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夜熙攘之前 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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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睜睜看著他把瓶蓋摁回瓶口,在桌沿邊隨便磕了幾下,重新裝上了:“不是,這還能這樣的?”
“嗯。”
寧歲看著他:“這酒開過了,你打算放回去?”
放回去不合適,就是可惜氣泡全跑光了。
謝屹忱輕巧地掂了掂瓶身:“帶回房間明天喝。”
寧歲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謝屹忱這才發現她此時兩手空空:“你沒帶手機?”
“嗯,我媽看到我微信步數會知道我熬了夜。”
“?”
寧歲沒忍住歎口氣:“對,是這樣的。”
芳芳這個女人真的很絕。
寧歲小時候趁著爸媽出門辦事就在家看電視,後來他們回來的時候,她謊稱自己一直在學習,芳芳就摸一把電視機櫃,還是燙的。於是把她教訓一頓。
後來她學會了,在電視櫃上麵墊一條涼毛巾,以為這下萬事周全了,結果芳芳說電視機上的靜電灰塵比原來少了。又把她教訓一頓。
反正寧歲一次都沒有騙到過她,隨著寧歲長大,芳芳好像也一直在進化一樣。
兩個人都練就一身特工的本事,隻不過寧歲總是棋差一著。
這微信步數也是芳芳盯著她開的,寧歲不能關閉這個功能,關了就是有鬼,芳芳一定會盤問。
但是如果她開著,且沒在十二點前睡覺,第二天芳芳早上起來看,微信步數就不是零了。
所以她幹脆就把手機鎖房間裏。
現在的情況就是,手機也玩不了,難得想喝一次酒也喝不了,還清醒地睡不著。
可能她的確不太適合當個叛逆的小孩,骨子裏就沒這種基因。
寧歲這麽想著,心裏又好笑又鬱悶,不自覺又輕歎了口氣。
“愁什麽呢。”謝屹忱屈肘隨意撐在桌沿,黑眸耐人尋味睨著她。
寧歲長睫軟軟耷拉下來,看著那藍色酒瓶,幽幽地吭出一句:“我就覺得,想喝口酒都找不準時機,我挺沒出息的。”
“……”
謝屹忱眉梢驀地挑了下,似笑非笑地一針見血:“你到底是想喝酒,還是想反抗你媽。”
連這話都說出來了。
寧歲承認他一語中的,但是能怎麽辦,每次想違背芳芳的命令時,就想起她那些好,覺得她這麽多年很不容易。
畢竟誰又是自願成為女強人的呢,還不是為了對抗生活的風吹雨打。
“我知道,她是不想讓我走彎路。但是我覺得,有些東西,是人生必須經曆的部分,我想去嚐試,但又總覺得在和她反著來。”
謝屹忱這時正扯著那條備用鞋帶泰然自若地打結,聞言抬頭瞥了她一眼:“你別給自己上升那麽高的調性,什麽違背不違背的,都談不上。”
“她管你的出發點是為了你好,隻要你能在過程中保護好自己,最後結果也是好的,不就沒問題了嗎。”
“而且,人不可能一輩子不犯錯,總要撞一撞南牆,與其等以後走更大的彎路,不如現在趁年輕的時候多試試錯,把額度都用完,以後就能一帆風順了,是不是?”
寧歲:“……?”
這話乍一聽很有道理,短短幾句就化腐朽為神奇。
仔細一想,又好像覺得有哪裏不對……
“你這思路……”
“嗯?”
她小聲:“會不會有點流氓。”
“……”
大廳裏沒開燈,就冰箱櫃上麵亮著一盞黃色的小燈泡,兩個人在昏昧中情緒不明地互相對視片刻,少頃,謝屹忱揣著啤酒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寧歲很快仰起頭:“你要回去了?”
謝屹忱眄她一眼,神情有些興味。
寧歲睫毛閃了閃:“你要困了,就趕緊去睡吧。”
“那你呢?”
寧歲垂眸盯著桌麵上的木質花紋:“我再坐一會兒,吹吹風。”
謝屹忱斂著眸,打量她須臾,低頭笑了下。
他挺耐心地放輕聲音:“不是。我就回屋拿個東西,在這裏等我?”
