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3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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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燕靜坐一夜,第二日點了三百奴仆借與春申君。
隻是奴仆,不算丟了貴族的身份。項燕想。
春申君駕車在陳都哭著“乞討”了好幾日,眼睛腫得都睜不開了。
礙於春申君臉麵,這家借一百奴仆,那家借兩百家丁,太子啟還向楚王求了一千奴隸。春申君湊了五千人,終於能成行了。
太子啟送春申君離開時,遞給春申君一塊令牌,道:“憑借此令牌,春申君可在楚國任意郡縣糧倉獲得糧草補給。珍重!”
春申君知道太子啟為在楚王麵前求得這塊令牌,在宮門前跪了一天一夜,跪得暈厥過去。
他有一種吾道不孤的暢快。
“交給微臣。”春申君拱手躬身,“太子珍重。”
春申君領著雜牌軍離開,去幫楚人搶收稻穀。
雖然已經晚了幾日,許多稻穀可能都已經生芽,但隻要去做,亡羊補牢,總比袖手旁觀好。
楚國的饑荒在春申君的奔走下暫時壓製,又暫時歸於平和。
南楚國繼續混亂,但貴族卻過得更好了,得到了許多土地和奴仆,充實了軍隊和家丁。
雖然有大批楚人流離失所,但這些楚人都湧向了廣陵城,沒有給南楚國君臣造成太大麻煩。
麻煩都被自詡仁德的朱襄公吃了。
這讓南楚國君臣在大敗之後,終於找回了一點場子。
……
朱襄忙著安排流民墾荒時,得知了春申君的事,立刻派人將搶收經驗和能用上的新農具圖紙,快馬加鞭送給春申君。
“朱襄公,你將扇車等新農具圖紙寫信交予春申君,會不會有人抨擊朱襄公私通楚國?”李斯十分擔心。
韓非說得更直白:“朱襄公,增強楚國實力,對秦國無好處。”
朱襄搖頭:“我已經派人給秦王寫信,秦王會同意。春申君此次幫助楚人搶收稻穀,做得越好,他就越危險。我助他成功,不僅救了無辜楚人,也……”
朱襄停頓了一會兒,歎氣道:“他包攬此事,恐怕心中也知道結果。待春申君被楚王責備,他現在對楚人的仁慈,都會變成插往楚人心口的刀。”
政治小白韓非和李斯十分疑惑,異口同聲問道:“為何?”
朱襄道:“因為公子啟。公子啟太優秀了,與春申君配合默契。楚王在憂患中,會欣喜自己已經成年的兒子回到身邊。但現在楚國危機解除,楚王看這個過於優秀的成年太子,心裏恐怕滋味不好受。原本隻能依靠楚王的春申君,居然得到了太子的看重。這在楚王眼中,可能會認為春申君背叛了他。”
朱襄歎了一口氣,繼續道:“春申君清楚這一點,所以在項燕嶄露頭角的時候,他故意低調,並且交出了兵權,竭力降低存在感,以求保全自身。”
李斯的腦海中破開了一丁點的迷霧:“現在春申君為又將陷入饑荒的楚人挺身而出,他做得越好,獲得的聲望越大,楚王心裏就越不能容他?”
韓非皺眉:“楚太子難道不知道楚王心結?他為何要摻和進來?”
朱襄再次歎了口氣,道:“據呂不韋留下的暗線信中所說,楚太子為保全春申君,本已經故意不與春申君結交。但搶收和賑濟楚人之事,楚王不鬆口,春申君不能成行。春申君迎回楚太子,原本站在他這邊的楚後深深厭惡他。能為春申君在宮裏說得上話的人,隻有楚太子。”
春申君知道此行危險,仍舊去做了;太子啟知道此舉會讓春申君陷入危險,仍舊幫助春申君。
若太子啟成為楚王,說不定他與春申君真的能共譜一場明君賢臣的魚水情,令楚國煥發第二春。
如果沒有秦國在的話。
李斯和韓非不由有些敬佩楚太子和春申君了。
即使兩人是秦國的敵人,但敵人也可以值得尊敬。
朱襄則有些疑惑,曆史中的春申君似乎更執著於自己和家族的富貴,與現在的春申君判若兩人。
但朱襄轉念一想,春申君流傳後世的最大成就,是在戰亂中也興修水利,治理洪澇,鼓勵開墾,進行了江東早期的開發。這也是“申城”一詞的由來。
春秋戰國時代封君無數,會治理開發自己封地的封君寥寥無幾,這說明春申君比其他封君的視線略低一些,能看得見黎民。
哪怕隻看得到一點,那也是看見了,比睜眼瞎好。
春申君本就有這樣的潛質。
他現在看得見更多的黎民蒼生,是因為自己嗎?朱襄看著好感度列表,春申君頭像後麵緩慢上漲的紅心。
明明他與春申君互為敵人,都設計過對方的命,這好感度都快兩顆心,要趕上信陵君了。
朱襄苦笑不已。
他生出偽善的希望,希望春申君被楚王厭棄後,隻是辭官歸隱,不會傷了性命。
春申君在他前世的曆史中死於陰謀詭計。這一世的春申君,若能得個善終就好了。
雖然朱襄知道希望渺茫。
朱襄隻略微感慨了幾聲,就將此事放過。
他太忙了。
