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2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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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姬身為庶民女子樸素的思想,她想為這些流民中的女子找一條活路,活路就是展現出她們的手藝,將她們“嫁出去”,或者“給大戶人家做織女”。
    朱襄道:“雪,你可以將吳郡的富戶們調動起來。他們看到有大量流民湧入,心裏早就做好了官府向他們伸手要錢的準備。我會放出些風聲讓他們做些慈善,在他們準備好掏錢的時候,你再讓他們買衣服。”
    雪姬腦袋一時半會兒沒轉過彎:“為什麽他們要直接給,我卻要給他們衣服?”
    朱襄道:“他們不會主動救濟流民。直接讓他們給,那就是用我的人情換錢;我讓他們低價買了衣服,倒是他們占了我的便宜。”
    雪姬想了想,還是想不太明白。她將此事記下,決定一邊做一邊繼續思索。
    嬴小政插嘴:“庶民能買多少衣服?富貴人家才會買進大量新衣給奴仆、家丁穿,以裝點門麵。舅母可問他們的需求,像做官服一樣,給他們定做他們需要的衣服。這樣就能要到更高的價錢,還能將這筆生意持續下去。”
    朱襄誇讚道:“政兒的頭腦真靈活。”
    雪姬被嬴小政一點撥,腦海裏有了思路。她微笑著道:“政兒,舅母此事要多仰仗你的主意了。”
    嬴小政挺起胸膛道:“盡管交給我!”
    雪姬對朱襄道:“若此事能成,我就去南郡和黔中郡,也賣給那兩郡的富戶衣服。”
    嬴小政道:“老師說,現在秦兵的衣物都是自帶,買衣服還得花錢。現在他不缺錢,想給全軍發一身衣服,順帶為攻打楚國提升士氣。舅母先練練手,待織女們手藝活熟練後,囤積的棉布用作給秦軍發衣物,隻會不夠用。”
    嬴小政嗤笑:“楚國人居然把棉布當無用之物,真是可笑。”
    朱襄歎了口氣,心中讚同嬴小政的嗤笑。
    楚國的這場貿易戰其實不會造成如此大的人道災難。
    “布幣”和後世的信用貨幣不同。信用貨幣在信用透支之後就會造成大量通貨膨脹,成為廢紙。“布幣”是實物貨幣,本身就具有價值,算是一種比較寬泛的“以物易物”。
    溫飽二字,“布幣”能解決“溫”,需求量永遠不嫌棄多。
    楚王若想解決“布幣泛濫”的災難,隻需要大量收購民間的“布幣”做成衣物發給將士,或者做成官服。隻需要挺過一年,調整種植結構,打擊土地兼並,這場危機就解除了。
    甚至楚王不敢打擊土地兼並,可以發動戰爭,去別國掠奪土地。
    若是楚王這樣做,秦國也能找到令楚國生亂的機會——楚王隻要出手,要麽危害貴族的利益,要麽與他國敵對。
    楚王和他身邊的卿大夫們大概也看到了這點,所以他們選擇了什麽都不做。
    饑民不會生亂,楚王這邊的錢財和糧食減少,或者貿然與封君、他國敵對,才會動搖楚王的統治。
    朱襄回過神,道:“李牧的軍隊靠著南秦屯田供給,和與百越的交易自給自足,很是富裕。雪可放心向他要錢要糧。”
    雪姬心頭一鬆:“那我就放心了。”
