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2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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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很想忍住笑,但還是沒忍住肩膀顫抖。
這次論兵草草結束,獲勝者嬴小政。
嬴小政攀在李牧背上大笑。
李牧把嬴小政背起來甩了兩圈,嚇唬這個膽敢對老師用離間計的壞弟子。
朱襄笑著搖搖頭,抬頭看著有缺的明月。
趙國啊……平陽君和信陵君都還在趙國,他們還好嗎?
肯定不怎麽好吧。
……
趙國。
平陽君跪坐在憔悴的信陵君麵前,麵露懇求。
信陵君隻喝酒,不看平陽君。
平陽君趙豹低著頭道:“信陵君,求你救救趙國。”
信陵君魏無忌打了個酒嗝,頹然道:“我連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救趙國?你是趙國宗親,趙王信任你,你當相國不是當得很好嗎?”
趙豹苦笑:“我才疏學淺,當不好。”
平原君趙勝去世後,趙豹便擔負起了趙勝曾經輔國的重任。
趙王在幾次打擊之後,雖然醒悟,勉強有了賢明國君的模樣,但他的身體卻垮了,無法長時間承擔政務。
趙王一改以往猜忌,深深信任平原君和平陽君,將大半政務都交給了兩位堂叔。
平原君為了亡羊補牢,累死在任上,成就了一世賢名。
平陽君趙豹不是不想效仿兄長,隻是他確實理政和識人的才能都比不過兄長,有心無力。
他多次拜訪信陵君,希望信陵君能夠在趙國出任相國。但信陵君因魏王的猜忌而心灰意冷,整日醉酒度日,不肯清醒。
兩人相對枯坐,趙豹以為自己這次又會無功而返。
這時,有信陵君的門客匆匆到來,麵色複雜地呈上拜帖。
這拜帖是紙做的。
秦國幾年前就用紙逐漸代替竹簡木簡,各國雖也跟上,但造紙技術是個難題。雖然他們能從秦國偷技術,但花費太高。除了趙國咬牙跟上,其他國家均已經放棄。
對貴族而言,竹簡木簡和紙也沒太大區別。他們不在乎這點成本。
不過趙國有太多需要查缺補漏的地方,所以造紙工坊並不多,紙張還沒有普及。特別是拜帖,貴族更喜歡用木牌竹牌。將紙作為拜帖,隻有秦國人。
信陵君怒道:“秦國人的拜帖,扔出去!”
門客語氣低沉道:“是朱襄公派來的使者。”
信陵君和平陽君均是一愣。
沉默半晌,信陵君放下酒碗,讓人打來水,整理了一下儀容,洗幹淨滿是酒味的手,又換了一身衣服,才接過薄薄的拜帖。
平陽君看著信陵君難得整潔的模樣。雖然信陵君眼中還有醉意,但他仿佛看到了曾經信陵君那個意氣風發的模樣。
朱襄送來的與其說是拜帖,不如說是信。
朱襄從好感度係統中得知平原君趙勝離世之後,就一直想送吊唁的禮物。
隻是趙國秘不發喪,他不好說自己為何知道平原君離世了。
藺公是真的給他托夢了,總不能說平原君也給他托夢?所以他在秦王得知平原君離世的時候,才送出吊唁的禮物。
這一來二去,待他禮物到達的時候,秦王柱都要出孝期了。
朱襄本想直接將禮物寄給平原君或者平陽君,但轉念一想,他一個秦國重臣給趙國宗室寄禮物,他倒是無事,恐怕趙國貴族又要說三道四,連累平原君和平陽君。
正好信陵君在趙國,又是平原君妻弟,他便將禮物送到信陵君府上,請信陵君轉交。
同時,他也有很多話想與信陵君說。
信陵君將這封簡短的信交給平陽君後,自己親自出門迎接朱襄派來的使臣。
朱襄身邊的仆從不多,一直用秦王的人。這次他難得讓家中寥寥無幾的仆從親自走一趟。這個仆從見過信陵君和平陽君,雖然信陵君和平陽君都不記得他了。
仆從打扮得就像是一個商人,十分低調。
他奉上禮物和另一封厚厚書信後,就不再說話,隻在信陵君提問的時候回答。
他這一番言行,表現出朱襄的誠意——朱襄是以友人身份派人來吊唁,與秦國無關。
朱襄送來的禮物除了符合當時禮節的貴重物品之外,還有南瓜種子和種植方法。
這是他給秦王柱打過報告之後,秦王同意的行為。
南瓜能救荒,但不能久放,還不好運輸,既能救趙民,又很難成為趙國軍糧。所以秦王柱願意賣這個好,給自己刷一下仁義的名聲。
秦國正式準備打天下,秦王柱與秦昭襄王不同,他對荀子“仁義之師”的話較為認可。如果能刷一點好名聲,讓秦軍拿下六國時少遭遇一些困難,為什麽不刷?
