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楊瀟雨將信將疑, 可對楚憶歸, 她向來都很放心讓他自己拿主意，“憶歸，如果有什麽要求一定要說。”
    楚憶歸沒有立刻回話，反而是垂眸看矮小的萬秋。
    淺粉色的衣服, 本該是活力四射的可愛裝扮。
    可萬秋過於沉默的性子，讓他隻是安靜的佇立在那裏, 仿佛任何人都會輕而易舉的淡忘他的存在。
    “媽媽, 要牽好哥哥的手。”楚憶歸最終隻是笑著，對楊瀟雨說道, “哥哥第一次去陌生的遙遠的地方，肯定很需要媽媽在身邊。”
    “當然，媽媽肯定會照顧好寶貝。”楊瀟雨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憶歸放心。”
    楚憶歸向前了一步，站在萬秋的麵前，彎著腰，手指挑動了一下萬秋手上的手環：“祝哥哥玩的開心。”
    萬秋察覺到寬鬆的手環被楚憶歸的手指勾起又重新掉落下去。
    很奇怪的舉動。
    萬秋並沒有將這個細微的小動作, 認真思考是不是有什麽含義。
    就算是去陌生的地方，他要做的也隻是跟著媽媽而已。
    萬秋坐在車內，看向窗外。
    清晨的陽光雖然不毒辣, 卻依舊將綠色的行道樹照耀的反射著明亮的翠色。
    他們行駛出了茂密的叢林, 從綠色的鄉下再次進入青色鋼鐵的世界。
    “是去你常去的那裏嗎？”楚建樹和楊瀟雨對話, “有其他行程嗎？”
    “首先要讓萬秋重新剪一下發型吧, 再做一下保養, 雖然短時間胖起來不可能，還是能從其他地方著手的。”
    對於美麗向來都有固執追求的楊瀟雨，已經在心裏構建著萬秋外形改造方案。
    “可以去逛一下附近的商場，在裏麵有不少兒童遊樂設施。”顧名思義是‘兒童’遊樂設施，可萬秋的心智恐怕也能玩，“看看有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能買就買，不能買的可以後期置備。”
    “我本來打算去看電影的，可是最近似乎沒有新上映兒童片。”楊瀟雨說道。
    “可以和資方聯係一下包個廳放。”
    “不會比家裏的設備好。”楊瀟雨拒絕了楚建樹的提議，“陪寶貝看動畫的時候，發現寶貝似乎不太理解動畫在講什麽，電影的含義萬秋不理解，恐怕也看不開心，想想也沒有必要。”
    楚建樹和楊瀟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在對話停下的時候，坐在後座的楊瀟雨偏頭去看萬秋。
    而萬秋一直看著車外。
    “這孩子真的是對我們的談話沒有一點興趣。”楊瀟雨帶著無奈的笑意，感慨道。
    “大概率聽不明白，不直接點名道姓的對話，他都不會回應。”楚建樹顯然也在逐漸習慣萬秋的特性，“你聯係的心理醫生如何了？”
    “那麵正在騰工作，之後會直接調動到這邊來，負責寶貝的治療。”楊瀟雨也長期在接受心裏谘詢，更容易尋找這方麵的資源，“特殊教育的老師你聯係了嗎？”
    “正在對目前篩選出的老師做背景調查，打算挑選一部分進行試教育，讓萬秋自己選擇他喜歡的老師。”楚建樹目視前方，一邊回答楊瀟雨的問題。
    周圍的所有的聲音，都被萬秋屏蔽到了外界。
    他的手攥著奶黃色小挎包，望著窗外。
    窗外的景色快速移動著，新的場景出現又消失，就像是在看動畫片一樣，是陌生的，色彩不那麽繽紛的動畫片。
    楊瀟雨的聲音從身旁傳來：“萬秋看到什麽有意思的東西了嗎？”
    萬秋凝視著楊瀟雨，搖了搖頭。
    他甚至都不記得剛剛自己看得到了什麽。
    在聽到楊瀟雨的呼喚的時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隻剩下了媽媽一個人。
    “來，和爸爸說再見。”楊瀟雨抬起萬秋的手，和楚建樹道別，楚建樹將人送到後就會回去公司。
    “爸爸再見。”萬秋抬頭，認真的和楚建樹道別。
    楚建樹坐在駕駛座上並沒有下來，說道：“萬秋再見，有事就給爸爸打電話。”
    萬秋點點頭，即便他並不知道‘有事’是什麽樣的事。
    在楊瀟雨和萬秋下車之後，楊瀟雨也察覺到萬秋十分刻意的貼近到了她的身邊。
    楊瀟雨順著萬秋的胳膊向下，握住了萬秋的手。
    萬秋回握她的力道，輕的宛若被微風纏繞，無聲無息，傳遞著萬秋小小的依賴。
    萬秋的睫毛很長，因此顯得那雙眼睛更是格外的好看，明明隻要用這雙眼睛凝視任何人，都會讓人心軟，卻隻直勾勾的盯著和楊瀟雨牽著的手。
    仿佛隻要移開了眼神，她和萬秋之間的聯係就會消失。
    楊瀟雨將萬秋細弱的手緊緊的握在手心裏，希望用足夠的力道，換來萬秋的安心。
    萬秋的步伐始終跟隨著楊瀟雨，仿佛一隻第一次出門的家養犬，對周圍陌生的一切充滿了擔憂，踉踉蹌蹌的走著，仰頭時滿眼都是唯一熟悉的楊瀟雨。
    “瀟雨？好久不見！什麽時候回來的？”艾蘭正在看設計展示視頻，門被打開的聲音讓她回神，回頭看到了楊瀟雨，立刻驚喜萬分。
    兩個年紀相仿的女性互相給了對方一個友好的擁抱。
    “沒打招呼直接過來，你會不會很忙？”楊瀟雨也是帶著對待親切的好友熟稔的笑容。
    “不會，就算很忙也得招呼好你啊。”艾蘭道。