寧歲怔了下:“……哦。”
寧歲不知道他要拿什麽,但心裏莫名安定了點。她坐在原位沒動,想著可能是撲克牌劇本殺之類的東西。也不知道兩個人能玩出什麽花樣。
大概枯坐了有小幾分鍾,正摩挲著,身後響起一道低沉轟鳴的引擎聲。
寧歲驚詫回頭,看到謝屹忱拎著頭盔騎在摩托車上,長腿蹬地,閑散地屈肘傾身在車頭。
這裏沒有霓虹,隻有與月光繾綣輝映的海。
車頭向她,謝屹忱在不遠處朝她閃了下燈。
晚風中,他整個人好像披拂在月色裏,細碎黑發落在額邊,眉目輪廓英挺鋒利。
少年一雙漆黑的眸子明亮染光,恣意又張揚,嗓音低磁如濃酒:“過來。我帶你去兜個風。”
第27章 環海
這十八年以來,有很多事情,夏芳卉都不允許寧歲去做。
譬如一個人離開父母去旅遊,喝酒,以後做一名職業歌手,喝雪碧和可樂,吃垃圾食品,交不三不四的朋友……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夏芳卉認為這些,都是人生中的不安分因素,會對寧歲的成長不利。
希望靠一己之力去打造一個溫床,永遠保護好她。
包括寧歲的人生路徑,夏芳卉也想通過自己的經驗和價值判斷為她選一條最好最對的路,一條不用吃太多苦、最適合她的路。
小時候寧歲說很喜歡唱歌,夏芳卉就送她去學,那個聲樂班老師很有意思,明明是通俗唱法,上課會給他們教一些音樂劇和舞台劇的橋段,讓大家邊演邊唱。
後來寧歲感興趣,揚言說長大想當個駐唱歌手,夏芳卉就不允許她再去上那個課了。
她覺得是那個老師把孩子帶歪了,讓寧歲有了以後想做音樂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想。
讓寧歲記憶很深的一句話就是——夏芳卉說,你做不好的,你不能把唱歌當飯吃,這個世界上有更多比你有才華的人。你想想,到時候在酒吧唱一晚上才能掙個把錢,你能甘心嗎,你該有多心酸。
當下那個時間點寧歲其實有點茫然。
其實她也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會不會改變,也許隻是年少一時興起,但是確實是夏芳卉的一句話就讓她受到打擊,覺得很無趣。
後來她就努力戒掉對歌唱的喜愛。
寧歲知道媽媽的出發點是愛,也知道媽媽吃了很多苦,肩上壓著許多沉甸甸的事,不希望她走錯路,所以沒有反抗。
這麽長的時間以來,寧歲都在被動地接受很多夏芳卉安排給她的東西,有些她喜歡上了,比如數學,有些不幸失敗,比如鋼琴。
原先她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好的,鵝卵石即便經過流水衝刷也依然能維持原來的模樣,既來之,則安之。
但是看過謝屹忱之後才知道,原來還有人能夠活得這樣有棱有角,卻不被世俗裹挾。
那樣的少年,不懼蜚短流長,又不缺鮮花嘉獎,活得驕傲肆意,燦爛又明亮。
就是很羨慕,真的很羨慕,他那麽自由,又那麽無所拘束。
潛意識裏,寧歲也渴望能夠成為那樣的人。
能夠脫開那層束縛的框架,自己真正做一次主。
周圍蟬鳴聲隱約四伏,寧歲站起身來,胸口處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連呼吸都有些急促沸騰。
——這絕對是十八年裏她做過的最瘋狂的一個決定。
在這樣一個熙攘的夏夜,同某個人前去曆經一場未知的冒險。
謝屹忱還在不遠處等著她。
就隔著幾米的距離,他好似變得很耐心,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沉靜地望著她,像一片海,等待她一步步慢慢走近。
寧歲站定在他身邊,還是感覺很興奮,一雙桃花眼都變亮了。
謝屹忱側眸看她:“第一次騎摩托吧。”
她眼睫微動,點了下頭。
他輕笑:“上車。”
寧歲:“哦。”
其實這輛車很寬敞,車身是深藍色的,拋光油漆,流線型設計,各種零部件組合在一起,造型很酷。
寧歲小心翼翼地上車,低頭生疏地找腳踩的地方。
謝屹忱的聲音自前麵低緩傳來:“慢慢來,不著急。”
兩人隔著幾寸距離,謝屹忱肩背沉勁寬闊,寧歲一抬眸就能看到他清雋的脖頸,黑色寸長的頭發,每一根都透著硬朗不馴的意味,手臂冷白而繃著力量感。
寧歲微微一愣神,前頭遞過來一件衣服,是他的黑色防風外套,裏麵加了絨,質地很軟。
“剛上去拿的,幹淨的。”謝屹忱說,“開起來風會很大,穿上,別著涼了。”
他自己穿一件短袖,倒是不緊不慢的,寧歲下意識問:“那你呢?”
謝屹忱懶懶道:“我皮瓷肉實,吹不壞。”
寧歲安靜一瞬。
他又讓她戴頭盔,一人一個,寧歲接過來往腦袋上一套,感覺太大了。
她摘下來,看了一會兒,上手調整綁帶長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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