南楚國大量流民湧入廣陵城,南楚國不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直接和活不下去的流民說,去廣陵城,找朱襄公。好像朱襄公是南楚的朱襄公似的,頗為無恥。
朱襄對流民到來很歡迎。
廣陵豐收時,南秦三郡也豐收了。現在南秦糧倉中堆滿了糧食,開始加蓋新的糧倉。
南秦濕熱,糧食容易腐爛。用陳糧賑濟流民,以工代賑,令流民墾荒和修築水利,正好合適。
項燕屠了長江北岸,因廣陵城這顆釘子沒有被拔出,變成了對秦國有利。
若秦國要橫渡長江天塹,重建長江北岸碼頭城池很難。但以廣陵城為基本點,讓大量流民往西開墾、修路,逐步建設長江北岸,就容易許多。
再者,王翦雖說是鎮守義陽三關,實際上也是在長江北岸。
世人見王翦以騎兵一戰成名,卻忽視了王翦曾是李牧副將,隨李牧率領舟師征戰。
王翦手中也有一支精銳舟師,可以直接沿著漢水、長江順流而下,從西往東重建碼頭。
現在逃回家鄉的楚人見到秦人,就像是見到了親人,可不會再反抗了,恨不得抱著秦人的大腿求他們別走了。
楚國風俗與中原、秦國都迥異。按照常理,楚地和楚人最難馴服,就算被秦國占領,他們仍舊以楚人自居,不願意融入秦國,反秦情緒高漲。
項燕隻是將帥之才,不是王佐之才,更不是君王之才,和他孫子項羽差不多。所以他焚城遷民著眼的是戰略的得失,目的是給秦國統一戰爭製造麻煩,為楚國續命。
他看不到長遠的民心得失。
朱襄很肯定,項燕就算此事做成,自己沒有在廣陵,救下廣陵一城的人。項燕和南楚君在長江北岸的暴行,對楚國也會造成長遠的危害。
秦國是一定能統一天下的。
原本這裏的楚人被秦國統一後也會掛念著楚王和楚國。項家才能逃到江東,率領江東子弟橫掃中原大地。
現在,項家敢在江東露出項家的身份,江東江北人就敢當街打人。
項羽厲害打不過?那就報官!
秦人雖可惡,但項家人必須死!
不是項燕愚昧無知,隻是王佐之才稀少。
且在貴族和平民仿佛地位差異大到仿佛有生殖隔離的戰國時代,就更沒人在意那些庶民能有什麽用了。
現在項燕此舉的惡果提前出現了。
在長平君的仁慈對比下,又有南楚國兩年人禍造成的饑荒,南楚國的楚人將長平君當成了救命稻草,拖家帶口到廣陵城求活。
這些流民中有許多士人,一些士人正是長江北岸的士人。
他們心裏很忐忑。
是他們將秦軍趕走,現在又向秦人求助,秦人會理睬他們嗎?
而且他們人這麽多,就算長平君憐憫他們,又能拿出足夠的糧食賑濟他們嗎?
當他們來到廣陵城之後,擔憂就消失了。
長平君沒有出麵。廣陵城外被秦軍重兵把守。
但秦軍沒有驅逐他們,而是帶他們修建流民營地,登記姓名和特長,領口糧分配徭役。
若有識字又懂雅言或者秦語的士人,另外登記和培訓,以管理這些流民。
秦國的編戶齊民製度,也可以用在流民管理上。流民中的士人擔任“裏正”,幫助秦國官吏管理流民臨時村落。
經過秦楚貿易戰後的流民潮,秦軍和秦國官吏對管理流民已經很熟練。現在管理流民的官吏,大部分都是曾經的楚國流民。
雖然製度上很完善,經驗也很充足,但事太多了。
之前朱襄有嬴小政和雪姬幫忙,現在就剩下朱襄自己。
嬴小政全力開動下,能頂兩個正常工作的朱襄。現在朱襄隻能超·全力開動,每日能睡兩個時辰就不錯了,全靠濃茶續命。
人的極限都是逼出來的。朱襄才三十二歲,正是可以零零七的年紀。
他一邊寫信給子楚,讓子楚趕緊把政兒放回來救命,一邊全力壓榨自己的極限。
朱襄如此拚命,他身邊以廣陵士人為主的新縣官班子,都看得害怕了。
陳啟不斷勸說朱襄以身體為重,有些事可以緩緩。
朱襄一邊喝著濃茶一邊笑道:“我還好,很精神。晚處理一日,就有數十人餓死。我怎麽睡得著?”
浮丘私下對陳啟道:“若勸說有用,我等早就勸了。與其勸說,不如為朱襄公多分擔些。”
陳啟抹著眼淚點頭。
朱襄公身為秦人,為了逃難來的楚人如此拚命。他們這些原本的楚國士人,怎麽還睡得著?
在陳啟等廣陵城士人跟著熬夜時,也將此事告知流民中的士人。
楚王和南楚君都不在乎你們的命,隻有長平君在乎。畜生都知道報恩,如果你們將來背叛長平君,連畜生都不如!
朱襄的名聲終於在南楚國徹底打響,連不識字的農人都知道南邊有個長平君。
若日子過不下去,就去尋長平君。
這時,長平君的仁名才真正被楚人接納,而不是僅有消息靈通的上層士人知道朱襄公是誰。
當朱襄的名聲打響的時候,楚人也才得知,能一年種兩次的水稻,傳聞能救荒的土豆和南瓜,都是朱襄公帶來的。
很多人隻是悶頭種地吃米,對來源一無所知。現在,他們終於知道了。
當南楚君發現庶民大量逃亡,開始采取措施製止時,春申君也結束了他在楚國的巡遊,回到了陳都。
春申君的仁名也響徹了楚國。
在楚王控製範圍內的楚人心中,春申君的仁名已經超越了長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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