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2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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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不韋、李斯、韓非,以及沒有存在感的嬴小政的侍從蒙恬站在馬車外,豎著耳朵偷聽。
    朱襄將哪吒的故事改頭換麵,按在了嬴小政身上。
    最後說到龍王水淹錢塘關,嬴小政要割肉割骨還父母的時候,朱襄感到有點不吉利,便話鋒一轉,嬴小政的曾大父和大父從天而降,鎮壓了龍王,然後把嬴小政他阿父揍了一頓,為嬴小政好好的出了一口氣。
    “原來嬴小政英明神武的舅父朱襄見勢不對,趕緊跑到天外之天,請來了正清修的方外大神仙嬴稷和嬴柱救嬴小政。”朱襄洋洋得意道。
    雪姬先是捂嘴笑,後來忍不住了,差點笑得從朱襄腿上滾下來。
    嬴小政也笑得肚子疼:“舅父,原本的故事絕對不是這樣,你肯定把別人的故事按到我的身上。”
    雪姬道:“怎麽又出現了天外之天?這你之前可沒說過。”
    朱襄笑道:“反正是編故事,怎麽編都行。”
    雪姬道:“那也不能編了後麵忘記了前麵。良人,你這《封神榜》可不好聽。”
    朱襄無奈:“好好好,我仔細琢磨琢磨,給你們編一個我記得前麵的故事。”
    長篇真的記不住全部劇情啊,朱襄想了想,隻好給他們講聊齋的小故事。
    這次雪姬和嬴小政沒有再挑剔了,聽得入了神。
    當馬車重新出發的時候,嬴小政說什麽也不肯離開,病氣就病氣,他就要聽故事。
    雪姬被他纏得沒法,隻好同意。
    馬車外的幾人無奈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
    “真想繼續聽下去。”
    “其實我覺得之前的故事更有趣。”
    “也隻有長平君才敢如此編排太子了。”
    “是啊,恐怕太子在這裏,也會跟著一起笑。”
    蒙恬在外麵騎馬。呂不韋、李斯、韓非三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中,聊著聊著,就從聊故事的內容,變成了訴說對朱襄的羨慕。
    特別是呂不韋和李斯,那語氣真是酸透了。
    還好他們隻是羨慕和酸澀,不敢嫉妒。韓非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道:“朱襄公大、大才,理應被人尊敬。不服,你們也編故事讓公子、笑一笑。”
    李斯不服氣道:“你就能編故事?”
    韓非挺直胸膛:“我現在不能!所以不羨慕!”
    李斯:“……我隻是羨慕,羨慕而已。”
    韓非挺直胸膛:“羨慕,不如學習!”
    呂不韋見李斯和韓非要吵起來,趕緊打圓場:“韓非說得對,與其羨慕,不如趁著與長平君同行,向長平君多學習。”
    韓非道:“沒錯!”
    李斯:“……我又沒說不學習。”
    韓非拍著李斯的肩膀道:“一起學。”
    李斯無力:“好……”
    他好想罵韓非,但不敢罵。現在鬧起來,被朱襄公聽到,會不會誤以為自己嫉妒他,品行不端?
    韓非這人真是……不能和我們一起聊,非要做出一副遺世獨立的模樣嗎?
    李斯暗暗生氣,晚上睡覺前都不與韓非說話。
    當要入睡的時候,韓非撩開了李斯所住的帳篷,獻寶似的將一冊書遞給李斯:“來學習!”
    李斯:“什麽?”
    韓非將燈籠湊上去,翻開自己拿來的畫著簡易小人圖案的書籍,結結巴巴向李斯解釋。
    聽到今日朱襄講故事,韓非想起荀子曾說過,朱襄給嬴小政啟蒙的時候,寫了許多有趣的故事引導嬴小政學習。朱襄到了南秦後,也寫了不少關於神仙的故事教化庶民。
    韓非不抱希望地詢問朱襄身邊是否有已經寫好的故事書,沒想到朱襄還真把自己寫過的故事都塞進箱子裏帶走。
    朱襄隨身帶著這些東西,一是行李不需要他搬運,二是他親筆寫東西太辛苦舍不得丟,三是他認為這些故事可能對教化庶民有用。現在韓非問起,他就隨意挑了一本送給韓非看。
    韓非認真道:“朱襄公說,這叫寓教、寓教於樂。朱襄公親筆寫的書,一起看!”
    “好。”李斯心情複雜極了。難道韓非沒有發覺自己在生氣嗎?還是他不在乎?
