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2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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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屈原對漁夫隱士的話持以否定,並不讚同那“隨波逐流”的態度。不知道政兒會如何。
    大概率也是否定吧。政兒是個很倔強的人。
    朱襄想了想,也想高歌一曲。
    他從行李中拿出琴,盤腿坐在船頭,以李白的《上李邕》逗弄嬴小政。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世人見我恒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
    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朱襄此次帶來了許多魯儒南下,他們在其他船上,隨著江水忐忑不安地向吳郡駛去。
    路上,他們有意與朱襄交流,但見朱襄忙於庶務,便不好打擾。
    到了南郡之後,他們遠遠見到來迎接朱襄的公子政,又想與這位頗具才名的年輕小公子交流,但身份也不允許他們上前。
    到朱襄和公子政拜訪南郡郡守蒙武,他們就更不能去了,隻是被安排在另一處別館。
    現在見朱襄拿出琴,他們都整理衣冠,想要觀摩這位天下大賢的氣度究竟如何。
    琴是君子必修之藝。以琴修身養性言智,是所有儒家君子都會做的事。所以有的人言,聽君一曲琴音,就能聞弦知雅意。
    朱襄公的琴音一定是世間極雅吧?
    待朱襄一展歌喉後,他們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朱襄的琴彈得不錯,歌也沒唱跑調,就是這詩,不合任何韻律,就像是民間漁夫在江上喊號子似的。
    朱襄公難道不學《詩》嗎?
    不僅這詩完全沒有韻律可言,其內容也引人發笑。就像是一少年郎被人嘲笑後賭氣似的,居然還敢扯上孔子,真是讓人連連搖頭。
    可唱這首詩的是朱襄公,眾人便隻是遺憾地歎歎氣,沒有多想,隻因為朱襄公隨口唱了兩句,說不準從別人那裏聽來的。
    不知道朱襄公什麽時候才會展現出學識氣度,讓我等好好觀摩學習。魯儒們遺憾地想。
    李牧和嬴小政看著朱襄,眼睛卻有些發亮。
    特別是嬴小政,一腳踹起的水花都大了許多。
    “朱襄,你這詩雖然不合韻律,內容倒是不錯。”李牧道。
    不合韻律,內容倒是不錯。
    哈哈哈哈哈!朱襄大笑不已。
    詩仙李白傳世佳作,後世幾乎所有中二少年的座右銘,在這個時代得到的最高評價,大概也就是這個了。
    不過友人和外甥還是能接受一二自己喜歡的詩歌,讓朱襄不至於大笑之後,太過寂寞。
    “是啊,內容不錯。”朱襄道,“政兒,如何?”
    嬴小政道:“送給我的?”
    朱襄道:“當然,我們這些人中,還有誰年少?”
    嬴小政道:“舅父和老師也不老。”
    他品了品,道:“大鵬飛上天空能直上雲霄,落入海中會化為大鯤擊碎海浪,這是說的莊子的《逍遙遊》?”
    朱襄點頭。
    嬴小政笑道:“若是被藺伯父聽到,定是會說舅父是他弟子了。”
    “他向來無恥。”朱襄道,“將政兒比作鯤鵬,如何?”
    “善!”嬴小政又踢了一腳水,仿佛在模仿大鯤擊碎浪花似的,“不過舅父這詩中有一句說錯了。”
    他得意洋洋:“我雖年少,無人可輕!”
    朱襄和李牧都不由大笑,異口同聲道:“所言極是!”
    在幾人的笑聲中,他們回到了吳郡。
    ……
    魯儒到了吳郡之後仍舊沒有機會與朱襄切磋學問。
    夏收夏種是一年二熟製中最重要的環節,朱襄哪有空與他們切磋學問?
    朱襄看著這略高的氣溫,琢磨著今年能不能在晚稻後再種一季冬小麥。
    吳郡在後世隻能一年兩熟,如今東甌所在的溫州沿海平原倒是可以做到一年三熟。但現在氣溫偏高,吳郡說不定也能一年三熟。
    朱襄決定先在官田和自家田地上試試,若可行,就推廣下去。
    隻是剛熟悉一年耕種兩次的吳郡農人,又要一年耕種收獲三次了,不知道會不會抱怨。
    楚越人一向散漫,朱襄鞭策他們一年耕種收獲兩次他們都怨聲載道,再多一次忙碌,冬季都不得閑,不知道會不會激起民怨。
    多收獲一次糧食,讓家中多一些餘糧,居然還會激起民怨。如此離譜的事,現在真的可能發生。
    如果實在是難以推廣,朱襄就決定狠心一點,上奏秦王“換地換人”,讓南人北上,北人南下。
    現在人煙稀少,吳郡的人就算不勤勞耕種也難以餓肚子。但北邊的人不一樣,雖然現在的氣候溫和很多,他們的地產出也遠遠不如南方。再加上中原兵災,餓死者不知道多少。
    隻有瀕臨餓死的人,才知道隻要勤勞就能收獲更多的糧食,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一年四季都在田間勞作,種植的糧食還難以果腹。
    後世南方大規模開發,也是北方饑民南下之後的事。這不僅僅是人數更多了,也有饑餓的人會更勤勞的原因。
    隻是如果做到這一步,朱襄大概就要在後世臭名昭著了。
    朱襄和嬴小政說了想法之後,嬴小政白了朱襄一眼:“舅父,你忘記吳郡郡守是我了嗎?你現在無權做此事,且種你的田去。”
    朱襄捏住嬴小政的嘴唇,讓嬴小政的嘴唇跟小鴨子似的:“對你舅父客氣點。”
    嬴小政張牙舞爪掙脫朱襄罪惡的手。
    他揉揉嘴唇,然後越過朱襄衝出門外,往後院:“舅母!舅母!舅父又欺負我!”
