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曦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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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名青曦,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十五歲前,我一直生活在地宮之中,除了那名負責守陵兼著撫養看顧我長大的老祭司之外,我那父皇和母後從未來看過我這個親生女兒。
    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所謂的國師的荒謬言談,我降生之日,正是十五月圓,可那晚的月亮卻帶著詭異的氤氳紅染。
    “血月出,妖魔現。”
    就因為這六個字,一出生我便被封進了皇陵地宮,交由老祭司撫養,從此不見天日。
    這些都是老祭司一點點告訴我的,每每她也總會慈愛地拍拍我的肩膀:“公主,不要恨陛下和皇後娘娘……”
    可是,這是能勸解得了的嗎?
    在我十五歲那年,老祭司病故了,死前她告訴了我走出皇陵地宮的密道小路,順著密道小路,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天黑了,我也還在走,常年生活在地宮之中,即便天黑,對我而言也沒什麽影響。
    我反而分外的不適應白日的光亮。
    離開地宮的第二日,我在河邊喝水的時候,看到了日出,原來這便是日出,紅紅的,不知道當年我出生的晚上,月亮是不是也像這般紅?
    老祭司曾教過我認字,皇陵地宮內碑石上的字我都認全了。
    不知為什麽,我突然想起一個名字:青曦。老祭司一直稱我為公主,而我那所謂的父皇和母後連一個名字都沒給我取,我決定以後這便是我的名字了。
    離開地宮的第三日,我暈倒在了一頭死鹿前,三日的功夫,我已經將帶出來的幹糧吃了個幹淨,這隻死鹿的出現的正好。
    哪怕這死鹿上還帶著羽箭。
    可我實在太累太餓了,甚至沒來得及咬上這隻死鹿,我便暈倒了。
    再次醒來時,卻是在一個奇怪的,不停移動著的小房子裏,身邊還多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公子。
    “我看你在獵場暈倒了,所以偷偷的把你帶上了馬車,等回了宮,你不如就留在東宮……”
    雖然一時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但後來的後來我漸漸明白了。
    他是太子赭夜,年紀和我一般大。
    年紀一般大,毫無疑問,當年我的父皇和母後是誕下了一對雙生子,我是他的姐姐或者是妹妹。
    可是,當年卻隻有身為公主的我被認定是血月昭示的妖魔,被封進了地宮。
    “公主,不要恨陛下和皇後娘娘……”
    老祭司的話仿佛蠱咒,將我心裏的恨催生出了根係,發芽長大,而我也毫不在意,甚至已然想好要讓它結出一個怎樣的惡果。
    我在東宮內留下了,當了赭夜的侍書女官。
    不知道是不是出自血脈天性,身為太子的赭夜固然自有將來該是一方天子的威儀氣度,私下無人,隻有我隨侍在側時,他用是一團孩兒氣。
    有時他會送個花草編的花環戴在我的頭上,有時還會偷偷帶我偷溜出宮,跑去北街買上兩串糖葫蘆。
    後來的後來,有一日,他借口說我的頭上有隻蜜蜂,卻偷偷趁機吻了我。
    我知道這是個錯誤的開始,可既然已經錯了,那就該繼續錯下去。
    很快,赭夜帶我去見了他的父皇和母後,當然也是我的父皇和母後,他來請求賜婚。
    我跪著,直愣愣地看著上首的那最為尊貴的二人出了神,眼中也泛起了薄霧,可很快就被仇恨的枝蔓拉扯了下去。
    赭夜還以為我是被嚇傻了,真是單純得有些愚蠢,有些……愚蠢得可愛。
    父皇和母後很疼愛赭夜,雖然明知我是從圍獵場上撿來的“孤女”,卻還是答應了賜婚。
    作為即將冊封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後,我見到皇上與皇後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王公貴臣見了不少,卻從來沒見過國師。
    借著太子妃的身份,我也曾出入內務府,藏書閣……整個皇宮我竟找不到一點關於國師的記載。
    倒是有赭夜出生那日的記載:十五日夜,後誕皇子,室盈紅光衝月,帝喜,賜皇子名赭夜。
    我並不滿足,更不相信這點記載,終於在那日,皇後的寢殿內,皇上陪著皇後下棋,我在一旁記目的時候旁敲側擊了起來。
    “怎麽了,青曦?本宮今日可是脂粉不均?”