    李斯決定,看完這本書後再厭惡韓非。
    ……
    有了朱襄路上開的故事會,雪姬的暈車好了不少。
    坐上船後,雪姬終於能起身行走了。
    她不由歎息:“我在鹹陽享受了多年富貴,身體嬌氣了。以前我從邯鄲到鹹陽,便沒有這次難受。”
    朱襄道:“是我們年紀不比以前了。看看政兒都多大了。”
    雪姬點頭:“也是。政兒長大了,我和你都老了。”
    朱襄失笑:“我們也不過而立,算什麽老?我們還很年輕,能活很多年,活到給政兒帶孩子綽綽有餘。”
    雪姬無奈。良人一會兒說我們年齡不比以前,一會兒又說還年輕,什麽都被良人說了。
    雪姬不理睬胡言亂語的朱襄,拿著魚竿陪嬴小政釣魚。
    好不容易恢複精神,見到在鹹陽城見不到的美麗景色,雪姬可不想待在船艙裏。
    見雪姬恢複了活力,朱襄鬆了口氣。
    雪姬出發前一直擔心不習慣坐船,沒想到卻是坐馬車身體不適。
    朱襄說“年紀不比以前”是真話。雪姬年輕時吃的苦太多了,雖說在鹹陽養得臉色紅潤不少,但人的身體到了三十歲就開始走下坡路,朱襄擔心雪姬吃不消。
    早知道,他就讓雪姬留在鹹陽。
    不過看雪姬現在開心的模樣,哪怕路上受點罪,她也更想與自己和政兒一同出門吧。
    朱襄晃了晃腦袋,琢磨今日如何吃魚。
    子楚說他隨老秦王南下的時候,吃魚都要吃吐了。他可不能吃魚吃吐。
    朱襄看向漢水兩岸飛速後退的風光,突然想到,老秦王站在船頭,看著大秦瑰麗山河的時候,心情是不是如自己一樣暢快。
    他呆立了半晌,回船艙取出琴。
    雪姬和嬴小政在船尾垂釣,朱襄盤坐在船頭,輕輕撥弄琴弦。
    “匪風發兮,匪車偈兮。顧瞻周道,中心怛兮。
    匪風飄兮,匪車嘌兮。顧瞻周道,中心吊兮。
    誰能亨魚?溉之釜鬵。誰將西歸?懷之好音。”
    《檜風·匪風》,有人解讀為被迫東遷的檜國士大夫懷念周朝,但更多人用他表麵上的含義,僅僅表達思鄉的含義。
    朱襄所唱的,也是字麵的含義。
    他先借此詩回望西方之意,懷念安葬在老秦王;然後“願為烹魚”是借子楚說老秦王非要吃魚的往事,說想為老秦王做魚;最後希望有人能向已故的老秦王捎去一切安好的消息。
    “朱襄公在唱什麽?”李斯小聲問道。
    韓非道:“思念鹹陽?”
    呂不韋道:“可能隻是感覺這一首詩很適合現在?或許長平君隻是取‘烹魚’之意。”
    李斯和韓非都用無語的眼神看著呂不韋,頗有些不想與呂不韋說話的意味。
    蒙恬道:“說不定真有可能。長平君不是說他行事背後沒有那麽多深刻含義嗎?”
    李斯和韓非有些不確定了。
    難道朱襄公真的是因為今日吃魚,所以想唱這首詩?
    朱襄的歌聲傳到了船尾,雪姬一手握著魚竿,一手捧著腮,聽著朱襄低沉的歌聲。
    嬴小政回頭朝船頭看了一眼。
    舅父難得認真唱歌,歌聲中有懷念,有悵然,是想到了誰嗎?
    朱襄仍舊在唱歌,滔滔江水為他打著拍子,讓他低沉的歌聲多了一分昂揚。
    當年老秦王站在船頭的時候,應該就是帶著幾分昂揚的。
    朱襄收起琴,心中鬱氣一掃而空,樂顛顛地準備烹魚。
    ……
    從漢水到長江,這一路雪姬都沒有暈船,朱襄徹底將心中巨石放下。
    因嬴小政被“刺殺”一事,朱襄此次南下的陣仗有些大。
    漢水中遊屬於漢中郡,郡守都有帶兵的權力。秦王柱下發詔令,朱襄走到哪個郡,郡守就要派兵護送。
    浩浩蕩蕩,仿佛秦王出巡。
    漢水還未走完,蒙武的大船已經在江邊等候。
    見到朱襄,蒙武先哭了一場。
    他鎮守漢水和長江交匯要道,不能回鹹陽為先主送行。已經過去這麽久,蒙武本來悲傷心情已經緩解不少,見到朱襄從北方而來,他又忍不住想起先主,痛哭起來。
    蒙武想起當初秦昭襄王南下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怎麽也想不到,此次離別,居然是永別。
    朱襄重走秦昭襄王人生最後階段走過的路,本來心情也有些惆悵。聽蒙武痛哭,自己也忍不住跟著哭了一場。
    嬴小政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哭。
    他雖然在秦昭襄王死前悲傷了一會兒,但他與曾大父的感情並不是很深厚,還被曾大父試探過。
    可見到舅父和蒙武抱頭痛哭,他不知為何也鼻頭一酸,腦海中浮現出曾大父離世前慈祥的模樣。
    嬴小政皺了皺鼻子,背著雙手,扭頭不去看朱襄和蒙武。
    兩人哭了許久,又向北邊拜了又拜後,才止住哭聲。
    他們如此真情流露,讓船上的人都稍顯尷尬。
    這時候,他們應該露出同樣悲傷和懷念的神色。但他們沒有料到這一幕,所以沒做好心理準備,也沒有備好沾了薑蒜的帕子,隻能皺著臉裝懷念。那模樣,別提有多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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