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萬秋的時候，楚憶歸才真正的知道，他的想法有多麽膚淺。
    他享受著本該屬於萬秋的一切，卻沒辦法用自己去填補萬秋的過去。
    在還需要被照顧的年紀，萬秋照顧著不負責任的家庭，過著和他不一樣的，會擔心著安全的生活。
    而在這段時間裏，他享受著萬秋甚至無法想象的生活。
    “哥哥。”楚憶歸沙啞的聲線，在柔和的燈光下響起的時候，似乎比平時要更為低沉了，“你知道嗎？你可以打我罵我、欺負我，我不會反抗你。”
    “為什麽？”萬秋隻是拍拍他的後背，“爸爸媽媽住的很遠，我偷偷幫你看著呢，他們聽不到，不會被打的！”
    萬秋的理解，稚嫩、青澀、純淨。
    並不會懂得楚憶歸更深層的想法。
    他做好了一切的準備，等待著接納萬秋的負麵，無論是欺辱，還是毆打。
    但是他從一開始，就看到了這雙眼睛。
    或者說……
    這雙眼睛看到了他。
    無數個日夜，無數個空閑的時間，他總是會想起這雙眼睛。
    而這雙眼睛的主人主動的接近了他之後，楚憶歸總是能看到它。
    在這雙眼睛裏倒映著自己，隻倒映著自己。
    楚憶歸認為，他就是萬秋。
    他可以成為萬秋。
    他也會成為萬秋的影子，活在這個楚家之中。
    可是從最開始，他就已經在被萬秋撕裂了。
    那雙眼睛裏，看到的不是萬秋。
    是一個叫做楚憶歸的一個人。
    宛若一麵鏡子一樣。
    這麵美麗的，沒有任何缺陷的明亮的鏡子，有著世界上最引人注目的大方樸素、卻美麗至極的鏡框，讓所有人都為這麵鏡子的藝術而驚歎。
    可是真正的站在鏡子麵前，卻看到的是自己。
    看到了狼狽的、愚蠢的，最真實的自己。
    萬秋永遠都不會知道，這雙眼睛對一個叫做楚憶歸的人來說代表著什麽。
    就像現在的楚憶歸，甚至也不能分辨出他的意義是什麽一樣。
    他想成為萬秋。
    想要和萬秋交織，密不可分。
    可從淤泥中掙紮著，在幾乎已經陷到胸口，將他淹沒的死亡的威脅下，重新回到了地麵上的萬秋。
    拍打著身上的髒汙，告訴他。
    這叫懦弱。
    “哥哥。”
    楚憶歸的手，攬住了萬秋的肩膀，將萬秋摟在懷中。
    他的滾燙的手心貼在萬秋的臉頰上。
    他幹燥的唇瓣抵在萬秋的發絲之間。
    在萬秋看不到的地方，楚憶歸無法再掩飾自己的脆弱。
    宛若冰淩之花，被灼熱的溫度融化了枝幹，掉落在地麵上，四分五裂。
    “我該怎麽辦呢？”
    第88章
    萬秋無法揣測現在的楚憶歸的心情。
    他看上去比起平時要脆弱, 不能輕易觸碰。
    高興還是不高興完全無法分辨，萬秋將這份混亂歸咎為病魔在混淆楚憶歸的情緒。
    該怎麽辦？
    為什麽楚憶歸要這樣問他？
    萬秋的額頭抵在楚憶歸滾燙的皮膚上，說：“喝了湯之後, 身體熱了, 好好睡個覺，我給你敷額頭。”
    楚憶歸沉默了很久。
    直到萬秋聽到楚憶歸的笑聲。
    他看不見楚憶歸，隻能聽到那在病中沙啞的，帶著淺淺的鼻音的笑音。
    “好。”楚憶歸應了。
    萬秋帶著楚憶歸回到了他的床上。
    楚憶歸不需要他的攙扶, 明明身體非常的虛弱。
    萬秋覺得楚憶歸滾燙的像是火球。
    萬秋知道被溫度灼燒的他有多難受，也因此無法不管楚憶歸。
    楚憶歸躺在了床上, 萬秋去了衛生間用一盆冷水接著放在了床邊, 用涼毛巾給楚憶歸敷在額頭上。
    冰涼的，帶著水分的毛巾, 似乎是有些過於濕潤了。
    水珠順著楚憶歸的額頭滑落下去，像是楚憶歸在出汗一樣。
    楚憶歸似乎不願意閉上眼睛，半睜著雙目。
    萬秋問：“睡不著嗎？”
    楚憶歸有些飄忽的眼神看向了萬秋，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會睡著的。”
    “那我給你讀故事嗎？”萬秋問道，這是他唯一會的催眠的辦法。
    楚憶歸卻是說：“不用了，哥哥，床很大, 你也躺下來吧。”
    萬秋聽從了楚憶歸的話。
    躺在了楚憶歸的身邊。
    萬秋沒有敢靠近楚憶歸，在他的記憶中如果發燒，全身都會疼的。
    這種疼痛的感覺, 甚至會因為觸碰而痛苦。
    萬秋看著楚憶歸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伸出手將已經溫熱的毛巾翻了個麵。
    楚憶歸的表情依舊是平靜的, 萬秋看不出來他是不是在難過。
    但是至少在現在看來, 似乎在平穩。
    楚憶歸總是很燙。
    但是很安靜。
    萬秋在不斷的翻毛巾, 洗毛巾的動作下, 折騰的也有些疲倦。
    靠在床上的時候，忍不住偷偷打盹。
    楊瀟雨半夜起來，來到了楚憶歸的門口。
    想要敲門，可卻發現門似乎並沒有關緊。
    從門內傳出來了淡淡的光亮。
    楊瀟雨推開了門進入了楚憶歸的房間。
    在點亮昏暗夜燈，算是明亮的房間中，看到了在床上的兩個少年。
    萬秋睡在楚憶歸的身邊。
    兩個少年中間隔著一段距離。
    可楊瀟雨卻覺得他們其實靠的很近。
    看著此時已經熟睡的楚憶歸，楊瀟雨的心情很複雜。
    她很少能看到這樣毫無防備的楚憶歸。
    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萬秋。
    楊瀟雨有些無奈的看著手中的退燒貼，想了想，將退燒貼放在了床頭。
    她悄悄的握住了楚憶歸的手心，感受楚憶歸的溫度。
    似乎降了不少，在她的指尖觸碰到楚憶歸的脖頸去試探溫度的時候，楚憶歸似乎有感覺。
    “睡吧，哥哥。”呢喃一般的聲線，在過於寂靜的空間中，楊瀟雨聽清了。
    楚憶歸似乎隻想到在身邊的人是萬秋。
    確認了溫度不太高了，楊瀟雨收回手，看了她的兩個孩子很久。
    之後才轉身小心的離開了房間。
    在準備越過楊則的大門的時候，楊瀟雨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楊瀟雨覺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歎息。
    萬秋第二天按時起床了，打算去上課。
    雖然將近一個晚上沒有睡覺，但是十幾歲的少年總是精力旺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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