    “是啊,記目該看棋盤,你母後臉上可沒有棋子,不過,美人痣倒是有那麽幾顆……”
    入宮後,我常聽聞帝後感情極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不過聽著他說“你母後”,我心中卻是一陣慍怒。
    壓製住了怒火,我迫使自己在牽扯出了一個微笑。
    “青曦聽聞,兒肖母,女似父,仔細看看,太子殿下果然很像皇後娘娘,想來若是太子殿下有一個姐姐或者是妹妹,定然生得很像陛下。”
    話音剛落,我便看見這二人驟變了神色,皇上甚至將手中的棋子都下在了棋盤之外。
    “青曦啊,本宮倦了,你且退下吧……”
    “是……”
    欲蓋彌彰,我隻是隨口一問,他們卻露出了馬腳,我愈加篤定,當年發生的一切都是事實。
    既然如此,那便怨不得我要來報複。
    大婚那日,一切按部就班,待赭夜帶著三分醉意回了寢殿,抱住我的時候,我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
    我攀上了他的身軀,如同一條蛇似的,讓那帶著些許得意的報複遊走鑽進了他的耳朵。
    “赭夜,你知道嗎?你本來還有個孿生的姐姐……”
    “我知道……隻是阿姐年幼時不幸夭折……”
    父皇和母後到底是沒有和這個他們疼愛的太子說實話。
    “不,她還沒有死,她還好好活著,如今……就在你的眼前……”
    猛地我咬破了赭夜的肩頭,而赭夜也不知是吃痛還是因為聽見這太過驚駭的事實,登時便愣在了原地。
    他直勾勾地看向了我,我卻滿不在乎地用手指抹去了嘴邊的血珠,嗤笑起來。
    “哈哈哈……你看看你,竟要和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做這種事呢……”
    彼時,我的衣衫已經半褪,赭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沒了三魂七魄。
    恐他不信,我這便將自小佩戴的一塊鳳玉放在了赭夜的手裏,這塊鳳玉,恰好和他的龍佩是一對。
    “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赭夜突然從寢殿內跑了出去,宮內頓時亂了,誰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看了看赭夜跑走的方向,是帝後寢宮,趁著夜色與混亂,我也悄悄跟了過去。
    待我偷偷來到帝後寢宮,躲在角落裏時,皇上和皇後已經從赭夜的嘴裏大抵知道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們……你!!!好狠毒!”
    氣得發抖,皇後指著半空大叫,隨即便栽倒不省人事,她素有厥心之疾,如今受了這等刺激,竟就此身故,太醫都未及趕來。
    “住口!她如此說,你就真正信了嗎!”
    “可她有這個,和我的龍佩是一對的,不是嗎!”
    爭吵間,赭夜從頸下扯下了自己的龍佩,與那鳳玉不偏不倚,合在一起,成了完整的團佩。
    這下,縱是皇帝也不得不信了。
    “父皇,您當年怎麽如此殘忍?將她活生生封進地宮!”
    “住口!你知道什麽!!!”
    父子二人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也正是在這時候,我聽到了另一個真相。
    當年,皇後確實是在血月當日誕下了一對龍鳳胎,本是龍鳳呈祥,卻被國師說是一對妖孽,更是鼓動許多大臣,不斷逼迫皇帝下令誅殺一對兒女。
    如此插手朝政,一國之君自然不會毫無反應,他當即便下了誅殺令,不過,被誅殺的卻是國師,他被判了“魚鱗剮”,昔日國師身邊的弟子也都被一個個誅殺。
    “可朕沒想到還是有一尾漏網之魚,是國師身邊的一個女弟子,她悄悄抱走了你姐姐,逃出了皇宮,待朕率兵追到時,已經晚了,朕……親眼看著她進了皇陵地宮,放下了斷龍石,一旦斷龍石放下,便是有進無出……”
    “我不信!!!一國之君,你出妄言!!!”
    我跑了出來,身上還穿著喜袍,大聲質問了起來。
    “哈哈哈……好狠毒的算計……”
    仿佛一夜間老了二十歲的模樣,皇帝癱軟在了地上,而赭夜卻在這時搖起了頭。
    “你們……你們都在騙我!都在騙我!不是的……不是的……哈哈哈哈!”
    他又跑了出去,已然是瘋瘋癲癲的模樣,可沒想到,他這一瘋癲,居然是毫無顧忌地在宮內縱起了火。
    寢宮很快就燒了起來,我被皇帝推出了宮門。
    “好好活著……”
    宮內走水,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太子赭夜就此失蹤,而皇後一去,皇帝不久也因火傷惡化而駕崩了。
    至於“太子妃青曦”,同樣也不知所蹤。
    北街茶攤上,我聽說大臣們推舉了一位宗室王爺登基了。
    這一切與我無關。
    可笑的是,整整十六年,我卻不知這究竟是不是一場算計。
    到底誰對誰錯呢?
    “糖葫蘆……糖葫蘆,又甜又酸的糖葫蘆!”
    “我要一串糖葫蘆。”
    每每來到北街,遇上賣糖葫蘆的那位老人家,我總會買上一串,然後坐在郊外的河邊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
    “赭夜,你在哪兒?”
    從白日等到黑夜,手中那塊龍佩被我握得溫熱,而那原本屬於我的鳳玉……我想或許在赭夜的身上。
    不管等多久,我都會一直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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