    朱襄對她說的話,讓她第一次思索“為了良人和政兒”之外的事。
    之前她所做的事,包括留在鹹陽為質,與其他貴夫人交流,入宮成為女官輔佐王後,研製紡織機器等,都是“為了良人和政兒”。
    雪姬自己並沒有野心。如果非得說理想,就是希望良人和政兒更好。
    參與對楚國的貿易戰也是如此。雪姬隻是想實現朱襄的目的。
    直到她看到流民的慘狀,才開始思索“代價”的含義。
    朱襄告訴她“代價”的重量後,雪姬才發自內心地想要迫切地做些什麽。
    是贖罪嗎?也不像。她仍舊很迷茫,但迷茫不能停滯不前,得往前走,手頭不停地做事,在做事中慢慢思考。
    若停下來思考,等思考清楚的時候,就錯過了做事的時間。
    雪姬隻知道,她要盡全力讓這些楚人流民們活下去。
    不僅是青壯年,還有那些無依無靠的女子和孩子,都要盡可能地活下去。
    所以雪姬這次沒有與朱襄一同前往南郡和黔中郡做計劃好的事。她自己重新製定了計劃。
    這也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
    雪姬做出這個計劃時很忐忑。她的良人和孩子卻比她自己更信任她,不僅全力支持,還迅速幫她將計劃補齊。
    雪姬將朱襄和嬴小政的補充記下,繼續努力學習。
    有一日,或許她無需良人和孩子補充,也能完美做好一件事。
    朱襄與雪姬、政兒在碼頭分別,前往了南郡和黔中郡指導安頓流民,以長平君的身份壓製當地因流民衝擊帶來的混亂。
    流民中不僅有可憐的活不下去的平民,也有想要渾水摸魚的賊人,甚至是想要擾亂南秦之地的楚人奸細。
    郡守雖然有足夠大的權力處理騷亂,但或許會有人以流民會引起騷亂之名義,禁止流民入境。
    現在南秦在朱襄的忙碌下變得較為繁榮,當地人並不希望有人來分一杯羹。
    在朱襄眼中,這些都是人;在秦人眼中,那些是楚人;在原本是楚人的南秦人眼中,那些是一旦發生騷亂就會連帶他們處境也變差的隱患。
    所以朱襄必須用自己的聲望來壓製排擠流民的聲音。
    誰都知道,朱襄公素有愛民之心,他絕不允許大批流民死在他眼前。所以若有人想要反對,就親自去找朱襄公,將朱襄公說服,否則郡守肯定是聽從長平君朱襄公的命令。
    朱襄來之前,南郡和黔中郡多反對聲音。
    朱襄來之後,無人敢去找朱襄辯論。
    他們美好的生活都是拜朱襄公所賜,現在朱襄公想要救更多的人,他們就算心裏不想別人分走他們的東西,但誰能厚著臉皮去阻止朱襄公救人?
    朱襄公當年也是如此救的他們。
    一些聲音最大的士子在朱襄到來之後,甚至在見到朱襄的車輛時掩麵羞愧繞道而行。
    他們歎息,自己阻止流民到來是為了鄉親父老,所以對他人問心無愧。但麵對朱襄公,自己就變成了為了私利,心中有愧了。
    不過也有人悄悄想看朱襄的笑話。
    那麽多流民湧入南秦,朱襄若是全部吃下,真的不會造成混亂嗎?
    黔中郡郡守張若和南郡郡守蒙武聽到一些人的閑言碎語,都不由冷笑。
    別說朱襄有多厲害,即便沒有朱襄,這些流民秦國也吃得下。
    當年秦國東出函穀關的時候,不斷頒布政策吸引三晉流民來秦國種地。後來開發蜀郡和巴郡,也多虧了這些流民。
    所以秦國有一套成熟的辦法安置這些流民,怎麽可能生亂?
