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萬秋的眼睛直勾勾的觀察著寧巧珍的表情，最後低下頭，點點頭：“疼。”
    一直都說不疼的孩子，卻在母親的眼神下說了疼，不是因為撒嬌，而是在觀察了母親的反應後，做出的符合母親心意的舉動。
    楚建樹眉眼下沉，心情極差。
    “你看。”寧巧珍輕蔑的看了眼男人，“沒事兒別多管閑事。”
    “孩子不是你賺錢的工具。”男人本身就略顯凶相，一陰沉下來更顯的可怕，“這孩子身上還有別的傷，不會是你打的吧？”
    寧巧珍突然想起來什麽，充足的底氣突然就降低了一個檔次，惡狠狠的刮了一眼男人，也不接話。
    寧巧珍低頭，推了一下萬秋：“現在還疼嗎？”
    萬秋再一次抬頭，去看了一眼寧巧珍的臉色，那是觀察的眼神。
    觀察之後萬秋低下頭，搖頭：“不疼了。”
    寧巧珍輕哼一聲：“看你開車也不容易，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五千，你現在給錢，我立馬走人。”
    “這也太多了。”肇事司機麵色苦澀，這樣的小車禍，通常來說給個三五百就能解決，誰想到這個女人獅子大開口。
    “我孩子都出車禍了，這是我孩子幸運，要是再出啥問題了你能保證嗎？多讓你給錢是讓你長個教訓，錢多了你下次才不敢犯……”
    聽著寧巧珍咄咄逼人的尖銳聲音，楚建樹一直在觀察萬秋。
    萬秋低著頭，一言不發，被血浸濕的衣袖還沒有完全穿上，這模樣看上去很是狼狽。
    “五千就五千吧。”楚建樹無法讓自己平靜對待，萬秋臉色不好又剛剛經曆車禍，作為母親的女人又在這裏不依不饒索要賠償，對這個孩子絕對不是什麽好的體驗，掏出手機要轉賬，想盡快結束這一場鬧劇，“你帶孩子回去休息，給孩子吃點好的補補。”
    “你給？”寧巧珍狐疑的看了俊朗男人一眼，因為其過於出色的外貌和看上去就很有品味的著裝，語氣明顯沒之前那般尖銳了。
    “恩。”楚建樹應道。
    雖然疑惑這幾個人什麽關係，但是看到五千的到賬寧巧珍眉開眼笑，注意到別人在看她，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拉著萬秋就走。
    萬秋被拉的踉蹌，被拉的剛剛好是那條受傷的胳膊，看的楚建樹眉頭緊鎖。
    楚建樹見到萬秋回過頭，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雖然兩人距離已經逐漸變遠，可楚建樹清楚的看到了萬秋對他說了一句：“謝謝。”
    “你也得給我們錢，按正常價格給行了。”黃發男人和肇事司機商討，一邊悄悄的在司機耳邊嘟囔，“你要慶幸，你現在隻是交錢，如果是老板查出來……嘖，你下次最好小心點，否則沒準你的出租車司機的生涯就要從此斷絕了。”
    男人的手機響起，電話接聽，對楚建樹說道：“已經送去親子鑒定了，老板。”
    “恩。”楚建樹應道。
    “看上去有隱情，恐怕有家暴。”男人提醒楚建樹，楚建樹顯然也看到萬秋手臂上不屬於車禍造成的傷口。
    “你們去跟好。”楚建樹說道。
    “好的，老板。”男人拉了一把自己的同伴，向著萬秋離開的方向追去。
    楚建樹坐在了醫院人來人往的大廳之中，長長的歎了口氣。
    那孩子很漂亮。
    即便是發育遲緩營養不良，可楚建樹看到那張臉，對上那雙眼睛，就能理解那孩子獨特的漂亮之處。
    像極了他的妻子。
    隻是那孩子的眼神並不靈動，讓這樣的漂亮多了幾分死氣沉沉，而且看那模樣似乎對那個很可能存在家暴的母親在懼怕之中，隱藏著依賴。
    有很棘手的心理問題。
    如果真的是他的孩子……
    追出去的兩人一眼就看到萬秋和女人在說著什麽。
    然後就見到女人從口袋裏掏出三塊錢給萬秋，然後自己騎上自行車走了。
    “那該死的女人……”黃發男人這會兒已經氣的青筋暴起，想上前做點什麽，被男人攔住了。
    “現在還不確定是不是老板的兒子，我們不好插手。”雖然男人語言理智，可感情上也多少有些過不去。
    如果是老板的兒子，那未來不需要他們做什麽。
    如果不是，現在去幫了那個孩子，就是害了他。
    “這世界上該死的父母千千萬。”男人歎了口氣，注意著萬秋。
    萬秋看上去很平靜，沒有失望，也沒有難過。
    極其平靜的接受了狀況，將三塊錢小心的包裹在口袋裏的五塊錢裏，認真仔細的放好，然後朝著家裏走去。
    男人的眼角抽了抽，光是看著，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在胸口蔓延。
    “你能自己回去嗎？”寧巧珍問道。
    萬秋點點頭。
    寧巧珍從口袋裏掏出三塊給萬秋：“自己回去吧，早餐自己買著吃。”
    萬秋看著手裏的三塊錢，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高興：“謝謝媽媽。”
    寧巧珍心情很不錯，大早上起來突然入賬五千元，這比她一個月工資都高，能不高興嗎？
    也沒管萬秋怎麽樣，自顧自的騎上自行車去上班。
    萬秋將錢收好，將自己的袖子撂下來，風有點涼，衣袖上的血液有些凝固，好在是紅色的，也不至於乍一眼看上去很嚇人。
    看了看四周，對這裏的路並不太熟悉，可似乎距離家裏也不是很遠。
    如果多走走，也許能在路上看到不少可以收集的瓶子。
    萬秋盤算著看看能不能在路上撿一些有用的東西。
    路過早餐店的時候，包子的香氣讓萬秋停下了腳步。
    手中攥緊了口袋裏的八塊錢。