    萬秋安靜的站在一旁，抬著頭看著兩個同樣高挑的女性的親昵之間，‘高興’冒著無數可愛的小泡泡漂浮在兩人的身邊。
    “這位小可愛是誰啊？”艾蘭注意到了在楊瀟雨身後的粉色的小影子，像是有意無意的將藏在楊瀟雨的影子中，隻是探出頭偷偷的打量。
    艾蘭第一眼就被那雙澄澈的眼睛所驚豔。
    比起瘦弱的身材，被略微曬黑的皮膚，她更加注意的是這雙獨特的眼睛。
    那雙眼睛也在看她，似乎在遲疑，端詳。
    萬秋不知道要不要主動回答這個問題。
    楊瀟雨拽了一下萬秋，他被從楊瀟雨的身後拉到了身側。
    楊瀟雨的手輕攬在他的肩膀上，彎下腰和他的頭靠在一起，楊瀟雨身上獨特的香水的味道包裹了萬秋，仿佛將他劃入了自己的領地。
    “是我兒子，記得嗎，是萬秋。”
    “天啊，真的？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我要怎麽恭喜你才好？快看看他，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艾蘭反應了好一會，突然想起了什麽，真實的喜悅讓艾蘭的臉染上興奮的緋色，由衷的為自己的好友高興。
    “是啊，不錯吧，我的孩子果然遺傳我吧，很漂亮是不是？”
    萬秋聽著楊瀟雨和艾蘭的對話，然而整個人的腦袋蒙蒙的。
    媽媽說，他是她的兒子。
    寧巧珍不允許他對陌生人說他們的關係，而現在在說‘是我兒子’的楊瀟雨，像是在發著光，比萬秋所認知的一切都要奪目。
    萬秋似乎都聞到了自己的情緒的味道，是甜味的。
    這甜味細細密密的附著在萬秋的血液裏，最終回流到心髒，留下來一陣陣甜滋滋的味道。
    從內心深處湧起的一丟丟自豪。
    ——我是媽媽的兒子。
    這個句子不斷的盤旋在萬秋的腦海中，萬秋像是被架在彩虹上，都染上了彩虹的顏色。
    “艾蘭，給我家寶貝換個帥氣的發型！可以設計個個性點的。”
    腦袋暈乎乎的萬秋突然被推到鏡子前，楊瀟雨揉著萬秋的臉蛋，摘了萬秋的小帽子，一直隱藏的被剪了小半邊的頭發重新冒了出來。
    “沒問題，小可愛的頭發……這是自己剪的嗎？”艾蘭一眼就能看出那沒有任何技巧可言的頭發斷層是怎麽回事。
    楊瀟雨輕推了一下萬秋。
    萬秋順著楊瀟雨的力道邁開了一步，離開了楊瀟雨的身邊，斷開了和楊瀟雨的連接。
    單獨站在華麗的明亮寬闊的室內，四處都是鮮豔明亮的燈光，像是要將萬秋連影子一起吞噬一般。
    萬秋立刻回頭去尋找楊瀟雨，楊瀟雨的電話突然響起，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目光轉移到了手機上。
    一雙陌生的手握住了萬秋的肩膀，並不強硬。
    楊瀟雨接通了電話，衝著握住他肩膀的那個陌生人，點了點頭。
    萬秋本能的掙紮突然被楊瀟雨的點頭終止了，他任由這雙手將自己帶走。
    萬秋坐在了一張柔軟的椅子上，那雙手輕輕的撫摸著他的發絲，萬秋從鏡子中看到了媽媽的朋友正在微笑著端詳他。
    “加油啊。”楊瀟雨暫時將電話禁音，對艾蘭說道。
    “你還不相信我的技術嗎？”艾蘭故意調侃。
    “你大膽設計，我一直很相信你的審美。”楊瀟雨帶著放心的笑音。
    萬秋看到楊瀟雨從遠處靠近了他，楊瀟雨的每一步靠近都會讓萬秋放鬆。
    “寶貝乖，在這裏好好配合阿姨哦，媽媽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等寶貝變帥氣了，媽媽就回來了。”楊瀟雨哄著萬秋，捏了捏萬秋的臉頰。
    萬秋凝視著楊瀟雨，最後點了頭。
    楊瀟雨接了電話離開，萬秋被留在這陌生的，漂亮的，他以為自己不會有資格踏入的亮堂堂的世界裏。
    “別緊張，萬秋，我一定會把你裝扮的漂漂亮亮。”艾蘭柔和的聲線，叫了萬秋的名字。
    被媽媽承認的人，在媽媽離開以後就是萬秋所信任的人，他信任艾蘭。
    艾蘭雙手的每一個觸碰，都溫柔的不可思議。
    曾經那些高高揚起的，最終落在他身上的手，滿是疼痛的記憶，現在卻仿佛都是錯覺一樣。
    “萬秋，你一直維持這一個姿勢很久了，難道不難受嗎？”艾蘭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萬秋的耳邊。
    萬秋反複的咀嚼著這句話的含義，看向鏡子裏的艾蘭。
    “我要站起來嗎？”萬秋問道。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的身體很僵硬，一直在緊繃著吧，我讓你很緊張嗎？”艾蘭都感覺在她手下的萬秋，僵硬的宛若一塊石頭。
    萬秋沒有回答。
    “你放心，我和你媽媽可是好朋友，雖然你媽媽很不靠譜，也不像個好媽媽……”然而艾蘭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因為萬秋看她的眼神，出現了短暫的變化。
    即便萬秋很快又移開了眼神，依舊是那個不說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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