    他們不僅不懂朱襄,也不懂秦國。
    秦國現在擴張太快,正是缺人的時候。沒看到李牧都去百越買人去填沼澤種水稻了?他們郡中的荒地也多得是。
    秦國原本地盤很小,不僅官吏全靠外來人才填充,耕戰啊的庶民也全靠吸引外來者。
    若用後世的概念來說,秦國算是“移民國家”。不過秦國和中原幾國都是周朝,所以不能這麽算,隻是情況相似。
    對其他六國而言,流民湧入會動搖統治;對缺人不缺地的秦國而言,流民多多益善,他們很擅長利用流民。
    楚國流民惶恐不安地南渡之後,就得到了秦國官吏熱情對待,迅速為他們分配了田地住所。有楚人帶著他們去領簽字畫押領糧食工具,不斷叮囑他們好好幹活,這些東西明年豐收的時候都得還。
    “朱襄公仁慈,借給你們的東西都不要利息。若你們辜負了朱襄公的善意,就是苦役等著你們。”
    小吏們一邊用朱襄的名聲來安撫流民,一邊用苦役來威脅他們聽話。
    楚人聽到小吏的話之後,大多會跪地叩首感謝朱襄,小部分表情唏噓。
    那小部分表情唏噓的人,多是楚國底層士人。
    這次災難波及很廣,許多底層士人,也就是後世所說的小地主都破產了。
    能跨越楚國大片領土,渡過長江,來到南秦的人,大部分本身還是有些本事的。生活太貧苦的人,有的來不及出發便倒下,有的餓死在了路上。
    就算是逃難,能逃出生天的人,大部分有一定抗風險能力。特別是以宗族為單位逃難,最容易逃出來。
    朱襄知道會有許多士人來南秦。他讓官吏登記流民戶籍的時候,特意把會自己寫名字的人記錄下來。
    他還張貼告示,在流民中招募臨時小吏,與南秦官吏一同管理流民。
    能做臨時小吏的人,都是南逃的楚國士人。有些甚至祖上還做過大官,隻是現在淪落成了庶民。
    這些庶民,才是能入大部分士人眼的真正“庶人”。
    朱襄親自見了流民中的“首領”,然後許諾他們會建立流民的村落,讓他們成為村老,重建宗族。
    封建時代的生產力,使官府不可能將權力下放到最底層。村鎮一級的秩序,都是庶民以宗族為紐帶自治。
    朱襄要盡快讓流民穩定下來,就要迅速重建村鎮一級的秩序。幫助他們重建宗族祠堂,就是最快捷的方法。
    無論那些流民首領在南逃途中做過多少不似人的禽獸事,當朱襄告知他們能重建宗祠時,他們立刻就褪去了身上的獸性,全力幫朱襄維持秩序。
    流民中的士人迅速集結在朱襄周圍。他們學習秦律和秦話,搖身一變成為秦國的官吏,幫助秦國管理楚國流民。
    之後他們中的優秀者就會留任官吏,繼續管理當地已經變成村民的原楚國流民。
    在後世,若讓同鄉治理鄉人,會發生貪腐之類的大問題。
    但在此時,若不是同鄉治理村鎮一級的鄉人,村民根本不會理睬此人。官吏幾乎難以做成任何一件事。
    現在是人情的社會。
    秦國也不在乎小吏手腳不幹淨,隻要他們能約束鄉人,能收得起來稅就行。
    朱襄每日從睜眼開始就不斷麵見流民中的士人,手腳不停地將流民安置在已經準備好的地方,迅速在流民中重建秩序,幫他們從逃難的野獸變回人。
    在這期間,他對流民中的罪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這些人踏上了南秦的土地後沒有做過惡,即便朱襄聽到許多人在途中犯過大罪也閉目塞耳,假裝不知。
    因為朱襄若是計較起來,這些流民中大部分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在逃難路上做過害人性命之類的大罪。
    那時他們是野獸,為了自己能活下去,撕咬同類很正常。
    朱襄不斷告誡自己,那時他們不是人,自己不要用對人的道德觀來評價他們,要對流民一視同仁,要讓他們都有活路。
    隻有到了秩序社會,有了不害人也能活下去的機會還作惡的人,他才會依照秦律處罰。
    朱襄在忙碌過程中,將厚厚的秦律幾乎都刻入了腦海。
    下麵的官吏隻要一詢問,朱襄立刻就能說出適用哪條秦律。
    朱襄對秦律的熟練,讓宿吏都驚訝不止。
    嬴小政擔心朱襄獨木難支,他在吳郡有李牧幫助,沒有遇到困難的事,便隻留下蒙恬,將得力助手李斯和韓非派給了朱襄。
    李斯和韓非都自認為是法家弟子,對各國律令了然於胸。
    但他們給朱襄當了一陣子助手之後,感受到了挫敗。
    朱襄公不是法家人,但朱襄公對律令恐怕比他們二人都熟悉得多。
    李斯心胸狹窄,很容易嫉妒別人。
    現在朱襄在他最擅長的地方把他比了下去,他看著朱襄那布滿血絲的雙眼,卻難以生出嫉妒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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