    一個大包子一塊五，今天他受傷了，那個好看的男人，說讓他補補。
    萬秋站在早餐店門口足足三分鍾，卻最終隻是套上了兜帽，裝作看不見一樣的離開了早餐店門口。
    在身後偷偷的跟著的黑色車輛中，男人攥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第4章
    深夜，楚建樹在坐在自己書房的椅子上，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直接發送過來的親子鑒定。
    即便心中肯定了七八分，但是在真正得到親子鑒定的肯定的時候，就像是心裏一塊半懸在空中的大石頭，突然就落了地。
    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多日以來的遲疑被化解，楚建樹很高興，忍不住站起身走了兩圈。
    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小兒子，居然還會被再找回來。
    想到妻子如果得到了消息，肯定會非常的開心。
    那個孩子真好看，遺傳了他們兩人的優點，如果好好養起來肯定是個非常漂亮的孩子。
    然而那個孩子瘦弱的模樣突然浮現在腦海中，他是第一次距離那個孩子那樣近。
    發育不良、頭發枯黃、瘦弱矮小、手臂上有被家暴的傷痕、過於安靜的性格、看向長輩的眼神，這一切都直接給楚建樹潑了一盆冷水。
    狀況比他想象中的要差。
    也曾經想過即便是被拐賣，但是如果到了喜歡男孩的家裏，至少能過的好些。
    可事實卻完全相反，甚至比他最差的預料還要嚴重。
    妻子曾經因為丟失了孩子生了精神疾病，在領養了楚憶歸之後有了精神寄托，逐漸好轉，到現在看上去好了很多。
    如果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過的艱難……
    楚建樹的手機鈴聲響起：“喂，文秋。”
    “楚董，之前您讓我查的那個孩子的資料剛剛好匯總過來了，您現在要接收嗎？”中年男性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在深夜的書房內清晰可聞，是楚建樹的助理宋文秋。
    “文秋。”楚建樹深吸了口氣，將手機按了免提放在了桌麵上，帶著幾分喜悅之音，“今天我和那孩子做了親子鑒定，是他。”
    宋文秋停頓了一下，立刻說道：“恭喜楚董，夫人一定會特別高興的。”
    “我也很高興。”儒雅的中年男性內斂的表達著喜悅，忍不住和自己這麽長時間以來伴隨在身側的朋友分享。
    “那我現在給您匯報關於您的小兒子萬秋的資料嗎？”宋文秋已經更換了稱呼。
    “恩，你發給我吧。”從很早之前楚建樹就讓宋文秋去找資料，沒想到剛剛好和好消息一起來了。
    楚建樹在電腦上打開了資料，資料不多，卻每一句話都精準的概括了萬秋的生平。
    宋文秋在對麵說道：“萬秋今年十四歲，五歲的時候被一個名為萬小花的女人帶到鄉下，萬小花是一個精神病人，丈夫早亡，育有一女，名為寧巧珍，村裏的人隻以為萬秋是寧巧珍在外麵生下的孩子，所以沒有人懷疑。”
    楚建樹看著資料，聽著宋文秋的聲音，喜悅的大腦逐漸沉寂下來。
    “萬秋十一歲時萬小花在村中河中溺亡，萬秋被寧巧珍撫養，寧巧珍今年三十九歲，沒有正經工作，目前居住的城中村的老舊房子是租賃的，和其遠親寧海一起，寧巧珍和寧海據調查了解應該是情侶關係。”
    遠親？楚建樹眉頭不自覺緊鎖。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可在真正了解的時候，才能理解萬秋的生活環境到底讓他難以接受。
    “萬秋在被萬小花撫養期間沒有上學，十一歲後被寧巧珍撫養後開始上學，今年開學後升六年級，因為年紀比同齡人大，性格孤僻，不愛說話，在班級上沒什麽朋友，學習成績年級倒數，他的學校老師說，他好像在智力方麵有點問題，有曾經提議去做檢查，但是……”
    但是寧巧珍明顯不關心萬秋的身體狀況，沒有做任何相關檢查。
    否則他們應該能更早的找到萬秋的信息，憑借楚建樹在醫學界的身份地位，一直都在讓醫院對同年齡的孩子多加注意。
    楚建樹的指甲不自覺的紮入手心，越是了解，他就越是覺得難以接受。
    電腦上的資料好像每個字都在書寫著他對萬秋的過錯，楚建樹最終閉上眼睛，隻覺得心情很糟糕。
    “憶歸，你站在門口做什麽？”突然在門外響起了家裏傭人的聲音，楚建樹猛然睜開眼睛，詫異的看向門口。
    “憶歸？”楚建樹立刻打開門，看到在門口端著茶水的楚憶歸。
    少年在深夜昏暗的樓道燈內，此時側過身看向了楚建樹，身材修長身高略高，短發柔和的垂落微微遮擋略顯鋒銳的眉眼，讓他盡可能的看上去柔和些許，容色極佳氣質斐然，僅僅是放鬆的站姿都能感受到其獨特良好的修養，賞心悅目。
    “父親，恭喜您找到他了。”已經變聲的少年音色悠揚，宛若大提琴一般在深夜中悅耳無比，聲線中沒有半分嫉妒和不滿，平靜的宛若無風的湖麵，澄澈寂然。
    “憶歸，就算是萬秋回來，你也是我們的孩子。”楚建樹將楚憶歸手中的茶杯放下，將托盤遞給傭人。
    傭人聽到了這個驚天秘密很是驚訝，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楚憶歸，無奈的端著托盤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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