是那個權勢過大的人。”
秦王柱。政兒不懼,大父會護好你。”
嬴小政道:“政兒知道,荀翁就是羨慕我!”
荀子的眼神一冷。
嬴小政立刻躲到朱襄身後。
除了舅母揍人很疼,荀子的戒尺也挺疼。
“為君父主持葬禮的事,荀卿你多教教朱襄。若是朱襄為禮官,君父可能會更高興。”秦王柱趕緊說正事,以免荀子當著他的麵揍他的寶貝孫兒,“這次葬禮,荀卿費心了。”
荀子恭敬道:“分內之事,算不上費心。”
秦王柱道:“鹹陽學宮那些反對的學者們,荀子不用多操心。寡人決定讓他們去修書。”
“修書?”荀子先是一愣,然後視線撇向朱襄。
朱襄立刻條件反射道:“和我無關!不是我出的主意!”
蔡澤無奈:“朱襄,你這種反應就坐實了是你為君上獻策。”
朱襄:“……”
他幹咳一聲,道:“好吧,是我。編書之事已經拖了這麽久,現在造紙術和印刷術已經得到了改良,成本降低了不少,或許該執行了。再者秦國也該為統一後培養更多的士人做準備,不編書,怎麽集思廣益,為士人製定一套考官的教材?”
朱襄看著荀子,認真道:“秦國統一天下之後,百家都將為秦國所用,不拘泥一家之言。但不拘泥一家之言,並不是思想混亂。土地統一後,思想也要統一。所以編寫一套‘秦學’至關重要。”
荀子露出了冰冷的微笑:“讓不聽話的人埋頭編書,別再吵鬧,也很重要,對嗎?朱襄?”
朱襄眼神飄忽不定:“我可沒這麽說。”
荀子深呼吸了一下,道:“編書是一件大事。戰亂之後,不知道多少珍貴典籍會在戰火中逸散。即便單純為子孫後代保存這些珍貴典籍,也應該編書。隻是君上,你對六國史書態度如何?”
秦王柱沉思良久,荀子等待了良久。
嬴小政抬頭看著自己的大父。
大父會做出怎樣的決定?他會毀掉六國史書,隻留下秦國史書嗎?
“留下備份,但重新編寫周史。”半晌之後,秦王柱道,“各國曆史都記載了他國不知道的事,但又都為了自己國君避諱。周代已滅,如今是秦的時代。秦修周史,不需要再為周王和諸侯避諱。”
孔子曾經說過史官修史的一個原則,就是“為君者諱”,後世衍生出“春秋筆法”這個成語。
秦王柱的意思是,現在已經是秦的時代,周王和諸侯都不是“君者”,所以編寫周史的人應該整合各國史書,盡可能地還原曆史真相。
當然,秦王柱還有一層未說明的意思,就是隻有秦王才是“君者”,所以這史書隻需要避諱一些秦王的事就夠了。
荀子聽言,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他緩緩下拜,真心誠意向秦王柱叩首:“君上英明。”
秦王柱見到荀子如此敬重的一禮,有些不自在。
他趕緊將荀子扶起來,道:“寡人希望周史能成為後代秦王之鑒,所以關於秦國的得失,史官也應該記載。隻要記載得當,即便是寡人做過的錯事,也不懼被史書記錄。以君父氣魄,應該也是如此。”
荀子再次一拜:“尊君上命。”
嬴小政的小拳頭在衣袖裏握緊半晌,然後不甘心地緩緩展開。
夢境中另一個自己記憶中的世界,大父繼位後守孝一年,改元僅三天便離世。
這短短的一年零三天執政,看不出大父是一個怎樣的秦王。
但他眼前的大父,哪怕執政時間還未過一年孝期,嬴小政也敢肯定,大父一定是一個很英明偉大的秦王。
即便大父的英明偉大,和曾大父完全不一樣。
這種自信和灑脫,是因為大父當了許多年太子,王位繼承權很穩固,從太子到秦王的過渡也很安穩的緣故嗎?
自己能學到這樣的自信和灑脫嗎?
“荀子,你可別心動,自己去修史了。”朱襄看見荀子如此激動,趕緊道。
荀子沒好氣道:“我暫時不會去,等我把秦禮修好再去。”
朱襄道:“荀子,你不當丞相了,朝堂怎麽辦!你忍心將朝堂拱手讓給縱橫家和法家嗎!”
蔡澤:“咳咳。”
子楚扶額。
秦王柱和嬴小政祖孫倆都興致勃勃看著朱襄耍寶。
朱襄道:“如果藺贄出使回來,朝堂甚至會被老莊占據!那多可怕!”
荀子實在是忍無可忍,雖然沒帶戒尺,拳頭一握就是一個爆錘:“閉嘴!你這麽擔心儒家,何不自己入朝堂!”
朱襄捂著腦袋:“不去,上朝要早起。”
秦王柱:“……”
他在自己懷裏摸了摸,最後從腰間解下長劍遞給荀子:“用這個劍鞘揍!”
蔡澤立刻將嬴小政拉到自己身後護著,免得荀子誤傷嬴小政。
子楚揣起了袖子,默默看朱襄作死。
朱襄以一己之力,將荀子和秦王柱感人肺腑的“修史對答”搞得一團糟,挨了好幾下荀子的劍鞘攻擊。
荀子罵道:“你就不能正經一些!”
朱襄摸著被揍的地方道:“我很正經,我說的都是實話。”
子楚冷哼:“聽聞你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確實是實話。”
蔡澤歎氣。無論時間怎麽變幻,朱襄永遠都這副模樣,你不會長大了是嗎?
秦王柱和嬴小政仍舊開心地看熱鬧,秦王柱還從桌子上抓了一把炒黃豆給嬴小政吃。
朱襄是故意逗荀子。
他知道以荀子的智慧,肯定能看出自己獻策的險惡用心。荀子年紀大了,氣在心裏憋著會憋出問題,不如自己隨便找個借口讓荀子揍他幾下,揍完荀子就不氣了。
荀子雖然看出了自己的險惡用心,但以荀子的理智,不會因為這件事揍自己,他隻能這樣故意耍寶了。
雖然,朱襄說的確實是實話。
他堅持不上朝,除了不太習慣朝議的氣氛,最大的原因是朝議實在是太累,起得早走得晚,比老黃牛還辛苦。
荀子揍完朱襄後,心中氣消了不少。
他瞪了朱襄幾眼,實在是拿朱襄沒辦法,把寶劍還給秦王柱後,哼哼了幾聲,不再為朱襄獻策的事鬱悶。
如果對朱襄不放寬心,他早就被朱襄氣死。
見荀子和朱襄“和好”,秦王柱才笑眯眯讓人設宴,幾人一邊吃一邊討論朝議的事,順帶提起出使的藺贄。
藺贄出使楚國,與楚王正式簽下劃江而治的條約。
秦國不會再主動越過長江進攻楚國,但楚國也不能再幫助其他五國對抗秦國。一旦楚國違約,秦將李牧將會重新在楚國南方燃起戰火。
藺贄此次出使,保底任務是把這個條約簽下來,暫時穩住楚國,讓秦國能將所有力量集中在三晉之地上。
蔡澤在上黨高地經營了幾年,再加上朱襄的種田技術指導,秦國消化吞並的三晉之地的速度十分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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