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呆呆地望著山下。
    大水淹城。
    所帶來的絕望，並不是逃亡時的絕望。
    而是大水過後的絕望。
    這次逃亡，大家根本就來不及轉移家產。
    大水過後一切都毀了。
    穿的。
    吃的。
    特別是吃的，這才是最要命的。
    即便像趙鴻這樣提前準備的，出逃前，也沒準備什麽糧食。
    就更別提那些窮苦百姓了。
    “嗚嗚~”
    夜雨哭聲四起。
    “哇~”
    坐在趙鴻身邊的趙盼兒也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趙鴻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很是無奈道：“你哭什麽呀！”
    “沒了！”
    “全都沒了！”
    趙盼兒目光空洞地望著錢塘縣城道：“我三年的積蓄全在家裏，大水一衝。”
    “都沒了！”
    “嗚~我的錢……全沒了！”
    她的哭聲，撕心裂肺。
    悲痛欲絕。
    “那你的確該哭，多哭一點吧！反正混著雨水，誰也不知道。”
    趙鴻安慰了一句，默默地望著山下。
    對比於山上的絕望。
    還沒逃到山上的人，才是真正的絕望與人間地獄。
    ……
    錢塘城中。
    城牆上，一處鍾樓之上。
    陸青梅蜷縮在巨大的銅鍾旁。
    望著大水彌漫的錢塘縣城，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感。
    在陽關。
    在戈壁之上。
    雨水永遠都是上天的恩賜。
    一場大雨過後，大家甚至會進行祭拜。
    她從來沒想過，雨竟然能大到這種程度。
    僅僅一個晚上。
    整個錢塘縣城就已經被淹到了屋頂。
    要不是她反應快，又有武藝傍身，來到城牆上的鍾樓上。
    她這個從來沒見過水的旱鴨子，就已經葬身江中了。
    昨晚她跟著那些喊人撤離的人到處跑。
    可後來，人實在太多了。
    四麵八方都有人。
    於是……
    她就迷路了。
    一直在城裏到處轉。
    等到她察覺到不對的時候，海水已經倒灌上來，  開始淹沒縣城了。
    一開始她還躲在屋頂上。
    想著等雨停了，水就退了。
    沒想到隻是幾個時辰，水就已經沒過屋頂了。
    最後隻能躲到鍾樓來。
    現在水還在不停地往上漲。
    鍾樓已經是錢塘縣城最高的地方了。
    這裏要是也被淹了的話。
    那她就沒活路了。
    這還不是讓陸青梅感到無力的，更讓她感到絕望的是，天地間的風，全都在往海上的一個方向匯聚。
    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成型。
    不斷拉扯著天地間的一切，吞噬一切。
    “救命~咕嚕……救命~”
    這是鍾樓下發傳來的呼救聲。
    打斷了陸青梅的思緒。
    她低頭望去。
    有很多來不及逃離人被大水衝得起起伏伏。
    一些人撞在城牆上，然後又往其他地方衝去。
    對此。
    陸青梅也隻能看著。
    她也無能為力。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這場大雨趕緊過去。
    然而世上沒有神靈。
    該下還是下。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很快天亮了。
    但是天亮了，反而更加絕望了。
    此時大水已經沒過了城牆。
    隻有城牆上的幾處鍾樓還沒有被淹沒。
    入目所及，滿目廢墟。
    此時雨雖然還在下，但是水麵卻是處於一種平穩的狀態了。
    無數房屋廢墟漂浮在水麵。
    以及無數的屍體。
    有家畜的。
    也有人的屍體。
    一些幸運的人，抱著木樁或者一些能漂浮起來的東西，漂浮在水麵。
    雖說江邊的人，水性都很好。
    但是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在這種大水中活下來。
    水麵是平靜了。
    但是水麵下卻是暗流洶湧。
    每一次沉下去都是一次賭命。
    要麽閻王收了他。
    要麽再次浮起來。
    進行下一輪賭命。
    陸青梅蹲在鍾樓上，冷漠看著這一切。
    她雖然心善。
    但是現在她也自身難保。
    不會善良到用自己的命去救別人的命。
    “救……救命……”
    就在陸青梅想著該如何自救的時候。
    鍾樓下麵再次傳來呼救聲。
    她低頭看去。
    一名婦人舉著一名七八歲的小孩，趴在鍾樓牆壁上。
    努力不讓自己被大水衝走。
    婦人努力仰頭，看著坐在鍾樓邊緣的陸青梅，嘴中不斷呼救。
    想要讓她救自己。
    “娘！”
    “我怕！”
    被她努力舉起來的孩子，驚恐哭喊著。
    “救……救，救救我孩子~”
    婦人撕心裂肺地嘶喊著。
    本來不想救人的陸青梅，聽到這句救救我孩子這句話。
    腦海中。
    一股塵封在腦海深處的久遠記憶被突然喚醒。
    很多年前。
    一位婦人在沙海中，也是這樣祈求著同伴救下了，當時同樣很小的一個小女孩。
    而她自己則被流沙吞噬。
    “呼~”
    終是於心不忍。
    陸青梅掏出隨身小刀，起身隔斷綁捆鍾杵的繩子。
    鍾杵掉落水中，瞬間就消失在水裏。
    陸青梅把繩子的一頭綁在鍾樓的頂端的木梁下，另外一端丟下。
    繩子夠長。
    剛好觸及水麵。
    “抓住，我拉你上來。”陸青梅大聲喊道。
    看到降下來的繩子。
    本來絕望的婦人，眼中頓時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她沒有任何猶豫。
    把一樣東西塞進被她努力舉起來的孩子懷中，然後用盡力去喊道：“虎子，抓住繩子！”
    叫虎子的小孩，立即抓住繩子。
    陸青梅立即往上來。
    她動作很快。
    三兩下就把虎子給拉了上去。
    並讓在坐在梁上。
    隻是當她準備再次丟下繩子的時候。
    卻是愣在了那裏。
    下方已經沒有了婦人身影。
    有的隻有黃騰騰的江水，無情地咆哮著。
    “娘！”
    虎子見自己娘親不見了，頓時趴在橫梁上，撕心裂肺地呐喊著。
    “娘，你在哪！？”
    “娘！”
    一聲又一聲。
    淒涼又絕望。
    對此，陸青梅隻是平靜地看著。
    這樣的生死離別她見得太多了。
    心也早已經麻木了。
    她一手抓住虎子，一手抓住鍾樓的邊緣。
    一個鷂子翻身就來到了鍾樓的頂上。
    鍾樓頂層是個平台。
    倒也安全。
    陸青梅讓虎子坐好後說道：“你娘已經沒了，你就好好活著。”
    “如果想不開，就從這裏跳下去，我不會再救你！”
    說完她一個翻身又回到了橫梁。
    把垂在水麵上的繩子收了上來，綁在自己的腿上。
    此時不遠處一名男子，用木桶裝著兩名小孩，艱難在水中掙紮著。
    陸青梅運轉內力大聲喊道：“往這邊來。”
    男子見狀，當即奮力推著木桶往這邊遊過來。
    很快就到了鍾樓邊。
    陸青梅倒掛而下。
    一把抓住木桶，然後對在水中沉浮的男子冷漠地說道：“鍾樓太小，承受不住太多重量，我隻救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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