刷名聲又耗費不了多少人力物力,可以與備戰並駕齊驅嘛。
朱襄在信中委婉地說到了這一點,將南瓜的優劣處都說了出來。
平陽君在兄長去世之後,難得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他還是以前那個朱襄,沒有改變。”平陽君趙豹想起曾經與朱襄那些不太好的過往,看著南瓜種子的眼中泛起淚意,“即便已經是秦臣,他也記著趙國的庶民。”
信陵君道:“立場區別,不改變我與他的友誼。來看看他勸了我什麽。”
信陵君讓人安排朱襄派來的使者住下,將其他禮物全部交由平陽君,隻拿出了朱襄那封厚厚的信。
平陽君很擔心朱襄會遊說信陵君入秦,便借口想多得知朱襄的消息,也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信陵君沒有拆穿,但沒有將自己的信給平陽君看。
他隻是告訴平陽君,自己絕對不會入秦。
“因為秦國下一個目標,定是韓魏。”信陵君神情冷淡道,“魏國不要我,我還是魏公子。”
平陽君伏地作揖,心中難受不已。
信陵君來到很久沒有去的書房,點燃蜜燭,神思恍惚了一會兒,才拆開朱襄寫的信。
朱襄直來直去,沒有過多寒暄,說起自己入秦後的一些趣事。
比如對方士的不滿,比如李冰治水,比如自己南下種田。
他在信中沒有寫機密的事,所訴說的事信陵君都已經知曉。他隻是從當事人的身份,對這些事進行了詳細的主觀描述。
比如對戰方士,他沒有用什麽神異手段,隻是拆穿對方戲法。
還有與李冰開山鑄造堤壩時,朱襄隱藏了火藥,但把用熱脹冷縮讓岩石裂開的事寫了出來,然後抱怨根本沒有什麽妖獸擋路。
伐山破廟也是,就隻是剿滅一些借由宗教而起的壞人,沒有什麽神靈妖魔出現。
“我的武藝泛泛,荀子常常罵我朽木,我哪有那個本事去斬殺妖獸惡神。”
信陵君失笑。
他還真信了朱襄有這個本事,原來真實情況如此“樸實”。
外界以訛傳訛,讓朱襄這個老實人自己聽著都有些尷尬了。
魏無忌和朱襄隻是一麵之緣。但有些友誼,就和一見鍾情一樣,隻一麵便能讓人記一輩子。
魏無忌知道自己對朱襄是這樣。現在朱襄回應了他,他很高興。
可惜秦王不會讓朱襄離開秦國,他也不會入秦。他與朱襄大概永遠不能再喝一場酒了。
朱襄信中的趣事讓魏無忌的心情輕鬆不少,戒備也放下不少。
畢竟他厭惡秦國,朱襄又是秦王寵臣,他雖敬佩朱襄,也是有些擔憂秦王借由朱襄這封信做些什麽。
現在看來,朱襄確實很受秦王寵愛,秦王同意朱襄以自己心意寫信。
魏無忌見到的朱襄,是那個黑發中已經有了絲絲灰白,麵容枯槁的“大賢朱襄”,還未見過那個活潑的朱襄。
朱襄這封信,讓魏無忌窺見了朱襄那層大賢光環下真實的內在。
魏無忌曾在朱襄離開趙國後拜見過藺相如和廉頗,聽二老用懷念的口吻談起過,朱襄私下是一個活潑過頭,令人頭疼的“孩子”。
看信中的語氣,朱襄確實是個很灑脫爽朗的人,應該和自己特別合得來。
魏無忌摩挲著信紙,想象著從心傷中走出來的朱襄的模樣。
朱襄囉囉嗦嗦了幾頁紙,有時候寫了後語忘記了前言,車軲轆似的又把講過的事講了一遍,看得魏無忌不由輕笑。
又翻了一頁紙,朱襄終於如他所想的那樣,開始勸說他振作。
身為友人,來了這麽長的一封信,怎麽會不勸自己振作?
所有與魏無忌有舊的人都來信勸說過,連秦國都有故舊委婉勸他去秦國出仕。
魏無忌看了朱襄說的那些趣事,現在心態很輕鬆,沒有像對待其他人勸他振作的書信那樣,將直接將這幾頁信丟掉。
“你想回魏國但回不去,在其他國家出仕都難以排解心中鬱結,與我身邊一位後輩很相似。”
魏無忌眉頭一挑。還有誰與自己一樣?他想了許久,都想不出來六國有誰敢與自己並列。
朱襄說的當然是韓非。
韓非雖是韓國宗室旁支,但現在“公子”的稱呼已經不僅僅是國君的兒子,隻要與國君沾親帶故都稱公子,所以嬴小政還是王曾孫的時候也是秦公子。
甚至非宗室的封君也能稱一聲公子,比如戰國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
如果朱襄厚著臉皮,也能自稱一聲公子,隻是不能叫“公子朱襄”而已。
韓非與韓王有親,倒是能稱一聲“公子非”。
朱襄在信中誇讚了韓公子非的才華,寫了韓王和韓國朝堂那些相國卿大夫,對公子非的不屑一顧。
看到朱襄在信中寫,公子非連續向韓王上書好幾年,韓王隻覺得煩,直接將公子非拒之門外。魏無忌苦笑。
他不知道這公子非是否真的有才華,但這待遇,確實可以說淒慘了。
朱襄又道,雖然韓王和韓國卿大夫都輕視韓非,但韓非還是千裏迢迢來到鹹陽拜荀子為師,求強國之策。
魏無忌笑著搖頭:“朱襄恐怕是謙虛了。那韓非絕對是向著他去的。”
朱襄似乎知道魏無忌會這麽說,特意強調韓非真的是拜荀子為師,和自己無關,別往他臉上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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