    朱襄在後麵追著,笑罵道:“多大的人了,一點小事就告狀。”
    正在為嬴小政做新衣服的雪姬,放下手中的繡活,一走出門就被嬴小政迎麵撞上,嚇了一跳。
    朱襄看見雪姬被嚇倒了,不僅不安慰,還哈哈大笑。
    雪姬不由羞惱:“朱襄!”
    朱襄趕緊舉起雙手投降:“我笑政兒不長眼睛,走路居然會撞上人,不是笑你!”
    “啊呸!”嬴小政回頭。
    朱襄道:“雪,你看政兒是不是該揍?這麽不禮貌。”
    雪姬攬住嬴小政:“你活該!”
    嬴小政得意:“對!”
    朱襄對嬴小政威脅性地揚起拳頭。
    不孝子!等你舅母去忙織坊的事後,看我怎麽收拾你!
    嬴小政絲毫不懼。
    舅父除了嘮叨還能怎麽收拾自己?還不如舅母呢,舅母至少會打自己手板心。
    ……
    魯儒們繼續盼啊盼,不僅沒有盼到與朱襄公切磋學問的機會,還被朱襄派去了杭嘉湖平原,去教化越人戰俘。
    朱襄曰,越人乃是大禹之後,怎麽能成為蠻夷?孔子曰了,凡著我衣冠,尊我禮儀者都是我等同胞,所以身為儒家弟子,應行教化之責,將越人從蠻夷教化成禮儀之民。
    魯儒們雖然在許多政見上都和朱襄的老師荀子不和,但教化一事,他們倒是與其他儒家傳人沒有區別。
    雖然他們一直都在魯國埋頭竹簡木牘,教導的弟子也都是貴族士人,很少與平民接觸。但孔子門客三千,先賢之中不乏庶人野人。他們在做官時歧視庶人野人,教導時卻不會。
    這一點十分矛盾。但魯儒們的行為就是如此矛盾。
    平時他們見到農人的時候都一臉嫌棄,但讓他們教導蠻夷的時候,卻連身上沾染了汙泥都不在乎了。
    吳郡炎熱,與鹹陽和魯國都完全不同。他們的衣冠在當地並不適宜。
    原本他們就算熱暈也要維持原本的衣冠,說什麽禮儀必須規整。為了好好教導蠻夷,他們居然主動改良了衣袍冠冕,以更適合長時間站立在太陽光中教導學生。
    沒有紙筆竹簡木牘,隻用樹枝在泥土上寫字,他們也教得十分認真。
    而且他們教的還是秦王柱現在推行的秦國小篆。
    明明是魯儒,他們已經熟練掌握了秦國小篆,以及秦國的律令。
    他們因材施教,沒有直接把深奧的經史子集拿出來,而是混雜了經史子集中一些關於道德的話,以及庶人必須知道的淺顯《秦律》,重新編寫了一套朗朗上口的蒙學順口溜。
    大致就像是《三字經》《千字文》那樣。
    朱襄原本因為荀子和後世的評價,對魯儒們有些偏見。
    在假裝成農人觀察了幾次魯儒教導越人戰俘後,朱襄笑著歎了口氣。
    “朱襄啊朱襄,你又犯穿越者的老毛病了。”
    誰說魯儒就一定一無是處?誰說魯儒就是沽名釣譽之徒?
    魯儒是一個群體,不是某一個人。他們在學問上和政治上的理念即便與自己不同,也不代表他們就是“一無是處的反派”甚至“毫無用處的炮灰”。
    在這個時代中鑽研學問的人,大抵都是有抱負,也有毅力的。
    嬴小政也在關心這群魯儒。
    他在夢境中多次看到,就是這群魯儒給了夢境中那個大嬴政最多的難堪。
    嬴小政心裏很排斥這群魯儒。他有荀子了,還要什麽魯儒?
    他也以為這群魯儒除了瞎叨叨全麵恢複周禮,沒有任何實際用處。
    當他與朱襄一同觀看魯儒們放棄平日裏死講究的衣冠禮儀,一切為教化蠻夷讓步時,他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若他不是對這群人有偏見,知道這群人可能永遠不可能真心服從自己,服從秦國,他可能會對這群人有些敬佩吧?
    嬴小政進入夢境房間時,對大嬴政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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